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宁一身的血痂子,或薄或厚,有些已与唇上一般脱落了,但绝大部分的血痂子仍旧顽固地附于谢晏宁的肌肤上,使得谢晏宁呈现出一种残缺的美感。
但陆怀鸩并不喜欢这种美感,他宁愿谢晏宁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都不愿意见到谢晏宁受伤。
他清晰地记得因为谢晏宁自残而被染红了的床单,以及宛若方才从血水中被打捞出来的谢晏宁。
为了防止谢晏宁抓破血痂子,他方要重新为谢晏宁将伤口抱上,唇瓣却陡然被咬了一口。
谢晏宁吸了吸鼻子,万分委屈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与我接吻?”
自己注意力大多在谢晏宁累累的血痂子上,接吻自是显得敷衍了。
陆怀鸩快手为谢晏宁包扎完毕,而后捧住了谢晏宁的双颊道:“我喜欢与你接吻。”
谢晏宁很是好哄,主动吻上了陆怀鸩的唇瓣。
不知断断续续地吻了多久,谢晏宁略略后退了些,眼帘一垂。
陆怀鸩会意,遂跪于谢晏宁身前。
谢晏宁半咬着唇瓣,面生桃花。
陆怀鸩手指一点,窗外的一颗樱桃便到了他指尖,他稍稍起身,伸长了手将樱桃送至谢晏宁唇边,含含糊糊地道:“含着这颗樱桃,不许咬自己的唇瓣。”
他的语气并不强硬,但因先前不曾对谢晏宁用过类似于“不许、不准”之类的词,还是觉得自己此言已算是以下犯上。
不过由于他正在做以下犯上之事,寥寥数字相较而言,没什么了不得的。
谢晏宁张口吃下了樱桃,吐出了核来,然后又咬住了唇瓣。
陆怀鸩只得威胁道:“不许咬自己的唇瓣,乖一些,不然我就不吻你了。”
谢晏宁垂眼去瞧陆怀鸩,乖巧地颔了颔首。
陆怀鸩又跪了一段时间,方才站起身来。
谢晏宁吻着陆怀鸩蠕动的喉结,少时,又吻住了陆怀鸩的唇瓣。
一吻毕,他勾起陆怀鸩的右手尾指,抱怨道:“难吃。”
陆怀鸩失笑道:“你不喜欢便不喜欢吧,我喜欢便可。”
他低下首去,吻了吻谢晏宁勾着他的那尾指:“要继续么?”
“嗯。”谢晏宁亦学着陆怀鸩吻了吻陆怀鸩的尾指,其后苦着脸道,“难吃。”
“明明不难吃。”陆怀鸩将自己双手上的残留吻去了,正欲去漱口,却被谢晏宁从背后抱住了。
他走一步,谢晏宁便跟着他走一步。
漱完口,一转过身去,谢晏宁立即扑入了他怀中,指责道:“好慢。”
这谢晏宁分明与自己形影不离,听语气却如同被自己抛弃了多年,但他仍是歉然地道:“对不住。”
下月不知是何情况,或许今夜便是他最后的狂欢了,他须得抓紧机会证明自己是能够做好的。
是以,他不愿去想谢晏宁今后是否会娶妻生子,而是全神贯注地取悦着谢晏宁。
谢晏宁格外受用,欢喜地摸着自己凸起的肚子,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双足是能碰到双肩的。
月光如水,随着夜色渐深,愈加浓稠。
月光漫过窗枢,于谢晏宁身上洒下了一片斑驳的光圈,使得谢晏宁的肌肤几近透明。
谢晏宁迷迷糊糊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过了一会儿,他手足并用地向外爬去,却被陆怀鸩捞了回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着实困倦,不由阖上了双目。
但未多久,他便被闹醒了。
他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可怜兮兮地望住了陆怀鸩,以眼神求饶。
陆怀鸩颇有成就感,将自己处理好后,转而环住了谢晏宁的腰身,啄吻着谢晏宁的额头道:“睡吧。”
一息间,谢晏宁已睡了过去。
陆怀鸩陪着谢晏宁睡了片刻,才起身端了温水来,将谢晏宁与自己收拾妥当了。
陆怀鸩一时半刻睡不着,便又摘了些樱桃来吃。
好甜。
正午时分,谢晏宁才勉强睁开双目,感知到自己正被陆怀鸩抱于怀中,莫名安心,当即又睡了过去。
一直到外头灯火点点,他终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甚是奇怪为何这个时间,自己居然是清醒状态,半晌才反应过来,距离自己失去神志已过去整整一日了。
他原就受不住,下次决不能让陆怀鸩再吃猪腰汤了。
他试着欲要起身,可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不受他的控制,他只得又躺了回去。
陆怀鸩已将内息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正坐于桌案边看剑谱,听见动静,赶至谢晏宁床榻边,关切地问道:“师尊,你可还好?”
谢晏宁摇首道:“不太好,不知明日能否起身?”
陆怀鸩觉察到谢晏宁的嗓子嘶哑着,心生愧疚,跪于谢晏宁面前,问道:“疼么?”
