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接到沈晏的信号急忙赶回医院,正好与牵着沈晏的盛逢碰了个正着,沈晏看见谢必安的一瞬便反应过来,他目光里再度隐含着危险的信号,攥着盛逢的手又紧了几分。
盛逢觉察到了身后沈晏的气场变化,轻轻捏了捏沈晏的手,瞬间沈晏像是被点了穴像根棍子一样杵在那儿,眼睛里又重新恢复了无辜。
谢必安看向盛逢的微笑突然僵了僵,伸手拦下了身后想要动用锁魂钩的范无救,他向前迈了一步,恭恭敬敬朝盛逢行了个大礼:“还望……”
话音未落,他余光瞥见了一旁的沈晏,改口道:“还望盛组长不要为难我们,跟我等入地府轮回。”
沈晏下意识就扯住盛逢,凶狠道:“你敢?!”
“我跟你回去。”盛逢一句话,就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沈晏身上,浇得他手足无措,目光茫然地转头望向身旁的盛逢,眼中积蓄的泪水好似下一秒就要流出来。
盛逢看着他的模样就觉心头一疼,转头向谢必安道:“容我和他单独说句话。”
谢必安出了奇的耐心,垂下眼又冲盛逢行了次礼,带着范无救进了医院,准备再额外收几人的魂魄一并带回。
谢必安一走,沈晏就拉住盛逢,他说话带着哭腔,声音颤抖得厉害:“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盛逢……你别生气……跟我回希夷境你想怎么骂我都可以……别走…别走求你了……”
他知道,只要作为一缕亡魂下至阴曹,再想出来的可能性少之又少,况且魂魄离体太久便再也回不去了。
盛逢知道沈晏目前处于极度的不安当中,便主动伸出手环上了他的腰,紧贴在他怀里,安抚道:“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不要!你只要去了阴曹就回不来了……”沈晏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固执得像个半大孩子。
盛逢没了法子,只好强硬地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将唇送到沈晏嘴边,后者动作有些粗暴地吻着他,盛逢觉得唇上一疼,血腥味满溢了整个口腔,但他没有挣扎,环住沈晏脖颈的手又紧了紧。
狗崽子,还敢咬人。
这一吻非常有效地抚慰了沈晏的不安,他松开盛逢,低着头嘟囔道:“你真的会回来?阴曹那群鬼一个个精明的很,你不要被他们骗了去。”
盛逢唇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为了让这只狂躁的大金毛平静下来,他可是下了血本,即使这么想着,还是温柔道:“乖,你在这儿守着我的肉身,明天早上我就回来,若是明日破晓我没能回来……”
沈晏猛的抬头看他,盛逢勾唇笑着,眼中映射出一丝雾蓝光芒,他贴在沈晏的耳边,温热的气息衬得气氛暧昧:“你就来把我抢回去,我躺下任你处置,如何?”
作者有话说:
盛逢没事,小可爱们可以放心啦~
52 第52章 操戈五
沈晏终是拗不过盛逢,若在从前他断不会考虑盛逢的想法,我行我素一直是他的代名词,可如今他忽然发觉,盛逢身上带有一种特殊的气场,命令式的、不容拒绝的。
盛逢一身白衣,沉默地跟着黑白无常,赤脚踩着地上越来越浓的白雾,雾气里开着零散绚烂的花朵,这条路在他还曾是沈祝遥时走过千万遍,自幼时至死后。
这条路走了很久很久,白雾弥漫一眼望不见尽头。
第一道门,鬼门关到了。
谢必安于门前顿足,转身朝盛逢微微拜礼:“宗师,剩下的路只能您自己走了。”
盛逢颔首,撩起白衣下摆踏上了冰凉的石阶,对那一列等待接受检查的新鲜亡魂视若无睹,把守鬼门关那几只狰狞长相的恶鬼远远望见了他,纷纷停下自己手中的活计。
盛逢轻车熟路地信步走到为首的恶鬼面前,正要抬手行礼便被恶鬼扶住了:“宗师宗师,不必如此,一别经年,宗师风姿依旧,阎君和判官正在地府等着您呢。”
盛逢笑着同他寒暄了几句,独自走过鬼门关入了黄泉。黄泉里那百年如一日的彼岸花开得妖艳无比,盛逢步伐加快了些,他对这乏味的风景并不感兴趣。
走了半晌才瞧见那富丽堂皇的大殿,张牙舞爪的阎罗雕像树立在殿门两侧,它们怒目而视,双眼死死瞪着阶下一只只身穿白衣的亡魂。
殿门敞开着,似是殿中人早已知晓盛逢的到来。
“我不要!我不要去畜生道!求求您了!”
