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驰贴着他脸颊道:“太子殿下身娇肉贵,抱在怀中的滋味确是寻常货色不能相比,世子既然如此看重他,就请行个方便,你放我一马,我把他还给你。”
楚驭停在原处,高傲的身姿一无变化,闻言冷冷一笑,却是抬起手臂,将那张八尺长弓拉如满月,箭锋直指前方。元景正面对着他,见了他这个动作,全不解其意,长长的睫毛一动,轻声道:“大哥?”
声落后,那根杀人的箭破开长风寒雪,直直朝他们射去。乌善在后面看的真切,此乃全力而发,没留半分余地,当下怒道:“你干什么!”提弓斜射出一箭,欲阻其威势,一箭射出,就知已经来不及了。
冉驰没想到他居然不顾人质死活,抓着元景退了几步,终是发现,若是自己不松手,两人就只能一起死了。忙不迭一放,朝旁边躲去!第二箭随之呼啸而出,冉驰身旁侍卫挥刀欲挡,不想这箭通体铁铸,两厢一碰,只闻金戈之声,连一点方向都未曾改变,正落入冉驰右肩之中。
冉驰惨叫一声,一手捂住肩膀,疼得满地打滚。几个侍卫将他扶到马上,狠狠一拍,护着他逃开。元景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尤是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疼痛与寒冷都感觉不到了。楚驭朝冉驰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揭下身上披风,弯腰盖到元景身上,对随后而来的方青交代道:“照顾好太子!”一勒马缰,追着冉驰而去。
元景只觉背上一沉,掀开披风朝他望去时,只见到雪幕中一个越行越远的身影,眨眼间,身影便消失了。元景脑海中一片茫然,怀疑他根本没有出现过。
乌善气急败坏地跳下马,一把扯掉楚驭的披风,拿自己的衣服将元景裹住:“没事了没事了,你冻坏了吧。”
方青蹲在一旁,要去看元景脚上的伤。乌善瞧着他眼熟,细想之下,连刚才那人的身份都猜出来了,一巴掌扇开他的手:“姓楚的怎么回事?没看到小九刚才在前头么!伤到他怎么办!”
他与元景数年未见,然而少年时的情谊却不曾消减半分,今年得知自己能去大燕朝拜,乐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梦里都是当年跟元景满皇宫乱跑的场面。如今见到元景,只觉比梦中的人还要好上千百倍,见他落魄至此,更是差点被楚驭所伤,气的脑袋都快冒烟了。心想当年回来之后,他怕楚驭对元景不好,他哥还说,姓楚的已经被太子吃的死死的了,叫他不必担心。现在看来,都是鬼扯!他哥除了锤人,只会鬼扯!
方青也不知该如何辩解,迟疑道:“公子箭法高超,定然不会伤到太子……”想起刚才的场景,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没什么底气,只好道:“殿下,请让我看看您的伤。”
远处杀声渐止,西魏士兵大半都已被歼杀,被缚者数十人,乌善的亲卫巴尔古纳跑步过来,跟他汇报战况。乌善显然没心情听这些,摆手道:“行了行了,回去再说,这里天寒地冻的,再把太子冻坏了,去把我准备好的马车拉过来!”
乌善如今贵为一方亲王,行事细心远胜少年之时。马车中床铺齐整,衣衫完备,暖炉上还煨着羊肉汤羹,银炭一直未熄,掀开厚厚的车帘,便觉暖意扑面而来。乌善小心将他送上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见他浑浑噩噩坐在最里头,似乎吓得话都不会说了,气道:“小九你别生气了,抓到的人怎么处置全听你的!冉家那群没种畜生要敢再来,我肯定打的他们满地找牙,给你出气!”豪气之余忘了准头,一拳砸翻了盛出来的汤羹。狐裘被褥湿了一片,他也窘的满脸通红,幸而车上还备有替换的,一番折腾后,总算让元景坐在干净的被子里。
乌善见元景总是不吭声,以为他是累了,看他蜷着腿,担心他碰到伤处,替他将受伤的腿拉直,小声说:“那你休息一下,我先带你回去。”帘门放下,还有些不安心,掀起一个小角角,探头道:“哎,你放心睡,我亲自驾车送你。”
楚驭追了数十里,不想他们竟凭空消失。唯见结了薄冰的水面上涟漪未定,不知是事先准备了船,还是游水遁逃。一番寻觅无果,只得先行离开了。快马追上赫齐大军时,却见方青跟在末尾,他不悦道:“不是叫你照顾太子么,你窝在这做什么?”
方青垂头丧气道:“公子,你回来了。”
楚驭“嗯”了一声,有些扫兴道:“嗯,叫他们跑了。”眼睛望着前方,皱眉道:“问你话呢,太子现在如何了?”
