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练左手。”萧峋边说边抬起左手,翻转手腕,做了个出掌的动作,“太久没用左手使过武器,都生疏了。”
闻得此言,谢龄又是一挑眉:“今日之前,我还不知你左右手都能使剑。”
萧峋笑笑:“年幼的时候,随父亲学过一段时日双刀。”这是个很是勉强的笑容,萧峋漆黑眼眸里寻不见光彩,他唇角扯了一下就收,向谢龄执礼告别:“师父我走啦。”
“去吧。”谢龄知晓萧峋身世,见他如此,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旋即又叮嘱:“别练太晚。”
萧峋的笑容轻快几分:“是,师父。”
四下归于清寂。谢龄坐回歇脚石上,目光往身侧一扫,发现萧峋人走了,但他的鱼篓留在了此处。
用脚趾头琢磨都能琢磨出其中含义:那家伙希望他能将钓到的鱼都给他。
谢龄不由一啧,取出一把剑,将鱼篓一挑,送到距离稍远之处,打算置之不理。可他转念想到,这篓里还有条鱼,若是真放在这里一夜不管,明日来时,定是臭了。
这就有些害人害己了。谢龄再度一啧,把鱼篓又给挑回来。
他靠到树干上,欣赏起湖泊中的荷花,心想明日可画一幅星夜清荷图。
取名越来越有年代气息了……他还吐槽自己。
又有一阵脚步声从远处靠近,和萧峋的走路习惯不同,这人的脚步声轻而稳重。
是谢风掠。
谢龄心情不错,在谢风掠靠近时一抬衣袖,偏头看过去,难得主动招呼了他,问:“你怎么来了?”
谢风掠一怔。
他的眼眸是浅琥珀色,在漫天星辰照耀下,透亮又清澈,像是一条河流静缓流淌。但这双眼眸很快敛低了,眼眸的主人恭敬执了一礼,唤道:“雪声君。”
“弟子只是出来走走,不曾想会在此遇见您。”
谢风掠看向谢龄支在身侧的鱼竿,再慢慢将目光移向谢龄,对上他的视线。谢风掠抿唇笑了笑:“弟子幼时也有钓鱼的经历,可否容弟子在此……同您一道垂钓?”
作者有话要说:
阴间人码字码着码着一不小心睡着了,于是更新变得阳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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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此湖非谁一人独有, 你想在此垂钓,自然可以。”谢龄轻声答道,目光落回湖泊上。
生疏。
谢风掠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两字, 心绪又是一阵翻涌。师父待他,到底还是疏远客气。
他想,若是萧峋来问,得到的绝不会是如此回答。师父会说一句“想钓便钓”,或者是两个字:“随你”。
话虽简短,却是身边人才有资格得到的亲近。
终归是他做得不够好的缘故,才得如此对待。可要想亲近师父,又该如何做呢?他已不是他的徒弟了。谢风掠感到沮丧,但面上维持住了笑容, 得体地冲谢龄一礼:“多谢雪声君。”
谢风掠去到距离谢龄不远不近的地方,就着草地坐下, 从鸿蒙戒中取出一支鱼竿、一罐鱼饵。
方才所言不假,他的确有钓鱼的经历,更是喜爱钓鱼,但他的经历和兴趣并非来自于年少时,而是来自于上一世, 他拜入鹤峰后。
重生之后, 他特地备下渔具, 为的便是能再次和谢龄坐在这湖畔, 一起享受钓鱼的乐趣。
还好。虽说和谢龄不再是师徒关系,谢龄待他不如从前亲近,但至少……还能一起垂钓。想到这里, 谢风掠心中沮丧少了些许。
谢风掠悄悄看了谢龄一眼, 呼出一口气, 垂低肩膀,调整到一个放松的姿势,寻思起先前的问题。
而坐在歇脚石上的谢龄,却觉得不自在了起来。和熟悉但又算不上亲近、更差着一个辈分的人待在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属实不容易。
谢风掠在旁侧,他无法悠闲懒散了,得把腰背挺直,恢复成端正的坐姿。不仅如此,想叹声气,啧个一两声,也不行了。
这就是他曾刷到的某条热门微博,老师去烧烤摊喝酒,结果碰上学生,不得不放下酒杯以作表率时的心情?
哗啦!
