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阮卿招呼道,“种在门口。位置我都挑好了。”
最后两人合力在门外种好小树。
搞完一起后,阮卿长舒口气,满眼笑意,与赵云并肩站着,一起打量小树道,“这是咱俩一起种的,以后我不在山里,就由他陪着你啦。山中虽全是树木,但无一棵是你我并力栽种,如此,又有何寻常?”
赵云听了,心中微动,他侧目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阮卿。阮卿却只顾看着自己成果,没有注意对方深深的目光。
两人又在一起了很久。
“师侄你看!”
小师叔跟他来山顶练.枪的时候从不出声打扰,这次听见叫自己,赵云忙将长.枪收了走过去,只见小师叔抱着一个雪白的兔子,不过兔子腿上全是血。
“我们把它带回去吧,不然它会活不下去的。”小师叔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好像他见过的西域葡萄。
“好。”
“小师叔……”赵云咽了口唾沫开口,他心跳有些加快。
“怎么啦?”小师叔眨着自己温柔的鹿眼。
“以后别叫我侄子了。”
“可你本来就是我……”
阮卿皱紧了眉头。他可不想放弃这辈分的快乐。
“那我不帮你给兔子疗伤了。”赵云作势,回身就要去练枪。
“别……”阮卿可不会处理伤口,歇了气,软趴趴道,“那,那,你让我叫什么?”
“嗯……以后不在师父面前的时候,我叫你阿卿,你叫我阿云,好不好?”
赵云哄着。随着这句话说出,他心里顿时高高悬起,几乎忘记呼吸,直直的注视着阮卿。
他不想让对方叫自己师侄了,也不想再叫对方小师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叫了这么多年,如今却觉得十分别扭。
他是绝对不敢让小师叔叫自己兄长的。万一说漏嘴了,‘阿云’还能抢救一下,‘兄长’直接要死。
“阿……阿云。”
随着这个称呼叫出,赵云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嘴里好像被塞了一口融化的蜂蜜,一直到心里都是又暖又甜,也有些发热。
阮卿用清澈又无辜的的眼瞧着他,点点脚尖,那怀里气弱的兔子露了出来,焦急道,“兔子,兔子啊。”
“听话。”赵云笑着揉揉阮卿的头,柔软的触感让他思绪微动。
这天晚上两个人在屋里摸了好久的兔子才睡。
从此赵云多了把受伤小动物带回来疗伤,养好后再放生的习惯。
赵云依稀觉得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在悄然变化
两人晚间依旧睡在一起。
这日赵云睡的格外死沉。他做了个梦。是每个少年郎长大时都会做的。
只差最后一步时他猛然惊醒。心脏跳的飞快,面红耳赤,身体一阵燥热。
天已经亮了,晨曦从窗棱中透进来。
他歪头,看到了侧缩着身子凑在他肩膀旁睡觉的梦中人的面孔。
如今阮卿也已渐渐张开,十二三的少年,眉眼间带着熟悉的稚气,又有着让少年爱慕的秀润。
阮卿安静的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绵长的呼吸撒在他耳边。带起一阵酥痒。
他咽了口唾沫,想要起身。却忽的僵住。
他又小心点看向阮卿,见对方依旧没有要醒的痕迹。
悄悄起床,掀开自己这边的被子,见床单还干净,这才松了口气。还好他晚上安寝都会穿衣服。
他如做贼般抱着换下的裤子到河边锤洗。
清晨冰凉的河水浸过他的双手。让他梦里最后一点旖旎也清醒的透彻。
他已经至了舞象之年,也明白了自己流出的东西。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梦里的人会是阮卿。
他明明一直都将阮卿当兄弟的。
回去将衣服晾在院子里时被童渊瞧见。童渊只是冲他含有深意的笑,也不多问。
倒是打着哈欠开门的阮卿瞧见了,顿时跳起来,“阿云!你洗衣服怎么不说!我昨日换下来一套,早知道就跟你一道去了。”
阮卿自然也自己的打算。他同赵云一道去,到时候一闹,糊弄着赵云帮自己洗了。
赵云自然也明白阮卿的小心思,他道,“我还有别的衣服,到时候喊你一起去。”
阮卿这才不情不愿的满意了。
一旁的童渊瞧了,小声嘟囔一句,“你就惯着他吧。到时候他走了,谁肯让着他。”
阮卿离得远没听到,赵云只是温和笑着不说话。
他在山上顶练.枪,就听见有人满山的大喊,“阿云,阿云。”
赵云叹了口气,高声应道,“在这!”