方青道:“太子没什么大事,现在车中睡着,乌善王子自己驾车相送,除了他的亲卫,他不许旁人靠近。”楚驭应了一句“知道了”,一挥马鞭便要追过去看看,却听方青在后头急急问了一句:“公子,你刚才为何要放箭?若是伤了太子……”
不想楚驭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头也不回道:“我下手有分寸,况且西魏狗贼无信无义,我岂能受他们胁迫?”话音未落,人已行远。
方青忆起元景适才的神情,叹了口气,也追着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林水的营养液~
第73章 拨云(二)
到了马车前, 果然又起了一场纷争,乌善双手大张, 挡在车前,死活不许他靠近元景。楚驭脸色阴沉, 手中长刀紧握, 对上乌善一步不让的态度, 眼看就要打起来。幸亏方青及时赶到, 劝说他:太子现在累得厉害,还是让他好好休息,要看也不急于一时。这才令两方暂且偃旗息鼓。
适才声音并不算小,车中却迟迟没有动静, 楚驭思忖了一番,估计他是真的睡了。虽不能亲自进去看他, 但随军护驾,却是谁也拦不住。行至赫齐驻军之地,乌善敲了敲车门, 声音很轻地唤道:“小九,你醒了么?咱们到地方了, 进去再睡?”
楚驭忍了一路,此时心中不耐已至顶峰,听见里面些微的声响, 便推开乌善,掀帘望去。却见元景曲着一条腿,仍靠坐在最里头, 乌善在旁边看了,“啊”了一声,自己放下帘门这么久,他居然还是先前的姿势,不禁有些担心,怕他摔傻了。
元景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显得那张小脸愈发苍白。楚驭与他相别半月,此时一见,发觉他整个人足瘦了一圈,当下心疼不已,探身进去,将人抱了出来。元景坐在他强壮的臂弯中,垂着脸,谁也不看。楚驭低头望去,只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进帐之时楚驭反脚将门踹上,乌善跟的近,门板差点拍到他鼻子上,当下就怒了,抬脚比划了两下,又怕这么冲进去会吓到元景,只得转头对方青吼:“他搞没搞清楚,这是我的地盘!”
方青左支右绌,简直心力交瘁,安抚道:“我们公子是私自出京,待不了多久的,还请乌善王子见谅,现在别去打扰他们了吧。”
乌善气哼哼道:“他总爱欺负小九,就这一会儿都不该让他看。”命人搬来马扎,持刀坐在门前,一双眼睛眨也不眨,誓要把他瞪出来。
赫齐冬日寒冷,寝帐内烧了一条火热的地龙,元景被热气一扑,轻轻攥了攥拳头。楚驭小心将他放在床上,此处原是乌善的行帐,他走的急,被子胡乱叠作一团,楚驭整理之时,还从里面翻出一件中衣,不禁有些嫌恶,皱着眉把元景放到床上。
元景身体虚弱,躺下时便紧闭双眼,楚驭抚摸着他的头发,目光满是柔情:“这几天吓坏了吧?是大哥不好,没叫人保护好你。”
元景沉默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正对着他:“你怎么会来?”
楚驭握着他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温声道:“听见你被人掳走的消息,我哪里还坐的住?是我来得晚了,让你受苦了。”目光落在他被掐住指印的脖颈上,煞气随之而起:“大哥早迟将那个西魏狗贼的脑袋砍下来。”
元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大哥。”
楚驭嘴唇在他脸颊边碰了碰:“嗯?”
寝帐中静了一刻,天光透不进来,元景的声音也埋在黑暗里:“你之前是要杀了我么?”
楚驭似有些惊讶他会这么问,旋即道:“我怎么舍得?”
元景道:“可那一箭也是冲着我来的。”
这句话实在太过沉静,与他平时全然不同,楚驭心头微微一颤,语气也正经了些:“西魏那帮人我最是清楚,轻义重利,贪生怕死,我一箭射过去,他岂有不闪避之理?我便可趁机将你救下。”
元景睫毛轻轻一动:“要是他反应不及,又或是躲不开呢?”
楚驭比了个手势,带了点哄骗之感,道:“那我就变个戏法,将那支箭召回来。”
元景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疲倦的闭上眼睛,欲抽出手。楚驭没给他挣脱的机会,旋即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将他从被子里捞出来,抱到怀中:“景儿这是生我的气了?”
元景这一路吃尽苦头,一被这炙热熟悉的气息罩住,委屈顿时涌了出来,他咬紧下唇,竭力抵着楚驭的胸膛,不让他碰自己。楚驭知道他生气了,愈发主动了些,将元景抱在怀中,亲了亲他湿漉漉的睫毛和脸颊:“生气我就更不能放手了。”
这深情款款的样子,与昨晚判若两人,元景一时间都有了错觉,以为昨晚的事是自己在做梦。双腿一动,伤处顿时疼的钻心。他心中愈发难过,不声不响地挣扎半天,终是精疲力尽。仰头时看见楚驭又心疼又疲惫的眼神,却也不似作伪,委屈涌出,不禁呜咽起来:“你走开,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在乎我,你那些话都是哄人的!你别碰我!”
