亩产五石,一石百升,一升至少能卖得五钱。
五亩田收成两次,得五千升,共能卖得至少两万五千钱。
农户每年以一半的收成抵偿田款,还能剩一半。
虽压力还是不小,但一口人一年到头,也吃不完三石粮食。
除却口粮外,盈余多多,确实是与民休息的良策。
……
按张适所想,如此继续又执行了半个多月后,蓟州城内规模浩大的流民压力,终于得以缓解。
回幽州的路上,张适特意前往蓟州荒郊,某个千户屯。
远远地,他瞧见一孤身抱着孩童,挥汗开垦荒地的年轻女子。
瞧见张适来了,那女子眼神隐隐泛光,放下犁具,抱着孩童走过来。
“都尉大人。”
张适摆摆手表示免礼:“早前想安排你去幽州,你……”
不等张适说完,女子便贴心道:“小女子能得以安顿,便满心感恩了,况且承蒙大人多番照料,已叫大人额外,添了不少麻烦。”
“与其他同乡一道,在这柳山屯定居,小女子心满意足。”
张适还想说些什么,蠕动了下嘴唇,仍旧什么都没说出口。
此女子名谓朴秀香,新罗国咸兴人。
适逢新罗战乱不断,朴秀香随父母长兄一道,颠沛逃难。
终是没逃过家破人亡境遇,父母与长兄惨死途中,只剩她抱着长兄的幼子,躲过劫难。
听多了新罗流民疾苦,但听得朴秀香之事时,张适的恻隐仍连连波澜,因而才多番,私下伸以援手。
“你带着孩子,孤身一人,往后怕是也……”
“小女子得了田,往后只消自食其力,就能渡过难关。”
“实在不该,再为大人添乱。”
……
回到幽州后,张适事无巨细,以数十页公牒,对刘宛筠汇报蓟州事宜。
“张都尉办的不错,很细心呢。”刘宛筠细细看完后,首肯道:“比起武将,阁下或许更适合做个文官。”
被以「阁下」尊称,张适连连惶恐:“镇抚大人高抬了。”
犹豫间,张适终于摸出腰间公牒,递给刘宛筠。
翻开一看,是他的退兵籍申请。
“镇抚大人,近两个月来,末将忙于蓟州之事,不知不觉,心思便从军中,转移至个人私事上,恐再无心力,担这统领千人的都尉之职。”
“请镇抚大人批阅。”
此时退籍,明显比一年后退籍,损失不少,至少十亩良田及一半安置费,没了。
决不是头脑精明之人,乐意做的蠢事,定有其他事由。
沉默间,刘宛筠从旁取来一沓公牒。
全部都是退籍申请,共近千份。
一瞧这,张适微微错愕。
“怎么会……”
刘宛筠微笑:“跟你一样,遇到了想要照顾的人。”
被说穿心思,张适老脸一红。
“那……大人批了吗。”
刘宛筠不摇头,也不点头,只道:“比起批或不批,还有第三选择——”
“提前一年递交退籍申请,可先领十亩良田、十两金安置费,及十石小米。”
“一年期满,正式退籍。”
闻声,张适几乎高兴到笑出声来。
旋即满心感激,抱拳行礼道:“大人足智多谋,目达耳通,体察上下,末将膜拜。”
“奉承就不必了……”刘宛筠无奈一笑,写下一份回批公牒,递给他后,道:“卢龙镇位于大唐北境,战火可能还会有,但总归能偏安。”
“我希望张都尉,能花些心思考学,将来退了兵籍后,在卢龙镇,领个安抚使做做。”
“上领朝中指派,下督导各州刺史,巡听民言,以民为计。”
“经蓟州流民安顿一事后,我以为,张都尉有此才能。”
闻言,张适心头的激动澎湃,难以言述:“谢镇抚赏识!末将定不负重望!”
