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指示,说来复杂,因此决议,分别安排行事。”
“令大军原地静坐等候,叫众校尉上前来,分别安排。”
“是,大人。”
两名副将听罢后,匆匆下去传令。
不多时,五百名校尉走上前来,刘宛筠逐个对谈,分派任务。
“你们十位校尉,带领麾下将士,去附近深山伐树,伐得的树木,全部运到幽州主街附近。”
“大人,这是要伐多少树?”校尉愣着神情问道。
“一直伐,直到我下派其他任务为止。”
“是,大人。”
……
陆续间,伐树大队、运沙大队、挖土大队、开采山石灰大队等等,陆续派出。
又派了几队人去到主街附近,搭建上百个烧砖窑。
五支丈田分队,由幽州出发,分别前往卢龙五州,重新丈量及划分农田亩数。
铸铁监建址落定,建造图交付给校尉,叫校尉带领百人,照图搭建。
铸钱监、造纸监、印刷监、粮库、钱库、物资储备库等等,亦如是。
半数兵力留在幽州城郊,按照主城建造规划图,在幽州主街旁,照着图纸规划,建造三条主干道。
规划的主干道长达两里,主道两边,规划建造上千间商肆、三百间府邸。
另又在主干道东西两侧,各规划了一片住宅区,派人按三丈一间,规范待建住宅范围。
这片地是拿来卖的,由买主自行承建。
其余兵力则带着钱款,前往周边城池,按采购清单,采购各类物资,如粮食、肉类、铜矿、铁矿等。
外出的兵力,顺便带出纸刊,将消息散布出去——
幽州大量募工,男女不限,包吃包住。
筑工月奉五千钱,砖瓦匠月奉六千钱,烧砖匠月奉计件、多劳多得。
木工月奉七千钱,铸工月奉八千钱。
各类女工月奉五千起。
……
一通安排下来,主街附近的开工阵仗,风风火火。
不出五日,来幽务工者络绎不绝,主城建设如火如荼。
“听闻烧砖匠烧个三百件砖,就能得百钱呢,一天能烧个至少两千件、也就是将近七百钱。”
“咱不如退掉兵籍,去烧砖得了。”
“要是能挣下这些钱,咱回乡后,讨个媳妇儿过日子,能过的美滋滋啊。”
“我也想呢,但你瞧校尉大人凶巴巴的,他能同意?别想了。”
两名将士推着推车,载木材返程间,嘀嘀咕咕。
对城内给出的优厚工钱,一脸向往。
而带队的校尉走在前头,眉头愁烦地拧成疙瘩——
镇抚交了另一份任务给他,三日后回归主街,带队建造商肆和铺路。
本来队伍里头的人,就在惦记退兵籍去务工,被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索性直接凶巴巴训斥,堵了回去。
这要是去了主街,队伍岂不是要直接,原地作鸟兽散?
这天,刘宛筠坐在营帐案前,仍在执笔,写写画画。
“大人,末将实在是顶不住了,队伍里头闹着要退兵籍去务工呢。”
“连诸多校尉都动了这心思,再这么下去,军不成军,又如何再凝聚?”
都尉张适一脸忧心忡忡,终于忍不住,进来汇报这情况。
刘宛筠莞尔一笑,不动声色:“是吗,那你传下去,退兵籍当然可以,照这个告示来办。”
说着话间,刘宛筠头也不抬的拿起一份公牒,递给张适。
张适一脸疑惑的接过,打开。
里头的内容,惊掉他下巴:“欲退兵籍者,退籍后,依规发安置费……黄金五两?!小米十石?!”
“大人!若这告示张贴下去,退兵籍竟反倒厚重犒赏!大军直接全跑光了!不可啊!”
“是吗?”刘宛筠忍着笑,又拿起一份公牒递过去:“那你再看看这个。”
“兵籍者待完成主城打造后,若退兵籍,依规于卢龙镇五州内,选领十亩良田,同时发放安置费黄金十两,小米二十石,所领之田,依摊亩制纳赋。”
“哇……”退兵籍安置费之丰厚,让张适都双眼发光。
若届时他也退兵籍,有这么丰厚的安置费和良田在名下。
盖十间气派的坯瓦屋,都还能盈余一大半。
或者直接在新主街买一间宅院,收成的粮食也能卖钱。
不知不觉,张适陷入到对未来小日子的畅想中,久久回不过神。
“诶对了,大人,摊亩制是何意?”