他声音一起,就听见乌善“咚咚”撞门的声音:“小九,是不是他欺负你啦?”
床上两人同时朝外望去,楚驭心想:几年不见,这小子怎么越来越烦人了。没好气地吼道:“他睡了!”少顷,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元景吸了吸鼻子,窝在楚驭怀里,也不敢哭的太大声了。楚驭没想到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会这么大,想起之前他那身打扮和脖颈肩头的指痕,恍然明白过来,他这几天饱受欺辱,本就是最无助害怕的时候。与自己相逢之初,当头便迎来一箭,难怪会这么难过。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悔意,先前那一箭射的也太急了,再怎么也总该先安抚他一句的。
给他擦了擦眼泪,哄道:“怎么不在乎?大哥最在乎的就是你了!我一看你哭,心都乱了。你跟我生气,要打要骂都随你,只要你觉得痛快了就行。”元景闭着眼睛,咬着下唇不想理他,楚驭逗弄了他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似乎铁了心不跟自己说话,叹了口气,将他放下:“好吧,大哥这便去西魏,将冉驰抓回来给你出气。”
西魏虎狼之地,岂是能只身前往的,元景心里一惊,不及思考就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别去。”
一抬头迎上了他带着微笑的脸,心知又被他骗了,气得一转身,彻底不要理他了。楚驭温热的气息从后面传来:“大哥没骗你,只要抓他回来能让你不生气,我这就去西魏。况且我本就打算把那小子带过来,给你送到皇上面前请赏的,也免得你这一趟两手空空,日后受封有愧。”他这句话语气平平,无半点缠绵之意,却是说不出的坚定肃然。
元景擦了一把脸,抽噎道:“说的好听,放箭时也不见你手软。”
楚驭叹息了一声,手指一动,分明是想敲人,落在头上时,则变成了温柔的抚摸:“那你要我怎么办?若是照他的吩咐行事,只怕你现在都被带到西魏了。”
元景也知他说的是实情,可一听他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话,就觉如鲠在喉。有个声音在喊:“不该是这样的!”
可到底应该如何,他一时也想不出来。无声地躺了一会儿,眼泪渐渐止住,两眼红彤彤地转过来,不肯说话,只紧紧攥着楚驭的衣角。
楚驭抚摸着他发烫的脸颊,低低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我此番是私自出京的,待会儿便要回去。赫齐那个臭小子在外头盯着呢,大哥可担心得紧,怕他趁你生气,把你给拐走了。”
元景闷了一会儿,抬眼瞪着他:“阿善比你好一百倍!他要是喜欢我,我就跟他在一起!”
楚驭无奈一叹道:“又闹小孩子脾气。”捏了捏他的脸:“大哥要不高兴了。”
元景气急道:“我才不高兴!”撞到他微冷的目光,心里一空,不敢再往下说。
楚驭却是不肯放过他,捧着他的脸就亲了下去,动作极尽缠绵,且全是素日里最能取悦他的花样。元景与他欢好日久,一时招架不住这等殷勤,只觉头脑一阵晕眩,唔唔了几声,莫名其妙就跟他亲到一起了。不料他亲着亲着,手还很不老实地伸到被子下面。昨日种种有如一场噩梦,元景正是最不能忍受这种事的时候,立刻就要推开他。
楚驭也十分体贴,觉察到他身体一僵,便放开了。他撤手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元景想发脾气都无从发起,只能不高兴地瞪着他。楚驭隔着被子抱了他一下:“你知道我最不能听这个,这种话不许再说,不然我……”附耳说了几个字,末了,轻轻在他耳垂边一咬。
元景慌忙捂住,只觉得脸颊发烫,心也砰砰乱跳起来。本来预备要发的脾气就更发不出,只能闷不作声了。楚驭坐在床沿边,掖了掖被边:“给你的短刀还在不在?”元景摸了摸胸口,点点头,只听他又道:“边关战事不日将定,你自己多加留心,大哥这便要回去了,等你回京之后,再好好补偿你。”元景的手本已被他放进去了,闻言又悄悄伸了出来,楚驭一看被他勾着小指,笑道:“这是做什么?不让我走?”
元景带着一点小脾气,故意挑衅道:“不让。”
质子无诏出京是大罪,京中又有元惜虎视眈眈地盯着,只是出来这几日,就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楚驭看了他一刻,微微一笑:“好,那我不走了,景儿乖乖睡觉,大哥就在这里。”
元景闭上眼睛,一声不响地躺着不动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帐内分外安静,朦胧间,楚驭俯身而下,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这一下过后,元景等了许久,却发现他居然还是没有离开,只把手伸进被子中,握住了自己的手,不禁睁开眼睛,朝他望去。
楚驭刮了下他的鼻子:“怎么不睡了?”
元景与他目光相对,过了一会儿,轻轻道:“你回去吧。”
楚驭对他再了解不过,一点也不意外他会心软,笑了一下:“怎么?又不要我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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