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该回去了。”阮卿说,“只是大约要借府上一件衣服。”
“这简单。”孙策起身,打开衣柜翻倒了一会儿,将一件火红的衣服丢在他的膝盖上,“你穿这件。”
他一边眉挑起,诧异的看着孙策,仿佛在说,‘你这是在逗我?’
“咳。”孙策清清嗓子,头颅微仰,“怎么了?”
“吴侯。”阮卿说,“我俩身形大约差了许多。”
“你放心,这是策小时穿过的旧衣。”
阮卿手指轻轻划过光滑柔软的料子,无论是颜色,还是触感,都显出新颖。也许是孙策保护的好。不过孙家都是什么毛病,一个两个都存旧衣服。
他低头正要解开衣襟,指尖顿住,他看着双眼有些冒光的孙策,“吴侯不回避么?”
“啊。”孙策挺挺腰板,正色道,“你受了伤,行动不便,策在这也可帮衬一二。”
“吴侯。”阮卿意味深长的说了句,“你若貌比今日来府的陆逊郎君,卿倒不介意天天在你面前宽衣解带。”
“!”孙策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鼻尖,“在你眼里策连那陆伯言也不如?”
见阮卿嘴角翘着弧度,他又说,“卿儿,你怎么净喜欢这小白脸儿?策被吴中称为郎,难道不好看吗?”
“好看。”阮卿起身,一面解着衣带,一面说,“只不过,卿的确更喜欢白净点的小,郎君。”
他尤为突出这个小字,甚至转了几声调子。
“那公瑾呢?你之前可是最看好公瑾的。”可怜的孙策,被阮卿嫌弃的要拿周瑜来做诱饵。
“周郎好看。”阮卿低头,褪下最后一层衣服。
孙策还要再接什么话,可他看清阮卿裸.露的身躯声音忽然消失了。
他震惊的看着阮卿的上身,洁白细腻若美玉雕成,腰身修韧,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美的恰到好处。
只是,上面大大小小的疤痕,使得这块美玉再也称不上无暇,尤其是胸口那一块疤痕,似被长.枪贯穿留下的痕迹。孙策甚至依稀感觉到当时的凶险。再差一点,就要刺破心脏,魂归九泉了。
阮卿是个文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兵器留下的疤痕?
孙策疑惑的看着阮卿的脸庞。
阮卿这时正垂眸整理着衣服,并未注意到孙策的目光。
待将衣服穿好,又让人眼前一亮。
阮卿平日穿灰寂种类的衣服偏多,明明不大的年纪,却硬生生裹在一个套子里,让人看着压抑。这回换了鲜亮的衣服。
赤衣如血,脸洁似玉,黑眉红唇,衬得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就如世间最最尊贵的公侯公子,名马宝带,锦衣貂裘,合盖都映在这人身上。
一时间孙策有些后悔让阮卿穿上这件衣服。这么动人的珍宝,只该偷偷珍藏起来。
阮卿指尖轻轻拂过袖上用金线绣的花纹。
衣服大小正合适。这可是这两年才兴起来的样式。
说是旧衣谁信呢?
这孙策,莫非……阮卿心里泛起了嘀咕,他抬眸,眼中审视之色愈发浓重。
“咳。”孙策又咳了声,“策忽然觉得这衣服实在同卿儿不配的很,还是快褪下吧,策再去找找别的衣服。”说着,他就要上手迫不及待去解阮卿的衣带。
阮卿转了一圈,躲过孙策。腰身被腰封束的纤细仿佛杨柳,衣角随动作划动,若在空气中翩翩欲飞的蝶,透出轻盈。
“怎么?”阮卿笑着问,“吴侯是觉得卿粗鄙不堪,穿不起这么好的旧衣么?”
“不是。”
“那是什么?”
