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漱完全没顾及自己的“胡言乱语”,一口气道:“白思思当时说她自己有办法,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她也是可以看到鬼的状态,那个时候她可能也看到老白了,但她眼里看到的老白是周爱冰的样子!”
张宗终没有答话,佟漱讲完了又回忆一遍,蓦地发现了问题,“不对啊,那我呢?我看到了老白啊!”
脑海中的回忆倾泻而出,佟漱打了个寒战,脱口而出道:“他当时看了我一眼,绝对绝对不是巧合,是直勾勾没有犹豫地看向我的!”
张宗终叹了口气,站起来把佟漱按回座位上,轻声道:“这种法术有点像是藏魂。有些法门在弟子入门后会用藏魂术把弟子的魂魄寄存在铁板山石一类的东西上,防止弟子日后遇险或是与人斗法时元神被伤、神魂俱灭。”他抿了下嘴,“老白的法术肯定是自创的。这可能是最完美的藏身术了,他出现在了酬神会上,人鬼神都找不到他,哪怕他在眼皮子底下。”
佟漱听得心里直冒凉气,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干什么都要实名制——张宗终这人从警队里顺了把枪还能坐高铁呢!把身与魂同时隐藏,确实是完美的藏身术,谁也找不到他人。
难怪殷小红没半夜直接把他掐死,而是选择自己留下,跟着“人”——找到“人”。
佟漱愣了下,再度发现了问题,试探说:“周爱冰不会是第一个人了,这种事是不是讲究童男童女的,那之前——”
又有多少无辜的人就这样做了老白的替身,悄无声息地从世界上消失了。
第226章 藏身
想到这儿,佟漱心里莫名起了阵胆寒,他理不出来这种潜意识似的恐慌感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只好摇摇头挥散了。张宗终并没有再开口,两人都有些心神不宁,把外卖包装盒给收拾好丢掉再瘫坐回沙发上,巨大的疲惫感铺天盖地而来。
现在有三个要紧的问题:老白此时身在何处?突然消失的白思礼是否跟他在一起?白思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三个问题好像在隐秘之处环环相扣,从老白而起,回到老白身上。佟漱总觉得,在心底,还有另一个更隐秘的怀疑呼之欲出,当他想要理出抓住时又倏地消散了,像是种本能地回避。
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几乎都没再开口讲过话,同时有有种古怪的默契,不希望对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好像只要一消失就再也找不见了。晚饭时,佟漱把犹犹豫豫一整日的话讲了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白现在就在市里,报警可能是逮到他最快的方案。退一万步讲,至少我们认识一个可以信任的你曾经的同行、你妹妹的上司——”
张宗终愣了会儿才答说:“我私下里问过一次韩仕英。那个警官是个光杆司令,手底下就韩仕英一个正式工。”
这话其实就是婉拒了,佟漱想了会儿又说:“那老白有可能偷偷联络神机其他成员吗?比如老齐谁的。白思礼是跟他走了吗,他俩能去哪儿?市里除了花园街道……神机还有别的据点吗?”
“除去白思思和白思礼家,只有三个,”张宗终慢慢道,“花园街道,水厂602号房,还有老白以前的家,就是……毁尸的那间屋子。”
佟漱哑口无言,眼睛瞄着张宗终不往下接了。片刻,张宗终主动开口说:“那边堆放着老白留下的一些东西,比如最先给你滴眼睛的药水,常县用来装鬼仙的陶罐,锁鬼新娘的木枷……我们一般不会主动过去,只在非要用到里面的东西时,白思礼可能会过去拿。”
佟漱踟蹰半晌,试探道:“我有个想法,你能不能带我把这三个地方再看一遍。”他见张宗终蹙眉,一股脑说完道,“当时应该只有我看到了老白,让我试试吧,说不定我能发现你们都忽略掉的东西。”
张宗终并没有立刻回答,佟漱也不催他,花园街道和602都好说,毁尸那间房子大抵是张宗终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地方。就算他不同意,也在常理之中。佟漱两手在桌子底下搅着,说实在的自己心里也有点慌乱,鬼知道会不会碰上老白呢?万一真碰上了……
他想了想,觉得把玉耳坠也带上比较保险。大恶人战大恶人,起码能争个喘口气的机会。佟漱想着,真就起身进了书房,玉耳坠果然收在抽屉里,光泽下水头莹润,就是不知道鬼仙殷小红到底在想什么。
出来的时候,隔着客厅薄薄的暖光,佟漱和张宗终莫名其妙地对望起来。一晌里的功夫,好像只是想要专注地看看对方。佟漱把玉耳坠收进衣兜里,还拍了拍,在心中默念道:“红姐儿啊红姐儿啊,你报大仇的机会来了,擦亮眼睛听我指挥啊。”
