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侍卫吓得全部跪下了。
翻译也不敢翻译了,也跟着跪了。
金贵听不懂官话,情绪激动地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杀了我的家人,我杀他报仇,有什么不对?”
太子才不管他在说什么,竟然敢在这里吼,更生气了,指着翻译:“你告诉他,该杀,全部都该杀,是我让人杀的。”
翻译赶紧的……
金贵听了,叫嚷得更大声:“是你让杀的,凭什么?我已经答应做条狗了,你说什么我都同意,凭什么还要杀我的家人?”
翻译:“哎哟,你小声点,你刚才发过誓,要改名换姓,要孝忠太子殿下,就不能有妻儿,也不能有亲戚朋友,怎么你就忘了吗?”
“我,我是发了誓,但前提是要保我家人平安,只要我家人平安,让我干什么都行。把我家人杀了,我干嘛还要跟太子,我不干了,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干了。”
翻译吓得后背都出汗了:“你是没搞懂情况,我们跟你一样,我们都没能亲人朋友,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只能孝忠太子殿下。”
“呸——”金贵朝地上吐口水:“我跟你们才不一样,我可以做条狗,我还对天发过誓要做你们的狗,但前提是不能动我家人。你们杀了我的家人,还要让我跟你们吗?做梦,我不干了,我不跟太子了,也不跟高驰了。”
太子就问旁人,他们说了啥。
有人懂汉语,就道:“这个诺海说他不干了……他不愿意跟十三爷……也,也不愿意跟殿下了……”
太子听了差点吐血,跳起来道:“反了反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你当我这儿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的就走的吗?拉下去杀了。”
高驰立即挡身在前:“太子息怒,儿臣有罪,还请儿臣代为受罚。”
太子一把掌挥过去打在他脸上,嘴角的血都打出来了:“你敢帮他求情?你也要反我吗?”
高驰跪拜在地:“儿臣不敢,还请太子息怒,都怪儿臣教导无方,诺海犯的罪过,儿臣有责任。”
太子气得,一把抓住高驰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猛地往桌子边上磕:“你是要气死我吗?你为了一个奴才,竟然敢顶撞我,你也反了天了是不是?”
“碰——”地一声,额头磕在桌沿,撞出一个大包。
十二去拉架:“太子殿下息怒,儿臣觉得这其中有误会。”
太子回头怒瞪他:“有什么误会?”
“可能翻译不准确,语气语境不同都会产生误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传达上面出了错,需要花点时间来纠正。”
金贵已经叫不出来了,因为在高驰的授意下,侍卫已经给他的嘴巴塞上了布团,以免事态扩大。
被压在地下,也动弹不得,不发生了,嘴巴堵上了,现场唯一的杂音来源消失了。
四周安静,太子缓了许久,众人上来又帮他拍背,又帮他顺气。
终于,太子挥了挥手,脾气过了:“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我不想管了。”
十二上前请示:“殿下,儿臣觉得要加强沟通交流,这点很重要,不如让十三弟将人押下去,待他们双方说清楚,理解通透了彼此的意思,再来回复殿下。”
太子觉得心累:“就这样吧,照你说的办。”
十二回头给高驰使了个眼神,那意思是,我已经帮你争取到了,留你俩单独相处,该说什么话都说清楚,快去。
高驰十分感激,对十二点头示意,赶紧退下。
……
金贵是被人给架回酒窖的,他已经无力到站不起来了。
侍卫将他丢在铺着干草的床上,像丢一条死狗。
金贵的双眸无神,没有焦剧,跟死了似的。
高驰让旁边的人都退下,侍卫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就退出去了。
“金贵。”高驰过去唤他一声:“你还好吗?”
金贵憋着一口气,直接吼他:“你怎么不帮我?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杀,你明知道,你肯定事先就知道,却不帮我说话,你害死了她们。你坐在太子身边,你有机会帮我说话的。可你什么话也没说,也没阻止。”
高驰说:“如果骂我能让你舒坦一点,你尽管骂,我绝不还口。”
金贵一怔,随即想到,骂高驰还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高驰当时能阻止,肯定会出言阻止,但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在做主的人是太子,不是他,他说的话不算数。
俩人都缓了缓,过一了阵,金贵这才哭出来,呜咽着说:“是我害了她们,我以为做狗,就能保护她们,谁知道,哇呜,谁知道……”
高驰叹了口气:“没有,你没有害她们,反而你救了她们。”
金贵翻过身来满脸是泪:“什么意思?”
