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沉寂似乎只在不断加深,终于,巫师甘道夫哼了一声,拢起长长的粗制袍子,似在赶跑某种并不存在的寒意。千年老精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更别提说上几句话了,古老的迈雅咳了一声,往前走到黑发精灵身侧,随他一块儿眺望苍翠繁茂的山谷,它既有春天的鲜绿,也有晚秋衰黄的色调。他的眼神苍老,却令人惊异地锐利,他也看到了花园中的三个人,无需看向领主的眼睛,他也知道领主担忧的是其中的哪一个。
时间缓缓过去,两位老友站在那里,聆听声音,让它们沁入心灵。最后,太阳又微微爬高了一些,埃尔隆德终于说了巫师到达后的第一句话,他的嗓音冷静自持,又透着积年累月的忧伤沮丧。
“他必须接受这一事实:他不仅仅是个游侠而已。”
肃穆而强硬的话语搅动了屋中的宁静,巫师转过身,走到火舌跳动的一个巨大的火炉前,火炉与图书馆的双开门相对,而图书馆本身是坐落在主屋的东侧的。他把满是沟壑的双手伸向温暖的火焰,双眼凝神,仿佛在自言自语。“也许让他相信这一事实更重要,”他咕哝道。
埃尔隆德转身严肃地盯着那个灰色的身影,他那浓密的眉毛和和长长的旧袍子隐藏了疲惫身躯下的强大力量。“他有许多年可做准备,甘道夫,然而他依旧抗拒它,哪怕他自己也知道时间不多了。”
“时间总是赶不及的,这没什么不寻常,”巫师转过身,看着精灵领主,“我们不能强迫他接受命运,埃尔隆德。阿拉贡必须自觉自愿,听凭他自己的心意。”
“我们缺的正是时间,我们已经谈论过这个了。索伦的实力还在增长;他已向伊姆拉崔和萝林逼近,而他们已经攻入了密林!瑟兰迪尔不愿承认,但他一直在勉强支撑,保障森林里那一小方天地不受黑暗生物的侵染,那些东西已经蔓延到树木之间了。”
“那么你想要我们做什么?”巫师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强迫阿拉贡接过刚铎王位?这无益于我们现下的困境。”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甘道夫,还得尽快。如果我们过不了自己那关,那就别提还要达成其他的目的了。”
“也许这次旅程能起效果,”甘道夫沉思道,看到埃尔隆德没有回答,巫师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我认识你许多年了,老友。阿拉贡提出要帮助弗罗多的时候,别假装你没感到高兴。”
埃尔隆德几不可见地微微侧了侧头。“这次护戒任务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他说道,“不仅仅是从魔戒的角度来说。”
“你是对的,这次护戒任务确实是我们最后的希望,”甘道夫同意道,他语调里仅有的那一点玩笑意味都消失了,“但这他来说是个很重的担子。”
“阿拉贡不是孤军奋战,你会和他忆起。”
巫师疲惫地长出一口气,他望着精灵领主。“哪怕我再怎么期盼,我都不能保证整个旅途都能看着他,埃尔隆德。我会和他一样,面对我独有的挑战。护戒队的其他人也都有各自的麻烦,你不能指望他们来开解他。”
“有一个人总把阿拉贡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我猜你说的是王子咯?”巫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很年轻,埃尔隆德,也许过于年轻,不能担负起此次旅途的重任。”
“佩里格林·图克也是半身人里最年轻的。”
“霍比特人有让所有人出人意料的天赋,埃尔隆德,包括我自己。”
“然而越是单纯的人就越容易被腐化,你很清楚。”
看到巫师不说话,埃尔隆德朝前走了一步,长袍在石质地板上轻轻抚动,“持戒人又如何呢,甘道夫,弗罗多会如何?哪怕他最终活下来,这次旅程也会毁了他。”
巫师久久未能答话。然后,老人不知怎的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可他有山姆,我认为他会在此次旅途中助他一臂之力。”
埃尔隆德摇摇头。“那不够。你很清楚魔戒的力量,索伦的力量,哪怕在我们说话的当口,他们的势力也在增长。我知道你信任弗罗多,但简单纯朴的霍比特人不可能熬过这样的黑暗。”
甘道夫缓缓转过身。“你低估了友谊的力量,埃尔隆德。”
“光有友谊是不够的!没错,它也许能拖延黑暗的蔓延,也许能暂时压下魔戒的蛊惑,但索伦不会放弃,他一定会不断诱引弗罗多到他那去!”
“你担心弗罗多和山姆,然而你却愿意送莱戈拉斯去协助你的儿子?”
精灵领主僵住了,听到他话中暗指,他的眼神变得阴郁起来。他在迈雅面前挺直背脊,声音变得非常强硬。“莱戈拉斯和阿拉贡都不会碰魔戒,甘道夫,这是区别所在,”他再次望向窗外,眼神落在伸开胳膊躺在两个人类中间的纤细身影上,金发精灵正在与他的同伴讲话,“护戒队需要战士,而他是密林最强的战士之一。而且,他的年轻也许是我们的优势。他心思明快,在接近魔多的过程中,他可以保持队伍士气。”
“这种明快可能也能帮上弗罗多,”他离开跳跃个不停的火堆,走到窗前,和领主站到一块,他的眼神暗了暗,“也许至少在这件事上你是对的,”他眯着眼睛用余光瞟了埃尔隆德一眼,“然而有一点毋庸置疑,瑟兰迪尔对于你把他儿子派往魔多这件事是不会感到高兴的。”巫师的语气里又出现了久违的戏谑,他转过脸,正面看向伊姆拉崔的领主,“更别提队伍里还有葛罗音的儿子。”
埃尔隆德那双饱览了中土千年尘世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近似玩笑的光。“幸运的是,把他儿子的决定告诉他的人不是我,”他气定神闲地答道。
甘道夫翘起嘴角。“那么究竟是哪个不幸的家伙要去送信呢?”
