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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古代架空)——-阮白卿-

时间:2022-02-11 21:48:09  作者:-阮白卿-
  “蒙皇上恩典,先父一生并没有憾事。”祐王爷又领着儿子们磕头。后面跟着那两个小孩子,被奶妈扯着跪在一处,两双乌漆麻黑的圆眼睛滴溜溜望着他,景承朝他们挤挤眼,其中一个露出两排白牙笑起来,被他父亲扭过头低声呵斥过,又闭上嘴。
  “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景承笑着,“朕从前常受老王爷照顾,就连你们家里也来过好几回。”其实他不喜欢孩子,但在这时候必须要做出一副仁爱的面孔,他招手道:“到这来。”
  他第一次摸小孩子的手,意外地并不是肉唧唧光滑圆润的触感,也没想象中那么小。他对小孩子的年龄没什么概念,现在才知道三四岁已经完全近乎于一个微缩的成年人,手掌干瘪,有非常多且深的掌纹,走路也并不蹒跚。他们拽着景承的手指,努力蹬到脚凳上站着看他,手上力气大得吓人,指甲抠得他生疼,像小型的兽类。
  “开蒙了没有?”头一回和小孩子讲话,他有些慌,似乎也只好问这个。
  “快啦,爹说我没几天快活了,过了年就要请先生来家呢。”那孩子扁着嘴,盯住他衣袍上的龙头,“我想摸摸。”
  “胡闹!”祐王爷上来拽他。
  “你吓着他,”景承乐呵呵地俯身,把自己递到那孩子面前,“好看吗?”
  “好!”那孩子揪住他的胸口,“比我爹穿的好看。”
  “臣万死!童言无忌,小子并无所指,臣等不曾教唆他!”
  “你不来这么一句,也没人要往歪处想,”景承撇撇嘴,“小孩子懂得什么。”
  他叫人拿金银如意和荷包当见面礼,孩子对于那沉甸甸的如意不甚有兴趣,倒是把荷包抓在手里,堂兄弟两个旁若无人地比较着,确认是一样的,才满意地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景承弯着腰,饶有兴致地去看他们脸上的神情。正因为是兄弟,对于不均就更敏感些。
  家里给穿得很厚,他闻见那红袄子领口扑出来的汗味,潮腻腻的,头发窝在汗里。小孩子就是这样,火气旺,连毛孔都随时饱涨着生机。景承也不自觉地微笑着。
  “皇上这样喜欢小孩,日后一定是慈父。”开了戏唱到一半,祐王爷忽然向他冒出这么一句。先还没听明白,等转过脸,祐王爷已经笑起来,那戏台上锣鼓一声叠一声地敲,景承突然觉得自己中了圈套。这会儿正唱《下河东》,赵匡胤被欧阳芳下了绊子,几乎成了敌军的俘虏。
  “嗳,将来的事。”他打算含混过去。
  “您可不要怪臣啰嗦,皇家子嗣,是天下的事。”
  “唔……”景承点头微笑。
  “皇上年纪也差不多了罢,”祐王爷露出一种羞于启齿似的神气,“开枝散叶是正经事,如果眼下没有合意的人,要不要择个时候选秀女进宫?”
  景承想张口,但噎了一噎,没有立刻做声。他倒不吝于去辩驳什么才算“合意”。倘若真有那么个人,像戏文里写的,认定了对方,就绝不再变心了,哪怕相隔万里也要把她找回来,同她过一辈子,这才叫合意。他们说的显然不是一件事,不是一种“合意”。
  而且戏是假的,正因为假,才教人趋之若鹜,人总是向往着不现实的东西。按他们的意思,找些样貌遂心、家世也好的姑娘,令她们多生几个孩子,还得是儿子,便大家都“合意”了。他有这个责任,皇帝是全天下供奉的傀儡。
  换作头几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一旦赤裸裸地把这件事抖出来,他忽然有点生气。
  “还嫌宫里女人不够多?每次乌泱泱一大批,还不是那些路数,花红柳绿地给你看。”
  看多了也不免麻木,诚然各有各的好看,但使人懒怠亲近,好比满满一桌子珍馐摆在那,就只有教人眼花的份。
  “南边不太平。”祐王爷点点头,望着戏台上。
  “朕知道你的意思。”
  “万一真的反起来,咱们总得做好万全的打算,立了太子,他名不正言不顺,半点空子都没得钻,”祐王爷倾过身子压低了声音,“立了太子,才能叫天下安心。”
  “四叔现在不安心?”他尽量地笑着。
  “哎……臣既然当了这一声四叔,拼死也要为皇上考虑。”
  “没有那么严重罢,昨天不是说,胡三明回来奔丧就把他扣下。端王手里缺人。”本来是拿胡老太太做筹码。
  “就怕他不肯放人过来。”
  “不见得亲娘没了也不叫戴孝,他敢不放,胡三明转头就要对付他。你当他有多忠心?造反的人能有多忠心?”