高驰坐到稻草铺的床上,道:“她们死得很痛快难道不好吗?你同意做狗,她们才能死得这样痛快。如果你不同意做狗,她们就会被卖到妓.院,最后落得跟你娘一样的下场。”
也就是说他的家人横竖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金贵:“……”
高驰看了他一眼:“还记得我刚在你手里签了卖身契。你就翻脸,逼我去陪富贵老爷喝酒,我不从,你就生气了,但你又不好与我明说,就托七斤做说客。七斤跟我说,我一天不做,就一天融入不了你们,一辈子不做,就一辈子也融入不了你们。”
金贵:“……”
“后来我从了,得了三两银子的赏钱,你高兴得不得了。当时我问你,你们自认为是黑乌鸦,而我这只白鸽子永远也法融入你们,还说在乌鸦的世界里,洁白的羽毛是有罪的。”
金贵:“这,这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我历历在目,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事。”高驰咬了咬唇:“现在的情况,与当初何其相似。只是咱们身份互换。太子要你做事,你要么做,要么死。你们自认为是黑乌鸦?错了。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的黑乌鸦。而我们,才是黑乌鸦,一天不做,你这只白鸽子就一天融入不了我们,一辈子不做,就一辈子也融入不了我们。因为在乌鸦的世界里,洁白的羽毛是有罪的。”
金贵张大了嘴:“……”
高驰看着他,缓缓道:“你在太子面前立了誓,从今往后,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今日过后,你才是我们其中的一员,正真的一员。”
金贵直接石化了:“……”
“我曾经说过,所谓九流耍艺娼,那勾蓝、八大胡同、怡春园,从来做的都是正经营生。最肮脏的生意,反而是那些所谓的上流富贵人,都在最庄严最干净的地方完成交易。”看了他一眼:“现在你晓得我说的什么了吧 ?”
金贵抹了一把眼泪:“现在怎么办?我爹被太子杀了,说我爹罪有应得,我这个做儿子的也无话可说。我媳妇,三个妹妹都被太子杀了,我怎么办?我不跟太子了,你帮我想个办法,我相信你,我都听你的。”
高驰叹息一声:“我若有办法,早就去做了。”
金贵想了想:“要不这样,你替我转个话,善长叔他们手里有人,可以来救我。”
高驰的瞳孔紧缩,咬牙道:“你打什么歪主意?李善长帮不了你,也不会来救你,更不要指望朱元璋来救你,他们只敢打汉人,也只能打汉人。”
“他们是江湖豪杰,我爹跟了善长叔十年,善长叔不会不管我的。”
“你太天真,你爹跟了李善长十年又怎样,就劳苦功高了吗?我告诉你,朱元璋是草寇,草寇是什么你懂吗?草寇怎敢擅离巢穴,躲官府的人都来不及,来救你就是正面与官府对抗,他们没有实力。”
“那,那怎么办?去找大花花,他认识的人多,看能不能想办法。”
“大花认识的人,多是捧场的票友,能想什么办法?”
金贵抱着脑袋,苦苦思索,想不到办法。
高驰:“你就没想过安心待在这里吗?你并不是待在太子身边,而是待在我身边,做我的侍卫,与我朝夕相对,如果我遇到危险,你打不赢还有别的侍卫。咱们还能过得不错,衣食无忧不好吗?”
金贵坚定地摇头:“不行,若我家人还在,那我有顾虑,你这个办法就很好。只要家人能平安,我愿意做狗。但现在不一样,杀光我的家人,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没有任何事能要挟我,凭什么我还要甘愿做狗,就算我死,也不干。”
“太子固执地认为,无妻无子无爱人,没有牵挂的死士才能尽心为他所用,我们这些跟在他身边的,都是活死人,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发声,只需要服从和听话。你却相反,因为你有牵挂的人,才甘愿被人驱使,否则宁死不从。双方立场不同。你改变不了太子的想法是事实,你就没想过合解吗?你一介蝼蚁,如何与太子抗衡?”