他念叨完了,张宗终站起身,走到鞋柜边拿起车钥匙,冲佟漱伸手道:“走吧。”
第一站当然是相对来说最安全最好接受的花园街道那间房子。佟漱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还被满屋子的鬼吓得要死,如今这儿反而成了最不特别的地方了,还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这间房子格局简单,三室一厅不大,张宗终把能打开的灯都开了,只是客厅里坏掉的灯仍是没人修。这里有间屋子其实佟漱从没进去过,他站在门口看了几眼,屋里只有单人床和一张已经撤掉了牌位神像的香案。
然后就是那间用来养鬼的。满地凌乱无序地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牌位,瓶瓶罐罐,泰国佛牌,造型奇怪的塑像,丑得千奇百怪的娃娃,还有些吊坠首饰一类的杂物……这让他想起《招魂》里沃伦夫妇的超自然博物馆。他还发现了老朋友土陶罐和大阿福,陶罐上到处都是细细的裂痕,像是冰裂纹似的。那个大阿福也不再颜色艳丽,而是像泡过水一样暗淡无光,面壁放着。
白思思睡在这儿时的地铺也没收起来,是很可爱的粉色胡萝卜印花床单被子。这让佟漱跑了一会儿神,他总觉得白思思眼里有种诡异的天真和专注。他初来此地时被满屋子的人影和白思思饲鬼散烟的样子吓得快晕过去了,可今天墙面上并没有立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反而佟漱心里不断地翻腾着躁动,并非房子的氛围令人压抑,而是种强烈的暴躁和阴郁。他快步走出房间,张宗终就站在门口,佟漱心里那股无名烦躁还没压下去,只好冲张宗终伸手道:“给我根烟。”
张宗终不紧不慢地拿了根烟出来,含在嘴里点燃了才递给他。佟漱皱着眉接过抽了口,他心里烦得不行,看张宗终都有点不顺眼了,干脆半侧过身子。又抽了半根烟,佟漱抬眼,发现张宗终眼睛盯着那烟一眨不眨,他把烟递过去,张宗终却腾地攥住了他手腕。
“干什么。”佟漱没好气地开口,刚想抽手,蓦地发现灰烟从火星中喷出,缓缓飘过右侧。
右手边,养鬼那间房子的门大敞着,烟雾摇曳着向里飘。屋里没有开窗户,那些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撩拨着,尽数倾进了明亮的白光下。佟漱脑袋一紧,张宗终当机立断伸手过去把门给碰上了。他拉着佟漱下楼,回到车里,张宗终把车窗全给摇了下来,夜风透着寒意、吹得佟漱脑袋清醒了些。
“你在那间屋里时,有没有感觉自己很烦躁,有攻击性?”张宗终边开车边问说。
佟漱微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宗终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那间屋子里的东西快关不住了。”
第227章 故地重游
这话说来叫人头皮发麻。花园街道虽然是老街,但仍然住满了人,不敢相信一屋子的凶神恶煞全跑出来得是个什么景象。佟漱身子麻了半边,小声说:“那边不是老白亲手设置的吗,难道老白回了市里他们反而压不住了?”
“不是因为老白,”张宗终摇头,“屋子是老白亲手粉漆布置的没错,但里面大部分东西都是神机从全国各地带回来的。它们的实际负责人一直都是白思思。”
佟漱似懂非懂,这就有点像是神机本身。老白是他们的“教主”没错,但也一直都是二把手白思思和白思礼在管理。如果现在屋里的那些东西快关不住了,是不是就意味着白思思出大问题了?
在周家的时候,张宗终把胶囊里的药粉换成符灰给白思思吃了下去,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佟漱满心问题,随着老白现身,山雨欲来之感愈加强烈。
到水厂楼下,车还没挺稳,佟漱抬头仔细看了眼,顿时瞪大了眼睛。六楼603的阳台上竟然还亮着那盏刺眼的大灯泡!
“老马没搬走啊……”佟漱心情复杂,自言自语说。
来都来了,两人干脆试着敲了敲603的房门。此时已是午夜,所幸老马也没睡觉,开门见到两人不免惊讶,但也没邀请两人进门,只是苦笑道:“是有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佟漱尴尬了一秒钟,小心翼翼地接道,“我们还以为你搬走了呢。”
老马摇摇头,把防盗门敞开了些,主动解释说:“舍不得搬走。儿子……被我送回去了,我们一家三口在这儿住了好些年,我也年纪大了,老命一条,就这样吧。”
两人听罢都是一顿,对望了眼。佟漱有点激动,赶忙道:“老马,你还记得多少关于老白的事情,能跟我们说说吗?”
老马愣了下,从屋里塔拉着拖鞋走出来,顺手半掩住门,“发生什么事了,老白……出什么事了吗?”
