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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鼎(古代架空)——尺水

时间:2022-01-20 14:27:01  作者:尺水
  楚驭道:“皇上能重新重用太子,可见父子间隔阂已消,此刻恐怕比我还想要除去元惜,以保他的亲儿子稳坐皇位。至于太子……等他回来,我再好好补偿他吧。”默了一默:“你办事小心些,万一被他知晓…那也只好等事情了结,我再哄哄他便是了,他心肠软,就算生气也不会气太久,眼下先除了元惜要紧。”
  方青摇摇头,总觉得他想的太简单了,然而心知劝也无用,只能苦笑一声,期盼太子千万不要知道。
  今晚这山贼来得奇怪,由不得方青不往他身上想,虽不知自家公子到底是什么打算,但他悄悄看了一眼太子认真思索的侧脸,暗自叹了口气,过去伺候元景更衣:“殿下,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曹如意拿着狐裘大氅殷切道:“还有这个。”遂接过来,给他严严实实地裹住,风帽扣下,只露出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在外面。
  他们才收拾好,马指挥使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脚步过处,皆带着血迹,身后还跟着十余个御林卫,半跪道:“殿下,末将带您离开。”
  元景出得房门,才看到外面的情形。馆驿狭小,此刻挤满了厮杀掠夺之人,廊下檐边本挂着一排牛油纸灯笼,此刻皆溅染血色,烛光透出,照得其下诸人如恶鬼状。此时东边火光大起,浓烟之中,还夹杂着战马的嘶声。曹如意“啧”了一声:“不好!那是我们安置车马的地方!”
  纵身一跃,从高楼跳下,持刀杀出一条血路,誓要为太子抢回一辆来。马统领跪地道:“殿下,末将背您出去。”方青抢道:“让我来吧。”凑到太子身边,低声道:“公子交代过,要小人好好照看您。”
  元景在这寒夜之中,喊杀之下,甚是忐忑无措,听到他如此说,心头顿时一暖,握紧楚驭送给他的刀,跳到他背上。下楼之际,却见一个浑身带血的御林卫冲上来:“大人,他们在正门放了火,那里走不通了!”
  马统领双目如血,狠狠唾道:“这群狗贼!你们随我在前面开路。”下楼之际,解下铠甲丢到后面:“给太子披上。”
  这铠甲重逾五十斤,一经压下,元景登时连喘气都困难了。方青单手持刀,咬牙道:“太子,还请抓牢我。”
  只听下头惨叫连连,却是山贼们使出了暗器。御林卫以一挡三,本就十分辛苦,如今又遇到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更是难以招架。冲突之中,有个御林卫一刀砍下山贼首领的头颅,众贼见首领被杀,群情激愤,本只是图财而来,如今竟有搏命之势。他们本就占尽地利人和,狠劲一起,愈发势如破竹。
  马指挥使身先士卒,受伤最多,此刻与数人齐困在哨台之下,稍得喘息,便一刀斩断箭身,对还留在肩头的箭矢浑不在意。他身边亲卫忧心忡忡道:“难不成我等今日便要死于此地!”旋即挨了一巴掌:“太子还在这里,说什么丧气话!”转过头来:“殿下放心,末将拼得一死,也会先护送您安全离开!”
  元景这一路看来,早已心乱如麻,虽有重甲在身,背心尤是冷汗,听见这豪气凛然的一诺,一时间恐惧尽消,从方青身上跳下来:“天要亡我,非人力能改,险境中得见诸位的忠心,今日我便是死在此处,也没有怨言。”看向方青,声音低了下来:“你想法子先走吧,你把这刀给大哥带回去,就说我……”
  方青打断道:“殿下慎言!您要是有事,我哪还有脸回去?就算回去,也会被公子打死。”将铁甲重系到他身上,把他交给马指挥使:“大人,我来开路,此番您只管往前冲,旁的不必理会。”
  马指挥使听他似有死志,热血上涌,即撇开要代劳的亲兵,拖着一只伤臂,将太子背起来:“好!若有人想伤太子,势必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却是在此时,一支响箭飞入空中,于无边夜色里绽出一簇明亮的火光。铁靴如擂鼓踏地,众多身着甲胄,手提长刀的将士涌入院中,三十名弓弩手立于阵前,军令一落,铁箭齐飞,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随之响起。
  马指挥使命人爬上哨台,那人细细查看片刻,便匆忙而下,道:“看打扮像是咱们的人。”
  此地与最近的驻军之地尚有数百里之隔,官府也不会有这么多弓弩手,他一时之间猜不透缘由,又问:“那边情况如何?”