“我的儿子们。他们今天一大早和护戒队道别后就走了。”
甘道夫哼了一声,喷气声还隐含了笑意,“残忍至极啊,朋友,把亲生儿子送去面对一位国王兼父亲的怒火。”
“他们活该。我猜你已经听过他们和艾斯特尔打的赌了?”
虽然他注意到了埃尔隆德用他给阿拉松之子的精灵名字称呼了游侠,但他并没有吐露心声,他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也许你愿意为一位老人提点一二?”
“赌约的内容是,看看他是否能在护戒队离开林谷前,将瑟兰迪尔之子推入伊姆拉崔最大的湖中,但这个赌约一开始不是我儿子想出来的。”
巫师的嘴角露出微笑。“我猜是艾斯特尔赢啦。”
“没错。然而我怀疑双胞胎从始至终就一直想让他赢来着。”
“让他们给瑟兰迪尔送信确实是很好的惩罚内容,”甘道夫顿了顿,眼里闪耀着诙谐的光,“虽然说,我觉得也许派他们去护戒都比这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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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图书馆下方,瑞文戴尔深处的花园中,迪耐瑟之子波罗米尔伸手抹了一把脸;他那高贵又气质突出的脸上满是沮丧和难以置信,在他面前,伊西尔铎的继承人和密林千把岁的王子正盘腿腿面对面坐着,相距不超过几英寸,两人都怒气冲冲地瞪着对方。
游侠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怎么能指望我相信,一根弯棍棍上绑根弦的武器就能战胜低调而又高贵的剑——”
“棍棍?”精灵一脸不可置信地打断他,“mellon nin,你要是不收回你的话,那个‘棍棍’就是你的死因了。”
波罗米尔咕哝一声,闭上双眼,想要回忆一些快乐的事情,反正是些和面前的精灵和游侠无关的事情。比如阳光下的旗帜和白塔,以及他的弟弟,他肯定偶尔也会跟自己犯冲,但他从未给他造成过现在这种感受,那个令人极其费解的精灵和那个神秘的游侠在过去的一个小时中令他十分烦心。
他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俩坐在深藏在草地后的溪边。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立刻邀请他加入他们,而他也不带犹豫地接受了。他偶尔插上一两句嘴,同时享受着花园的美景,他有点惊讶地发现,精灵和游侠的谈话一点都不拘泥礼节,先头在会议上时,他就知道这两人早就认识,但他没想到他们的友谊会这样深厚。
在他加入的几分钟后,他们开始谈论起武器。起初,他被逐渐白热化的争论给逗乐了,甚至偶尔还掺和两句,给本就激烈的争执添柴加火。然而,当人类和精灵愈加争锋相对,还时不时抛给对方人身威胁时,他就退出了这场争论,他觉得自己最好别在同袍情怀刚刚萌芽时就把它给掐断了,而且还是为了这么个简单且不必要的争论。可阿拉贡和莱戈拉斯却丝毫没有良心不安,而这也是造成了他当下困境的原因。
波罗米尔暗自叹了口气,精灵和游侠继续和亲兄弟似的争嘴。
“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了,莱戈拉斯——”
“那是因为我会用我那明显更胜一筹的武器杀掉你,所以你就再也没机会瞎说了!”
波罗米尔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以伊西尔铎继承人和密林王子这个架势,护戒队基本上是没希望了。他恹恹地想道,更有可能的是,当兽人冲出来把他们全杀了的时候,这俩人还在争论谁的武器更适合杀兽人呢。不过,他立刻甩掉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这场火热的讨论中,这次,讨论的水平已经掉到了人类和精灵种族的底线。
“弓。”
“剑。”
“弓。”
“剑。”
“弓!”
争执的声音逐渐融入瑞文戴尔的背景音中,波罗米尔的思绪再次飘到护戒队的其他成员身上。不论是人类,半身人,精灵,矮人或是巫师,他越是和他们相处,他就越觉得困惑。
霍比特乍一看似乎总是活泼快乐的,但他们其实是单纯的族群,对友谊忠贞不二,更别提骨子里那股执拗,具体体现在包括坚持吃饭时间等各种事情上。弗罗多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因为他能看到他那双湛蓝眼睛后的敏锐思维。在林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波罗米尔对霍比特也愈发尊敬起来,包括那个园丁,他就像一只备受喜爱又忠心耿耿的狗狗一样,跟着弗罗多到处走。然而,波罗米尔有时也能在那个安静的半身人貌似率直的外表下看到深藏在他眼中的忧虑。梅利和皮平则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们为他待在瑞文戴尔的日子带来欢笑,自他离开弟弟身边,他还从未有过这么高兴的时候呢。
矮人吉姆厉似乎是护戒队里最好搞懂的成员了。认识他还没几分钟,波罗米尔就能看出他对信念忠诚,同时战技高超,以及对自己的个头丝毫没有……自我认知。矮人和精灵王子之间仿佛存在某种敌意,他糊涂了好一阵儿,直到他问了霍比特兄弟,然后他才知晓了背后的原因,以及除了原因以外的很多其他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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