盛逢一脚跨进门之时,刚好碰见有一只男性亡魂疯狂挣扎着被恶鬼拖出了大殿,亡魂放声嘶吼着,这对其余等待审判的亡魂来说无疑是一种震慑。
阎君头戴冠冕,身着华贵的锦衣端坐在高位之上,判官案上摊着生死簿,跪坐在距离阎君最近的位置上,只见阎君微微朝殿下的盛逢抬手,旁边一只恶鬼毕恭毕敬地将柔软的垫子摆放于判官身旁。
盛逢淡然地走上殿,自然跪坐在准备好的软垫上,身侧伺候的小厮为他奉上甘甜的茶水,判官迎上一副笑脸:“刚煮好的新茶,宗师尝尝。”
盛逢却丝毫不动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水,只是平静地坐着,他余光瞥见了判官桌案上摊开的生死薄,正是记载着自己生平的那一页,然而上头已经被朱红的笔勾画掉了。
“阎君也准备将在下分至畜生道轮回吗?”盛逢语气平淡如水,可话语中处处暗藏杀机。
阎君尴尬地咳了一声,判官立刻在边上打圆场:“宗师言重了,这可不敢瞎说,宗师对地府的贡献,我等永远铭记在心,只是宗师此生阳寿已尽,不入轮回会不会有些说不过去了。”
盛逢抬起眼,默默瞧了一眼身旁的判官,眼神深邃,实在叫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抿起唇笑道:“阳寿已尽,自是要入轮回的,判官说的不错。”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城府:“只是,在下若是今日入了这轮回,地下便是再没有一天消停了,阎君,您觉得呢?”
判官被他说得一愣,僵硬地转过头去看高位之上的阎君,繁复的冕旒掩住了他的双眼,只有盛逢知道他在犹豫,更在隐忍,盛逢倒是不介意再添把柴,将这地府中燃成一片混乱的火烧得更旺。
“勾楼央在时鬼境三王安分守己,各守一境互不干涉,可如今千年的安宁已经被彻底打破,地府休养生息多年、香火甚稀,能拿出的精兵强将还有多少?苏景然的野心不允许他就此收手,唯一能克制他的只有沈晏,今日我若是走不出鬼门关,明日……”盛逢轻描淡写地笑着,“您有把握压制住几十万的孤魂野鬼吗?”
判官用宽大的袖子掩面,擦着头上冒出的层层冷汗,他见过千百年前那一场前所未有的灾祸,只发生过一次便几乎将这单薄的地府屠戮殆尽,之前他们尚有能力自保,可现在……
阎君开口道:“宗师是否能再次襄助地府与人间?”
盛逢:“若地府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保地府千年顺遂无虞。”
阎君叹了口气:“宗师有什么要求,讲吧。”
盛逢从容不迫道:“我会助阎君铲除苏景然,但很多时候只靠我一人还不足够,须得地府提供应有的帮助。”
阎君:“那是自然。”
盛逢继续道:“我甘愿长留于人世,终生不再入轮回,还请判官将我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永远划去。”
判官闻言一愣,连忙说道:“这个……这个宗师可要想好!这事可不能儿戏,多少凡人争着抢着要入一次轮回,宗师您何必……”
盛逢打断了他:“阎君,可以吗?”
阎君沉重地点点头:“准了。”
见他答应,盛逢收敛了笑容:“还有最后一件事。”
阎罗殿处在异样的死寂之中,判官停下了手中擦汗的动作。
“若我身死,我的千年功德便全部算在沈晏身上,功过相抵,让他重回人世。”
阎君犹豫了许久,最终才道。
“……准。”
……
乌云遮天蔽日,平日里繁华热闹的祝神大街上如今空无一人,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干涸的血迹喷溅得到处都是。
那是人间最黑暗的一年,恶煞道、希夷境、奴骨境三位鬼王密谋造反,三方势力交织在一起公然挑战阴曹权威,甚至放出十几万只恶鬼爬上人间当街食人。
漫山遍野,血流成河。
于天坑之上,沈祝遥一身藏蓝广袖伫立在山巅,猎猎狂风掠起他的衣摆,脚下便是顺着深渊向上拼命攀爬的恶鬼,数以万计只恶鬼被倒满了整个天坑,发出凄厉的泣声。
玉蟾枫弟子皆隐在林中遥遥望着他的背影,十岁的沈晏被玉蟾枫长老一手护在身后,他踮起脚透过缝隙也只能看见沈祝遥的一寸衣角。
沈祝遥冷漠地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恶鬼,双手熟练地结成法印,随之一个庞大到足以笼罩天坑的阵法自天空降下。
飓风伴随着阵法压得林子的树都要被拦腰折断,沈晏害怕地拉住长老的衣袍,颤巍巍地问道:“好大的风,阿遥哥哥在做什么?”