  答曰:“大半敌匪已被射杀,剩余小部分人尤在抵抗,想撑不了多时,只是……”马指挥使不耐烦道:“有屁快放,别墨迹!”
  那人拱手道:“只是他们乱箭齐放之时,连我们的兄弟也一并杀了。”
  马指挥使嘴唇紧抿,眼睛都在冒火,片刻后,才沉声道:“知道了。”
  元景在一旁听得真切,他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友军”,跟方青对了下眼色,不想那边也是满腹疑窦,除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也给不出什么回应了。
  杀戮声持续到后半夜才止息,刚被扑灭的火堆中黑烟未熄,匪人与御林军守卫的尸体混在一起,陈满馆驿内外。此一战,御林卫牺牲者有数百之众,余者身中蛊毒,一时难以唤醒。元景被人护送回房中时,身边不足十人。马指挥使一人一刀守在门前,过不多时,有个陌生面孔的中年军官,称神武将军迟迟等不到太子尊驾,特命他前来迎候一程,这才巧遇此事。说话间,奉上金令一枚,马指挥使神色不佳地接过来看了看,重重道:“进来吧。”
  他将金令递呈太子,方青站在旁边,一眼窥见上面的一道细微的刀痕,心头剧烈一跳,冷不丁道:“殿下,能否借我一看。”
  元景的手还没碰到令牌边,见他开了口,下颌一点,示意交给他,方青一看之下,确认无误,这就是自家公子的那枚,不由将令牌一攥。心中生疑,全然猜不透他此举的用意。
  元景道:“怎么了?”
  方青摇摇头,将令牌递回去之时,眼前忽然一片模糊,他晃了晃,却听立在旁边的马指挥使喉头荷荷两声,壮硕的身躯倒在地上,摔出一身闷响。记忆的最后,是太子仓皇失措的表情,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小心”,便步了马指挥使的后尘。
  房中其余诸人也未能幸免于难,元景只看到跪在地上的人掌风倏起,将房中烛火击灭,在一片黑暗中,他后颈一疼,就此昏迷过去。
  他是在剧烈的颠簸中被震醒的。那伙歹人,将他关在一只木箱中。睁开眼时,周遭一片黑暗,以至于他还以为在夜里。蜷了许久的身体有些僵的难受,他竭力抬起唯一能动的脖颈,细细寻览,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小孔洞中窥见一丝天光。他既知是青天白日,立刻奋力挣扎起来,只可惜他手足被缚,嘴里那块塞口布将他的呼救声堵在喉咙里。他害怕极了,拼命用绑在后头的手拍打箱底。
  这帮人走的是崎岖不平的小路,颠簸声极大,他这点声音如水滴入海,让人无从察觉。元景筋疲力尽,只得躺着不动了。直到中午休息之时,他才听见外头传来一点交谈声。他忍着胃里的不适,贴着箱壁听了片刻,心里重重一沉,这帮人用的是蛮语,他们是西魏的人!
  他们已将甲胄除去,摇身一变,一队化作镖师,一队化作民间艺人,余众三五一伙,悄然隐入人流之中,往边境涌去。负责押送元景的这支,此刻挤在一个草棚下吃饭,就着冷风细雨,狼吞羽×兮×读×嘉。虎咽地吃起饭来。其中一人道:“绰仑队长,要不要给里头的那个送点吃的?”
