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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室无窗(玄幻灵异)——谷草转氨酸

时间:2022-01-21 10:24:32  作者:谷草转氨酸
  佟漱赶忙点头,铅笔笔尖垂直轻轻落在纸面上。楼道里的声控灯倏地熄灭,黑暗来袭,佟漱心里也倏地紧了下。他感觉到张宗终勾着自己的手指安稳不动,不由深吸了口气。
  一片漆黑中,没有人再唤醒楼道里的声控灯。片刻,佟漱直觉自己手下的铅笔突然上了一股强硬的劲儿、发力拖拽着两人的手腕,一切的力度正是铅笔本身传来的!笔尖开始自己在纸面上流畅滑动,带着两人的手、先开始只是左右移动,紧接着一圈一圈在纸上画起了圆,那些圆圈完全重叠,很快便把纸上印出凹痕。佟漱上学的时候其实没玩过这种请灵游戏,不免微讶,嘴里控制不住地“嘶”了声。细微地响动惊醒了声控灯,明亮橙光骤然亮起,两人之间竟然多出来了一个影子!
  是个女人黑色的剪影,佟漱甚至看见了她因为倾身从肩头滑落下来的长头发。影子似乎是跪在地板上,上半身体朝前倾、用中指点在铅笔橡皮头细细的影子上。笔不再画圆、一刻没有停顿地平移到旁边,不知是否因为看见了女人凭空出现的影子,佟漱感到铅笔好像真的在被一只手指按在纸面上。笔尖开始画横,但从未抬起,因而所有笔画全部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凌乱的“死”字。
  佟漱偷瞄了眼张宗终,张宗终也在看他,动作极轻缓地摇了下头。紧跟着笔尖连着笔继续写,这次一连画出了好几个符号,写出来的东西似字非字,没一个能认出来的。佟漱低头看了几眼,蓦地回过来劲儿了——这不是汉字,是反文!
  他用口型无声地说:“反文。”
  张宗终蹙眉,眼睛瞥向两人身侧。老马家在顶楼,侧面便是楼梯尽头的金属扶手。他动作极缓地伸出空着的那手、停在金属栏杆前。
  张宗终低声道:“魂清魄清神清明。”说完,他弹了一下金属栏杆。一声带着颤音的金属击鸣回荡在楼道间,铅笔笔尖忽然开始左右抖动,一下子滑出了纸面!
  两人同时一愣,谁也没来得及动,只觉得那笔像是被灌入万钧之力,腾地斜擦回纸上,飞快地连着笔连写了一排“死”字。
  那笔移动飞快,几乎是扯着两人手泄愤似的写着,将纸面都划破,铅笔头崩出细小的炭墨块儿。佟漱又懵又慌,下意识想抽手,他手指刚发力,竟完全抽不动,两人手就像是被钉死在了铅笔上!他抬起头,张宗终立刻扯下了绑头发的黑绳,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笔眨眼画到纸面中间,写出了一个“男”字。
  这个字比之前写出的所有字都要大,比最开始画的圈还要大。刚写完,笔尖彻底折断,两人手背“摔倒”在纸上。
  佟漱不由低头看向两人中间的影子,那影子并没有消失,而是仰起头做了个古怪的动作:她的手捏成尖儿放在自己眉心上,然后缓缓移开、五指慢慢张开——
  声控灯再次灭掉,佟漱吓了一跳,身体比脑子更快咳嗽了声。
  灯光亮起,影子却彻底消失不见了。
  不知为何,佟漱丝毫没有松一口气。他感觉扎根在心底的那个谜题呼之欲出,又像是哑然失声,本能地放空大脑。
  半晌,佟漱才用气音道:“你看见红姐儿了吗?”
  张宗终捡起纸笔起身,把佟漱也给拉起来,脚步声又一次唤醒灯泡,他刚才把黑绳扯了下来,头发因此披散着。佟漱看着他抬手、想要重新绑回去黑绳,但又像是疲惫至极,手脱力似的没抬起来。
  佟漱咬住下嘴唇,默默从他手里拿过黑绳、站在张宗终背后拢了拢他的长发。
  “我……”佟漱仍然用气音轻轻讲话,他听到自己的气音也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我想到一件事。”
  “十九圈。”张宗终低声道。
 
 
第229章 十九圈
  佟漱绷住嘴唇,把头发仔细替他绑好,收了声音。张宗终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先开始,那个圆圈画了十九圈。周爱冰手腕上的香印……也是十九个。”
  佟漱知道自己的猜测其实没有什么板上钉钉的证据,在心底却莫名感到、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就像他一眼就在人群中辨认出了老白,自己有种奇异的直觉,一定是这样。
  正想着,张宗终敲了敲603的房门。老马很快开了门,看着两人欲言又止。佟漱站在张宗终侧面,在老马看不见的背后偷偷拉着张宗终的衣角。他瞄着张宗终,见他动了动嘴唇,蓦地又长长地吸了口气,揉着眉心低声道:“老马,老白还住在这儿的时候,有带什么人回来过吗?”
