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峋的对手蹙起眉头,眼中有懊恼愤怒之意交杂。他避开了萧峋一剑,顺势转身,剑尖向上挑出一道如同弯月的弧线,再往下一压,朝萧峋而去。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招,谢龄曾练过。它实为某本剑谱的最后一式,威力强大无比。
萧峋的对手打算放大招速战速决了,若萧峋还不肯放弃,定然身受重伤。
“这崽子肯定不会放弃。”谢龄低喃着,一边吐槽恐怕即将看见用头接敌人大招的真人版,一边盘算起既然这家伙如此想去东华宴,该如何开后门。
就在这时,萧峋左手一抬,抓出第二把剑。
他的腰向后弯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手持双剑,交叠而出,硬生生格住这一剑。
再一抬腿,朝着对手胸膛猛踹一脚,并借势翻身,从对方剑下脱离。
两人的距离被萧峋拉开。
第一把剑被第二把剑斩断了,萧峋直接丢弃,拿出第三把。
萧峋缓缓吐出一口气,一高一低举起双剑。他侧脸有汗珠滑过,那清黑的眼眸异常明亮。再一看,那两只握住剑柄的手,正散发出光芒。
是灵力凝出的光华。
除了真正走上了修行道路的人,可以将无形的灵力化为有形外,唯有一种情况,能做到如此。
——萧峋正在破境!
谢龄噌的站起身。
竟在比试的时候破境了?
谢龄睁大双眼,神情无比震惊。
虽说很早之前,他便觉得萧峋这人的设定很适合当主角,但也不带这样直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龄(后仰:你打算抢番位?
第35章
在打斗中破境是件危险事。
破境之时, 自身灵力本就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且需全副心神系之于此,这天然削弱了人对外界的感知与应对能力。故而突破境界的过程, 往往是修行者们脆弱的阶段。
这件事最好选在灵气充足、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下进行,若条件允许,还该请上一二人护法,鲜少有人如萧峋这般,剑走偏锋,在如此场合中突破。
四下无人说话了,一时之间,唯有风声可闻。
萧峋神情平静,静得好似做出这般疯狂举动的人并非他一般。他手持双剑, 缓慢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他早做好应对之策, 可他的对手并未如他设想那般做出行动——他的对手收起了攻势,站在原地没动。
这人似乎,在等他突破成功。
还挺有风范的,萧峋眉梢不禁微挑。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客气, 重新闭上了眼。
一息、两息、三息……到第十五个呼吸的时候, 缠绕在萧峋腕间的幽蓝光华倏然漫开, 化作耀目金芒, 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内。
——突破成功的象征。
萧峋将眼皮一掀,周身金光立刻流转起来,悉数敛入眸中。
他吐出一口气, 左手手腕翻转, 挽出一朵剑花。
“开始?”萧峋冲对面的人问道。
这人的表情比先前郑重许多, 一抬手,道:“请。”
比试再度开始。
萧峋用的依然是入门剑法——谢龄只指点了这一套剑法,为了不让自家师父起疑心,别的剑谱他干脆没看。
他的剑法给人压迫感并不强,可出剑极快,又使双剑,配着灵活的身形,须臾之间,便见周身剑光缭乱。
赤红的衣袂在起跌,他不欲久战,起手便是狠招,右手剑猛地将人击得后退,左手剑紧随而至,直逼面门。
对手矮身避过,再一绕,闪到萧峋背后,斜里刺出一剑。萧峋没有选择躲。他不仅没闪躲,反而后退一步。
剑擦着萧峋手臂过去——他故意吃下了这一击。但当下情形,变成了萧峋在对手身后。趁对手尚未反应过来,他剑尖自下而上一挑,架上对手脖颈。
双方再无动作,这场比试,胜负已出。而萧峋的眼神,一如开局前平静。
“你……你很厉害,我输得心服口服。”短短两三招,对面的人已出了一身汗,他喘了几口气,转身后退数步,朝萧峋行了一个同辈礼。
萧峋还礼:“承让。”
这是一场短而精彩的比试,无论是萧峋在比试途中突破境界,还是他做出的以伤换“命”的选择,都出乎意料。台下热闹至极,几乎所有人都在和同伴谈论,甚至连风都变得喧嚣。
