燕帝被他打断,沉吟了片刻,忽道:“太子近来是不是跟楚家那小子走的很近?”
刘林不知他忽然冒出这句是何意,思忖道:“是,世子自离开诏前军后,日日都陪在太子身边,寸步不离,呵护倍至,太子有他陪着,人也高兴了些。”
燕帝哼了一声,语气中威势却半点不减:“有人陪他玩,他当然高兴,唉,朕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不思进取的儿子,真是想起他就头疼。”揭下披在肩头的单衣一掼,便往寝宫里去,刘林不敢言语,伺候在一旁。燕帝躺到床上一时未睡,翻了几个身,又道:“明日传朕口谕,让他在自己府上潜心向学,这阵子莫要再乱跑了。现在什么时辰了?罢了,先叫人去太子府候着,等他起来了就知会他。”
刘林给他打着扇子喏喏道:“是,奴才这就去。”这才见燕帝眉心舒展,安然睡下。
只可惜这一道口谕出了宫门,也没能传进太子府。中秋那夜过后,楚驭待元景更甚以往,恨不能将他捧到手心里宠爱,偶尔吓唬两声,那边还没开始不乐意,他就先崩不住了。下午元景来楚府做客,半日之间,楚驭对他露出的笑容,比方青过去二十年见到的都多,赤珠看他心情绝佳,还嚷嚷着要去献宝,称楚驭交代他制的毒香大功告成了。
方青心里一惊,赶忙拦住了他,斥道:“你去讨嫌做什么?你看他眼里还有别人么?”赤珠一看,倒也是,又听方青说,他私藏了几坛好酒,于是把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喜笑颜开的追着人家去了。
用完晚膳后,楚驭抱着元景在房中亲热了好一阵子,中途稍作休息之时,两人已是衣冠不整,汗水淋淋,元景脸上泛着薄红,睫毛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光着两条腿懒懒地坐在人家身上,楚驭才要放下他去擦手,又被他勾着脖子缠住了,笑骂道:“老子伺候不完了是吧?赖上我了?”元景刚被他“帮”的很舒服,话也懒得说一句,恃宠而骄地把头往他肩膀上一靠,就是不下来。楚驭在他耳朵尖子上咬了一口,抱着他去了。
躺到床上时,元景身上热意未散,突发奇想,要去院子里那眼清泉里玩水,楚驭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就知道玩!”抓住他纤细的手腕晃了晃:“大哥伺候了你一晚上,你也不帮帮我?”
元景也不接话,躺在他怀里,抿着嘴,玩他手上的硬茧,房中灯烛未点,只有一抹月光,元景躺在朦胧的月华里,像个精致的小玉人。楚驭的手顺着他光滑赤-裸的后背而下,在腰间打了几个圈,喉头有些干渴,看着他的目光多了一丝灼热。元景浑然不察,只觉得他弄得很痒,嬉笑着躲他的手,楚驭叹了口气,把他揽回来,也不乱动了,口中道:“再有几个月就是皇上寿辰,到时宫中事多,你提前两月回宫住阵子吧,趁着他现在待你还不错,去哄哄他高兴。”
元景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愣了一下,小声道:“我怕呆久了他就不高兴了。”
楚驭道:“都过了大半年了,天大的事他也差不多消气了,你不去向他低头,还要他来哄你不成?”
元景思索了一番,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答应之余又有些遗憾:“那我们就不能这样天天在一起了。”
楚驭听他说的眷恋不舍,笑道:“这么喜欢我?那你就更要把他哄好了,没准他一高兴,便下旨将你嫁给我。”
元景一听就知道他在逗自己,不悦的拿后背对着他:“什么嫁不嫁的,他要知道你与我……砍了你还差不多……”
楚驭从后面抱住他:“那也得你来动刀才行,别人可杀不了我。”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道:“只要小太子天天对我笑,便是拿刀来捅我,我也不躲。”
元景被他话里的浓情蜜意弄得耳根通红,转了个身,埋到他怀里,咕哝道:“我杀你做什么,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最后几个字轻若呢喃,微风般拂过心尖子上,楚驭“嗯”了一声,刚才的调侃玩味都不见了,摸着他的头发,在他头顶一吻。
第二天一早,元景直接从楚府入宫,他嫌车中气闷,时不时就趴在窗边看看风景。车行至州桥之时,只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像是出了什么乱子。到了跟前,元景探身一看,不由惊讶道:“明夜王子?”即喝停马车,楚驭坐在他旁边,也朝外看了一眼。
只见明夜负手站在一辆马车前,周围人喊马嘶,却是行不得半步,看见是他,微微一躬:“太子殿下。”见他对自己的遭遇似有好奇,笑了笑:“这马也不知怎么回事,上桥之后就是不肯走,马夫也没法子,我的侍卫已派人回去重调一辆来了。”
元景对这位儒雅温和的异族王子很有好感,看他眉头微锁,似有急难之色,道:“明夜王子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吧。”想起身边还坐着一人,扭头道:“大哥,我们送送他吧。”
楚驭道:“远来是客,应当如此。”出言令方青请他上来。
明夜大为感激,许是要事在身,也没跟他客套:“多谢太子殿下。”上得车来,才发现车厢中并坐二人,楚驭微一颔首,语气平平道:“明夜王子。”明夜见他们亲密至此,微微一怔,随即道:“麻烦两位了。”随着他的手势,坐到太子左首边。
马车宽阔,便是再多出五六人也不嫌拥挤,今日宫中无诏,明夜是要绕远路去城北一座乐器坊中,取他早订好的一架古琴。元景只知道他笛曲一绝,不知他也擅琴艺。明夜谦逊道:“大燕人杰地灵,我这点本事,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献丑,不过是图个悦己罢了。”
楚驭看元景连连点头,似对他的话分外认同,缓缓道:“王子过谦了,殿下对你很是仰慕,若是有空,只管来府上坐坐。”
元景心中正有此意,只是怕楚驭不高兴,一直敢想不敢提,现在他亲自开口,倒了却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当即道:“不错,我近日无事,王子若有闲暇,只管过来。”
明夜微微一笑:“却之不恭,近日定要去叨扰叨扰二位。”
又闲聊了一阵,到了明夜所说的乐器坊,他告辞下车,元景道:“待会儿你怎么回去?可要我派人再来接你?”