“不疼,你且起身吧。”谢晏宁并未撒谎,非但不疼,而且极为餍足。
陆怀鸩并未起身,而是问谢晏宁:“饿么?”
谢晏宁答道:“不饿,有些渴。”
陆怀鸩是下午起床的,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下楼要了一壶雨前龙井,生怕雨前龙井凉,他每隔一刻钟,都会换一壶新的雨前龙井,而今这一壶雨前龙井是他刚刚从楼下端来的,还烫着。
他斟了一盏雨前龙井,吹了吹,先将其放于矮几上,又将谢晏宁扶起,靠于自己心口,才喂予谢晏宁。
谢晏宁目前全然端不动这一盏雨前龙井,并未有异议,便就着陆怀鸩的手,小口小口地饮着。
喉咙被雨前龙井滋润后,才好一些,然而,还是有些沙哑,明显是使用过度了。
有了这个认知后,一帧一帧的画面开始在他脑中放映,仿若电影一般,他既是演员,亦是观众。
但随着画面愈发不堪入目,他的代入感便愈发强烈,直觉得现在正在拍摄,而他的对手演员自是陆怀鸩。
陆怀鸩仅仅在喂他饮茶,但他却误以为陆怀鸩的体温似要将他灼伤了。
他定了定神:“够了。”
陆怀鸩将茶盏一放,方要帮着谢晏宁躺好,竟猛地被谢晏宁挣开了。
他的双手僵在半空,看着背对着他的谢晏宁,跪下身来,哀求道:“弟子错了,望师尊降罪。”
谢晏宁并未怪罪于陆怀鸩,他怪罪的乃是他自己。
他吃力地回过首去,注视着陆怀鸩道:“不准动不动就下跪,起来。”
陆怀鸩听话地站起身来,眼尾余光随即不慎沾上了谢晏宁的后颈,他昨夜大着胆子在那儿留了一枚吻痕。
谢晏宁甚少将发丝全数盘成发髻,寻常仅以发带束发,故而这个小小的浅浅的吻痕是旁人所无法窥见的,是独属于他的。
但这个吻痕却好似在讽刺他的痴心妄想。
谢晏宁眼见陆怀鸩目露哀伤,安慰道:“本尊并未怪罪于你,你切勿多想。”
“弟子知晓了,弟子遵命。”陆怀鸩躬着身,方要退下,却猝然被谢晏宁扣住了手腕子。
谢晏宁长叹了一口气:“本尊当真并未怪罪于你。”
谢晏宁方才分明从自己手中挣了出去,教他如何相信谢晏宁并未怪罪自己?
但谢晏宁是他的师尊,他是谢晏宁的徒弟,尊卑有别,他不能亦不该质疑谢晏宁,遂又道:“弟子知晓了。”
谢晏宁无奈至极:“本尊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本尊当真并未怪罪于你?”
无须思忖,陆怀鸩便已明白答案是什么了,他踟蹰许久,终是坚称:“弟子相信师尊并未怪罪于弟子。”
谢晏宁费劲地张开双手,圈住了陆怀鸩的腰身,问道:“如此你可信了?”
陆怀鸩怔怔地望着谢晏宁,唇瓣微颤:“弟子信了。”
谢晏宁命令道:“你且垂下首来。”
陆怀鸩依令垂下了首,意外地被谢晏宁吻上了唇瓣。
这是谢晏宁第三次在清醒之时吻他,他甚是欢喜。
借着这个蜻蜓点水的亲吻,谢晏宁再次体认到自己的身体已对陆怀鸩食髓知味了。
他并非断袖,却不讨厌与陆怀鸩四唇相贴,甚至觉得甚是熨帖。
陆怀鸩曾经向自己提议将其收作娈童,当时他气急了,但他如今竟然觉得将陆怀鸩收作娈童亦不错。
幸好今日已是二月二十一日了,今夜他将不会再失去神志。
可下月该如何是好?
须得快些寻到“相思骨”。
第53章
陆怀鸩傻乎乎地抚摸着自己的唇瓣,见谢晏宁神情肃然,恭声问道:“师尊可有吩咐?”
谢晏宁答道:“我们须得在一月内寻到‘相思骨’。”
闻得此言,陆怀鸩记起自己尚有一事未及禀报予谢晏宁,当即道:“那日,师尊差遣弟子去寻左护法,弟子返回客栈之时,师尊原先的房间内所住之人换成了酆如归与一个道士,弟子向酆如归问起‘相思骨’,酆如归不知,而那道士道曾读过一医药典籍,其上记载‘相思骨’分布于鬼山、陟溪山以及观翠山。”
谢晏宁陡然后怕,陆怀鸩竟是遇上了千年恶鬼酆如归,酆如归最喜食人肉,饮人血。
他目不转睛地望了陆怀鸩良久,确定陆怀鸩当真丝毫无损,方才沉吟道:“鬼山你已去搜查过了,至于陟溪山,你、我与阳曦亦已搜查过了,便只余下观翠山了。”
陆怀鸩被谢晏宁望得心思浮动,凝了凝神,颔首道:“但观翠山据闻为孔雀所占,恐怕不易进山。”
观翠山的孔雀乃是天上地下惟一一尾绿孔雀,其母为上古瑞兽凤凰,但传闻中那绿孔雀与其母不同,脾气暴躁,曾一口吞下百余人,较之酆如归更为残忍、可怖。
谢晏宁并不愿意让陆怀鸩与自己一道冒险,那观翠山该不该去?为了区区“相思骨”可是值得?