金贵看着他:“你很奇怪。立场不同就不同,不能互相改变就不要改变,凭什么我要去合解?地上有滩屎,我说那是屎,不能吃。你说合解一下吧,抹点香粉,再洒点香水,就变香了可以吃了吗?要吃你去吃,慢慢吃,我才不跟你一路的。我最讨厌你这种人,像什么?像胡螓,既在茅坑找屎吃,又飞到桌上找饭吃,真恶心。”
高驰被骂了,第一次被金贵骂,被骂得很舒坦,顿觉浑身通透酣畅淋漓,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或许他就喜欢被金贵哥骂,反而笑起来。
金贵愈骂愈来劲:“笑什么,我在说笑话吗?横竖我就贱命一条,我会怕吗?蝼蚁什么都不怕。”
高驰反而笑容更深了。
有下人来询问,说十三爷,该用晚食了,应该怎么安排呢?
高驰要留在这里吃饭,又有下人端来饭食,饮食规格是按皇子的标准来的。
金贵看着一大桌丰盛的菜肴,什么味口都没有,完全吃不下。
高驰的食欲不减,倒是这阵子吃得最开心的一顿饭,因为能与金贵哥同坐一桌吃饭,他就很开心。
“你偷疯狗的钱,我帮你善后。你夺回班主之位,我跟你屁股后面做威作福,这大半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你要被斩,我只有动用太子的印章。从那时起,我便知道这好日子也到头了,因为我暴露了行踪。幸好你我大打一架,还将我带到牙行卖掉,从此也与我脱离了关系。太子来临安,我只能乖乖回去,我也想逃离这里,各种方法我都试过了,我没有办法。”
“办法是人想的嘛,你这么聪明,总会想到其它办法的。我就不信这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
“好吧,但这事不能急,我去试试,你要答应我,不准再闯货了。”
“嗯!”
晚食后,天色不早了,高驰要走了,临走前交待,你暂时住这里,吃喝会给你送来,差什么跟侍卫说一声,他们也不会扣克你,你都在太子面前发过誓了,他们也当你是自己人,不会再当你是犯人看待,现在太子在气头上,待他消了气,我再想别的办法。
金贵也没有办法逃出去,只得作摆。
只是高驰离开后,他又看到床上的衣物,都是妹妹们留下的,一时悲从中来,又想起全家被杀,三个妹妹和媳妇都惨死,抓着衣裳将脑袋埋里面闷声哭了出来。
不多时,侍卫们得了高驰的命令,进来替他收拾床单被褥,将所有女性物品全部收走了,多余的被子也抱走了,以免他睹物思人,徒增悲伤。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关于妹妹和媳妇的痕迹全部都被抹去了。
金贵趴在床上,失眠……
……
第20节
那厢,十二带着美酒,来找高驰喝酒聊天,他们几兄弟都是太子的心腹,有时候因为政见不同互相吵过架,私下交情还是挺好的。
“十三,你们谈得怎么样?”
高驰看到美酒,抓过一瓶,昂头就喝:“我打算带他走。”
十二也开封一瓶酒,俩人互碰,互饮。
“走?去哪儿?”
“流浪江湖。”
“不是吧,风餐露宿的,多辛苦呀?你劝劝他呗,让他安心跟着太子办事,荣华富贵少不了的。”
烈酒过喉很舒服:“他不愿意。”
“不愿意?就使招呀,我的十三弟,你的肚子里有一万个主意,随便使个手段,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那些手段,我不想用在他身上。”
十二:“……”
“我不想逼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高驰说。
十二拍着脑袋,装腔作势地嚎叫:“完了完了,我看到你这样,好可怕,一但动了心,就什么都完了。你以前的杀伐果敢呢?全部不见了,好可怕。你这副做派,像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子,哪里还有草原狼的野性?狼性都没了。”
“你不懂。”
十二说:“我是不懂,但我晓得太子是对的,真的要绝情绝爱,才能心无旁骛地扶佐太子殿下荣登大位。”
高驰:“……”
“我现在就盼着太子早点做皇帝,这样咱们才能解脱。其实我也想娶妻了,我们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美人再多有何用?怀了孩子也要打掉,真没意思。我想要儿子了。”
“……”
“太子做了皇帝就可以给我赐婚,论功行赏我怎么也要拜将封侯吧?只有到那时候,我才能享受儿孙绕膝之乐。”
高驰看着十二,心道:你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因为太子做了皇帝你就该死了,心里所想,不能说出来。
“这不是我的志向。”
“为什么?这不是最美好的向往吗?十三弟的志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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