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峋仗着自己现在是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眼珠子一转,不加收敛地将这里打量了一遍。
谢龄的房间布置得很简单,除窗桌椅架之外,便是一墙的画,和一墙箫与剑。
他看向那些画,有山水有草木,风格统一,皆素静、空幽,皆不是他喜欢的那一类。
心中一“啧”,道一句果然如此,萧峋来到桌前,执礼道:“师父。”
“嗯?”谢龄总算撩起眼皮,将目光分给萧峋一刹。
萧峋弯眼笑得乖巧:“师父,今日我烤了鱼,还做了玉米排骨汤,请您尝尝。”
烤鱼?该说不愧是我的徒弟吗?
谢龄心中震惊又激动。
他演技日渐高明,真实情绪不显不露,轻松维持住冷淡姿态,下颌点了点书桌的空处:“放这里吧。”
说完目光看回书册。
萧峋听话地把食盒放过去。
但他送完吃食,并没就此离开。这家伙站在桌旁,不仅不走,清黑的眼眸还一瞬不瞬凝视住谢龄。
谢龄怎会察觉不到,头一偏,视线一动,对上萧峋的眼睛:
“你这样看我做甚?”
作者有话要说:
谢龄:还不走?还要我给跑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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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想看看师父身体如何了。”萧峋语气关切中透着庆幸, “早先师父您看起来极不好,幸而古师伯及时赶到,否则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
谢龄听得一愣, 他白日里的状态,连萧峋也看见了?不过萧峋既然这样问,应当不知晓具体情况如何,毕竟他也说了,古松来得很快。
看来他作为师父的形象还在。
“我已无碍。”谢龄眸光敛低又抬起,回答说道。
萧峋朝着谢龄靠近一小步,低声道:“师父,我可以问问吗?”
他语气里透着小心翼翼和好奇,眼底满是少年人的天真和乖巧。谢龄不为所动, 道出两字:“小事。”
“师父既然这样说,定是无事了。”萧峋退回去, 点点头不再追问。
他眼珠子一转,指了指谢龄寝屋里的另外一张椅子,又说:“那师父,我可以坐下吗?”
谢龄心道你这小崽子是打算住在这不走了吗?二话不说就要赶人,余光却瞥见被萧峋小崽子摆上桌的食盒, 登时犹豫了。
果真, 拿人手软, 吃人嘴短。
“你坐。”谢龄生硬地改口。
“谢谢师父。”萧峋笑道。
寝屋里另一张椅子放在离书桌稍远的位置, 谢龄平日里不如何使用。他以为萧峋就是偷懒想坐下而已,孰料这人走去之后,将椅子一把搬起来, 放到书桌另一面。
萧峋和他面对面坐下。
谢龄:“……”你是打算等着我吃完然后收盘子吗?
谢龄面无表情。
萧峋弯眼冲他一笑, 紧接着, 仗着谢龄已然清楚他的懒惰习性,把脑袋搁在了桌案上,抬手掩面,打了个呵欠。
谢龄又是一阵无语。
行吧,原来是困了,懒得管。
他把面前的书册收拾一番,腾出空处,打开食盒。
烤鱼的香气溢满屋室。显然是条香辣鱼,辣椒铺得均匀,洒了葱花香菜,搭配甚是漂亮。
谢龄亦甚为满意,转念想起萧峋昨日做了一大碗,啊不,一海碗的土豆牛肉和番茄炒蛋,其分量之多,他得吃三日才能吃完。
是都吃完了才做的新菜?谢龄直觉萧峋不是浪费的人,震惊又好奇,不着痕迹打量他几眼。
萧峋坐姿又歪又懒,若是站起来,个头还没谢龄高,难以想象怎么能吃这般多。
但小兔崽子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些似乎也正常?就是不知道吃这么多,过几年能窜到哪个高度。
希望别横向发展。
谢龄在心里有了对萧峋的期许,先喝了口汤,再动筷子吃烤鱼。他第一口鱼肉刚下肚,就见对面人仰起脑袋,问:“师父,味道如何?”
“不错。”谢龄道。
萧峋哼笑一声:“还是没烤糊就算不错的不错吗?”
谢龄觉得这家伙是在记仇,没应这话。不过萧峋烤鱼的水平确实不错,比他从前吃过的一些烤鱼店的都好。
谢龄慢慢吃着,时不时喝一口汤。萧峋眼皮一掀一垂,困劲儿过了之后,目光跑到别处去,片刻又看回来,下巴尖儿抵着桌面,嘴唇一开一合,问谢龄:“师父,您说我是练刀、练剑,还是练别的好呢?”