按照规则,等主持者上台来宣布胜负,比试才算正式结束。这位主持者似乎和宗主性子相同,做事总是慢吞吞。
等待的过程中,萧峋偏了下头,借着余光,他看见围观人群后趴着只云龟。萧峋认得,这是鹤峰的云龟,和谢龄很亲近。
飞行兽不会擅自离开所属地界,它出现在此,定然是谢龄的吩咐。而谢龄如此吩咐,想来是看了自己的比试。
萧峋不由哼笑出声,也不等宣告比试结束的人了,向外跨出一步,直接跃下高台。
人群惊呼。
萧峋得穿过这些人才能走到云龟所在之处,有人高喊他的名字,有人明显表露出结识的欲·望,有人还想为他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他懒得看一眼,将两把剑丢进袖中,轻身符往身上一拍,闪电般蹿出人群,来到龟背上。
“回鹤峰。”萧峋对云龟道。
云龟似乎也嫌这地方吵,飞上高空的速度很快,但离了契玄峰,又慢下来。萧峋只在魔气侵蚀那日坐过这云龟,对它凭“喜好”办事的性子颇为惊奇。
不过速度慢并非一件坏事,手臂上的伤还在流血,他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进行处理。
萧峋给自己做了个简易的包扎。
过了小一刻钟,云龟带萧峋来到鹤峰道殿外。
距离尚远的时候,萧峋便看见道殿外有一道身影,近了一看,果然是谢龄。他无法解释为何在确认的一刻内心雀跃起来,却也没克制这份雀跃,从云龟背上一跃而下,眼带笑意走向谢龄。
谢龄坐在一把太师椅中,身侧有一小桌,放着茶盏。他穿一件靛青色的衫子,难得没有束腰封,只将系带于腰间一系,也难得没有挺直腰板端坐,而是往后靠上了椅背。
这样的谢龄看起来很有几分萧闲之意。萧峋在来到他跟前时放缓脚步,轻轻唤了一声“师父”,道:“第二轮比试,我赢了。”
谢龄没立时应他。谢龄喝了口茶,放下杯盏后,才撩起眼皮将萧峋看定,语气不咸不淡:“挺敢玩的。”
自家师父生气了。萧峋敏锐地察觉到。
气他没有遵守承诺,选择了在比试台上破境,还是气他没提前告诉他,自己已经可以破境?抑或者……兼而有之?
萧峋一时拿捏不准该如何哄,想了又想,拉长语调:“诶,师父——”
他扮起少年人来极真,眼角往下一耷拉,模样既乖顺,又委屈巴巴的。
叛逆,谢龄面无表情地想。
可这个年纪的小孩正值叛逆期。谢龄眸底浮现出短暂的无奈之情,将萧峋一瞪,振袖起身,道:“进去说话。”
言罢转身走进道殿。
“哦——”萧峋应道,在后面将桌椅茶盏都收拾好,才跟上谢龄。
南墙上种的是藤萝,已过花期,唯有藤枝低垂,像一条深绿的瀑布。有蝴蝶停在上面,敛着双翅,一动不动。
谢龄打这片藤萝瀑布旁走过,起落的衣角惊动了它,一路都被追逐。谢龄不曾在意,推开前殿大门,跨过门槛,问跟在自己屁股后的人:“身体可有不适?”
“并无不适。”萧峋不假思索答道。
“当真?”话音还未落地,谢龄突然顿住步伐,转身抬手,拍了一下萧峋左肩。
萧峋左手手臂带伤,谢龄用力不大,却仍是牵动他的伤口。
算不得太痛,但萧峋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举动换来谢龄眉梢一挑,问:“那你躲我做什么?”
萧峋骤然反应过来这是谢龄的试探,旋即又想到,既然谢龄看了比试,怎会忽略掉他受伤之事?
反而是他自己忽略了,有够蠢的。
“左臂受了伤。”萧峋把眼垂下,说出实情,语调低低的,“衣服也被划破了。”
听到后半句的谢龄:“……”
“看来在你心中,衣服比较重要。”他瘫着一张脸说道,继而话锋一转,不容置否道:“坐下,让我看看伤势。”
萧峋抬头将谢龄看了看,道出一声“是”。
殿上陈设简单,一主榻,一客榻,东窗前置一长长的书桌,西面满墙书架而已。少年人来到客榻前坐下,脱掉赤红的外袍,将里衣解开一半,露出左侧的肩膀和手臂。
他给自己包扎得潦草。谢龄送的凝血丸他吃了,但没给伤口涂药,就随随便便绑了条绷带对付了事,打的结还丑陋。
见谢龄垂眼打量他手臂,萧峋颇有些不自在,唇抿了抿,抬头看看谢龄,尔后别开眼,道:“师父,我体质特殊,这点小伤很快就能好。”
谢龄“嗯”了声,将榻上小桌拉到右侧去,坐到萧峋身旁。他把需要用到的东西摆上桌,拆掉萧峋手臂上已有的纱布条后,用镊子夹起一个棉球,蘸上药水,给这人清洗伤口。
——修仙世界的医疗体系很是发达,医修们在数百年前便研制出了消毒抗炎的药水。
这是萧峋故意没避开受的伤,伤口又长又深,好在及时止了血,没有染上污浊。
棉球碰上伤口的一刹,萧峋后背打了个激灵。
谢龄见了,眼皮子撩起来,看了一眼萧峋,挪开手,接上这小狼崽子方才的话:“既是小伤,那你抖什么?”