阮卿来时就呆呆的看着赵云,也不说话。
“怎么了?”赵云皱眉,将长.枪倚在树上。
阮卿的眼神实在太过奇怪,让赵云心生疑惑,走过去伸手放在对方额头上,“着寒了?”
“阿云……”阮卿抖着嗓子,眼睛亮着光,脸越来越红,“你真好看!”
“?”赵云有些疑惑,一阵风吹来,他觉得身上有些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因为练.枪.练热了,早已将上衣扒光。
多年习武,这身材……赵云怎么说现在还年轻,他对自己还是十分满意的。
“咳……”赵云尴尬的将衣服穿好,在阮卿越来越炽热的目光中练起了枪。
到了该下山的时辰,阮卿却说自己走不动了,虽然阮卿一直坐在这里都没动……小时候阮卿经常耍赖让他背下去,看阮卿真没打算起身,他只得蹲下,“上来吧。”
背上背着阮卿,手里提着长.枪。
“阿云。”阮卿在他耳边细声说道。
“怎么了?”赵云脚步轻快,目不斜视的看着前面山路。
“你有没过门的媳妇吗?”阮卿问,呼出的气撒在颈窝里。
少年谈到这个总是害羞的。赵云脸颊布满红霞,耳尖也渐渐染上红色,“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没有?”阮卿不屈不挠的问。
“没有。”
在得到满意答案后,阮卿眯眼笑着,“阿云,你人好看,脾气好,武功也高,以后给我做媳妇好不好?要不我给你做媳妇也行。”
突然被人表白,赵云心里忽的砰一声炸开,脸更红了,心里和火烧了一样。
就在那么一瞬间,他被阮卿的一句话点醒。他好像明了自己梦里为什么会梦到阮卿。
他一直在骗自己,原来他不想把阮卿当做自己兄弟,也不想当做小师叔,他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每年都会期待草长莺飞时节的到来。
见赵云一直不说话,阮卿执拗的追问,“好不好呀。以后你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相顾共白头。”
赵云的心更乱了,好像沸反盈天,他耳尖滚烫的好像要滴出血来。
忙随口应付道:“到时候再说吧,对了,今晚上吃什么?”
他也不过才十七八的年纪,面对心上人许下这样郑重的誓言,也会青涩的手足无措。没有拒绝,也从没想过拒绝,不回答仅仅是因为太年少而不知怎么应对。
随便一句话就将话题挑开,赵云终于松了口气,也带了不知名的失落。
这时的赵云并不知道。阮卿以为少年人最过单纯直白,才这样直接问出。被拒绝后,也只是以为对方不愿,不再抱任何希望,好在他们还小,日后的路很长,也不会因为这一次的尴尬,产生疏离。
日后赵云再回想这时,未尝一次不心中悔恨。
他一生坦坦荡荡,只求问心无愧。唯独这一次,他因为突然的表白而不知所措,才选择逃避,就与阮卿彻底擦肩。
但这又怨谁。
人没错,时间没错。
错的只是他们都太过稚嫩。囫囵的将话题岔开,以为这不过一句玩笑,日后的岁月还会给予他们慢慢整理迎接的机会。又以为一句玩笑似的询问得到的答案就是一个青涩少年一辈子的决定。
弱冠那年,赵云正式出师,没来得及告诉尚在颍川的阮卿,他就下山从军去了。
他以为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阮卿了,毕竟天下那么大。
在营地的每个夜晚他都会抬头看着星星,这里的星空似乎和常山的没什么不同。
闲暇时大家说起自己的家人,也有的同袍会说起自己的妻子,这个时候他经常会被人狭促道,“子龙,你生得这般好相貌,武艺又好,在家是不是有好多小姑娘喜欢你?”