明夜温声道:“不必了,侍卫知道我的去处,待会儿他们会过来,太子殿下,多谢你送我这程,我知道一条近路,你从这条路走,就不会耽搁你的事了。”如是比划了一番,看着元景点点头,凝目望着他:“太子殿下,路上小心。”
楚驭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句,看了他一眼,待他人影消失后,方青侧身询问道:“公子,咱们要照他指的路走么?”
楚驭道:“何惧于他?照他说的走便是。”
元景也不傻,刚才就感觉明夜王子说最后那句话时,神色有异,现在又听他们话里藏锋,当下也有点心慌,仰头轻声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我刚才…是不是不该请他上来。”
楚驭摸摸他的头:“你不过是尽地主之谊,有什么不对?纵使有,大哥在这里,你也不用怕。”看他目光忽闪不定,点头也点的甚为勉强,想是忐忑未平,遂将他抱过来,打趣道:“刚才跟人家聊的这么欢,我可有点不高兴。”
周围熙熙攘攘都是行人,虽有阻挡,但元景还是有些心虚,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抵着他道:“待会儿还要去见父皇,要弄乱了!”
楚驭道:“好,不动了,那你想想,晚上回去怎么哄我。”
元景下巴微抬,轻哼道:“我才不哄呢。”推了两下,自己从他腿上下来了。
这一路却是风平浪静,半点异状也没有。到了宫中,燕帝见了他,还觉得奇怪:“朕不是叫人去太子府知会你,近日不用过来了么?”
元景心中一惊,哪里敢说昨日在别人府上留宿,一咬牙,扯谎道:“儿臣怕父皇国事操劳,过来看看有没有能为父皇效力的。”
燕帝听了这话,声音稍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今日……来了就来了,待会儿去玉宸殿吧,朕下朝之后还要与丞相议事,你在旁边听听好了。”又看了他一眼:“用过早膳没有?”
元景看他像是刚起不久,估摸着他还没用过,思及从前父子间的欢愉,瓮声道:“还没有。”话一出口,又有点心酸,头垂的低低的,燕帝没有看出他的异状,随口道:“那跟朕一起用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今天也是楚驭能看不能吃的一天
谢谢山雨的霸王票,还有蒋丞选手、ahaa、欣宝的营养液
第57章 异军(二)
也不知是不是碰巧, 早膳送过来的东西,大半都是元景喜欢的, 燕帝虽不怎么与他说话,但能埋头开吃, 倒也不觉得气氛太难熬。饭后燕帝自去上朝, 元景无事可做, 便跑到玉宸殿呆着。里头经史子集之类的书不少, 元景翻了几本,全无兴趣,不经意间,发现父皇常常翻阅的那本北疆图鉴陈在桌上, 他拿来随手翻了翻,目光便被其中一页吸引了。
那里绘着一弯形似勾月的清泉, 清丽幽静,澄明映天,水边还坐着个身着纱衣, 双足光-裸的少女,她正将如瀑般的黑发挽起, 看不清真容,唯见鬓边插着一朵娇艳的桃花。这场面落于无边的沙漠之中,不似人间所有, 倒像是旅人心中一个梦境。
元景越看越眼熟,沉思良久,恍然道:这不是跟大哥庭院中的那眼泉水一模一样嘛!不过他家的那个可小多了。
右上角写着此处地名:朝月。
他默念了一遍, 暗想:这名字可美得很呀,真想去看看。对着图鉴发了好久的呆,直到小宫人端了茶水点心过来,方才回神,心中思忖着,等回去再问问大哥好了。
散朝之后燕帝带着丞相归来,两人低声谈及渠犁国主遇刺一事。元景立在一旁,神思本来还在别处,听到这一句,大为惊讶,脱口道:“遇刺?”