孙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难道要说你穿这衣服太好看我后悔了吗?那不得被阮卿笑死。
“策看着,这衣服有些小了。”
“没事。”阮卿展开双臂,“卿觉得这衣服正合适。今日谢过吴侯借衣之情,卿改日定当奉还。”
说罢,他便大步往门口走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穿了鲜亮的衣服,人也显的轻快了许多。
孙策看着阮卿瘦削的背影和惹人遐想的腰身,第一次生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后悔感。
他得再写封信催催周瑜,怎么这么久了一点回音都没有。他得好好问问周瑜平日都是怎么穿衣打扮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要安排去实习了T﹏T
第59章
青青的梅子逐渐变的稀软,酸中的涩褪去,带上了几分甜味。
张昭催了好几天的公务,阮卿辛苦整理完,核对仔细了,怀里抱着一堆匆匆往张昭的院落赶去。
他脚下匆匆,拐过弯时瞧见一人身影,却刹不住车,直接怼进对方胸膛上,慌忙护着怀里竹简不要散落,脚下几步踉跄,多亏对方把住他手臂,将他扶稳。
“小心。”声音低柔含蓄。
“多谢多谢。”阮卿抬头,一瞬间怔住。
只见眼前的少年高冠博带,面若冠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你不是那个……”阮卿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熟悉,却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谁。
少年好像知道阮卿现在的情况,脸上的笑意不改分毫,“陆逊,字伯言。”
“对对对。”阮卿这才想起来,悄悄打量这眼前的人,身高腿长,很好,很好,他很满意。
“阮卿,阮慕尔,现为治中从事。”
“久仰大名,今得幸会。”
“同样,同样。”阮卿目光清澈的看着陆逊。
“从事步履匆匆,这是要去何处?”
“哎呀。”阮卿忽然叫了声,“张公还等着呢,我得走。伯言,下回见啊。”
他说着,脚步便在缓缓移动,等说完了,彻底撒开步子大步前行。
陆逊瞧了阮卿这匆匆的背影片刻,忽的用鼻息轻笑一声,也径直走了。
“策都说了,卿儿肯定对陆家这小子有意思。你刚才看见没?刚才卿儿恨不得把眼珠子贴在这小子身上。”
院落外,扒着墙门的孙策直起身,倚在墙壁上,神情不悦,他对身边的着清浅袍子的男人说道,“他说他喜欢年轻的,策难道老了么?”说着他还捏捏自己的脸,“不老啊。”
周瑜看着眼前宛如人来疯的孙策,抽抽嘴角,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说,“孙伯符,瑜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千里迢迢赶回来,你一封接一封的催命信,就是为了这事?”
“公瑾难道不认为此事严重吗?”孙策故作诧异,“之前可是你说的,慕尔大才,需好生拉拢。”
说让你拉拢又没说让你上他!
周瑜深吸口气,揉揉额角,“你这回是认真的?”
孙策一挺胸脯,“策什么时候没认真过。”
我真是!
“但愿吧。”周瑜一面劝自己别生气,一面冷着脸说,“你要看不过陆家小郎,不妨把他外放出去。他如今刚及弱冠,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无人挑得错处。”毕竟连身为吴侯亲弟的孙权十八岁就已经被外放做一县之长了。
孙策的眼睛忽然一弯,笑嘻嘻说,“不愧是公瑾,和策想一块去了。这两天策都在挑地方,最好是那种人迹罕至,不开教化,多盗贼……”
眼见孙策越说越离谱,周瑜连忙叫停,“你这是要用陆家还是要得罪人?”
“啧。”孙策说,“这怎么能叫得罪呢?策都舍得把权弟往临海丢,如今是要重任陆伯言为官,他们还要怎样。”
周瑜挑了下眉梢,显然不信孙策这大公无私的说辞,“你真要将陆伯言派出去?”
“自然。”不然留着勾搭阮卿么。
“唉。”周瑜长叹口气,有些头疼道,“瑜前些日子听闻海昌县令期满,可让彼前去。”
他见孙策要张嘴说什么,于是又接着道,“海昌近年旱灾,粮产欠收,不妨让他去试试,可看其才能如何。”
孙策拍拍周瑜肩膀,神情愉悦,“还是公瑾知我。”
人家阮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能让你瞧上。
周瑜淡淡瞥了孙策一眼。
岂料这孙策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鬼主意,眼中放光,搓搓他的衣服。
“公瑾,你今日服饰十分悦目啊。”
“滚。”周瑜抬脚作势要踹在孙策身上,“堂堂吴侯坐拥江东,连我这个中护军的衣服也不放过,你未免太过分了啊。”
“哎呀,公瑾,话不能这么说。”孙策好言劝着,“想当年,你我可是要好的穿一条裤子,怎么如今却如此吝啬了?公瑾,公瑾别走啊,咱们再好好聊聊。”
今日的张昭大约心情不错,没有摁着他捶一顿。
阮卿从屋里出来,站在院外望着后宅长空,浅舒了口气,往自己院子走去。
孙权要成亲了。孙策有意借此次婚娶,为吴夫人冲喜。因此这次阵仗准备的格外宏大,连在前宅的治所都装扮连起来。
他停在长廊下,看着挂在梁上的红色绢绸。闷热的空气堵的他心里不痛快,连眼睛也被这喜庆的颜色刺的发疼。
一定要忘了他。
阮卿在心里告诉自己。
恋时欢愉,分后亦要决绝。你还有大把时光。心里已经藏了永远忘不掉的人,不要再留一个。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袖中的双拳渐渐收紧,指甲刺进皮肉里,他双眼赤红的看着红绸。
阮卿,你要争气,你要比任何人都有出息。主公栽培你这些年,不是让你止步在一个男人身上的。你是魏武帝教出来的,你不可以败,也不能败。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猛然回头,未来得及收起的目光如淬着毒的箭矢,一瞬间往那人射去。
周瑜被阮卿这样子惊的一怔。
几乎只停顿一秒,阮卿就将那目光转换回来,眼中清澈,带着点点星光,“周郎,你怎么回来了?是吴侯?”