赵云八岁拜师,每年除了回家几天,其余时间都在大山里,哪里见过什么小姑娘,因此每当被问起时他总是摇头。
不过相似的话却让他想起阮卿,然后又自己坐到一处星空下想着那小子现在在干嘛?不知道晚上睡觉有没有踢被子?越想心里便越觉得柔软,那种感觉既温柔又酸涩。
相识十年,他终于还是把那个小团子放在了心里。
二十一岁那年他又遇见了阮卿,那时候阮卿已经是主簿,而他不过袁绍帐下一小卒。
看着还有奶气更多是青涩的阮卿,赵云心里动了动,鸠车竹马,不外乎如此了。
因为阮卿的缘故,他也拜在曹操麾下,虽然他觉得曹操并不是自己心中完美的主公类型,但依旧觉得曹操是一个明主,为此阮卿问了他好多次,他都答:“不悔。”
一年又一年的过着,因为在一个大营里,赵云总有很多机会见阮卿。
闲暇时阮卿总喜欢来找他,然后皱着眉毛抱怨主公管自己如何严,郭嘉如何坑队友,最后又是各种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在一旁听着,觉得自己可以默默守在他身边的这种日子也不错。
他是自己的师叔,自己是他师侄。在这个营里,没有谁比自己同他关系再近的人了。
赵云以为在阮卿心里,他是不同的。起码是当年深山里的那句定义的不同。
赵云甚至想好了,等天下太平后,他就带阮卿去游历四方,或者带他回自己家乡。如果阮卿想留下来,他也不介意继续跟着曹操干。
只是过很多年后赵子龙这个名字传遍华夏时,赵云才突然发现,当年深山里阮卿的一番话,只是孩子的一时兴起,只有他一个人陷进里面,将这句话奉为一生的誓言。
建安五年,他得了阮府大火,阮卿身死的消息,也不过一笑而过。他太了解阮卿,他的心上人虽说胆小了些,倒是惜命的紧,生个病都得吓的冲他哭一场。只要见不到尸体,一切流言都是谎言。
这些年也有人与他说过亲事,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他始终记得阮卿说过的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因此在兄长去世后,他只是把两个尚还年少的侄子接到身边教养。
后来果然如他想得一样,他的心上人又一次完好的站在他面前。
只是眉宇间的清淡孤冷却再也掩饰不住,他费心思才养出的脸上的几分奶膘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他忽然有些心疼。
可看着对方眼中依旧充满希翼,他不知该是否告诉对方,曹操身边有一个替身的存在。早就对曹操生了嫉妒的他,这一刻,忽然有些痛恨曹操,他真的搞不明白,他恨不得捧在掌心的阮卿,对方又为什么从不好好珍惜。
再后来,他终于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
可老天总爱和他作对。一生戎马的阮卿,却死在了邺城的流言蜚语中。
他将阮卿的尸体挖了出来,尽管肝胆俱裂,可他还是强撑着笑。
他的心上人总是那么胆小,如果他倒下了,那么他的心上人又该怎么办呢?
他带着阮卿回到了常山。盖起了院子,院子里也有一棵高大的梧桐。田亩间是他为心上人栽种的桃树。
南华的到来给他带来了一丝希望。但如果以忘记阮卿为代价的话,他宁愿自己痛着,也不想再让阮卿一个人留在这肮脏的人间。
又过几天,他从田里回来后,看到床榻上无人,当时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最后他如疯了一般寻找,终于在树上找到了他的心上人。
一瞬间他的大脑被喜悦冲击的一片空白,他又唯恐自己吓到对方,在小心把对方哄下来后,他紧紧把对方抱在怀里,他发誓,以后绝不会再放手。
这时的阮卿还带着几分呆气,皱着眉头小声呜咽自己被勒的生疼。
赵云只当阮卿是刚醒过来的原因,并不在意。可在几天的相处中,他却愈发觉得不对劲。
现在的阮卿总露出阮卿许多年再也不会流出的懵懂与清澈的目光,说话总是含糊不清,又磕磕绊绊。
还有,这些年阮卿早已很少再叫他‘惜吉’这个称呼。
可现在的阮卿,却总是这样叫他。
最终让他彻底发现眼前这个人不再是他喜欢的那个阮卿时,是他拿出了阮卿送他的元灵。
这个是南华在阮卿十岁那年从树上摔下后给对方戴上的,从此阮卿便带了很多年从不离身,如果是阮卿,一定会认出的。
可现在的阮卿,却笑着在问,“惜,惜吉,这个好漂酿,这是什么呀?”
赵云双唇微抖,他勉强向眼前人笑着,眼眶里却瞬间涌满眼泪。
“这是,你送给我的啊……”
他哑着嗓子说完。眼眶终于兜不住越来越多的泪水,滚滚无声流了下来,瞬间打湿面孔。
“惜吉,惜吉,你脸上有水呢。”阮卿揪着他的袖子说道。
“乖,听话。”赵云捧住阮卿的脸颊,湿润的眼里全是哀求,“叫师侄,叫,你叫啊!叫师侄!”
阮卿茫然用一双无辜的大眼看着赵云对自己嘶吼,对方的脖子上青筋暴起,血管好像下一刻就要炸开。
他害怕极了,顿时吓的哭了起来,抽噎道,“惜,惜吉……”
“你别叫我……”赵云的心彻底凉了下来,他的双手颓然垂落,踉跄着后退两步,然后蹲下抱着自己的头,再也抑制不住的嚎啕痛哭起来。
这个戎马一生的男人,受过无数次的伤痕,从没有红过眼眶,在建安五年听闻阮府的大火,也没有哭。亲手挖开坟墓,亲眼看到阮卿冰凉的尸体,也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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