他决断不下,姑且将此事搁置,转而道:“如今阳曦下落不明,待寻得阳曦之所在,待流光斋斋主被刺一事水落石出,我们再作打算吧。”
言罢,他又疑惑地道:“酆如归素来独来独往,为何会与一道士同住?难不成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将那道士拆骨入腹?”
陆怀鸩摇首道:“酆如归与那道士甚是亲昵,应当心悦于那道士,他还问那道士是弟子的颜色胜过他?亦或是他胜过弟子?”
谢晏宁失笑:“那道士是如何作答的?”
陆怀鸩回忆道:“那道士道‘贫道认为你之颜色远胜于他’。”
原身曾见过酆如归,根据原身的记忆,酆如归红衣似火,衣带如墨,靡颜腻理,真真是一副好颜色。
不过若让谢晏宁来回答酆如归的提问,答案自是与那道士截然相反。
他遂正色道:“本尊倒不这么认为。”
便是这张皮囊害得陆怀鸩被其父卖入了南风馆,险些堕至地狱,故而,陆怀鸩并不喜欢,甚至是厌恶着这张皮囊的。
且他并非女子,不如何看重皮囊。
闻言,他却因为拥有这张皮囊而心生欢喜。
“弟子……”他有些害羞,“多谢师尊喜欢弟子的颜色。”
谢晏宁被陆怀鸩折腾得狠了,时近破晓,方才被陆怀鸩放过,歇息了整个白昼,尚不足够,说了这许多话已疲倦了。
他正要阖上双目,忽闻陆怀鸩低喃着道:“弟子很是羡慕酆如归与那道士,檀郎谢女,实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极为般配。”
他抬手揉了揉陆怀鸩的额发,含笑纠正道:“酆如归并非女子。”
陆怀鸩大吃一惊:“倘若酆如归并非女子,酆如归与那道士便是一双断袖了。”
谢晏宁见陆怀鸩面露惊色,心口登时有些不痛快,陆怀鸩莫非对断袖怀有成见?
陆怀鸩曾被卖入南风馆,亲眼见过腌臜之事,对断袖怀有成见亦是理所应当的。
可自己为何会觉得不痛快?
他面上不显,又道:“酆如归确实并非女子,仅是喜作女子打扮罢了,这世间知晓此事者寥寥无几。”
“怪不得他的嗓音全无一丝女子的娇柔。”陆怀鸩恍然大悟,更为羡慕酆如归与那道士了,毕竟断袖要觅得一知心人远较寻常男女难上许多。
自己与谢晏宁若是有朝一日能如他们一般该有多好?
苦涩顿生,先前的欢喜抵挡不住,瞬间被碾压成了齑粉。
谢晏宁觉察到陆怀鸩情绪低落,出言关切道:“你可是有心事?”
陆怀鸩否认道:“弟子并无心事。”
陆怀鸩既然不愿坦白,便意味着陆怀鸩的心事并非自己能插手的。
因而,谢晏宁并不逼迫,转而道:“本尊倦了,本尊明日若能起身,我们便启程去寻阳曦。”
谢晏宁虽然无一字责备,但陆怀鸩却深感愧疚,他便不该吃那么多猪腰汤。
二月二十二日,谢晏宁勉强能下床榻了,可浑身上下还是没什么气力,尤其是腰身以下,他只得又在客栈躺了一日。
二月二十三日,一早,谢晏宁扯去身上的亵衣、亵裤,又解下了一身的包扎,用作包扎的软布委地,遍体的血痂子即刻暴露了出来,血痂子已脱落了大半,想来至多再过三日便能好透了。
陆怀鸩下楼端了雨前龙井来,一推开门,乍见谢晏宁身无寸缕,背对着他,还以为谢晏宁又失去神志了。
他心下一喜,将雨前龙井一放,急欲吻上谢晏宁白腻的后颈,未料想,谢晏宁竟然拣起亵衣穿上了。
他顿觉失望,同时在心中嘲讽自己龌蹉无耻,而后,行至谢晏宁身畔,恭敬地道:“师尊今日如何?”
谢晏宁系上腰带,将衣衫一收,显露出了细瘦的腰身来。
他又将墨发挽起,戴上发冠,方才不紧不慢地道:“尚可。”
谢晏宁这后颈上原有自己故意留下的吻痕,但眼下已半点不可见了。
自己最为快活的日子显然早已结束了。
陆怀鸩如是想着,对自己道:谢晏宁是我的师尊,我是谢晏宁的徒弟,绝不可能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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