  绰仑已将自己的馕饼冷肉吃了个干净,拿过羊皮水袋就是一通豪饮,喝完一抹嘴:“晚上喂他点水吧,咱们脚力快,没几日便能到,只要送过去时人没死就成。他这种细皮嫩肉的贵公子,吃点苦头也好。”环顾四周,催促道:“大伙动作快些,吃完咱们便赶路。”
  元景窝在箱子里,将他们的话全听了进去,心知这是被人设计暗算了,脑海里乱作一团,全然想不出到底是谁的阴谋。从昨晚到现在,他连口水都没喝过,如今腹内空空,饥渴难耐,忍不住想起从前楚驭抱着他喂东西的场面。
  他白天在楚府玩耍,将点心果饮吃了个遍,临到用晚膳之际,是一口也不肯再吃了。躲猫鼠似的绕着朝月泉打转,最后还是被楚驭强行抱到怀里,喂了半碗汤羹才算完事。
  因为这个,他到晚上睡觉时都不太高兴,总觉得自己已经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被他管着,一点面子都没有。
  楚驭听了他的抱怨,还哄他说:“要面子还不简单?你说什么,我任凭你差遣便是。”末了又是一笑:“不管小太子长多大,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回忆至此,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一颗心全扑到楚驭身上,心中止不住地想:“大哥,你快来救我吧,我再不抱怨你管着我了!”
  然而他在箱中颠颠簸簸,水都喝了好几次,仍旧没将救兵等来。这一日周遭人声熙攘,似驶入闹市之中,元景几天没吃东西,身上全无力气,不甘心地以脚踢了踢箱壁,实在是使不出什么自救的花样了,最后听着车马在一座深宅大院前停了下来。
  木箱一开,元景便被人从里头抬出。他双目被强光刺的生疼,疲惫不堪地看了他们一眼,暗暗记住了他们的样子。这伙人几拐几绕,将他带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前,只听里头一个懒懒地声音道:“带进来吧。”
  地上铺了一层柔软厚实的羊毛毯,行走时如踏云中。可元景被人重重地丢下去时,仍摔得眼前金星乱舞。却听那个声音笑道:“人家是大燕太子,要是摔坏了,可是要出大事的,还不快把人扶起来。”
  声音落后,捆了元景好几天的绳子和塞口布随之被取出,他手腕脚踝红肿不堪,连站都站不稳。绰仑搬了张椅子来,将他提到上面坐着,手中摸出那枚令牌,跪呈上去。那男人接过来看了看,随手揣进怀里。
  元景抬起头,只见眼前坐着个面容硬朗,神色慵懒的年轻男人,房中暖意融融,浓烈的酒香从他手中的金杯里溢出,他看了元景一眼,带着笑遥敬了一杯酒。在他身边,跪着几个温柔娇媚的少男少女,外间天寒地冻,他们却赤身裸体,只以轻纱遮身。跪在他腿边的是个年纪稍小的少年,生得白嫩可爱,似乎十分得宠,见他金杯空空,忙捧起玉壶,殷切地为他斟酒。
  他执杯在手,拍了拍那少年:“去,也敬绰仑队长一杯。”抬首看向绰仑道:“你这次辛苦了,本王叫他陪陪你。”
  绰仑与他一样,都是男女通吃的好色之徒,闻言喜不自胜,少年敬酒之时,故意使坏,连人带杯一起揽入怀中,少年没有防备,美酒撒了他一身。那男人“啧”了一声,似嫌他给自己丢脸了,少年畏惧般瑟缩了一下,忙跪在绰仑身下,舔干他手上的美酒。绰仑给他一撩,一双眼睛像带着火一般,几乎要将他身上仅有的轻纱烧尽。听闻那男人笑道:“你们先下去吧。”立刻喜笑颜开地行了个礼,将少年扛在肩头带走了。
  其余几人也纷纷退到旁边,元景刚看到这荒唐淫浪的一幕,整个人都傻了,此刻见他朝自己走来,下意识朝后闪躲。那人停在元景身前一丈之处,笑道:“太子殿下远来辛苦,我敬你一杯?”
