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连毯子都裹到了脑门上,两眼一黑:“我睡熟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都要平安康健。
亲密戏份真是磨死我这万年单身人士。
檀郎:扶我起来,我还能学。
玛风:自制奶茶先行者哈哈哈
第50章 、帐门开
周檀带一点不甚在意的笑模样:“腌入味了罢。”
赫连允一阵难以抑制的好笑,他隔着毯子钳住周檀的肩膀,在这不上不下的境地里开口戏弄他:“睡罢。”
周檀在毯子里拱了一会儿,发觉头酣脑热一阵气闷,他从一层层羊绒中探出汗腾腾蒸红的脑门,不得已地,正正对上了赫连允的眼神。
那眼里一向不会有什么波澜,无论是琐屑的日常事务,还是骤然席卷的突发事件,都未必能在其中掀起多少波澜,他似乎被手把手教授过一套完整的预警和应对机制,不动如山,凡事都讲个谋而后动。
但周檀瞧见了一丁点压抑的波澜,肩膀上的力道也压得有些大,他皱了皱眉尾,鬼使神差地,拿自己的鼻尖,轻蹭了蹭对面英挺的鼻梁。
一滑便走,也没停留,这下整个脑袋都被人按住了。
赫连允的指节恰好卡在他的侧脸上,微微摩挲,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力道:“不是说,要睡了吗?”
他的喘息声略微重了一些,混着热气喷吐在周檀的耳际,周檀还没功夫去想下半截的事儿,刚刚翻过的医书脱缰野驴似的,在脑袋里搅了个透。
“等等——”周檀突然出声:“商家主——”
商家主近来没怎么被提起过,反倒在这种时候被周檀记挂上了,赫连允一口气噎在胸口了:“怎么?”
“得去给中州商会去个消息。”周檀磨磨蹭蹭又下地了,去角落里的小柜里,摸黑去摸他的洒金纸和湖绿笔。
纸没地方铺开,砚台也收在下一辆车里,没墨没东西的,他只能把纸面按在车厢上,用锋利的笔尖来戳戳画画,姑且做出了几道痕迹,说完了要事,他也没多留几句,全交给收信人,从这几乎瞧不出来的痕迹中揣摩意思了。
纸刚被折几折收回去,马蹄踩上一块碎石,整个车架轰隆一声响,周檀整个人都被抛起了半寸。
他后撤一步试图站稳,一双手直接箍在腰上,没叫他直接脑袋朝外飞出去。
实在不是个写信的好地方,周檀想着,扳回了身子,又笑起来:“还要多久能到?”
他被人掐在膝盖上,左右是动弹不了了,索性从袖子底下摸出个纸牌大小的小册子,额头抵在赫连允的肩头上,捏着指尖开始翻阅。
“天明便到了。”
凑得太近,那股香气的存在感实属过强了,疑虑再度闯上来,赫连允开口问他:“这是什么香?”
“大概,是毒?”周檀说,语气里还带着一点不甚在意的笑模样:“腌入味了罢,省了熏衣角了。”
“还有什么毒?”赫连允紧了紧手臂,低下声音。
“早记不得了。”周檀侧过脸看他,擦过他抿直的显得有些冷酷的唇角:“除了这味道,半点没痕迹了。”
车马颠簸,挡住大半席卷而来的冷风,周檀昏昏欲睡地垂下眼皮,整个人裹着毯子,陷落进对面的胸口去。
赫连允撑开空隙纳他进到外氅里来,没再管那股忽浓忽淡的香,下颌垫着周檀的发顶。
两个人都算是,坐稳当了。
——
燕山口下,千里草场,没入云霄的长生木是中央的支点,撑起了厚重的尖顶帐篷。
中间的帐篷顶上,正蹲着一只肥嘟嘟的鹰,过于圆润的身子,遮挡住了背后淌着金光的雕金鹰身。
两只圆眼扫过披着雪色的山峦,慢慢定格在,逶迤驶来的车马行列上,它忙不迭啾啾鸣叫一声,张开翅膀,朝着西北方向一片青色的帐篷飞去。
尖顶帐篷彼此连接,雪色的厚重毛皮在顶上铺开,带穗的长流苏在帐门前垂下。
生铁栅栏搭建得城墙一般高,望楼上的人望见车马,打了个呼哨,两扇铁门随之洞开。
中帐搭建在在草场的腹地中,弯月形状的草场将帐篷群包裹在心脏部位,而在它青绿的边缘上,恰好流动着一条水量不大的溪流,像是条通明的绸带,在弯月上打了个如意结。
这时节,一层薄薄的冰开始崭露头角,宣告了即将入冬的凉意。
周檀半道上给中州商会去了信,打算添置点南芷草,写完信就闷头昏睡,这时候还没彻底醒过来。
赫连允比他早一步睁开眼,微微动了动身子,手腕上力气没卸掉,垂下眼皮看那张静默的脸。
一看就是没怎么经受过风霜磋磨的脸,润得像一张还没上色的绢纸,但昨夜擦过来的掌心有一层算不上粗糙的茧,显然是握剑握久了留下的痕迹。