小狼崽子没说话。
“怕疼?”谢龄问。
萧峋不怕疼。若是怕,他早向体内那股魔气臣服了。他也说不出缘由,想了又想,大抵回到了鹤峰,又和谢龄坐在一起,从身体到思维都不由自主放松了的缘故。
但他没这般告诉谢龄,只是道:“是体质原因。”
谢龄又是一“嗯”,和方才那一声意味相同,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表示听见了。可萧峋总觉得,谢龄心里定然在笑。
谢龄继续处理萧峋手臂上的伤口。
暮时将至,阳光变得柔和,将窗外的枝叶都照得偏了色。先前的那只蝴蝶不知打哪扇窗户进来,在室内盘旋飞舞。萧峋的视线追着蝴蝶来来回回,冷不防蝴蝶转去谢龄背后,他的视线亦一下子落过去。
谢龄在调药膏,左手端着一只小小的瓷碗,右手捏住一根银筷搅动,神情很是专注。他侧脸白皙,透着玉一般的质地,眼眸低敛,睫毛浓密漆黑,有光泽在流动。
都被谢龄嘲笑过怕疼了,还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萧峋丢开心底的别扭和不自在,把头转向谢龄,一直盯着看。
谢龄向他投去一瞥,问:“看我做什么?”
“师父……”萧峋眸光一转,弯眼笑起来,拖着慢条斯理的语调喊了谢龄一声。
“说。”谢龄丢给他一个字,心中对这人是在故意装乖门儿清。
萧峋望定他,说得理直气壮:“师父,我破境了。”
谢龄平平一“嗯”,放下瓷碗,拿起纱布,将调好的药涂抹上去。
而坐在他身旁的人转过上半身,脸向着他面前凑了凑,清黑的眼眸瞬也不瞬注视他,讨巧笑问,“师父,你不夸夸我?”
谢龄又是抬眼将他一看,先道声“好”,而后迅速把涂好药的纱布贴到这崽子伤口上。这帖药很猛,痛得小狼崽子猝不及防,脑袋往后一仰,长长“嘶”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给你
评论,拿来
第36章
谢龄把萧峋往后缩的手臂拎回来, 给他缠了两圈纱布,打上一个赏心悦目的结。
“衣服穿好。”手上动作轻柔,可谢龄语气凉幽幽的, “你想让我夸你什么?”
萧峋依言照做,把里衣外衫都拉上去、整理好,并端正了坐姿,敛低眼眸,语带愧疚:“对不起,让师父担心了。”
“点石会的规矩,可伤,但不可重伤,更不可杀。既无生命之忧, 我有什么好担心?”谢龄不疾不徐说着,转过身去, 将桌上的东西逐一收起。
萧峋听见谢龄的话不由笑起来,顺着说道:“是——师父并未担心我,只是让云龟去契玄峰,接我快点回来而已。”
说完,面上玩笑打趣的神色褪去, 表情变得郑重:“谢谢师父。”
谢龄看向他。
上天给了这少年非同寻常的优待。他模样生得极好, 无论是做出懒倦的神情, 还是眼下的严肃认真, 都好看得跟画儿似的,甚少有人能同他比较。谢龄当初挑中他,一是他当时表现极其咸鱼, 二嘛, 则是看着顺眼。
在好看的人面前, 绷脸都绷不了太久。
“无需言谢。”谢龄轻甩袖摆,从客榻上离开。虽是不拉着张冷脸了,但语调依旧淡淡的。
“既然入了清静境,便可开始修习御剑御风之法。”他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之前看的那本书,一边翻开,一边说道。
“你入门剑法学得已算不错,可以接着往后学了。下一阶段的剑法共四种,以你的性格,想来已经了解过。四本剑谱都在书架上,去挑一本合适的。
“你的剑也该换了,等点石会后,上一趟剑峰,寻一把趁手的吧。”
谢龄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萧峋听后,慢吞吞过去找寻。雪声君的书架分类明确,他很快来到那四本剑谱前,手指往书脊前虚虚一划,挑出其中的《碧海潮生剑诀》。
他没像上次那般拿到书便开始翻——他把书往袖中一塞,重新回到客榻上。
这家伙在谢龄面前向来不拘着自己,现在有伤在身,更是放肆,斜斜一倒,躺下了。
客榻在主榻左侧,背对东窗前的长桌,正对那一面书墙。萧峋躺在上面,视线漫无目的游荡片刻,伸手将脑后的高马尾拆了。银发凌乱散下来,束发的系带和衣衫同色,红如一抹烈火,他用手指勾住它,有一搭没一搭地绕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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