  “他也不见得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要给钱呐,”景承摆弄着手上一枚翡翠扳指,扭来扭去地转它,“给钱,给宅子,给官,给女人——胡三明还没娶亲?”
  “没娶,”祐王爷眯起眼睛,摆出一种非常神秘似的神情,“他老娘就因为这个跟他置气,死活不肯去南边。”
  “他属蛇?过年四十六了罢。”
  祐王爷先没吭声。戏台上勾了大红脸的武生竖起眼睛往观众里瞪着,是个教人准备鼓掌的预告,马上挺着手里一杆银头带红缨子的长枪,压低了脑袋翻跟头,连二楼也听得见他衣摆扑啦啦作响。
  “好!”景承先喊了一嗓子,楼下才此起彼伏地跟着爆发出赞叹来,“好——”
  借着喧杂,祐王爷低声咕哝,“他在军营,就和逛烟花巷一样的。”
  “……他好这个?”景承忽然后背发潮,没道理涌出一股汗,“谁说的?”
  “咱们派去的探子。说他回回叫两个小兵,还要挑漂亮的,半夜到他帐子里去。”
  “玩归玩,连娶亲也不要了?”景承抬高声音,“糊涂!难怪亲娘也不肯叫他养老,原来眼不见为净,白活了这么大年纪,不像话!”
  嚷完了他又觉得虚张声势。越是说到跟他自己千丝万缕的事,就越要撇清了批判一番,以示自己尚能做个明君——玩归玩,但他清楚什么是正事,床上那个再怎么叫人得趣,不过是玩,绝不能认真——也不知道是说给听的人,还是说给自己。
  “皇上说得极是。”
  就连这套说滥了的官腔,大概也是敲打他,早知道就不来了,唱戏也没甚么看头。
  “照这么讲,朕还要寻些小倌去陪他。”景承冷笑,“真是长朕的脸面。”
  祐王爷见他不高兴,朝旁边使了个眼色,很快有一盘金瓜子铺在明黄绸布上端过来。
  “皇上有赏!”
  两个太监下楼,把金瓜子一把把洒在戏台上,在那灯火通明里头,大红地毯上亮晶晶的,一点一点铄着光,六七个戏子趴下去,手掌侧着,当成苕帚在地上刮。外头捧戏子也是这样,还更不堪些,捧的并不真为唱,而是为打赏时候睥睨天下的那点骄傲,别管披上那层皮是皇帝宰相还是千金小姐,锣鼓一停,都是下九流,靠着台下赏钱活日子。
  “这事就交给你做,”景承忽然开口了,“朕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必叫朕当这个好人。”
  “那就看皇上有多想拉拢他了,”那老头子故意吞吞吐吐,带着副诡谲的笑容,“反正在臣等看来——”他特地表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意思,“胡三明从建元十四年就跟着那边,为人虽然荒唐,但带兵确是良才,说他是端王手下头一号人也不过分。他又不缺钱,要逛烟花巷子,什么样的人弄不到?要是给的东西他都有,怎么显得出皇上的诚意?”
  “你想说什么?”景承突然警觉起来。
  台上又开了新戏,漫长的锣鼓点子哒哒哒哒,在人胸膛里敲个没完,那背后插了长翎子的角儿偏偏要吊着人的胃口,千呼万唤才肯到前头,就为那一声碰头彩。景承在人声鼎沸里听见自己耳朵里的血潮,只看见祐王爷的嘴一张一合,却反应不过来他说了什么。他觉得头晕,一切感官忽然变得很迟缓,站起来心口里咚咚鼓个不停。
  “什么时辰了!”景承大声问,但不等人回答,又沉默地坐回去。
 
 
第31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
  景承皱着眉走进崇德宫,留守的太监们早备下手巾热茶,又捧了一件石青色的厚夹袍给他换。景承气咻咻的,劈头就问:“傅嘉安呢?”
  “回皇上话,傅嘉安过午说病了,告假没上来。”有人低声答。
  他倒噎了一下。“怎么了?”他想起昨天晚上来,嘉安穿得那样薄。
  这次没人回他,景承又追问:“太医看过没有?”
  终于有个胆子大的赔笑道:“德宝来告的假,奴才们并没细问。您不发话,也没人敢惊扰大夫不是。”
  这话听了就叫人不高兴,可也不能说有错。除非主子开恩应允,否则太医院轻易不会问津底下人的死活。
  “胡闹,不懂变通吗?朕不过一天不在家,就连大夫都不会请了,什么时候带兵打仗,一年半载回不来,你们还不饿死在这儿?”
