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阁窗窗帘,环望他的子民。
人山人海遥不见尽头,昭宗险些流出感动热泪。
“吾皇万岁!”
“我看到圣容了!吾皇神气雄俊!吾皇万岁!”
瞧见百姓激动如斯,昭宗愧不自当,喃喃道:“勿呼万岁,朕不复为汝主矣。”
放下阁窗窗帘,昭宗颓而垂头,热泪滚滚。
三十六载人生路,日日勤勉,何复如此境地!
……
洛阳……
早前被战火毁坏的洛阳皇城,经过半年修缮,已大体恢复原来的气派。
东西南北各有一门,昭宗最熟悉的,是西边的长乐门。
长乐院内,行宫数十间。
刘宛筠只知宫廷哗变后,昭宗被叛变的神策军,囚禁在长乐院。
但不知他被囚禁于哪栋行宫。
一时有些犯难,只能……
深夜,如钩的弯月挂在头顶。
整个洛阳皇城一片静谧,所有行宫都无烛光,漆黑一片。
等候多日,终于等来一队神策军,巡逻而过。
这说明,昭宗已经到了。
“大人,吾等藏于宫顶已半月,干粮不济了。”
黑暗中,许峙鼠鼠祟祟的蹲在刘宛筠身旁,装干粮的布袋已是见底。
看着身旁灰头土脸的众人,刘宛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手竟也黑了,简直没个人样,更妄谈以天神下凡之姿态救驾。
“哈哈哈。”许峙见刘宛筠终于察觉仪表不堂,忍不住笑出了声。
突然间,脚下传来微微异响。
敏感的许峙戛然收起笑声,悄悄攀到屋檐边缘。
只见一微胖男人,醉的左摇右晃,满脸扑红,踉踉跄跄的向东走去。
随后吱呀两声,便不再有任何声响。
“看到了!大人!”
“往西五间!”
一行人敏捷起身,小心翼翼的在宫顶挪动。
“沙沙沙……”
寝宫内,昭宗喝的酩酊大醉,瘫在床上看着屋顶。
他听到了微微的动静,但是没当回事。
“醉了好,醉了好,哈哈哈!”
颠笑几声,他昏昏入睡。
攀在边沿盯梢的王三山,右手背在身后,手指飞快的活动。
“有人。”
“神策军。”
“千人?”
“两千人?!”
解读信号的许峙大惊,果真是等来宫廷哗变了!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呼吸都努力屏住。
刘季述领先在前,他身后跟着大批神策军。
火把的光亮,映透漆黑夜空,巨大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咣!”
一声巨响,寝宫的门被粗鲁踹开!
“嗯?”昭宗被声响惊醒,昏沉中一脸茫然。
“李晔!”
刘季述掐着嗓子一声大喊,便直奔昭宗而去。
一把攥住昭宗的领口,将之粗鲁拽起。
“你、你要干什么?”昭宗下意识想暴怒,但瞧见眼前竟全是面色不善的神策军。
他猛然意识到,贴身保卫自己的神策军,竟然叛变了。
他害怕,他曾被朱晁软禁三年。
他很惶恐那样的日子又重来。
“你以莫须有之罪名杀我义父!你可认罪?”刘季述咬牙切齿的控诉着。
“我义父杨复恭!鞠躬尽瘁!拥你上位!你竟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你可认罪!”
“老臣对你言听计从!率兵护你周全!你却猜忌我!弹劾我!屡次找茬撤我左中尉之职!”
“你昏庸无道!枉冤忠臣!你可认罪!”
看刘季述咬牙切齿的言之凿凿,一副要活吃自己的架势,昭宗满心惊恐,眼泪都簇然涌出:
“别、别杀我,我认!我认罪!”
“求你放了我!”
说话间,昭宗甚至惊恐跪在床上,对刘季述连连作揖磕头:“饶我一命!”
刘季述瞧他磕头求饶,一副丧家犬之败相,顿时心情大好。
于是更狂妄道:“来人呐!将这罪人绳之以天理!容我慢慢处置!”
“是!”