  元景见他没有近身之意,恢复了些许镇静,防备地盯着他道:“你是西魏的六王子冉驰?“
  他被困这几日,时时留心这些人的谈话,心中已有些眉目,加之他前几个月被燕帝逼着听了些政事,也不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略一思索,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西魏王生性荒淫,宫中嫔妃多达千人,皇子公主更是多得数之不清。但最得他欢心的皇子,只有两个,一为正宫所生的嫡长子,一个就是这位六王子。其母为西魏王爱妃,荣宠冠绝后宫,西魏王爱屋及乌,对她所生之子也极为纵容,兄弟俩为争夺王位,闹得不可开交。西魏王不胜其烦,于是下旨,以建功多寡定封赏。大王子是出了名的善战之人,冉驰难与之相匹,就在他束手无策之时,他养在大燕的盟友送来一枚金令,一个锦囊妙计,这才让他有了翻身的可能。
  冉驰并不否认,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如先喝了这杯酒,然后我们慢慢谈。”
  元景对他不屑之至,扫了他杯中之酒一眼,半点要接的意思都没有,冷道:“何必如此惺惺作态,你叫人把我绑来,还想叫我当做没事人一样,与你把酒言欢么?”
  冉驰脸色微沉:“太子殿下,我敬你一声,可别不识抬举。”手腕一倾,满杯美酒泼到他脸上,他这一发脾气,跪在后头的少男少女,皆浑身发颤的伏在地上,生怕他会注意到自己。
  元景被冷酒一泼,深感受辱,脾气反而涌起来了,本还有三分惧意,如今悉数化作不屈的怒火:“那些土匪也是你们的人?”
  冉驰冷哼一声,转身回到座上,随手抓起一个少年,丢到脚边,那少年也算训练有方,立刻跪爬在地上,以便他将腿搭在自己背上。只听他懒懒道:“那群蠢货有什么资格做本王子的人?我略施小计,就叫他们以为你们带了大批金银。不过他们若不是先杀进去,令你们损兵折将,我的人也不能这么轻松抓到你。”
  元景心中思忖了一番,又道:“那毒也是你下的?还有那枚金令……”
  冉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太子殿下,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把你请过来,不是要叫你来问我问题的,你若真想知道,不如想法子让你父皇把你赎回去,自己慢慢查便是。”
  元景听到此处,便知这才入了正题,微微昂起下巴:“怎么个赎法?”
  冉驰道:“好说。”挥了挥手,叫人捧出笔墨,送到元景面前:“就请太子殿下手书一封,让燕帝将渠犁一国、山西六州,尽数割让与我们,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去。”
  元景沉默许久,忽拾起砚台,朝他砸过去。冉驰随手拽过地上的少女,挡在自己面前,只听一声惨叫,那方砚台狠狠砸在少女额边,鲜血与黑墨混在一起,地上脏污一片。冉驰面露嫌弃,一脚将她踢到旁边,对那边惨状看也不看,道:“你不写也不要紧,本王这里有的是能为你代笔的,待墨书一定,本王再取下你身上什么物件一并送去,”扫了他一眼,笑道:“一只手如何?”
  元景心头一骇,不觉握紧了拳头,暗自提醒自己,不能叫他看出我害怕了,强自怒视回去 :“你只管试试,看看我父皇会不会花这么大的代价赎一个废人回去!”
  冉驰看着他片刻,忽而笑道:“太子殿下莫慌,我跟你开玩笑的,这是你们大燕的地界,我怎敢造次?自然是要将你带回西魏,再慢慢炮制。”他打了个响指,自门外走出个铁塔似的力士。冉驰与他以西魏语旁无若人的交谈了一番,他旁边一个少年似乎听得懂他们的话,有些同情地朝元景望去。元景被他看的心慌意乱,一手摸到腰间未被收走的匕首,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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