……
离开营帐后,他翻开回批公牒,反反复复的看。
接下来,他能凭这加盖了镇抚印鉴的公牒,领黄金十两、小米十石。
尔后再去刺史府,自选十亩田、领取地契。
朴秀香接下来的日子,就能凭他领来的安置费,过的没那么艰辛了。
怀着激动的心,办妥一切后,他策马去到柳山屯。
此前他来这时,因满心满眼都是那女子,便没多在意周遭情况。
这一瞧,他才发觉——
各处荒地里,散布着不少同僚。
同僚们的身旁,皆有女子帮着打下手,有的也怀抱着孩子。
他这才恍然明白,身上压力没他那么大的同僚们,早就以第三选择,提前退兵籍了。
“都尉大人,您也来帮忙开垦荒地呐?”
此时,一同僚昂起头来,下巴抵在犁具木把顶端,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笑容,那个欠揍,张适咬着后槽牙走过去道:“好你个孙广胜校尉!胆敢越过都尉,去找镇抚大人退兵籍?”
“且能提前一年退兵籍领安置费,也不早些告知!”
“嘿嘿,从戎护国,乃荣耀也,退籍忘国,辱没列祖列宗,这话不是您说的嘛!”
“咱只好,悄悄摸摸的了……嘿嘿。”
“吃我一耙!”
“诶?大人别!”
……
听闻张适申退兵籍,竟还是为了自己,朴秀香愧疚的连连垂泪。
再听他申领的十亩田,非幽州肥沃之地,反竟在自己的荒地旁边。
朴秀香心头之愧,压的她喘不过气。
“一切皆是我自愿,往后由我来照顾你,别多想了好吗。”
张适连连安抚朴秀香,心头之凌乱,不知如何消解。
待朴秀香哭了一会儿,她才颤着话音道:“小女子愿以身相许,报将军大恩,只是小女子带着长兄的幼子……”
“不,我不介意啊,你瞧正儿,模样生的多好看……”张适抱起那脸庞稚嫩的幼童,满眼都是柔情道:
“我这面相,生的粗陋,定是生不出这般可爱的孩子的。”
“待我两人成亲,正儿就是我张适的长子。”
“如今家中有十五亩地,我两夫妻定伺候不过来,往后从外地雇几个佃户来耕种,你也不须这般辛劳了。”
朴秀香抿着难过的唇,终于垂着头,点了点头。
“都尉大人!镇抚有令传来!”
未来及多说两句,外头便跑来一校尉,急匆匆道:“镇抚下令,集合五万府兵,前往涿州。”
“啊?这就走?”张适一脸意外,回头看向朴秀香。
朴秀香紧接着说道:“你安心去吧,镇抚大人待你不薄,眼下定是遇到了紧要事。”
“家中有我守着,雇人开垦之类事宜,我来主持。”
说话间,朴秀香流露出含情且坚毅的眼神,又道:“我在家中等你。”
闻声,张适心头一暖,眼神坚定的点点头:“好,秀香,家中就靠你了,照顾好正儿,我定早些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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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山匪野编
幽州新城兴建,已落实了个七七八八。
刘宛筠听罢各方汇报。
得知幽州近几个月来,因阵仗过大,且良策恤民,陆续迁居而来不少务工者、农户、商户、织户、养殖户等。
短短数月,幽州人口暴涨,有近四百万之多。
幽州刺史被这数字,惊的瞠目结舌,但刘宛筠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要知千余年后,幽州仅一个天通苑,就住了这么多人。
待卢龙镇四州,皆按她所想的完成兴建。
估计届时,整个卢龙镇,能定居上千万人。
大唐疆内四百余州,卢龙镇以四州之地,容纳整个大唐,约一成的人口。
说明昭宗大计,是顺民意、恤民情的。
五万府兵集合后,刘宛筠招呼五十名都尉上前。
铺开涿州城防图后,对都尉说道:“卢龙镇位于平原最北端,往南沿途,皆是平原地貌。”
“北部有崇山峻岭及古长城横阻,北部各族不敢妄动。”
“但若中原有叛军,从南向北来袭,卢龙镇不保矣。”
“所以,大军眼下最重要的军务,就是——”
“开凿护城河,打通涿州各河支流,使河流尽归一道。如此一来,不仅能疏通洪患,还能保卢龙镇安定。”
都尉们看图闻声,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但异见,仍旧连连:“镇抚英明,只是这般大兴土木,不免劳民伤财。”
“且卢龙镇所有农田,刚进入耕种仅月余,距离收成还有两个多月,怕是承担不起这巨大工程的开支啊。”
“是啊,且按镇抚大人所定工期……”
“三十日内完工这全长千里、宽三十丈(100米)、纵深十五丈(50米)的河道?”
