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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古代架空)——-阮白卿-

时间:2022-02-11 21:48:09  作者:-阮白卿-
  景泽是弟弟们暗中嫉妒的对象,他书读得好,待人宽厚,处世又圆润,简直活成一个无懈可击的模版,建元帝最偏爱他,毫不意外。出宫开府以后,景泽和父亲见面的时候反倒比之前更多。同母所出的四皇子景承,就算年纪还小,也还是得早做打算。在父亲的安排里,这个儿子不该在治国理政上用心。诗词歌赋,架鹰遛狗,不拘怎么活着,早早封地出去,一辈子富贵闲王,大家都太平。父亲从他们的叔叔端王身上学来了不少教训。
  景泽府里来请太医,是肠绞,大家都没当回事,因为他十分健壮,连风寒都很少有,一向不叫人操心他的身体。开方子吃了一副药,立时的确有见好,但到半夜他突然吐起血来,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
  景泽下葬以后很多人被查过,甚至拷问致死的也有。朝上盖棺论定是突染奇疾,也有人说他是中毒,但始终没找到证据,日子一久就更难查实,渐渐也只好算了。景泽猝死之后,建元帝有两个多月没上朝,也不见任何人,就住在景泽过去的寝宫里。他的胡茬野草似的在下颏横生,可以从长度上记录景泽死去的天数,香炉里不分昼夜地燃着,缭绕的灰烟散不出去,盘旋在他头上,使他像庙里受人香火的一尊旧佛像,从深陷的眼窝里透出衰老无力。然而储君暴毙绝不是死了一个儿子那么简单,最终他不得不打起精神从那扇门里走出来,宣诏册立景承为新的太子——也仅仅是因为本朝立嫡不立长,否则这皇位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都是你没来之前的事,”景承啜着茶,“当然朕现在是可以想象那种悲恸了,但当时难免会怀疑,如果死的是自己,他还会不会这样。”
  当然不会。全天下也只有他们贺家,把父子兄弟关系赤裸裸地摊到台面上给人看。建元帝热衷于给别人安排人生,四个儿子像店铺架子上待贾的货物,按着用途一一分类摆好,这一格要接任皇位,那一格是辅政良臣,只等他驾崩的那一天,这买卖才算是真正做成。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是造人的女娲,是夜市上捏面人的手工匠,他生出的儿子们给他捏成方圆不一的形态,而景承在十四岁这年被迫改头换面,要被粘在那根木棍子上,重新扮演一个秦皇汉武式的人。学不来,他自己也知道。一个人被强迫着灌输些不喜欢的东西,承担他没想过承担的责任,那种苦闷简直是随时随地从周身散发出来,令他变为一个矛盾的结合。不讨喜,不像景泽,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不怪他总得不着父亲的宠爱。
  “那皇上看呢,先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八面玲珑?”
  景承摇摇头笑了,“照实讲,朕并不记得,因为年纪差得实在多。他的事多半是先皇提起——为什么你丝毫没有景泽遗风?你比景泽才疏,没有景泽的担当,倘若景泽在世如何如何——一个人死了,大家对他的评价固然更高,因为死者为大,但由此看来,他大约的确是个挑不出错处的人。”
  嘉安也笑道:“那不就是圣贤再世。”
  “大概就是这样。只有一件——景泽还住在宫里的时候,先太后身边有个宫女,那时候朕还小,看不明白,后来想起来,才觉得她是喜欢景泽。那时候我们每天去向太后请安,都是她给我们伺候点心,突然有一天换了个人,不是她。我问太后小柳儿呢——她叫小柳儿。从那天开始,我就再没见过她,后来才听说她死了。”
  “……为什么?”
  “景泽要太后这样做。”
  嘉安一时语塞。有片刻的沉默,一种凄凉之感仿佛顺着头顶浇下去,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悲哀。一个没有缺点的圣贤式的储君,是不允许有任何成为污点的可能。嘉安打了个寒颤,轻声说:“那奴才先谢皇上不杀之恩。”景承忽然拉住他,掀开棉被,把他整个地也包进去。嘉安跪在他腿间,往那片胸膛前偎了偎,可以觉得景承身上微弱的温热气息。
  “我永远学不到景泽,把自己和旁人的一切全部牺牲了去做一个模范式的好皇帝。”景承说,“固然,也学过。”
  “够了……”嘉安摇摇头,“不要再提了。”
  他知道景承所指的并不单是某一桩事,但在他听着,仍然忍不住有无数的忿恨和难过扑上来。
  “后来我常觉得整件事就是个做成的局。从景泽到先皇,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身上——十几年了。这个位子真值得一个人孜孜不倦算计十几年吗?”
  嘉安轻声问:“如果真到了没法收场的时候,怎么办呢?”