  老白住在这里至少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老马眯着眼睛慢慢回忆,两人也没催促。半晌,老马才半信半疑道:“不记得了,像是没人来过。老白一直独来独往的,这个你应该知道嘛。”
  他挠挠头,“就是因为从没见过老白带朋友亲戚回来,当时……你和白小姐撬锁的时候我才以为是小偷。”老马断断续续地回忆,“我记得老白当时跟我说,他也不怎么在这边住,这儿的房子是他买来等拆迁的,就是觉得老也空着不好,才偶尔回来住上一段时间。”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老马突然磕绊着说:“老白、老白人真的挺和善的。就是刚才你们说他卷钱跑了,我吓了一跳,但是,但是……”
  两人都默不作声,随着交谈,声控灯一明一灭,老马额头上出了层冷汗,颓然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猜和老白的工作有关系吧,毕竟没有他儿子也不会回家陪了我一段时间了,老白为人真的很和善。刚才你们一说老白卷钱跑了,我一想到他确实不怎么在这儿常住,突然就想起来了……”
  佟漱听得快急死了,老白是什么样的人老马根本不了解,还是赶紧说重点吧!他犹豫要不要催,老马泄气似连连摇头,说道:“他搬走的时候,带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我想那里面可能装了钱吧。”
  “因为当时他正要关门,”老马继续道,“我还探头看了眼,我记得屋里好像是很空的,已经没什么家具了。当时我还奇怪他在这儿好歹也住过的,怎么行李就一个箱子。现在看来可能这儿是他藏钱的地方?我记得我客气着帮他拎了几层楼,箱子沉得要命……”
  听到这儿,佟漱心里近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他想的没错……老白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强,竟然还敢让老马帮忙拎箱子!他脑子里胡思乱想飞快,老马讲话整个过程,张宗终都没插话。到此,他突然问说:“老马,他身上当时,有没有一股香味?”
  “这……”老马摇头,“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张宗终接得飞快,几乎是打断了老马的话。他慢腾腾地把那几张画满铅笔印的白纸撕掉,随手丢进了602里面,锁门。佟漱心里跳了下,睁着眼睛观察他的动作。张宗终笑了下,把铅笔递给老马,“谢谢你,我们可能还会再来打扰你。”
  说罢,他拉着佟漱的手腕往楼梯走,声音听上去竟有种轻松,“你会想起来的。”
  两人下到转角,老马还没进屋,往前追了几步,扒在栏杆上问说:“老白真的欠了很多钱吗?”
  张宗终脚步一停,仰起头看向老马,“嗯。很多,几条命都不够他还的。”
  回到车里,车门碰好,车内灯短暂明灭,悄无声息的黑暗中佟漱渐渐开始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张宗终没急着让车起步,他莫名地知道,张宗终也明白了。这让佟漱无所适从,不知该从何开口。等了许久,他才抿了下嘴,温声问说:“现在去哪儿?”
  张宗终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稍许,他把车窗放下点了根烟。打火机同样短暂地亮起,映亮他垂眼点烟时密密的睫毛。然后黑暗中显出猩红的火点。他抽了一口,慢慢道:“可能去逮白思思吧。”
  佟漱冲他伸手,张宗终就着黑夜看了他一眼,把烟递过去。佟漱猛地抽了一口,脑袋里顿时又晕又麻,他忍不住咳嗽了下,开口道:“宗哥,我——”
  “他可能死在那个屋里了吧。”张宗终蓦地说。佟漱头皮发麻,转头看他,张宗终手肘支在车窗上拖着头,眼睛微微往上、像是兀自盯着不远处的顶层。
  “然后,我和白思思白思礼一起,让他彻底消失了。”张宗终说着,略微偏头看向佟漱,仿佛是怕他思绪没跟上一样,又提醒道,“他死的时候是十九岁,我说喻田。”
  佟漱呼吸一滞,手抖了下。积攒的烟灰随着这一抖掉到放在腿上的指缝间,他仿佛被烫了一下,有点像是瑟缩、抽搐感。佟漱哑声,须臾,话却又用气音溜了出去,“……我知道。”
  “嗯,”张宗终应了一声,进而两人开始沉默。佟漱蓦地感到车厢是如此逼仄,令人窒息。他把烟按灭,车内最后的亮点消失,张宗终突然一口气道:“六月初的时候,我收到那几条短信,来了神机。”
  佟漱默不作声,安静地听他说着。
  “白思思带着我漫无目的地在市里转圈,六月十七号我们找到了602号房,撬锁的时候,白思思跟我说,其实四月底老白就已经失联了,并且绝口不提喻田的事。”他也深吸了口气,“七月二十九,我们去了老白曾经的家,毁尸——”
  “现在想来,六月十七时房子里还是空的,也许那个时候他还没死,只是被老白抽了魂,和那条短信前后差了将近两个月,可能潜意识里,我一直一直拒绝猜测那就是他吧。”
  佟漱侧眼看向张宗终,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僵硬得无法挪动手指头。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有些莫名的残忍。佟漱的手扣着自己的掌心,视线跟着也落在了掌心上。这一切实在是太……太怎么来着?他一下子词穷了,太荒谬?这样说又仿佛对除了老白外的人来说都有些残忍了。可是一切确实如此——