他向来不怎么关心国事,忽然发声,倒叫燕帝有些意外,颔首道:“怎么?”
元景摇摇头,低声道:“没,没事。”心念急转,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就听丞相道:“渠犁那两位王子要是知道,定然得算在咱们头上,左右这个黑锅都是我们的,不如趁他们不曾设防,将他们拿下,渠犁先失国主,又失王储,国内必定会为了王位争斗不休,我们姑且冷眼观之,坐收渔利!”
燕帝心中也有这个打算,只是顾虑未消,他犹豫道:“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咱们无故动手,传扬出去总归不太好。”
丞相沉吟道:“皇上说的是,凡事都需讲个名正言顺。我看渠犁那位二王子脾性乖张傲慢,咱们寻个由头,将他们软禁于驿馆之中,我料不出几日,他就忍不住要生事端了,到时咱们照律办事,拿人定罪,也算顺理成章。”
燕帝喜道:“如此甚好,由着他随意走动,朕这心里实在不踏实。”目光随意扫过站在一旁,低头沉思的元景:“太子,你意如何?”
元景脑海中乱作一团,深知此计一出,渠犁两位王子都要遭殃,他知道国事为重的道理,但内心深处,实在不愿对明夜动手,此人温和儒雅,与他为友,可称为一桩快事,再加上晨起的偶遇——元景怀疑,他们已经知道国主遇刺了,赤霄性烈如火,本就是无事也要生事的性子,听闻这个消息,就是杀上门来也不奇怪。
他忽然有一个猜想,赤霄或许就埋伏在他入宫的路上,明夜是来带他避开危险的。
思及此,实在无法对他不闻不问,硬着头皮道:“儿臣以为,大王子性情温和,很识大体,不如留他一命。日后攻下渠犁,以他为当地属官,一来可以安抚渠犁遗民之心,二来,咱们到底对那的风俗民生不了解,朝廷派官上任,也需要有知根知底的人从旁辅佐。”
燕帝看了他片刻,淡淡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如能为我们所用最好,怕只怕他不明事理,对大燕怀恨在心,若是如此,也只能杀之以绝后患了。
元景忙道:“父皇说的是。”心里却在默默思索着到时劝解明夜的说辞。
诸事说完,已近午后,燕帝留他二人用膳,饭后才让元景回去,这回亲自叮嘱,令他在府中好生待着,无事不可乱跑。元景听他言辞不似先前那般严厉,又听他说起“读书”二字,心念一动,想为流放在外的太傅求个清,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没敢开这个口,乖顺地应了一声,出宫而去。
此时渠犁驿馆外戒备森严,大内调来百十名羽林卫,将此地围成了个铁桶,莫说两位正主,就是随从仆人想要出外采买、闲逛,都是不许的,新调来的虎贲将军称:京中出了个杀人如麻的大盗,应天府尚未将其缉拿归案,为了两位王子的安全着想,请他们留在馆中,若是有事,只管吩咐一声,大燕的军士自会替他们料理。
这等冠冕堂皇的说辞传到馆驿内,更惹的自晨起归来,就一直在发火的赤霄王子大为不悦。他所在之处,门窗紧闭,他自己持刀在里面乱砍乱砸了一通,口中怒道:“狗皇帝,你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老子么?老子早晚要杀进皇宫,砍下你的狗头。”
明夜坐在唯一幸存的那张梨木椅上,满脸无奈地出声劝他:“阿霄,这种话别再说了,万一传出去就糟……”
话音未落,就被赤霄恶狠狠打断了:“你住口!要不是你捣乱,今天早上我就能杀了他们大燕的太子,为父皇报仇。”他攥刀的手微微发颤,像是在控制自己想砍自己哥哥一刀的冲动。
明夜看着他道:“太子身边护卫众多,神武将军的长子时时守着他,哥哥如果不将他引走,就是看着你送死。”
赤霄冷笑道:“你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跟你不一样,我自打踏入大燕,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你心里清楚,就算你这次拦住了我,我还会找第二次、第三次机会,这回你卖个人情过去,就算以后我事情败露,你也能以此活命了。”他深深地喘着气:“哥哥,我一向以为你只是懦弱,没想到你如此自私自利,他们杀了父王,侵略我们的国家,你还去救仇人的儿子!你简直不配做渠犁的子民!”
明夜嘴唇微颤,面色灰白,他强定心神,耐心道:“父皇未必是他们杀的,要是能杀,他们早就动手了,如今战事已起,你杀了他们的太子也无济于事,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怒火,若是攻下渠犁,只怕渠犁的百姓都会为此丧命。”
赤霄漠然道:“这些话你还是留着骗小孩子吧。”他转过身,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早已命人准备了车马干粮,他们会护送你离开,给你三天时间,你逃命去吧。”
43/136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