“陛下昭书曰,改摊丁制为摊亩制,一亩良田,纳赋两成,十亩同两成,二十亩亦如是。”
“哦哦哦,可以啊,若天灾祸事等致使欠收,亦能依实际收成来缴赋,良制,良制!”
“末将即刻传达消息去!”
说罢,张适兴冲冲的跑了。
第29章 一如眼前
李祺率领着几十架马车,如入无人看守之境般,进了幽州城。
一入城,眼前风风火火的景象,便惊呆李祺。
这边,一排溜砖瓦窑,冒着黑烟,那边,砖瓦木材,堆积成山。
再远些的地方,地面铺的齐齐整整,上头还立着绵延又高低错落、正在搭建中的灰墙。
“将士不练兵,居然在干活?”
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洞开的城楼,李祺隐隐担忧,怕随时会有大军冲踏进来。
“刘筠,城门内外,城守稀散,你怎么不多派些府兵守着城门?万一……”
李祺一边说话,一边进入刘宛筠的营帐。
一入内,刘宛筠身旁的图纸,竟比席地而坐的她还高。
“天哪,画了这么多图纸。”
刘宛筠闻声抬眼,沉重的眼皮几乎抬不起来。
“景延,你来了,先坐吧。”
说着话,刘宛筠疲惫的打起呵欠。
“别告诉我你几天几夜没睡觉了。”李祺见她脸色苍白,心里涌起心疼。
刘宛筠疲惫地笑着:“不用担心,幽州城北是涿州,涿州被破城了,幽州才会被破城。”
“我刚才问的是你几天没睡觉了!”面对错位的答复,李祺生气道。
“幽州四周,四城围护,不必浪费兵力守城。”
“我啊,好像有两三天没怎么睡了。”
“你赶紧睡会吧,剩下还要吩咐什么,我来帮你。”
李祺设想了一路,再见面时,会跟她怎样互动。
比如一起喝酒,听她念诗,比如看她在操练场练兵,比如……
万没想到,一见面竟会是这样,她又生气又心疼。
“不行……”刘宛筠摇摇头,继续执笔快速作画:“只剩最后几幅图了,这是涿州城防楼图纸。”
李祺无奈,只能坐到她旁边,静静陪着她。
眼前令她好奇的,有两个——
一是所谓城防楼,重点画的,却是河道。
二是……她的握笔手势好奇怪,手里的笔也很奇怪。
笔画出来的颜色虽是浅灰色,却也能清晰看懂画的是什么。
“队伍开采山石灰时,偶然挖到了石炭。”
“这叫铅笔,以碳粉混合些泥土,再经加热干燥,用笔杆固定好后,就可以用来书写了。”
“这画,叫素描。”
李祺听后,连连点头:“真聪明,竟能想到将火炭,作为笔来用。”
“这涿州城防……为何是河道?”
“涿州域内河流众多,均是海河流域,由西向东,流入渤海,因水量大,致使洪患频繁。”
“我打算在涿州开凿河道,使众河流最终汇入一道。如此一来,既能疏导洪患,又能作护城河用。”
“若南边有叛军杀来,一道护城海河,西东横阻,涿州甚至不必动用一兵一卒,便能让叛军望城莫及。”
闻声,李祺除了感慨此想法神奇外,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想到父皇所言——
【他学识渊博,格局远大,注定是为苍生谋道之人,若祺儿是普通人,他跟祺儿去过平凡日子。】
【入世不得志,你说,他会自在吗。】
“父皇说的极是。”李祺喃喃,隔空回复父皇道。
“嗯?”刘宛筠听到声响,手中疾笔依旧,没抬头地应一声。
越了解她,越觉得她耀眼。
若她没来长安,她会如何?
褪下乔装、回归女儿装扮,而后……相夫教子?