  “唔?”景承拍拍他的脊背,“朕许过你的话会作数,大行之日一定放你出宫。”
  嘉安震惊地抬起脸看他,一时有无数句话在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觉得眼泪涌出来哽住了喉咙。他记起来了,他们闹了一场之后见的那回,景承也这样提过,原来他对将来是早有了预设的结果,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你不必这样,”景承微笑着,“君王死社稷,这点自觉朕还是有,总归叫后人提起来不是徽宗后主。”但嘉安已经忍不住抽噎起来。“别去……别……”他揪住景承的衣角,像要把它们撕碎了那样攥在指缝里,不顾一切地向他怀里撞。景承吃了一惊,捧住他的脸,借着炉火里那点光亮打量他,露出一点难以置信似的自嘲的神气。
  “嗳——嗳?朕还没驾崩呢,你这就要哭起丧来了。”
  “你跟他们比什么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嘉安绝望地小声重复着,“就算我求你,别去!”
  “也挺好的,”景承说,“倘若一个人掌握权力但没有能力,他就不该是个好人。但凡他有一些责任感,是会一直被焦虑折磨着的。”
  嘉安唯有摇头,断断续续地,隔一会哀求一声,“别去。”
  没有回复,他知道景承是已经准备好了。他把额头抵在景承胸前,咬着嘴唇痛哭了一场,心口里空得发毛,浑身像被抽尽了骨头似的恐慌无力。这恐惧感十分熟悉,顾延之死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现在,这世上仅有的和他有关的人,又要走了。
  等他哭完,景承用棉被裹着他去床榻上。两个人都睡不着,在黑暗中静默地躺在一起,能够感到死亡在房门外徘徊着。现在嘉安明白为什么景承忽然愿意同他说自己的事,因为一个人面对生死的时候,这一辈子的琐碎都会跳出来教人反思。他自己也是这样,走马灯似的想着从小到大的事,仿佛这一生又过了一遍。他已经决定了,而且不是在今天,从跟了景承第一回起他就清楚,一旦皇上不在了,他是只有自尽这一条路的。
  但他现在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念头。这个计划实在太惊人,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使得浑身不停地颤抖着。景承也觉出来了,将一只手伸过去覆在他腕子上,嘉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得把褥子都攥湿了。
  第二天回房,双禧看见他两眼红肿,颇吃了一惊。“我的娘!昨儿夜里是怎么折腾的?”
  双禧这两年长得飞快,几乎和他差不多高了,但在他面前仍然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嘉安摇摇头说:“没什么。”
  双禧一撇嘴,叹口气道:“又不是头一回,何必替他遮遮掩掩的,我去拎热水罢。”
  嘉安啐道:“我们什么都没干,你想瞎了心了!还不快去上值,误了时辰我可不替你兜着。他一夜没合眼,白天的茶泡淡些,倘若得了空劝他睡会儿是真的。”
  双禧答应着才要出门,忽然又被叫住。他一回头,看见师傅面无表情,瞪着一双肿眼望着房梁。
  “我问你,你杀过人没有?”
 
 
第50章 李代桃僵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疾驰,入夜的都城看似空无一人,但从高高竖起的排门缝隙中露出很多双眼睛。现在任何异动都可能带来灭门之祸,所以不得不时刻警醒。是冬天的寒夜,月朗星稀,上个月才过的元夕,也是在这条街上挤满了看灯的人,现在火树银花已经无迹可寻,只有马蹄踏着石板的声音回响在巷子里,令人生出恐慌的猜测。
  暖帘被风掀得起起落落,从里面看去,两侧的排门都是漆黑一片,像连串的巨型棺椁,马车就行进在墓道中。坐在车辕上的是双禧,声音放得很轻,怕人听见似的,在唇边聚集成急促的一声“嗟”。马车戛然止步,连着里面的人也猛地往前一冲。双禧窸窸窣窣地跳下地,轻叩厢壁唤:“师傅。”
  嘉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睡在身旁的人,低声道:“还没醒,你来吧。”
  衍云楼上下都提前打点过,留的是二楼尽里面的一间客房。这半个月里本来也没什么往来商贾进京落脚,叛军围城以后更加没有活气,老板早就躲起来不做生意了,店里只有一个乡下上来的学徒春生,因为围城无处可去,只能守着这爿酒楼,总比逃难好些。
  “哎哟,四爷这是怎么了?”他们一前一后背着景承上楼,春生恰好在院子里路过。
  “嗐,跟老爷子起点争执,酒吃多了,出来躲躲。”嘉安笑笑答他。
  “都这时候了,哪都不如自己家里好,瞧这外头乱的。”
  “可不是。”
  春生打着哈欠走了,双禧低声问他:“师傅当真想好了?不管哪条,可都是要杀头的罪。”
  “做都做了,你跟我说这个话?”