他探出两根指头,去抬周檀快磕到胸口的脑袋,雕车前进的速度已经慢下来,想必是,已经上了平坦的中央道。
但赫连允也没掀开车帘向外看,怀里那位扑腾了半晌,眼睛虽然还在装聋作哑地闭着,耳面上慢腾腾攀上来一层红。
薄的不行的一层红,纸面上撒开一道胭脂红似的。
“这会还愣什么?”赫连允压低嗓音道:“已经到地方了。”
“是么……”周檀慢腾腾坐直身子,裹上外袍,背上扛着几层毯子,便跳下车去,看那一顶顶相连的帐篷。
天还没亮透,练武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几里地,于是整个王庭里没几号人,只有顶上越聚越多的一群鹰,啾啾叫着,各个肥厚流油,探着圆短的小脑袋往下看。
辎重部跳下车来开始挪行装,大箱子小箱子拖在地上,拉出一道道印痕来。
周檀人没清醒,只顾站着,肩扛三两斤厚毯子,整个人在风里被卷得一阵凌乱。
这时候的风实在是大,大得他一张开嘴,就被灌了一口沙,赫连允一手拎回毯子一手扯回人:“等太阳出来,风会小一些。”
中央的帐子敞开门等候着,显然刚刚被精心打理过,炭炉烧着火,估摸还兑了几片香,缠缠绵绵漏着一丝气味。
周檀夹着自己的小箱和锅碗瓢盆,一头扎进里头的宽敞床褥里去,半梦不醒地扔掉了靴,先给自己扒了个窝。
一路带来的琉璃瓶,换了个地方一字排开,有的碧连波草已经长得很高,但周檀也没琢磨透彻,是什么东西,催得它们发疯似的开始生长,有几株已经顶到了瓶口边缘,赫连允将这堆草种摆上角柜,挑走了炉子里越发浓厚的香片。
一点风吹进来,驱散了这层过于浓厚的香。
——
中州商会。
离得最近的幽州分号接了信,便开始翻检记录仓库存货的账册来。
南芷草不是什么常见的药材,娇贵得还要把控温度。幽州分号的管事打着算盘从楼梯上转过身子,夹着药匣子去看上面标注的年份和时间,瞧见一年轻姑娘,拈着一根草,凑在鼻尖上,细细嗅闻。
“小姐看出什么来了?”他扬着嗓子问。
“头风要么是寒,要么是热,再要么是寒热交冲,怎么用起这味药来了?倒像是……”
她语气很淡,神情也很淡,淡得整个人像是飘下来的一缕烟,不怎么招惹尘土似的。
“这咱就不晓得了,郎君指名道姓要这草,我看库里还存着一堆,都没人用过,还都是二十年前的年份。”
管事的磕了磕烟斗:“存了二十年了,我看这草啊,年份越久反而药力越强,就都装上了。”
装车的声响从后院中传来,陆承芝揽起裙角,用坠在腰间的软帕擦拭指尖上飘飞的草屑:“何时启程?我一同去。”
“明早就去,小姐若是要去,我去告知一声。”
“好。”她轻声应道,将手里的根叶挑到眼前端详,二十年不见天日,这草叶还呈现出一种斑驳的青绿,显然是保管得还算妥当。
“当年为什么要存留这样一批草药?”她想起什么,突然开口询问:“既昂贵又不容易保存,玉京城里一年都没多少用量,耗费这么多力气存放这样一批,总该有个,由头。”
“这就不知了,压在库里这么些年,连家主那时候,都还蹲在家里念书呢。我来的晚,也不晓得老家主那时候的旧事情。”
“好。”陆承芝冲他轻微躬身,捻住手腕上的菩提子缓缓滑动。
两道细眉略微蹙起,她侧过身来,那管事才撞上她的正脸,发觉这人,脸色白得像是一层初雪,几近透明。
两颊上没胭脂,嘴唇上没口脂,连姑娘家常用的耳坠发钗也通通没有,只有手腕上穿了一串菩提子,挂了一根,看上去磨损痕迹很重的红绳。
寡淡是寡淡极了,没什么精心堆砌的颜色,连面容都看不清楚,偏偏有一点,凉水一样的气息弥漫上来,叫人想要凑近去一探究竟。管事垂下头不去直视她,手上的算盘没停下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
第51章 、南芷车
周檀仔细看了一眼,露出些笑:“承芝来了。”
周檀在自己的新窝里扒土似的,把自己的脑袋塞进柔软的枕靠里,他听见帘外传来点细微的声响,也没翻动身子,整个身子全松懈进去了。
周檀确实还没琢磨透彻那点药理,既不是寒也不是热,那头风来得诡异,有时候发作得太狠,连赫连允那相当能忍的骨头缝里,都写着一个鲜明的「疼」字。
但疼狠了照样是忍,没人觉得他那淡漠无波的神色下有什么不能忍。
医典是翻完了,只等中州商会的货箱推到门前,总算是能卸下担子,安稳睡上那么一时半刻。
外间有刻意压制的声响,交谈声压得很低,去平地上的校场得翻山越岭一段路,赫连允答了话,瞧见周檀从屏风后头探出脑门,昏昏盹盹问道:
“不歇一会再去吗?”