“这要看你和哪一种更契合。”谢龄道。这和他打游戏时选职业一样,虽说手法都是能练的,但有些职业,就是容易上手。
却听萧峋回答:“我认为我和它们都挺契合。”
谢龄幽幽瞥了对面少年人一眼,很好,很自信,果然是没有接受过现实毒打的年轻人。
“调息、吐纳、聚灵等,都学会了?”他问了些基础问题。
话音落地,红衣银发的少年人表情有一瞬间僵硬,继而垂低眼眸,轻声说:“……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差多少?”谢龄问得毫不留情。
萧峋抬起右手,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一点点。”
谢龄明白了,差的是亿点点。
不过现阶段便修行剑式刀招,和练习感知与操纵灵气并不矛盾,谁刚入门不学个新手技能呢?体质也得锻炼起来不是?
这几日来他看了许多书,对人间道这个宗门及身处的世界有了较为详细的了解,也弄明白了这里的修行体系。他放下筷子思忖片刻,道:“宗门当中,选择学剑的人最多。”
萧峋接话:“师父亦是剑修。”他目光灼灼注视着谢龄。
谢龄看出他的意思:“你这是决定学剑了?”
“嗯。”萧峋点点头。
谢龄不由感慨自家徒弟真会替他省事。他是没可能亲自教萧峋剑法了,但人间道遍地都是剑修,若萧峋遇上难题或瓶颈,便把他丢出去和同门切磋试炼好了。
手法嘛,都是从实战中练出来的。
“那便先学宗门的入门剑法。”
“剑谱在前殿书架上,自己去拿。”谢龄垂眸说完,把一块鱼肉从骨头上扒下来,送入口中。
萧峋高兴地应下一声“是”,飞快去到前殿找入门剑谱,寻得了又回来,坐进那把摆在谢龄对面的椅子里。
他翻剑谱,谢龄吃鱼。
稍过一阵,谢龄放下筷子吃好了。谢龄没把鱼吃完,还剩小半条,眼下他的,食量着实不如何。萧峋起身过去,把碗筷盘碟收进食盒、放到一旁,又给谢龄倒了杯茶。
——茶是萧峋先前给自己备的,一向喜爱奶茶的谢龄还没有养成随时在屋中摆上一壶清茶的习惯。
谢龄还没来得及感慨有徒弟处理这些小事真好,听见萧峋又向他丢出了问题。
无关修行,关于生活的:“师父,我以后可以同你一起吃饭吗?”
谢龄不由惊讶。这件事他当然愿意,但他的本意是如同温水煮青蛙般,让萧峋慢慢地习惯叫上他一起吃饭,现在才过三四日,进度条走得未免太快了些。
“你在打什么主意。”谢龄歪了下头,注视着萧峋的眼睛。
少年人的眼眸在灯下清黑透亮,含着笑,模样很是讨巧:“我想,师父应当是喜爱吃这些的。”
我当然喜欢。谢龄没说话,只是将萧峋看定,面上亦不显露情绪。
“时来峰食堂二楼,亦有好些执事长老光顾呢。”萧峋又道。
多谢你找理由让我不拘束。谢龄仍旧没开口。
沉默在此间持续片刻。少年人微微蹙了下眉,随后低低叹了声气,眸光再度抬起、看向谢龄,语气带上恳求:“师父,就晚饭一起吃,行吗?”
事不过三,这是萧峋第三次开口,谢龄觉得差不多了,萧峋的手艺是真不错,这在众修行人士当中,应当算是难得了。
哦,同样厨艺不错的还有谢风掠,不过他吃茄子削皮,谢龄是真的不太喜欢那种口感。
“嗯。”谢龄冷冷应下,看上去有点儿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
萧峋重新笑起来,问:“师父明日想吃什么?”
“都可。”谢龄才不愿思考这种人生问题,丢回给萧峋。
“那就由徒弟来安排。”萧峋笑了笑,应下这事,“不打扰师父了,徒弟告退。”
萧峋后退半步,抬手向谢龄执礼。
谢龄“嗯”了声,旋即想起昨晚这家伙屋子里凌晨三点都亮着灯,听见他喊还特有精神地直接跳窗,不由沉声叮嘱:“早些休息。”
“会的。”萧峋忙不迭点头。
“去吧。”谢龄朝外摆手。
萧峋离开时不忘替谢龄关上门。
他先前一直没回来,庭院里无人上灯,四下一片昏黑。他站在被谢龄屋室内夜明珠光芒照亮的屋檐下,回头看了一眼。
这人脸上天真讨喜的表情消失不见,但依然笑着,笑得漫不经心。
愿意同徒弟一道吃饭,谢龄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他上一世为谢龄所杀,谢龄杀他时使的剑,重活这一回,他自然也要学学人间道的剑了。
萧峋无声挑眉,抬眼一望庭院,轻振衣袖,拿出火石,点起半截蜡烛。
他沿着青石板道向前,将道旁的石灯笼一盏一盏点亮。
山外星辰漫天,他却喜欢人间灯火。
寝屋内,谢龄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到先前所看位置,打算继续往下读,但扫过几行字,便看不进去了。
他不由推测:萧峋找他一起吃饭,却不找同龄的谢风掠吃饭,是因为年少失怙失恃,缺少长辈关爱吗?