阮卿变脸太快,这让周瑜生出几分方才所见虚幻的感觉,他压下心中的疑问,扬起礼貌的笑,“是。”
阮卿微微瞪大眼睛,轻启双唇,显得十分惊异。这周瑜为发小还是真舍得下本儿,数百里之遥说来就来。
“慕尔为何在此?”
“卿不在此处,还该在哪?北方的颍川么?”
“慕尔所说有理,是瑜欠考虑了。”周瑜温温和和笑着,心里却敏锐的觉出,这阮卿较之一年前,多了分尖锐。
也许这尖锐一直都在,只不过往日是裹在温和的皮毛里,如今不知经历了什么,就悄悄冒出了头。
这么想来,阮卿大约并不如面上一般纯良,应该心有城府的人。他隐约觉得,孙策这回可能要踢到铁板了。
想到自己这发小,周瑜又有点头疼了。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许久不见,慕尔可愿同瑜走走?”
若是在府里走走,与站着这里一同说话有何区别?阮卿心中了然,“周郎想带卿去什么地方?”
“当真什么都瞒不住慕尔。”周瑜苦笑一下,“还不是吴侯的主意。说如今天气炎热,不若一同划船游湖去乘凉。他还说,若是慕尔不过去,就对你说愿赌服输四个字。”
阮卿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这都是吴侯一厢情愿,卿从未要下赌。”
“慕尔。”周瑜忽然垂下眼眸,妍丽的面容多了分忧愁,“伯符这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权做帮帮瑜吧。”
阮卿抿了下唇,“既然周郎都如此说了,卿再拒绝,便是不懂事了。”
江东多水。
下了马车,阮卿只觉眼前一片开阔。
大片江水无风自流动,水面上荡着丝丝涟漪,若片片鱼鳞。近岸棵棵杨柳垂堤,绿色盈盈,给灰暗的天地带来一抹鲜亮,远方是绵延起伏的山脉,被笼罩在阴郁的天空下,朦胧缥缈。
水色江天,云雾显晦,峰峦出没。
阮卿食指轻轻点了点拇指。他好久没动笔作画了。
“在那里。”周瑜拍了拍他的肩旁。
江边停了一艘画船。江东善水战,因此楼船军舰也修建的比别处要华丽高大许多。
踩着木板上了船。身后是仆人将木板收起,两耳传过哗啦啦的水声。开船了。两侧景物渐渐往身后退去。
耳边的碎发被风吹动,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他嗅到了江水的气味。
船屋的门被打开,孙策从里面走了出来,金冠华衣,如天横贵胄。
阮卿眼前一亮。看惯了对方少年气的打扮,如今这装束,更衬他身为上位者的肃杀端严之气,但又因脸上噙着笑,无端又多了分亲近,如富贵人家训示子弟君子端方留下的。
周瑜看了看身旁的阮卿,看对方果真在细细打量这老小子,不由心里舒坦了些,也不枉他被孙策圈在屋里问这问那好半天才挑出的衣物。
“请卿儿来一趟可真得费尽心思,若不是这次靠了公瑾颜面,策还不知得下多少拜贴。”
“那你这回可得好好谢我。”周瑜笑着,又看向阮卿,“坐吧。”
“嗯。”阮卿微微点头。
夹板四周空旷无物,江风流通。临着栏杆的案上摆满时令水果。放眼望去,满目江山,把酒临风,果真畅然。
从江南风光,聊至大漠风沙,凉州辽阔,又聊起各地风俗。
三人都是走南闯北的人,一朝闲聊,侃侃而谈,竟聊的十分酣畅。
“卿在北方时曾听说曲有误,周郎顾。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周瑜听了,无奈一笑,“是。”
“是真的。”孙策说,“当年赴一宴,宴上乐女听周郎美名,偷眼去瞧,弹错了一个音符,被公瑾听出,往那瞧了好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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