  他做的一切一切都仿佛毫无意义。为了找到亲人,张宗终来到了神机,然后他做的第一件难以想象的恶事、也是帮助他取得信任的第一件事,竟然正是毁掉了亲人的遗骸。
  遗体会尸变化僵,难怪老白要“多此一举”。想必铺天盖地的血气、腥臭,甚至呕吐物的酸腐都掩盖过了那股挥之不散的异香,最后付之一炬。
  佟漱的精神开始恍惚,飘忽:曾经,为了祈求那个人的谅解,自己选择性地忘掉了他。忘掉这件事,才能敢于面对未知与老白。反而那个人是谁,对自己来说其实没有太大意义。那不是他的亲朋好友、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会为他的惨痛遭遇感到难过、不适,甚至愧疚,但终究难以长久;因为爱格外自私,尤其是爱上深陷邪教组织的人。佟漱晕晕乎乎地回忆起了张宗终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时自己的思绪,他觉得从自己能接受张宗终回到家时,便已经决定忘掉、拒绝想东想西。但这终究是一个问题,大问题。遗憾的是,绕来绕去最终也会回到“张宗终的问题”。
  没有人能帮忙。
  终于,佟漱偏头看了他一眼。恰好张宗终也看过来,两人的视线于黑暗中合在一起,张宗终伸手很轻地戳了下佟漱的脸颊,然后正过身子,慢吞吞道:“怎么说呢……”
  “我有点想死。”
 
 
第230章 思想滑坡
  佟漱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但张宗终说完了只是愣神了几秒钟,便发动车子驶离水厂。一盏盏的路灯在两人身前的车玻璃上滑过半弧形的光痕,佟漱的视线跟着一恍一恍。他的手无意间紧紧攥着安全带,半晌也没分辨出这是往哪个方向走。酝酿了半天,他小心翼翼道:“我们去哪儿?”
  老实说,现在就是张宗终一个晃神把车从高架桥上开下去佟漱都不奇怪。其实他心里仍然有很多问题,比如白思思和白思礼知道他们销毁的那具遗骸是他们大哥的弟弟、自己的青梅竹马吗?若是知道的话,三年,整整三年里,他们是怎么和张宗终相处下去的。白思思不可能不心知肚明张宗终留在神机究竟为了什么,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不怕吗?
  佟漱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兀自让他感到惶恐、不安,也蠢蠢欲动。他不禁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指尖便碰到了那个永远凉丝丝的玉耳坠。看来他的思想滑坡得厉害,神机给人的影响潜移默化。
  几分钟后,张宗终把车停在了高架桥的阴影下。已经是深夜,这附近算是偏僻,没什么车往来。不过高大路灯为每一位过客忠诚地驱散黑夜,这是佟漱喜欢城市的地方——总是能找到一片灯火。
  佟漱没问张宗终停车干什么,他感到他意外平静,像是一滩死水,石头投入、惊开小片的涟漪,然后飞快地沉寂,水面再度光滑如镜。稍许,张宗终趴在了方向盘上。汽笛被压得嘟一声长啸,响得有点刺耳。佟漱跟着那声汽笛长啸抖了一下,他感觉这声巨响似乎破开了脑海中的混沌,留下种近乎冷峻的冷静逼迫自己前行。
  “……其实,”于是,佟漱不受控制,脱口而出道,“你——就算——”
  “无论那个房间里的人究竟是谁,我当初也许都不该那样做。”
  佟漱哑声,话终究是没说出口。张宗终却替他说完了,他仍然趴在方向盘上,汽笛不再奏鸣,佟漱有点庆幸自己其实没有说出口。
  现在说这些是没有意义的,假如当时发生了另一种情况,是不是就是小说里的“世界线变动”了。佟漱不清楚,他有种强烈的因果交错密不可分之感,微妙极了,所有的一切交叠在一起造就今天,也许并不是从哪件事上改变就能走向不同的局面的。他有点被自己绕晕了,干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回到正题上。
  张宗终从方向盘上爬起来看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充满了困惑和痛苦。佟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把玉耳坠拿出来托在手上给他看。
  “如果死并不是终结,为什么要让活人替死人报仇?”佟漱尽量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他看到玉耳坠莹润的红沁折射出微弱的光泽,“为什么他们不可以亲手去报杀身之仇,像红姐儿一样。如果老白真的不怕鬼的话,为什么要用藏魂隐藏自己呢?”
  进而他看见张宗终微微偏着头看自己,佟漱把玉耳坠抛起、稳稳接住,“你别跟我说报仇不好投胎之类的话,都成凶魂恶鬼了,我看也无所谓。不如你问问红姐儿吧,下辈子投个好胎还是杀身之仇,她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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