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终躺着,盯着他把那根黑绳摸过来,绳子重新变的柔软,可以轻易弯折系紧。佟漱想也不想,把它拴回张宗终手腕上。那个结儿他打了几次才系好,张宗终耐心等着,等到他系好了,才抬起手腕、看着绳结道:“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谁给你的?”佟漱系完了侧身躺回他身边,床内侧其实还有点位置,但两人还是挤在一起。张宗终笑笑,慢慢道:“我爷爷。这是我爷爷年轻时送给我奶奶的。我奶奶直到过世也一直留着长发,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扎着这个,很漂亮。”
佟漱愣了下,如果黑绳如今拿在张宗终手里,是不是代表老人家其实已经不在了?他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睁着眼睛头脑空空半分钟,伸手勾住了黑绳,“那等你老了,也一直留长发,一头银白的长发,用黑绳扎起来。你一定也很漂亮。”
“嗯,”张宗终轻声道,“好。”
这一躺没时没点,等到张宗终爬起来去洗澡,佟漱也起身打算去把锅里那些可能已经烧干了的菜倒掉。张宗终过去时脱下来的外套搭在沙发背上,佟漱看了看,觉得放进洗衣机里可能会洗坏,干脆明天拿去干洗算了。他过去拿起来,顺手掏了掏口袋检查,手指碰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佟漱摸出来一看,那枚被留在殷小红手掌里的死玉耳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张宗终的衣兜里。此时,它在佟漱的手掌上,散发出一股地底的湿寒。
第200章 位移
佟漱托着那枚玉耳坠、从头凉到脚。莫不是张宗终记错了,还是说地底下所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他缺氧后产生的幻觉,否则玉耳坠怎么又回来了呢?他瞥了眼传出流水声的卫生间,突然想起什么,小跑到门口拖过来两人的行李箱子。
当时韩仕英和霍雀上去拿的行李、动作很快,他们两个人实际上也没在酒店待多久,东西根本就没拿出来多少。佟漱拉开箱子把里面的衣服全倒出来,一个红彤彤的东西从箱底下随着衣物落地,滑出去了几拃。
梳子——殷小红从砖厂房顶上扔下来的那把红塑料梳子!佟漱记得清清楚楚,两个人从房里出来的时候,他把梳子留在了桌子上没有带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行李箱内!
他顿时慌了神,眼睛来回扫视着客厅每个角落,动作不知不觉间放得很轻,像是生怕惊动什么。一直等到张宗终出来,佟漱还坐在行李箱前的地板上,手里攥着死玉耳坠,身前是那把塑料梳子。
张宗终明显一怔,快步走到佟漱身边,佟漱摊开手心给他看那枚玉耳坠。两人都不由屏住呼吸,日近正午,地暖又足,屋里到处暖洋洋的,唯有身上阵阵发凉。张宗终把佟漱拉起来,一把拿过塑料梳子,他想了想,干脆把玉耳坠也一起抓在手里,三步并两步走进书房,塞进了桌子的抽屉里。
“……不、不用处理一下了吗?”耳坠的重量好似还留在掌心里,佟漱问了句。张宗终颇显焦躁地摇头,低声道:“我们拿她没办法。”
但他们两个人已经到家数十小时,这中间没出任何异常状况,张宗终也好好醒过来了。佟漱心有余悸又困惑至极,反手拉着张宗终走到沙发上坐下,“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宗终摇头,佟漱本来是饿得心慌,被这一吓全给忘了,见状又说:“那你再给我捋一捋,枣花乡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宗终抿起嘴,又是摇头。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吹,披散在肩头。佟漱不好催促他,等了须臾,张宗终再度开口道:“我先跟韩仕英报个平安。然后……恐怕我们得弄懂写在那面墙上的反文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佟漱点头,起身要去拿张宗终的手机,刚站起来,门便被叩响了。两人对望一眼,张宗终过去从猫眼里看了看,立刻伸手开门。
韩仕英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长裙从门缝里“挤”进来,看了眼佟漱,冲张宗终挑眉,“就知道你没事。”
张宗终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的眉心。韩仕英笑笑,“我就是过来看看情况。”
很快她便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除了微微敛起笑意倒也没什么反应。她自己走到佟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问说:“怎么了?”
佟漱张了张口想答,张宗终也走过来,说道:“不该出现的出现在我们家里了。”
“嗯,”韩仕英歪头,“意料之中。”她笑眯眯地看着张宗终挨着佟漱坐下,又说:“你们有什么打算?”
张宗终却反过来问她,“你呢,有什么打算?”