正是感慨时,水面传来响动,鱼线绷紧了,竿头骤然下沉——有鱼咬到钩子了。
谢龄立刻抽回思绪,抬手收杆。
鱼鳞折射出碎银般的星光,是条鲫鱼,不肥不瘦。
它挣扎得很是剧烈,拼命甩尾,想要摆脱掉那钩子、重回水中,被谢龄提溜到近前,还甩他一脸水。
谢龄盯着这鱼,忽然觉得它的眼神和萧峋有点儿相像,既咸又倔强。
这还是条鲫鱼,刺多,吃起来麻烦。
管他呢,反正是萧峋那崽子吃,就算被刺卡住,疼的人也不是自己。
思及此,谢龄手一伸,啪的一声将鱼丢进篓中。
“雪声君是打算带回去养着吗?”谢风掠甚是惊讶地问道。
从鱼上钩那一刻起,谢风掠便关注着谢龄鱼竿下的情况。从前他和谢龄钓鱼,钓上来了鱼都会放回去,今夜谢龄如此举动,他甚是诧异——先前因着角度的关系,他并未看到歇脚石前还有个鱼篓。
谢风掠没想过谢龄会将鱼带回去吃,故而问的是是否带回去养,但更没想到,谢龄给的回答是:
“给萧峋的。”
又是萧峋。
听见这个名字,谢风掠的眼眸暗下去。萧峋让谢龄发生的改变真是太多了。
被袖摆遮掩住的手握成拳头,谢风掠面上露出一个笑容,用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腼腆和不好意思的语气,向谢龄道:“是萧师兄想吃鱼了吗?既然如此,雪声君可否将弟子钓上来的一并带给萧师兄?”
“萧师兄在比试中受了伤,弟子未曾来得及表示关心。既然师兄想吃鱼,师弟定当尽一份力。”
谢龄在挂今夜的第四根鱼饵,未曾注意他的神情,闻言点点头,把鱼钩甩出去的同时道了声:“好。”
谢龄坐回歇脚石上,这时候,谢风掠衣袖底下的拳头才松开。
天幕斗转星移,湖岸宵风幽冷。
垂钓一个时辰有余,谢龄估摸着差不多了,跟不远处的谢风掠打了声招呼,收起渔具拎起鱼篓,提步走向山顶。
谢风掠起身目送谢龄远去,久久伫立在原处。
道殿里,萧峋在正殿前坪。
自打他练剑以来,东南角的老树下便多加了一桌两椅。萧峋正盘腿坐在其中一张椅子里,怀中抱半个西瓜,用银勺挖着吃。
谢龄踏着星辉走进萧峋的视线,一身靛青衣衫,袖摆在风中不住起落。萧峋手上动作一顿,眼眸轻轻一眨,唇角勾起笑容,喊道:“师父。”
“你的鱼篓。”谢龄眉梢一抬,把手里的东西丢到萧峋身前去。
这鱼篓,萧峋给谢龄时空空如也,眼下大丰收,装得沉甸甸的。萧峋把西瓜和勺子往旁侧桌子上一放,俯身去看。
一、二、三……总共有六条鱼,大大超出萧峋的预期。萧峋看看鱼,又看看谢龄,眼眸一转,神情半严肃半玩笑道:“没想到我走之后,师父收获如此之丰。不会是我在那会儿霉着师父了,所以才半天上不来一条鱼吧?”
谢龄坐到树下另一把椅子里,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他琢磨了片刻“霉着某人”是什么意思,对萧峋道:“其中一半,是谢风掠钓来给你的。”
谢风掠钓来给他的?萧峋的表情微有变化,眼眸垂低又掀起,问谢龄:“风掠师弟来陪师父钓鱼了?”
“偶然遇见,生出兴致罢了。”谢龄回答。
偶然遇见?萧峋嗤之以鼻。
要有多少缘分,才能同雪声君这般的人物偶然遇见?他每一次同谢龄的“偶遇”,都是拿罗盘一路占算觅得的。
萧峋反复咀嚼谢龄说出的这四字,眼睛弯出一弧笑,道:“没想到师弟也会钓鱼,真是要多谢师弟了。”
他不再提谢风掠,将目光重新投向鱼篓,数着里面的鱼道:“师父,六条鱼,明日我把其中一条干烧,一条水煮,一条红烧……”
谢龄听着他这话,觉得有哪里不对,说:“这里的六条鱼,你打算一日吃完?”
萧峋往上仰了仰脑袋,对上谢龄的视线,认真地说:“师父,我们并非吃不完,而且,你要相信我烧鱼的手艺。”
这是在说食量和味道的问题吗?一日把六条鱼全吃完,我下半辈子都不会想再见到鱼了。
谢龄绷着脸在心底吐槽,用不容置否的语气道:“留至少一半养在池中。”
孰料话音落地一刹,萧峋的神情竟变得有些委屈:“养它们做什么?观赏吗?”