  把景承送到房里,药劲还是没散,他们把景承安置在床帐里。有那么一刻他怀疑过那药会不会有问题,也许他就从此背上个弑君的罪名。但想想也无所谓,他身上已经背了太多东西,杀人放火、偷天换日他全都干了,不差这一桩。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做到这样多的事。
  他折回去送双禧到衍云楼门口,空荡荡的马车还在那里等着,那动物从黑黢黢的鼻孔中喷出白气,高傲地昂了昂头,双禧站下不动了。
  “你还打算回宫?”嘉安道,“我劝你还是再想想,脑子别犯浑。都走到这一步了,何必再回去受罪,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双禧摇头,“咱们这样的人,除了皇城还能去哪呢?外头没有咱们容身之地的。”
  嘉安笑笑说:“你不用敲打我。”
  “……不然呢?不然师傅带我一起。除非我就跟着你,不然我还宁可呆在宫里。”
  “快回去吧。”嘉安轻声催促他。
  双禧垂着眼,两只手缩在袖口里不停地捻,他一紧张就爱这样。嘉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以后我不能替你兜着了,凡事要更会做小伏低才行。想办法寻个清净的去处吧,做杂役也行,能安安稳稳活着就好——你看,咱们当初进宫为的什么?不就是为吃口饱饭么。”
  他想了想又道:“以往他们多半是看我,今后欺侮你也多半是因为看我,你千万自己小心。”
  双禧鸡啄米似的点头,眼泪劈劈啪啪掉下去。“我就想回去那年春天,咱们在寿光殿……好像谁都不待见咱们,可是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就死心塌地跟着师傅……我从进宫以后,就只有那时候才开心过,我……”
  “走,”嘉安低声打断他,“以后就当我死了——也当他死了。”
  他背过身,双禧“扑通”跪下去一个接一个地磕头,他坚持着不去回头看。那孩子已经长大了,而他走的是一条生死未卜的路。
  他推门进房的时候仍未觉出屋里和他离开时相比有什么不对。烛台没亮,房中一片漆黑,微弱的月光把菱花窗格的阴影拉得很长,整个衍云楼现在加上春生也只有三个活人,四下里都是惶惶的死寂,没有活物。嘉安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才往床边走了几步,突然听见景承从那窗棂下的阴影中冷笑了一声。
  “傅嘉安,我看你是活腻了。”
  嘉安惊得浑身一颤,惊惶地转头望向窗下的圈椅。他原本准备了一连串的话用来解释现在的状况,可眼下却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景承缓缓走到他面前来,血一样的弦月不足以令他看清对方的神情,但他能感觉到头顶愤怒的呼吸。
  “药是你换的?”景承捏起他的面颊,“抬头!你是不是早就想下一剂鹤顶红毒死我?”
  嘉安本能地张口想说奴才万死奴才不敢,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今天他是一个满身沾血的凶手,是挟持天子的人犯,是妄图改写史书的疯子,确实哪一条都不必用这样苍白无力的话来请罪了。他被迫张开嘴,脸上的骨头被手指碾得咯吱作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景承马上就要把他拎起来捏死,就像捏死蝼蚁一样容易。
  “你到底想干什么?”景承压低声音咬牙怒斥,“你是不是疯了?”
  “奴才……想让您活着。”
  他听见自己含混嘶哑的声音,然后是应声落下的耳光的脆响,嘉安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从那天夜里说起。他怎么都不想看着景承死,于是他开始策划一场大胆的谋杀。原来杀一个人这样简单。他只需要调换景承备好的毒药,那白色的纸包就藏在床角的多宝格,要拿到它实在是过于容易。抓起毒药的那刻他甚至想冲到景承面前提醒他,景承太宠信他了,以致他出入皇帝寝宫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不行。
  他可以把景承藏在水车里偷偷送出宫,那巨大的木桶里常常藏着太监们偷运出去变卖的器物,而且那样的慌乱中绝不会有人查问,他们将来用以维生的盘缠也是这么弄来的。双禧会在宫外备着马车等他。如果可以,他连双禧也不想牵扯进来,但这事起码要一个靠得住的帮手。接下来他只需耐心地等,有一天景承告诉他,写着他名字、样貌和赏罚的那页纸已经从内监的名册里永远消失,现在开始他随时可以拿着腰牌出宫,再也不必回来。然后景承打开那个纸包,把粉末倒进酒里。
  “你没有讲最关键的一步。”景承说,“你不会让人发现朕已经不在宫里。”
  “是……”嘉安的心脏狂躁地跳动,仿佛要破喉而出,“奴才放火……烧了崇德宫……他们会在废墟里发现……皇上的尸身。”
  “是谁?”
  “一个死囚,姓赵,住在香粉胡同,他杀了妻舅全家,刑部定下秋后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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