“等会儿再说我。”韩仕英只道。
张宗终又叹了口气,佟漱人虽然在状况之外、莫名其妙有点明白张宗终为什么叹气。这回张宗终认真思索片刻,说:“我还是想弄懂那些反文的意思,只要知道这些写的是什么就行。”
说着他就下意识地想摸手机,佟漱连忙起身把插在卧室床头的手机给拿过来。张宗终接过了翻开相册,佟漱都没注意到原来他当时拍下了枣花乡87号墙上那些反写的反文。韩仕英并不拿过来,只是盯着屏幕扫了几眼,接说:“我没骗你,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反文的来头。”
“不过,我自己想了下。”韩仕英话锋一转,明明是对张宗终说的,眼睛却蓦地看向佟漱。“你不需要真的看懂反文,也可以理解它的意思。用个类似下阴的法术,这是鬼的遗言。你成为她,就能读懂她。”
第201章 相似之人
这个想法实在有点超纲了,佟漱听罢不寒而栗。张宗终没有发表看法,眉头紧锁看着韩仕英。韩仕英挑了挑眉,从包里摸出几页文件道:“然后,我找到了一些资料。虽然没什么用处,但我想能够帮你们补全枣花乡的故事。”
佟漱记得当时在枣花乡、韩仕英电话里说她拿不到资料来着。他看了眼张宗终,张宗终似乎也有这个顾虑,没有接过来。韩仕英风轻云淡把文件放在茶几上,“放心,这是我自己查的。”
张宗终又叹了口气,这次把韩仕英叹得莫名其妙的,侧过脸看他。两兄妹没再聊其他的,韩仕英坐了会儿起身要走。她站起来,佟漱察觉到张宗终有话想说,但硬生生咽了回去。佟漱考虑了一秒钟,偷偷拉了他袖子一下,独自把韩仕英送到了楼下。
果然,这个小狐狸精下到楼道口就主动转过了身子,一副等着佟漱开口的样子。
佟漱蓦地有些窘迫,“我猜……你哥是想问问你们家里人怎么样吧?”
“嗯,”韩仕英眯起眼睛笑笑,“你挺了解他的。”
佟漱有点尴尬,摸了摸下巴。韩仕英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大抵……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佟漱抿了下嘴,总觉得自己其实和她根本合不来,倒也说不上哪儿合不来。他犹豫片刻,口气突然小心翼翼起来,“我想问问你,当时,你从门外找我问话的时候,为什么没有——”
“没必要,”韩仕英打断道,“你不需要我帮忙。”
“哈?”佟漱一愣。韩仕英继续道:“你们有你们自己的故事,我也有我自己的故事。”她嘴角挂着微笑,慢悠悠地说,“你们的事情,我没有和家里任何一个人提起。包括我那个大好人表哥,大哥他跟你提过吧,张仪。”
佟漱有点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了,韩仕英伸出手、在掌心上画了三道,“就像三条故事线一样,只能有一些交集,但我不能你替走过。”说罢,她摆了摆手没再道别,自己离开了。
佟漱站在楼梯间想了会儿,像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和她气场不合——或者应该说,韩仕英和张宗终其实也不是一类人。非要说的话,他甚至觉得她和老白、殷小红反而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相似。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转身回家。
被这一打断,两人都没先提枣花乡的事,而是叫外卖先吃了饭。张宗终这个人吃饭实在麻烦,两人窝在一起挑了半天。吃完谁也不想动弹,张宗终慢慢看完了那些文件,佟漱干脆直接问说:“都写点什么?”
张宗终答说:“那个砖厂开业前,枣花乡是个很穷的村子。砖厂开起来后和当地的村民时常起冲突,还引发过械斗。所以后来用单双数区分厂房和村民了,两边井水不犯河水。”
听上去好像和殷小红的事情关系不大。佟漱点头,张宗终继续道:“老白可能是为了调查那些反文去了枣花乡,然后遇上了殷小红。我猜……”他欲言又止,“他俩应该挺合得来。”
死玉耳坠和红塑料梳子现在都在家中,谁知道鬼仙殷小红会不会其实也藏在家中的某个角落。佟漱已经不抱希望自己能够靠眼睛发现她的存在,因而两人提及此人时都有点吞吞吐吐的。他神经兮兮地扫了眼四周,声音不由轻了些,“然后呢?”
“然后,”张宗终想了想,“发生了什么事,殷小红死了。看尸体,我感觉她最多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结合砖厂老太太的话,她死后应该闹得很凶。”
此前,凶鬼冤魂佟漱都也见过不少,但殷小红那种程度——她家附近方圆几里都种不活东西养不活动物——这得是香港鬼片级别了。后面的事情佟漱也听张宗终讲过一遍,殷小红这闹鬼闹得惊天地泣鬼神,可能已经祸及本就不大的整个枣花乡。原本的住户不知怎么联系上了老白,老白又唯恐天下不乱出主意修有应公妈庙。
结果是,有应公妈庙非但没有降服殷小红,反倒被她给降服了。从这时候开始,恐怕枣花乡就和常县那个鬼县没什么区别了,加上砖厂倒闭,加速了老乡镇废弃。
到这里,事情大体上的轮廓已经出来了,只是仍然缺少些关键细节。比如殷小红的死因,死玉耳坠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了黄菩萨的手里……
佟漱沉默片刻,问道:“你觉得,韩仕英的主意可行吗?”