半长的睫毛垂着,在脸颊上投了两点细微的阴影,可怜见的。
“不必了。”赫连允拎着沾了露水的靴子,隔着床沿摩挲他埋在毯子里的侧脸,指腹带着热:“很快就回。”
“好。”
周檀窝进床榻深处,彻底转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赫连允倒还没返程回来,鞋靴搁置在床榻下,桌上还扣了一碗冒着热雾的汤水,像是新出炉的。
周檀踩上鞋往外去,是个晴天,但山口的风,依然没怎么减弱力道,刮在脸上几乎能留痕。
堆积的云霭被疾风卷得散落,线球似的,纷纷扬扬飘起来。
雪照山卧在门前的幡旗下,咕噜噜喷着一注水。它背上还背着周檀的贴身包袱,鼻孔里哼哼闷叫。
周檀揭了包袱,抚摸那层重新生长的毛发,油光水滑的一层,白得没什么杂色。他骑马去没多远处的草场,连马鞍也没带。
草场上的草还没显露颓势,但据玛风精心掐算了一遍又一遍,这片绿,也撑不住多久,以致不管是谁来看,都带着点心有戚戚焉的意思。
这里的草被连波起的风卷得脊背弯折,燕山口上的积雪不需远望都一清二楚。
「梨花」开得早,从山顶开到了半山腰,估摸要不了多久,便要抵达山口,开出冬日里摧枯拉朽的气势来。
袖子下还揣着个琉璃瓶,里面的碧连波摇曳得很。周檀沉吟上了一时半刻,在溪流转角而过的小块平地上,挖出个不大不小的坑来。
短小的铁锹握在手里,一些从水下洞穴带出的草种,被洒在新挖的浅坑中。
水下奇异事情太多,什么物件上了岸都是灰飞烟灭,唯独扎在人衣摆上的几粒草种躲过一劫,生命力还很是旺盛。
是该去试一试。
他洒了土埋了坑,垂下头等待了一会,眼见没什么事情,便重新进了敞开的帐门。
赫连允骑马回来的时候刚过午,稀稀落落的人声开始在外面响动,周檀顶着翻了一半的医典,在椅背上要滑不滑。
腰弯得像个拱桥,撑着身体的一多半重量,脑门上顶着书,也没看。
帐帘被掀开,自然带进来一股风。盖在书页下的眉毛触知凉意,先是一皱,接着发觉了熟悉的气息,便舒展开来。
他睡得久,吃了午饭没什么睡意,但似乎是少了个人的缘故,梦里开始烧起连天的野火来,烧得周檀觉得四肢都逐渐发麻,被一种难以形容的钝痛感包裹起来。
中州铁壁,周檀在心里无声嗤笑,中州那一片富贵地、温柔乡,傲慢又自恃高贵,从没发觉自己柔软的胸腹,正对着别人的刀尖。
蜜罐子里浸久了,每个人都在一身可嗅闻的甜蜜中夜夜笙歌,那地界,铁壁铜墙包不住,万里烽燧也得塌。
梦里的火越发近了,火光串成游弋的火蛇,舔舐过他的四肢,带来一种闷闷的刺痛。
记忆总是缺漏了一块,任他怎么琢磨,都难以在混沌的记忆里,拨开这层火色,瞧见纪清河的面容。
她似乎说过什么,在过于遥远的旧时候。
“怎么了?”赫连允凑近了,圈住他。
“我以为,你到晚间才回。”盖在脸上的书册被轻轻揭开,露出大半张脸。
“没什么大事,巡查的鹰,已经飞出去了。”
“那便好。”
“梦见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周檀支起身子:“噩梦啊,都是些唬人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赫连允先看见了他从耳边蔓延到发梢的一层薄汗。
那层汗缠着碎发贴在他没什么血色的额角上,黑白分明的一道。
赫连允隔过软毯按住他的肩头,用了一点力气收紧了:“是,都是唬人的东西,刚吃了些什么?”
周檀指了指浮着一层剩余油水的汤碗。
——
中州商会的车马一向快,传信的燕前脚飞回,后脚便有人叩动关隘。
关隘上安置了传信的黄钟,它狠狠一声响,回音霎时传遍整个山口。
赫连允起身去看,一只燕子落在窗口,正歪着脑袋瞪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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