“假设工期内,人均负责开凿完工半丈之横纵深,这便要雇用十万民众,一道挖凿。”
“另还要雇用数万甚至十万民众,将荒泥运走,此外还不算其余工事。”
“如此所消耗的钱粮,非眼下之卢龙镇,能独力肩负的。”
听都尉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无非是想,延长工期为三个月。
以时间换压力减轻,以及等卢龙镇年中的收成。
考虑到连弩完工运抵长安后,中原最大一战,便将爆发。
而连弩运抵长安,是接下来十日内便能完成之事。
运抵后的组装,最慢也十日八日足矣。
待连弩装备完毕,以昭宗的性子,定然是立刻出征。
不是她不愿放缓工期,实在是朝中紧要,已迫在眉睫。
而连弩琢磨之难,已耽误了她太多时间。
“景延公主驾到!”
不上不下的卡住间,李祺一袭枭匪般粗陋的黑袍,以肩扛着陌刀,一脸无拘不羁的走上前来。
“见过殿下。”
“景延,你怎么来了?还穿的这么……”像个山匪头头。
在刘宛筠眼神打量间,李祺一脸神秘兮兮,笑着开口道:“护城河难住你了,是么。”
刘宛筠不想承认,但只能「嗯」了一声。
“诸位都尉,且随我出来一趟吧。”
说罢,李祺走在前头,一众都尉眼带疑惑的相互看了一眼,便陆续跟了过去。
却见整装规范的五万府兵旁边,一大群衣着褴褛、胡茬杂乱、蓬头垢面的真山匪,老老实实、却神采奕奕的站在那。
李祺以「山大王」之名,到处打家劫舍,却不想短短两月下来,还真叫她遇到了真山匪。
山匪们慕「山大王」劫富济贫之名,拖家带口的寻求投奔。
不知不觉,人数便逾十余万之众。
一户农户,两口之家,能种十亩田。
而十亩田一年能收成百石,够近四十人吃一年的。
两个壮劳力,就能养活这么多人,李祺早就意识到——
人多,不是负担,反而是财富。
于是就尽数收编了。
况且初到幽州时,李祺就看过刘宛筠画的涿州护城河图。
那工程之浩大,哪里是五万府兵短期内能搞定的。
考虑到这一层,山匪的投奔,可谓是意外收获。
李祺收编了这群山匪,只以温饱,这群山匪便是言听计从,做牛做马。
对他们来说,总比待在深山里被饿死强。
“诸位都尉,这群野编军,约十五万之众,若是缺少劳力,请随意领用。”
“十五万还不够的话,他们自家的婆姨,也能叫来帮工。”
“一日两顿给喂饱了,便别无他求,当牛做马都行。”
闻声,都尉们喜笑开来:“哈哈!殿下真是奇了,眼下正如殿下所言,愁困于人手不济、钱粮不足以请用太多人手之时呢!”
“别说一日两顿了,哪怕一日三顿、再额外给些赏钱!都给的出!”
“就是!等护城河一完工,为野编们造册入籍涿州,赏以均田定居都成!”
……
托李祺的神来之助,护城河即刻动工。
五十名都尉,各领二十里河段开凿。
以刘宛筠的图纸为基本要求,指挥麾下将士,带着「野编」,风风火火开干。
干活间隙,顺便告知工程结束后,可为其入籍均田一事。
让他们在辛劳之中,对未来也有点儿盼头。
河道不远处的地方,支起了连绵的营帐,用以天黑后休憩。
有了野编,府兵甚至还能空余出三个都尉来,以三千兵力,专职负责后勤烧饭。
“嘻嘻,镇抚大人,你不行啊。”
李祺笑嘻嘻的进入营帐,坐到刘宛筠身旁,一边看她在书写什么,一边言辞打趣。
“我哪里不行了。”刘宛筠抿嘴轻笑。
“没有我,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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