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龄听着这些名字,都是在书上见过的,一些他感兴趣了解过,一些只是扫了一眼。其中他了解得最清楚的,是迷仙佩。这是件易容法宝,戴在身上便可改换容貌。谢龄知晓这件法宝多久,便馋了多久。
有了它,意味着他可以变换容貌,在外人面前不做雪声君了。他可以放飞自我,肆意地吃喝玩乐。
谢龄心情变了。
谢龄开始对这趟东华宴之行期待起来,但他表情还是冷淡至极,没对那箱子投去半个眼神,看上去根本没有兴趣。
古松仍然没开口,让谢龄自己做决定。
于是谢龄端着这副高冷的表情姿态,沉默很久,才抬手一指东窗前的长桌,道:“放到那里吧。”
收下这些东西就意味着答应了。道者提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一个箭步过去将东西放好,紧跟着告辞离开。
道殿内唯余两人。
古松又是一弹指,合上最外面的那道门。他转头将谢龄一番端详,说:“你如今在锻体,东华宴上应当会出现一些体修用的东西,多注意。”
“会的。”谢龄点头。
“说不定……还能寻得治愈你伤势的方法。”静了片刻,古松说道。不过这话只是短短一提,旋即转了话锋,说起:“我也为你备了点东西。山下有许多地方使的是金银而非灵石,你带些在身上,免得要用时还需寻人兑换。”
这话落罢,第二个箱子出现在前殿的桌上,和方才那位道者送来的挨着。
谢龄拿神识一探,心中那个小人儿的手开始颤抖了。
哥,你把铜板忘了。
还有,你管这一箱叫“些”?
——他探出那箱子的重量,很沉,沉得能抵好几套北京四合院。
古松一出手,直接将这趟出差变成带薪旅游。谢龄内心既高兴又复杂,钱给得真的太多了……
“谢谢师兄。”谢龄看着古松的眼睛说道。
古松神情淡淡:“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作者有话要说:
谢龄:妙啊!
第32章
“招待”完了客人, 谢龄走回方才的长廊,坐回方才的位置。
古松亦在旁侧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方小小的矮几,几上有一壶茶、两个茶杯和几样点心。谢龄挺直腰板, 端起一副冷淡姿态,又极其自然地伸手,从点心碟里拿起一块桃酥。
谢龄是故意在古松面前如此。他想,得让古松一点一点适应他的改变,就像让萧峋逐渐养成给他送吃食的习惯一样。他吃了一口桃酥,对古松道:“这些糕点不错,师兄尝尝?”
“不了。”古松拒绝道,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谢龄继续吃,同时谨慎地观察古松, 吃完拍掉手指上的渣屑,端起茶杯喝了点水。
这日又是个晴日, 阳光如若流金,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廊外庭院老树苍苍,在风拂下沙沙作响。蝉一刻不歇地鸣唱。古松拿过被谢龄放在一旁的箫,举到唇边, 轻轻吹奏。
和谢龄呜呜呜的鸣笛声截然不同, 这箫声婉转悦耳, 合着山风起跌回旋, 向着天际飘扬。
不比谢龄以前听过的那些大师级演奏者所奏的箫曲差,他很喜欢。谢龄坐在一旁听着,待得一曲奏罢, 差点儿就要抬手鼓掌。
谢龄连忙喝了口茶把动作和神情遮掩过去。
坐在矮几另一侧的古松放下箫, 偏首看来, 问:“要乐谱吗?”
谢龄想学一学这门乐器,自是要了,便点头。
古松取出一本书册递给他。
谢龄接过,翻开一看,头立刻大了——这里的乐谱符号长得奇形怪状,他完全看不懂。
又要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学起了吗……哎,反正现在时间多,闲着也是闲着。谢龄心思转了又转,把乐谱书收进芥子空间。
古松也喝了一口茶,放下杯盏后,目光转回远处,道:“按照惯例,去东华宴的人是从点石会上选。我听说你那徒弟参加了点石会,他也想博一个名额?”
谢龄听见这话,脑袋又大了。宗主是在点石会上宣布他是东华宴之行带队人的,按照小狼崽子的性子,得到消息后,可不得动点心思?