张宗终很肯定地点头,“可行,但很难。”
“我倒是有个人选,”佟漱试探说,“窦淳。”
他把张宗终没醒时自己和窦淳的那通电话原封不动讲了出来。张宗终对窦淳的话并没什么意外感,不过他还是在屋里踱来踱去了半分钟考虑,最终点头道:“我去和她说,试试看吧。”
第202章 挂断电话
当天晚上,窦淳独自敲开了门。到底是不是就她自己其实佟漱也不确定,没准儿她家仙家跟着过来呢。进门后这人也不急,到处参观了一圈,看她的反应倒不太像是殷小红真的跟回来了。张宗终打电话的时候佟漱在旁边听了,他没说的那么细,只先把红色塑料梳子拿出来递给窦淳。
窦淳接过打量了片刻,蓦地歪着头,把长卷发全拢到了一侧的肩膀上,用那把梳子梳了一下头发。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佟漱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只因为有瞬间太像是殷小红在砖厂的铁皮房顶上理头发的动作了——还是说女人用这个姿势梳头发的动作其实都差不多?
窦淳梳了两下往书房走,边走边说:“她叫什么?”
“殷小红,”张宗终答说,“红姐儿。”
窦淳点头,走进书房关上了门。佟漱看看张宗终,张宗终也看了眼佟漱,出了口气,把绑头发的黑绳解了下来。两个人都有点紧张,站在门外屏息听着屋里的动静。整整过去了十来分钟,屋里都像没有人似的安静,因此吧嗒一声落地格外刺耳,佟漱冷不防吓了一跳,张宗终想也不想开门冲了进去。
书房椅子上坐着后背挺直的窦淳,塑料梳子脱手摔在地上,她的眼睛盯着白墙,保持着歪头梳头的动作、浑身上下僵硬定死。书房没有窗户投进来光线,她也没有打开台灯,可白墙上却印出了个颜色更深些的影子,而且脑袋是正着的!
佟漱呆在原地,窦淳眼神恍惚,原本抓着梳子的手指僵硬无比、连指头侧面的手筋都凸高了。张宗终还没来得及反应,墙上影子倏地消失,窦淳像是卡嗓子被呛到一样咳了声,猛一抖回过了神。
三个人相互看看,谁也没动,张宗终刚想说话,窦淳抢先道:“还有别的东西吗——”
张宗终抿了下嘴唇,佟漱立刻把“有”字又咽了回去。窦淳看上去还挺遗憾的,站起来说:“那就不行。”说着,她弯腰捡起梳子。手指一碰到梳子便立刻开始颤抖得厉害,窦淳没管,把梳子递回来。佟漱接过了问说:“是因为什么不行?”
“……嗯,怎么说呢,”窦淳想了想,答说,“就跟打电话一样。我打过去,她给我挂断了。”
“啊?”佟漱目瞪口呆,三人前后回到客厅里,窦淳那手哆哆嗦嗦没停,她也不在意,又道:“要不你们再想想办法吧,我是不行。”
张宗终嗯了声,忽然问说:“白思思怎么样了?”
“白小姐还在那间屋里睡,”窦淳道,“好很多了,可以出来走动走动,就是出来久了仍会头疼,人偶尔也恍惚。”
张宗终又嗯了声,送走窦淳,佟漱才问说:“怎么不告诉她还有玉耳坠?”
死玉耳坠暂时收到了哪里,佟漱没看见。塑料梳子拿在手里感觉却很普通,实在不像是神神鬼鬼的东西。张宗终把梳子拿过来,盯着看了会儿,这才说:“不太对劲。”
“怎么说?”佟漱奇怪道。
“用她的话来说——”张宗终斟酌须臾,继续道:“不是被挂断了,是不但挂断了、殷小红还想顺着电话线,爬回来。”
这话一出口就有点午夜凶铃的味道了。佟漱不寒而栗,出主意说:“能把玉耳坠和梳子都送去花园街道的房子吗?当初常县那个鬼仙在那儿不也安分下来了。”
张宗终摇头,“一山不容二虎。”
佟漱踟蹰片刻,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叹了口气,“要不,我试试吧。”
他正说着,张宗终从抽屉里拿出死玉耳坠,转头交代说:“你晚上来书房睡吧。”
佟漱警觉,“干什么?”
张宗终感到莫名其妙,“不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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