一队神策军一拥而上,将昭宗捆了个结结实实。
昭宗只感自己的骨头,都要被绳索捆碎,关节处甚至都发出咯咯声。
疼的他面目扭曲,六神无主。
嚣张的刘季述,眼看哗变已成,心头之畅爽,仿若多年苦闷,一朝尽散。
“去,将皇后带过来。”
“啊还有,我的好君王,还有个好弟弟呢。”
“去!把他的好弟弟李倚也带过来!”
“其他人,门外戍卫!”
“是!”
一听爱妻和胞弟也要遭难,昭宗终于哀嚎出声:“求你了!别伤害他们!求你了!你放过他们!”
“你要朕、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哈哈哈。”还在场的十余人,被求饶皇帝给逗笑了。
“吾皇,今夜过后,您便不再是吾皇了。”
“料想杂们这群阉人,一生候主,反被主当猪狗牛羊,想杀便杀,想剐便剐。”
“今日所遭劫难,是你这昏君应有的报应!”
王仲先、孙德昭等人,叽叽喳喳,咬牙切齿,戳着昭宗的鼻头,便是一通通怒斥。
“进去!”
此时,几名神策军粗鲁挟着何后,将之「噗通」一声,扔到昭宗身旁。
“皇后!”
“皇上!”
两人满脸痛苦的对视,一时间泪流满面,满心绝望。
“苍天啊……”
昭宗扬天悲痛之际,突然才看到,宫顶不知何时,竟破了个洞?
刷拉一下,甚至来不及眨眼的功夫。
早已躲在上头的十九个人,在刘宛筠信号一出。
齐齐整整,从天而降!
直直落在昭宗面前。
“什么人!”刘季述大惊。
“护驾!”
第8章 天使下凡
突发变故,惊的刘季述等人后退了几步。
数十名神策军鱼贯涌入,个个手持陌刀,威武霸气。
场面一时呈包围姿态。
昭宗看着眼前,整个人早已被吓的呆呆傻傻。
“刘季述,尔冒犯天子!论罪!当株连九族!”许峙一嗓子下来,吼的刘季述愣了一下。
旋即,刘季述看清眼前,只有十几个黑衣人后,登时仰天哈哈大笑:“哈哈哈,就凭你们几个,救驾?”
轻敌,对刘宛筠来说,好事。
“刘大人,能否救驾成功,要看圣上怎么说。”
“圣上若说,他乃天子,那么天君一定会救他。”
“天君?”
昭宗愣了一下,他不知天上,是否真有天君。
若是真有,天君为何让他饱受屈辱?
刘宛筠悄然做了个手势。
十八名亲卫立刻齐刷刷分布昭宗左右两侧。
同时,咔咔的异响,莫名连出。
包括刘宛筠在内的所有黑衣人,手里都横举起一竿状铁器,冷冷对准面前。
那是……
刘宛筠琢磨了一个半月时间。
才只打造出十九支。
几乎拆光封州所有铁器。
“光化三年,妖魔频现,天君知苍生有难!”
“特令天使下凡,斩妖除魔,匡复天道!”
“天子,乃天君之子,天子之言,便是天君之言!”
“天君要谁死,谁便要死!”
王三山唱戏般喊出练习已久的台词,唬的眼前叛军,一愣一愣的。
“当真?”昭宗半信半疑,不敢置信。
“圣上,即刻起,您憎恨谁,便召念那人名讳。”
“是否当真,一念,便知。”刘宛筠道。
昭宗疑心病重,他不信自己很正常。
但天道,大唐无人不信。
刘季述莫名心慌,眼前的黑衣人,透露着浓郁的来者不善气息。
在他畏缩后退两步之际,昭宗发出咬牙切齿的声响:“刘,季,述!”
“嘭!”
震耳欲聋之巨响,骤然炸开,声势大有雷霆坠落之气概!
刘季述一瞬间便没了意识!
整个身躯,缓缓后仰。
在昭宗面前,刘季述凭空炸了脑袋!
血肉模糊的碎肉,溅落一地!