长老回道:“渡化。”
沈祝遥熟稔地控制着那庞大阵法缓缓下压,他看着被法阵触碰到的恶鬼尽数挣扎消散,眼中冰冷得仿佛没有丝毫人性可言。
十万恶鬼,于龙蛟坑,渡化。
下山的时候,沈晏与沈祝遥同乘一驾马车,沈晏察觉到了他前所未有的疲惫,嘴唇发白,面无血色,只是生生在用意志强撑着,回到府上仍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同四方宾客谈笑风生。
夜幕降临,沈晏悄悄跑去厨房盛了碗刚刚熬好的米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大半个府,他很怕粥凉了,于是抄了最近的道端去沈祝遥的厢房。
屋里还燃着烛火,沈晏放轻脚步跨进门,蹑手蹑脚地将热粥放在沈祝遥的床头,沈祝遥躺在床榻上,额头已然浸了一层汗,似是睡得很不安稳。
“阿遥哥哥,起来喝粥了。”沈晏轻轻晃了晃沈祝遥的胳膊,却没能让他清醒过来。
沈晏清楚地听到兄长在梦中的呓语,念的是那个他很讨厌的王爷的本名。
幼小的身躯费了大力气才将沈祝遥撑起来,艰难地给他喂了一勺白粥,沈祝遥才刚咽下去便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侧过头朝塌下搁置的木桶里吐了一大口鲜血,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
沈晏捧着碗的手在微微颤抖,眼中噙着泪,小脸红扑扑的,他看着沈祝遥如今这副油尽灯枯的样子,心中莫名充满了恐惧。
沈祝遥抚了抚他的头,拂去他眼角的泪水,勉强扯出来一个微笑:“晏儿是男子汉,不能哭。”
一次性渡化这么多亡魂简直就是在疯狂透支沈祝遥的寿数与生命,他才不过十八岁便为此惹了一身伤痛,然而苏珮的皇位还没坐稳,他还得继续撑着。
“哥哥……喝粥……”沈晏将热粥捧到沈祝遥面前。
沈祝遥接过那只瓷碗,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喝,沈晏的懂事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希望,他心中思忖着,缓缓道:“晏儿,过段日子我便把教书先生单独请到府中来教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得擅自出府,听明白了吗?”
沈晏乖顺地点点头,他向来听话,听沈祝遥的话。
随着沈晏长大,他的样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男生女相的美人胚子愈加明显,沈祝遥做事从来走一步看三步,他教沈晏修习驭人之术却从不让他涉入朝堂半分,玉蟾枫已经足够肮脏污秽了,沈晏不需要再跟着他趟这趟浑水。
长得漂亮确实是混进王宫贵胄里最好的手段,可一旦行差踏错,这份冠绝一世的容貌便成了祸国殃民最好证明。
就这样干干净净地平凡度过一生,是沈祝遥毕生的心愿。
后来他与苏珮强权暴政的治国理念不合,在率领一众死士杀进宫中之前,他便已经为沈晏在别国铺好了光明的后路。
无论是国家、仆役、银两,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变数沈祝遥都事无巨细地计划到了,可他独独忘了一件事。
一向懂事听话的沈晏,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53 第53章 操戈六
沈晏坐在太平间的地面上,后背紧靠着搁置盛逢肉身的冰凉床板,肩膀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与苏景然大战四天的疲惫此时潮水一般汹涌地将他吞噬,可是盛逢还没回来,他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待到破晓,沈晏感受到了微弱的呼吸,这才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趴近盛逢,摸到了盛逢缓慢跳动的脉搏,惊喜地去找坐在太平间外打盹的黄戎辛。
黄戎辛几乎快要喜极而泣,又找来医生护士给盛逢做了次全身检查,最后将他推进了特护病房,在他们看来,盛逢是一个奇迹,于是各种照顾也周到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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