“……你若想养来观赏,并非不可。”谢龄面无表情道。
萧峋又垂下头去看鱼,片刻后拉长调子“哦”了一声,拎起鱼篓朝前坪另一侧、养着几株水生植物的池子走去。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他还边走边道,“那就养几条到池中,过段时日再吃。”
谢龄看着这人的背影,手有些痒,想敲他一脑瓜崩。
这狼崽子时聪明时蠢的,幸亏对他要求不严格,期望也不高,否则头都要愁掉了。
萧峋将鱼哗啦啦倒进池中。
谢龄在心底长长一叹,把茶碗中余下的茶水饮尽,起身朝道殿深处走去。刚走出二三步,听得萧峋一唤:“师父。”
“嗯?”谢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萧峋从高墙的阴影里走到星辉之下,方才谢龄认为傻兮兮的神情已然不见,手垂在身侧,衣袖却被风掀起。
烈火般的颜色在星辰辉光里流转,拉出一道又一道明丽的弧度,如春花开谢。模样漂亮得宛若春日青山的少年慢吞吞说道:“鱼的事便这般处理,明日可否请师父替我换药?”
“可。”谢龄没做多想,应下此事。
“明日还想请师父指点指点剑法。”萧峋又说。
这是谢龄分内之事,他自是不会推辞,再应一声:“可。”
萧峋向谢龄靠近数步,弯眼一笑:“我还弄到了那几个最有竞争力的同修进行前两场比试时的留影,希望师父能和我一道观看。”
分析对手,是赛前的重要准备之一,第三轮比试将至,且是积分赛,这件事的确该提上日程。
“当然。”谢龄点头,心道你有必要这样“循序渐进”地提问吗,见得这人再度朝着他靠近,问道:“我把风掠师弟也叫道殿来一起看,可以吗?”
萧峋问得小心翼翼。
谢风掠每次来道殿,同谢龄说过几句话后,谢龄便会让他离开。这是谢龄社恐综合症犯了的缘故。
难道这崽子以为我不喜欢别人在道殿里久留?啧,算了,就这样认为着吧,挺符合雪声君的人设。谢龄不着痕迹打量萧峋一眼,丢了两个字给他:“随你。”
萧峋眼中笑意更甚:“那我通知风掠师弟一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徒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第39章
翌日, 谢龄如同往常一般早起、服药,慢慢吞吞散步到黑暗道中,开始锻体和练剑。
谢龄已练熟那套无名掌法。
招式起落之间, 凝聚在掌下的那股气愈发实了,谢龄明显感觉出其中蕴含着强大力量。但他没敢全力打出过——他直觉,若将这些巴掌狠狠打下去,黑暗道极有可能会被自己给拆了。
身为峰主,拆掉自己峰上的一条地道自是无妨,但像这样有着天然“掩护”的秘密基地,委实难再寻觅,且他在这里待得久了,已生出感情, 舍不得。
还是另寻一处“试验场”为好。
谢龄收掌,轻轻呼出一口气, 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黑暗道里的风依着谢龄所熟悉的规律时停时起,不知不觉间,四周多了几分潮湿的味道,空气变得更闷更重。
要下雨了——谢龄对天气的感知变得甚是敏锐, 连思索都不用, 便做出判断。
恰好也完成了每日训练, 谢龄忙不迭把自己摆出的一堆东西收拾进芥子空间, 大步从黑暗道离开。
山间风疾,吹得野草东倒西歪,无论高低;有树被连根拔起, 碎叶混着泥土渣屑乱飞;抬眼四顾, 四顾皆是阴云, 天空一片铅灰色。
看来不但会下雨,即将落下的,还会是一场暴雨。
附近那座凉亭避不了大雨。黑暗道倒是可作为暂且的避雨之所,但一场暴风雨后,没有铺设青石板的山道势必变得泥泞不堪,难供人行。
眼下最好的选择,是赶在大雨落下之前,回到道殿去。谢龄一甩衣袖加快脚步,同时还在心底琢磨,日后该用何种理由来提高鹤峰的基础建设水平。
半刻钟后,谢龄从黑暗道外赶回道殿。
雨还没落下,但空气里的潮湿气息更加浓烈,四面天光暗淡,仿佛时间瞬转,来到暮间。谢龄走到前殿长廊上才放慢脚步,拿神识往附近一扫,没见萧峋踪影。
那小子昨晚给他“安排”了不少事,这会儿竟然不在。
罢,既然不在,他也乐得清——
念头还未转完,风骤然转疾,头顶乍现一道刺眼光芒,是闪电撕裂天幕。
它出现的位置距离谢龄不远。谢龄眼眸一转,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他立马付诸于实践,足尖一点,往斜里一踏,提手翻腕,向着天空运掌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惊雷落下来,咆哮着砸向峰顶,不偏不倚,正正迎着谢龄出掌的方向。
雷势威威,掌气磅礴,相撞一刹,巨响犹如山崩——轰隆!
地动山摇。
两者相撞间,更带起一股悍然劲气,以相接之点中心向外狂扫。
轰隆之后又起轰响,山野风云变色,劲气扫荡过后,竟是南墙崩裂,朱门倾塌,围墙化作残缺。
满目走石飞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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