转念想到谢风掠的身世亦不大好。
谢风掠是个孤儿,自小被抛弃,连双亲的面都没见过,在西境的地下交易城里摸爬滚打长大,吃尽苦头。这也是个可怜孩子。
哎。
谢龄悄然一叹,做出某个决定。
他猜萧峋还未走远,起身推窗。
果不其然,红衣银发的少年还在庭院中,手持一截燃烧着的蜡烛,弯腰站在石灯笼前,给里面的灯芯渡火。
萧峋听见谢龄开窗时的声音,惊讶回头:“师父?”
少年眼底笑意生动。
谢龄神情淡淡,站在窗后,身后乌发、身上袖袍被山风吹起,似起落的鸟羽。
谢龄看着萧峋,对他道:“将谢风掠一起叫上吧。”
说的,自然是一道吃饭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萧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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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谢龄嗓音清冽, 是冰雪化作冷水,沿着倾斜的地势淌落,和着眼下徐徐缓缓拂动的夜风, 平和而悦耳,让残存在山野间的燥热都散了几分。
可萧峋听了,心里不大痛快。他在谢龄面前讨巧卖乖说了三次,才得来一声平平淡淡的“嗯”,谢风掠连出现都不曾,就能被记挂上。
就这样爱护谢风掠?既然如此,前些日子何不答应谢风掠的自荐,直接收他为徒。
萧峋便不愿一点就透。
少年人立于一座石灯笼旁,手里握半截蜡烛, 烛火在风中摇摆忽闪。光和影乱窜,他眼睛弯起的弧度消失, 变成微微睁大眼,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模样:“师父是指?”
谢龄目光落在萧峋身上。
他想,这崽子的脑瓜子怎么时灵时不灵的,刚才才说的事情,走几步路就反应不过来了。谢龄心中叹气, 板着脸把话说明白:“吃饭。”
“原来如此。”萧峋面上神色又是一动, 既是惊讶又是了然, 眼眸一垂, 作歉意状,“的确是我疏忽了,竟未考虑到风掠师弟。师父, 我明日一早便告诉他。”
“嗯。”谢龄轻轻一点头, 将窗户合拢, 转身坐回去。
窗上映出的影依然坐姿端正,萧峋慢条斯理抬了下眉毛,勾唇笑了一下,袖摆一甩,回身继续点灯。
窗后,谢龄在思索是否要将书桌换个方位,纵使来到这里已有几日,但背对窗户而坐,仍旧让他不自在。这里没有遮光窗帘,他在窗前做什么,影子都会暴露出去,而先前萧峋从他窗外经过,让他一下重温了从前上课时开小差、被班主任在门外无声注视的体验。
得搬,一定得搬。不过就算要搬,也得等明天白日了。谢龄唏嘘,喝了口茶,把要看的那本书拿上,收起桌上的“台灯”,走到床前、将鞋一脱,盘腿靠坐进去。
习惯繁体竖排、熟悉了这个世界的遣词造句后,谢龄的阅读速度有了极大提升,看完一本书只需花上一二时辰。
他手里这本是已读到一半的,故而到翻至最后一页,没花多少功夫。
谢龄去水钟前看了看时间,现在距离他从前殿榻上醒过来并未太久。这一夜肯定又睡不着了。
修仙并非我本意。谢龄叹息着,决定找点事做,去芥子空间里翻了翻。前两日炼的那些锻体丸,其中的下品和中品被云龟一舌头卷走,那枚金色的当场便吃了,现在他还剩三粒上品,明显对付不了多久。
得再炼一波丹了,而炼完丹,还要再想个招弄材料。人生真是艰难,希望这一次,那头笨乌龟别来。
谢龄感慨着生活不易,把床前那颗夜明珠收了,起身出门。
夜晚比先前更冷。他没忘记望一眼萧峋的小楼,那里窗户后没有亮着光,萧峋似乎休息了。
丹室伫立在道殿一角,月光掠过屋檐,透过窗纸洒入室内,照得屋室一半明一半暗。
谢龄第二次来,已然熟门熟路,先将炼制锻体丸会用到的材料往长几上一放,装放丹药的碗一摆——这回,他当然没有选靠窗的那个位置——再打开丹鼎,把那名为“九宫格”的法器置入其间。
炼丹的手法亦娴熟,三下两下便把药材投入丹炉,生上火,再点起一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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