萧峋被揍得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回来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了。
不行,得喝点水冷静。
谢龄又拿起茶杯,冷静下来后,道:“他说他只是去凑个热闹。”
“谢风掠呢?他已然踏入清静境,应当有机会争上一争。”古松又说。
谢风掠可是主角,谢龄在心中说道,宗门内举办的运动会、各门各派都派人参与的奥运会,都是他展露风采的舞台。
“谢风掠……他很有天赋,想必会有亮眼的表现。”想必还能一举夺得魁首。谢龄咽下后半句话没说,稍微一顿,继续道:“我对他有信心。”
“我亦看好他。”古松道,“他的修行速度,比当年你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就是说当年雪声君和你修炼得也很快了?也是,雪声君本就是赫赫有名的天才。
谢龄想象了一下古松年少时的模样,再把自己青少年时的样子勾勒出来、和他的摆在一起。想来那时的人间道也是青山绿水,两个少年在山上一起吃饭睡觉,一起读书练剑。
古松在师门中排行第二,他们顶上还有个大师兄,但已经去世了。也不知晓已故的大师兄和师父是什么样的人。
谢龄在脑海中勾画着,古松静默眺望远方。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在屋檐之下,良久,谢龄的思绪回到现实,轻轻开口,继续关于谢风掠的话题:“其实,若我始终不答应谢风掠来鹤峰,宗主会想办法让他去契玄峰的吧。”
“怎忍有才能之人被埋没。”古松偏首看向谢龄,“他在鹤峰,应当没给你添麻烦。”
“他是个懂事知礼的人。”谢龄道。
茶快喝完了,谢龄取出水来烧沸,续上一壶。
天上飘来一丝如絮的白云,鸟振翅飞过。
风变得清幽了。
谢龄没有对矮几上的糕点下手太多次,古松又饮几口茶,起身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走了。”
“好。”谢龄点头。
古松如同来时般迅速,起身、踏剑,化作一道流光远去。谢龄目送他,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谢龄坐姿变得随意,脚伸到外面晃悠几下,伸手塞了块绿豆糕到嘴里,接着伸了个长长地懒腰,往后躺倒在地板上,将自己舒展成大字型。
这样躺了至少一刻钟,他才慢吞吞坐起来,拿起箫练习。
上完音乐课,谢龄离开道殿,去黑暗道中练掌锻体。
这一日时间过得很快,似乎不过眨眼,暮色便落了下来,天空变成绚烂的玫红,四野流满金色。
谢龄慢腾腾地向着峰顶走,路途中摘了些果子补充了水,还把芥子空间中“待处理”区域的东西一并处理了。
他察觉到有两个人陆续越过鹤峰禁制,当是萧峋和谢风掠回来了。
已经这个时间,萧峋应当在外面吃过饭了吧。谢龄做出这样的推测,故而不仅没有加快步伐,反而来到一片景色甚美之处,置一桌台,铺开宣纸画画。
东方升起一轮月亮时,谢龄落下最后一笔。
他抬起头来,往四下一瞧,发现一个少年靠坐在背后的一棵树下。少年红衣银发,模样生得极好,没有谢龄预料中的鼻青脸肿,也没被揍得缺胳膊断腿,抱着一把寻常材质打造的剑,靠着树干睡得很熟。
谢龄打量着他。这家伙手上戴了串能够隐匿声息的法宝——前些日子萧峋整理鹤峰库房时发现此物,向谢龄讨要去的,而他画画时又专注,因此没发现有人靠近。
他又将萧峋看了一阵,没叫醒这家伙,转身回到桌前,取出一张新的画纸,再度提笔,画了个呼呼大睡的小狼崽子。
“师父?”
一阵功夫后,身后传来一声略带沙哑的喊。
谢龄正好画完最后一笔,偏头看向他时“嗯”了声。
萧峋从树下站起来,掩面打了个呵欠。他把剑往袖子里一丢,眨眨眼,又将衣衫理了理,对谢龄道:“师父,今日的比试结束得比预想中完,我便去时来峰买了些现成的饭菜带回来。”
他刚睡醒,语气还带着些许困倦,听上去软软的。话语也很寻常。谢龄却是听得一惊:“你还未吃饭?”
“我看师父在画画,便没打扰。”萧峋笑笑,边说边朝谢龄走过去,凑到桌前,将桌上的画看了看。
有两幅画,一幅画的是群山落日之景,另一幅画的是趴在树下睡觉的狼。萧峋想到自己方才便是在树下睡觉,总觉得这寓意着什么。他盯着那小狼看了好几眼,寻思几许,终究没追根问底,而是道:“师父画完了?”