张宗终见状也顺手把隔壁602的房门打开了。他这样问,佟漱不敢自作主张,转头看张宗终。张宗终不紧不慢地把大门敞开,打开手机的灯束朝内照去,“实话跟你说,老白卷钱跑了,我们到处找他呢。”
“还有这种事?”老马惊讶起来,也探头探脑朝屋内看。佟漱对这屋里心有余悸,没主动进去,张宗终拉起佟漱,两人一起走进了屋内。奇怪的是,这次房间内并没有太强烈的不适感,佟漱正奇怪着,倏地感觉兜里震动起来。他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响了,下意识地去翻口袋,手伸进去整个人立刻绷住了——
在震动的根本不是手机,而是殷小红的玉耳坠。
佟漱如临大敌,偷偷拉了张宗终一把,张宗终瞄他一眼,松开佟漱往老马那边走,“老马——”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还确实想起一——”老马摸着脸边回忆边讲,张宗终脚顺势跨过门槛,几乎是在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后面一阵阴风呼啸,眼看着自己一缕长发被扬到了身侧!张宗终下意识地回身伸手,602的防盗门无风自动,在三人眼前碰地一声撞上、差点撞到张宗终的鼻子!
“佟漱!”张宗终不由按着门把手往外拉,防盗门死死绊上,他手忙脚乱去拿钥匙,“操——”
老马也吓了一大跳,往后到退半步,顿时把话给忘了。门内咚咚两下拍门声,紧跟着佟漱大骂道:“我操!张宗终——谁他妈把门锁上了——”
本来佟漱想往里走两步、背对着老马把玉耳坠拿出来,谁料到自己刚一转身便听见巨响,黑暗铺天盖地,防盗门竟然锁上了!他听见钥匙往门锁里戳的碰撞声,跟着,电话打了过来,佟漱赶忙接了,整个人都贴到了门上。
“门打不开了,”张宗终颇为急躁,在电话里飞快道,“钥匙转不动。”
“……是不是锁又锈死了?”老马在旁边弱弱插话说。
张宗终没理,佟漱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上亮起的白光,甚至不敢把手机贴到耳朵上。他从里面拼命往下压门把手,奈何门就像是被反锁上,撞也撞不开。电话里,张宗终半吸了口气,“别离开门,刚才怎么了?”
“就是,耳坠……”佟漱吞吞吐吐,此时此刻,口袋里的玉耳坠还在自己抖动着,连带着佟漱也想跟着它发抖。张宗终似乎是顿了下,突然大声道:“殷小红,开门!”
老马又道:“谁?还有别人……”
佟漱手都缩起来了,对,602里应该是没有鬼魂的,在捣乱的人大概就是殷小红。他哆哆嗦嗦把玉耳坠拿了出来,干脆放在屏幕上,磕磕嗒嗒声透过屏幕传到了张宗终那边,佟漱头皮发麻,嘴里也打磕绊道:“红姐儿……红姐儿……你别这样……”
张宗终声音一下子放轻了许多,“红姐儿,有话好好说——你先把佟漱放出来。”
玉耳坠毫无反应,在通话界面上自己震动着,鲜红的血沁像是一滴新鲜的血液流过。张宗终以前说耳坠的材质和在这儿碎掉的玉瑗一样、也是死玉的,会不会这是它此时抖动的原因。佟漱突然福至心灵,激动大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宗哥,红姐儿有话想跟我们说!”
话音刚落,防盗门像是失压似的泄气、自己弹开了条缝隙。佟漱和张宗终同时扑过去拉门把手,这同时一拉一拽差点把门又给带上,最后还是张宗终劲儿大一把扯开了门,连带着把还抓着门把手的佟漱也给扯出门外。佟漱猝不及防一脑袋撞进张宗终怀里,也顾不得什么老马在不在旁边了,扒拉着他大声道:“红姐儿,红姐儿!红姐儿从我们离开枣花乡后其实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张宗终一手半搂着佟漱、果断转身冲老马道:“老马,有没有纸笔——”
老马估计脑子也彻底懵了,木怔着脸小跑回家去翻东西了。
经过佟漱一声大吼,两人才如梦初醒。的确,唯一一次同鬼仙殷小红的“对话”,其实只发生在枣花乡的地底过。尽管她在家里给两人上演了出“以牙还牙”的把戏,但打从离开枣花乡后,她其实一次都没再讲过话了!
片刻,老马拿着一沓白纸和铅笔跑了出来。
第228章 媒介
张宗终回手虚掩住602的房门,飞快将几张白纸在地上铺陈开了,扭头冲老马道:“不好意思老马,你得回避一下。”
老马“哦”了声,扭着头进了603,又问说:“用不用关门?”
“关上吧。”张宗终说罢,602房门轻轻碰上。他出了口气,把铅笔递给佟漱,“上学的时候玩过笔仙没有?”
“要请笔仙?”佟漱睁大眼睛,把铅笔攥在手里,“为什么现在要请笔仙?”
“不是请笔仙,”张宗终说着,把两人的手指交叉着摆弄在一起,又把铅笔夹在交叉的手指头间,“纸笔,盘子碟子、通灵板都只是媒介,我们需要一个媒介来听懂红姐儿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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