“啊!”恐怖一幕,让何皇后直接吓晕了过去。
前所未见的诡异现场,吓傻在场所有人。
昭宗看着眼前脚下,那阉人死状之惨烈,叫他目瞪口呆。
旋即,巨大的痛快,叫他面露亢奋的癫狂。
吃着皇粮、奉命守卫行宫的神策军!
竟在深夜,挑起宫廷政变,甚至以下犯上,大放厥词!
他受够了屡遭背叛的日子!
他对统领神策军的阉人宦官,恨的咬牙切齿!
所以上位至今,只要有机会,他誓要杀尽天下阉人!
“朕是天子!朕是天君之子!”
天君助朕!天君终于!助朕!
“圣上,您憎恨的,只这一人?”刘宛筠开腔问道。
昭宗亢奋到几乎面目狰狞!
“神策军右中尉!王!仲!先!”
王仲先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吓的转身想跑!
“嘭!”
猝不及防的巨大力道,在王仲先后脑炸开!他整个人飞扑向前。
血肉四溅,气息顿断。
“天使听令!眼前人!都该死!”昭宗癫狂大喊!
“快跑!闹鬼了!”
此时,叛军终于反应过来,转身就想跑!
众黑衣齐刷刷扣拴,嘭嘭巨响,绵延不绝。
直至寝宫内外,陈尸遍地、叛军落荒逃散。
“这群叛贼!枉为我大唐神策军!一个不留!给朕杀!”昭宗大喊。
“臣遵旨。”刘宛筠说罢,顿了顿:“但陛下,臣有一计。”
“说!”
“臣携五万广路府兵,勤王洛阳,眼下已密布行宫各处。”
“不如宫门大开,放神策军败逃出宫,借其口,对外公开此事。”
“届时,谁想弑君篡位,谁有谋反之心。”
“一目了然。”
“来一个,杀一个。”
昭宗压抑已久,此刻癫狂正盛,差点脱口而出「准奏」。
但他紧急反应过来,癫狂尽退,神情替为担忧。
“区区……五万?”
要知中原各股势力加起来,可是拥兵百万之多。
“若……若叛军数倍,甚至数十倍于尔,朕岂不是……”
密谋这盘大棋近两个月,刘婉筠早已设想过无数可能。
“陛下,这隔空杀人之神器,乃是天君假借微臣之手,托微臣转交予陛下。”
“陛下乃天子,天子也,天助也。”
“天君岂容妖魔横行,遗害苍生。”
“天子依天道,行天义,妖魔,必尽诛。”
“岂有妖魔胜天之理。”
昭宗信天道,一席话,说的他热血沸腾,忧虑尽散。
“好!替天行道!”
……
长乐门乃是皇城西门。
长乐门内,一排黑衣人,手持,对准门外。
昭宗早就好奇他们拿的是什么东西了。
这便朝刘宛筠伸出手:“朕的天使,此物可否予朕瞧瞧?”
刘宛筠躬身托起,递给昭宗。
昭宗学着黑衣人的模样,歪头贴在枪杆上,遥望门外。
门外远处,刘季述的干儿子刘希度,惊魂未定。
哗变不成,差点被天道炸了脑袋!
他满心惶恐,又满心疑惑。
鬼鬼祟祟的刘希度,一边远离宫门,一边回头探看。
昭宗恰好透过瞄准,看清了他。
咬牙切齿的恨意下,「嘭」的一声巨响,刘希度的后背像被巨掌猛烈拍飞!
他衣衫破碎的同时,身躯猛然向前,飞扑在地!
他至死都没能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嚯!好厉害的神器!”昭宗欣喜若狂,连连抬手,摩挲神器。
天色仍是一片漆黑,长乐门外早已空无一人。
昭宗终于能彻底松一口气,转而新奇的看向身旁:“你们……当真是天使下凡?”
“噗嗤。”王三山率先绷不住了,笑声一出,紧接着便暗道一声坏了,他跪倒在地:
“见过圣上!”
“诶?快请起……”昭宗不知为何,又开始垂泪:“朕的忠臣,朕的忠臣啊。”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朕,终于熬出头了。”
皇帝一哭,众人皆暗暗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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