不行,绝对不行,她是我的。
“我想,或许,你除了当我的驸马,其他无论何种生活,你都会活的不自在,不得志。”
刘宛筠闻声停住手中的笔,转头看向她:“若你我以平凡人身份相遇,我想,我也会喜欢你的。”
“是吗?为什么?”李祺眼眸亮起期待。
“我的理想是太平年间,游历山川,看书作画,生活温饱。”
“而你,虽处困险几重山,仍性情潇洒如脱兔,自由南北,快意游侠,这性子就足以吸引我侧目。”
“除了酒瘾该戒之外。”
李祺窃喜的心,几乎飘飘然于九天之外:“没成想你这个书呆子,还能说出这么讨人喜欢的话。”
“若你不做官,岂不是埋没了人才?”
刘宛筠浅浅笑着,不置可否:“做不做官不紧要,即便现在不做官,我仍将过着看书思考、执笔作画的日子,一如眼前,不是吗。”
“大人!紧急!”
对谈间,都尉张适匆匆走进营帐,进来才看到李祺也在:“见过殿下。”
“何事紧急?”刘宛筠问道。
“蓟州来报,东部的开州,有异动。”张适汇报道。
刘宛筠思索起来。
开州,被新罗小国窃据。
现今的新罗,是真圣女王在位时期。
史载此时期,新罗诸州,拒贡税赋,府库虚空,国用穷乏。
豪族内乱,乱七八糟,分裂在即,乱局难收,活脱脱缩小版唐末。
定是没可能对唐开战的。
异动有可能是幽州的巨大动静,引起了开州注意,穷乏迫在眉睫,应是在想,寻求物资弥补?
“张适都尉,率领麾下千人,与我一道前往蓟州,看看情况。”刘宛筠放下笔站起身,准备动身。
“千人?万一……”张适担忧千人不足应付变故。
“放心吧,区区新罗,胆敢占我开州,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不敢再动干戈。”
“定是其他事由,走吧。”
“我也去!”
李祺快步追上,刘宛筠只得默许。
两个多时辰后,蓟州东城楼上。
遥望远处的开州,城楼紧闭,楼上也没见有多少防守。
但静谧未几,开州方向隐隐传来声响。
像是众多人在叫喊、呼喝,还夹杂着低沉的冲击声。
“明白了,是城内的人想出来,但被阻拦着了。”刘宛筠判断道。
此判断刚落下,李祺还在思索之际,却见开州城门,竟被纵着冲塌。
「轰」的一声,巨大的城门应声倒下。
随后,乌泱泱的黑点,从城内涌出,待黑点跑近了些,城楼上众人才看清——
眼前规模巨大的人群,与早前因饥荒、战乱而逃荒的百姓,别无二致。
“快!加固城门!”
蓟州城守一声令下,数百将士将门障搬到城门口。
“开门!开门!”
脚下流民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纷纷锤砸着城门。
不远处,开州出来的数百将士,持刀直冲而来。
“箭手戒备,敌军若越中线,杀无赦!”刘宛筠下令道:“这些都是逃荒的百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镇抚大人,不可啊,早前开州就这般多次了!”
“流民里头混杂着穷凶极恶之徒,在我蓟州犯下了数桩打家劫舍罪行!若是放行,我蓟州又要大生事端!”
刘宛筠冷脸转头,看向城守道:“蓟州没给流民生路,流民自然要设法求生。”
“开放粮仓,暂时赈济流民,待流民冷静后,造册为其登记蓟州户籍。”
“卢龙镇兴建,用人在即,这些人都有用武之地。”
城守一脸为难,最终拗不过刘宛筠的严词。
只得深叹同时,下令开门。
小小蓟州,本就存粮不多。
这城门一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者,泱泱数万,仅有的存粮被哄抢一空,仍是不够赈济全部。
“我去幽州调粮过来,张都尉,你率兵维持秩序,叫流民稍安勿躁,告知会好生安顿他们。”
李祺说罢便策马而去。
深夜,亥时过半后,流民四散各处,就地或坐或卧,目光空洞。
不少妇女抱着孩童,到处捡来枯枝,架火干烧麦粒。
烧的黑乎乎后,再用双手搓搓,就这么干嚼着吃。
李祺领着数十辆马车,于子时前夕,驰骋而来。
这阵仗引发新一轮骚动,直至流民发现粮食似乎够分后,才稍稍平息些躁乱。
忙完此事时,李祺才看到,刘宛筠竟靠在城墙边,就这么睡着了。
脸色看起来无比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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