“嗯。”谢龄微一点头。
“那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萧峋弯着眼说道。
“好。”
萧峋取出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桌上摆好了菜,四荤两素一汤,一盘凉面,色香俱全。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谢龄已然习惯萧峋的饭量,不再惊讶菜色如此之丰盛,只拿眼一扫,同他相对入座。
“往后我若有事,你不必等我吃饭。”动筷子前,谢龄对萧峋道。
萧峋摇头说道:“说好了要和师父一起吃。”
他话里带着点儿执着和倔,给谢龄盛了碗汤,然后拿起自己的筷子。
这里是个视野开阔的山崖,坐于此处,可沐月芒星辉,俯瞰山间灯火。
四野虫声起起伏伏,夜风吹得树影摇晃,附近有不知名的花散发香,幽幽清甜。
两人吃饭都不发出声音,便显得此间甚是静谧。不过这份静谧维持了没多久,萧峋开口道:“师父,我打进第二轮了。”
他遇上的对手是个境界只到清静初境的人,艺学得还不精,他装模作样比划了十几剑,就把人挑下了比试台。这算越境击敌,彼时得到周围一片赞赏。
“哦?”听见这话,谢龄手上动作一顿。这结果着实出乎意料了。他给萧峋准备的是一堆伤药,但眼下情形,该给萧峋的却是奖励。
谢龄琢磨片刻,抬眼看向萧峋,道:“不错。”
“您……没看点石会吗?”萧峋却将重点放在了别处。虽是向谢龄询问,但他在开口前便猜到了答案,神情眼见着变得失落。
萧峋眼皮和唇角都耷拉下去,肩膀亦垮了,像一头被人抛弃了的小狼崽。谢龄见他这副模样,总觉得是自己欺负了小孩,可仔细一想,当初只是让萧峋把“电视”放到他桌上,也没过答应要看。
理是直的,气是壮的,但他还是有点儿心虚。他不太自然地别开目光,夹了几根麻辣鸡丝到碗中,没回答这个问题。
而鹤峰参加点石会的还有一人。谢龄有必要把一碗水端平,了解另一人的情况,便问:“谢风掠呢?”
谢龄低头夹菜,没看见这话说出口的一刻,萧峋轻轻眯了下眼。
萧峋向他露出一个笑容,眉眼弯得煞是好看,语调扬了起来,道:“师父无需担心,风掠师弟如此优秀,自然也是进了第二轮。”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我来了,最近几个月睡眠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所以老是请假,我会调过来的,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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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谢龄抬起头, 萧峋的笑容看起来没有勉强的意思,眼弯得真挚诚恳。谢龄想,少年人的情绪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这会儿应当没有在难过了吧?
他道了句“亦是不错”,尔后问:“第二轮比试安排出来了吗?”
萧峋依然弯眼笑着,在心里将谢龄这句话里的“不错”二字品了又品,和评价他时没什么区别,声音轻、语气淡,说得很随意。
将他和谢风掠一视同仁啊。萧峋的舌尖抵在齿后,打了个转。
“还未出来。”萧峋笑着回答谢龄的问题,模样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明日和后日是揽月组和逐日组的第一轮比试, 摘星组的第二轮在大后日,具体安排如何, 在比试开始前一晚公布。”
谢龄平平“嗯”了一声。
这样的对话好似谢龄会去看比试一般,可萧峋摸不准这个“好似”能有几分真。
他也不问,只是将目光垂落下去,落到谢龄的手上。
月光宛若一层薄纱,轻轻柔柔铺在山野间, 亦轻轻柔柔洒在谢龄手指间。他瘦长的手指泛起莹润的光, 握住瓷白的汤匙, 舀了一勺熬到乳白的汤, 然后抬起、落下、松开。
萧峋看了一会儿,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两人没说话,但安静不过片刻, 声音同时响起来。
“师父……”
“你应当听说了……”
又同时住口。
“师父先说。”萧峋先做出让步, 看着谢龄的眼睛, 等待他将话说完。谢龄也在看他。谢龄的眼眸带些棕色,眸底淌着月夜的清光,沉静美丽。
“东华宴的事,想必你听说了。”谢龄眼皮垂下又撩起,双手交握搁在桌上,嗓音清冷,“你是如何想的?”
“接下来的比试,我都会努力的。”萧峋回答认真。
这家伙果然动了心思。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谢龄差不多了解了萧峋是怎样一个人。他懒的时候极懒,摆个舒服的姿势就能窝上一天,性子也随意,常常想一出是一出。可当他对什么东西感了兴趣,或是较起劲来,便一定会死磕到底。
平日里谢龄都纵着他、由着他去磕,人生路上就是要有磕绊,否则难以成长,但这一次,若萧峋还似往日里那般发狠硬磕,恐怕会头破血流。
在点石会中,萧峋所在的揽月组都是清静境的修行者。虽说清静境是修行路上最低的境界,但萧峋和它,到底隔着一道门。
门内门外俨然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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