  才看了赵匡胤亲征的戏,所以脱口才说要打仗,其实他最恨这个。但也许已经被人听去了。就跟他在南面安插探子一样,崇德宫里大约也有端王的眼线,谁都不是善茬。不过也好,教对方知道他至少有御驾亲征的勇气,或许反倒不会立刻打过来。
  “都下去!”景承假装生气,从那小太监手里夺过衣带,“磨磨蹭蹭,能系出花?”但是等他们都走了,他悄悄地顺着夹廊到偏院里去。
  这季节天黑得早,但底下人的地方又更加昏暗。从景承站的地方看过去是一排矮房,檐下齐整整挂着宫灯,红罩子落了灰,给风吹得左摇右摆。房门全都紧闭着,多数也是黑黢黢的,零星几扇有光,偶尔听见有人说话,传到他这里,已经轻得像扒着耳朵的窃窃私语。忽然有个老太监大声清喉咙,“吭——”地拖长了声音,后头跟着很短的一阵急促的咳嗽,景承吓了一跳,连忙走到树影里。倘若给人瞧见了?
  那倒也没什么好心虚的,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想去哪儿不行?他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可以理直气壮的底气。再者说,太监最会察言观色,就算真看见了,招子亮点的不会跟他打照面,万一真有一两个没眼力见的,那就教他们永远闭嘴……也不能怨他。
  这会儿景承自己也莫名其妙,这算什么?他嘀咕着,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李重光同小周后偷情,大约也是这么个夜里,教她手里拎着鞋,走动可以不发出声响,在自己的宫里和做贼一样。院子当中种着一棵大槐树,透过渔网似的枝桠望上去,月亮圆圆白白,又显得格外大,无端有种凝重的氛围。景承走到尽里头的一间,侧着身子把耳朵贴紧了窗纸,鼻孔里呼呼冒着白烟。
  先是很久没人说话,约莫一盏茶过了,景承才觉得这么下去简直没完。他横下心,咚咚叩门,里头立刻有了回音。“谁?”他不说话,那人有些愠怒,“问你呢,不吱声,你哑巴?”
  景承立刻就想发作,却听见嘉安的声音懒洋洋地道:“哪里这么重戾气,开门累着你了?”
  “我问他了么,他又不说。”声音听着是个半大孩子,气鼓鼓地争辩,“大冷天的不教人安生。”
  “算了,我去。”另一个小太监说。
  “坐下,德宝去。”嘉安的喉咙有些哑,“出了这屋子,谁惯着你这挑三拣四的毛病。”
  德宝不情不愿地嘟囔着,趿着鞋走近前。才下门闩,景承突然用力一推,德宝往后趔趄几步,脱口骂出一句“忘八羔子……”,突然噎住了。
  德宝直直地跪下去,额头使劲往石砖地上撞,哭丧似的干嚎:“奴才万死!奴才万死!”
  景承才要开口,嘉安已经抢在头里骂出来了。
  “闭嘴!”嘉安从床上翻身下来,“教你再睡昏了头,满嘴里说梦话,那两个眼珠子不想要了,明天就给你剜出来。”
  嘉安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柔和顺的,景承第一次见他这样刻薄骂人,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嘉安抢着训斥过了,自己倒不好再发火,于是没有作声。嘉安绕到他身后把门关好,才跪下去给他磕头。
  “是奴才管教不严,给您赔罪。德宝没有坏心眼,皇上一向最宽仁的,饶了他吧。”
  “求皇上饶了奴才!”德宝扑过去扯他的衣角。
  “说了让你闭嘴!”嘉安低声喝道。
  德宝嗫嚅着看了他两眼,手指缝松松,又攥紧,终于回过味来,伏在地上不敢吭声了。
  “不是你师傅在这,今天这事没完。”景承铁青着脸把嘉安拽起来,“滚出去。”
  嘉安脚下发软,晃了晃,几乎扑在他身上。“皇上也回去吧,这地方您不该来。”
  “朕出去一天功夫,你就偷懒告假?”
  嘉安只穿了一件中衣,松垮垮系着,显不出腰身,一眼看去只觉得瘦,鞋也没穿,赤脚踩在石砖地上。景承皱起眉头,扯着他坐回床上去。
  “现在觉着怎么样?朕喊太医来开方子煎药。”
  “别叫他们,”嘉安的声音闷闷的,拉起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半夜三更喊人,没的叫人背后嚼舌头。奴才只是风寒,有些发热头疼,白天已经喝了两大碗姜汤,煎药也吃不下,明早起来再说罢。”
  “就喝了姜汤?饭好好地吃过没有?”
  嘉安笑道:“哪里值得问这样细呢,一口吃的我还讨得着。”
  这时小太监双禧捧了茶来,景承接在手里问:“你怎么还在?”双禧吭哧了半晌,小声道:“师傅这会儿正烧得厉害,不能起来伺候……奴才在这里……可以代他。”
  “哦,”景承意味深长地笑,“朕要他做什么你都能代?”
  双禧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脸上腾地红了,攥紧袖口在两手里拼命地绞。嘉安轻咳了两声道:“嗳……双禧,去拿些炭来,火盆冷了你都不觉得。”双禧得了这一句,飞快地逃出去,嘉安才轻轻推了推他说:“皇上回去罢,过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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