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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古代架空)——-阮白卿-

时间:2022-02-11 21:48:09  作者:-阮白卿-
  景承微笑道:“你什么都不必做,也不必迁就我。”
  嘉安猝然站起来,仓皇地冲到门外去,高耸的两面雕花门扇“砰”地摔在一起,接着“咿哑——咿哑——”在风里有节奏地反复吟哦。景承怔了怔,突然弓起脊背,掏心掏肺地咳嗽,一些热流灼着脸颊淌下来。他真庆幸嘉安出去了,否则他得在嘉安面前拿帕子擦眼泪,看着实在不像话。爱着别人的时候,一个人怎么会变得异常勇敢又出奇地软弱,他现在才算是刻骨铭心地懂了。
 
 
第77章 一样孤独的人
  临近年关,嘉安拿了一封很厚的银子给周妈。周妈嘴上推辞说傅公子是四爷的客人,哪里用得到这么大的赏。一面却笑嘻嘻地接过去掖在小碎花布围裙里。嘉安笑道:“不敢说是赏钱,我在这里叨扰久了,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我知道周妈替四爷当家,这点银子权当我赁房子与吃喝,倘若有多的,周妈你就留着。”
  银子在腰里硌着肉,才终于觉出点吊诡。三进的宅子,她只喜欢后罩房那一圈,惟她独尊的天地。她是这宅子里仅有的女人。她很少到四爷院子里去,从这傅公子住进来以后就更少,潜意识里有要避嫌的精明。有一回她午睡起来,打算穿过回廊去准备晚饭,廊下的白粉墙上隔一段开着海棠和元宝形状的漏花窗,在丛丛的桂花树枝掩映里,傅公子坐在院子里看书,四爷悄悄地走过去,从身后为他披了一件厚罩衣。四爷朝着她的方向,虽然未必就看见她,眉心微微一拢,嘴角含笑,在她看来是十足温柔欢喜的神气。
  周妈当时骇住了。她以前在四品知府的官宅里帮过佣,听说风流的爷们也会跟男人那个,但那是戏子、小相公,下九流玩着胡闹的。话说回来,从没见四爷出去嫖。
  男人爱聚在堂子里,没有花酒就谈不成生意,有发也嫖,她知道,就因为这个她不肯答应他。但四爷从来不去。
  起初她觉得他不关心生意场上的事,明明松风楼就在隔壁,常隔两三天才去看一眼,什么都交给账房和长余,钱上也不甚在意。但一个男人成年累月地独守空房?简直离谱,是话本里都不会发生的事。那她还宁可相信他跟个男人搞七捻三。
  周妈还是去把这事告诉四爷,她特别留意他的神情,四爷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给你你就拿着,多大点事。”她看不出他是不是不高兴。景承只顾着在纸上笔走龙蛇,眉眼低垂,像寺庙里端坐的庄严宝相。
  但这天晚饭时他对嘉安道:“干嘛跟我这样生分?”
  “怎么了?”嘉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景承瞪他一眼,搛了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在他碗里,“你不至于这样一点东西也要同我掰扯清楚。”
  嘉安便知道了,轻声道:“当是我矫情罢,不然我在这儿算什么,真成了你养的雀儿了。”
  景承不再和他争,固执背后当然是逃避和否认,就怕被人看低他。嘉安这样敏感。他转了话题,“过会儿出去走走?快过年了。”
  嘉安却应得十分干脆,道:“好。”景承也笑道:“那好。”殊不知嘉安是一种补偿的心理,一件事上拂了他的好意,终究觉着抱歉,下一件是一定答应他的。
  假如在宫里,只有这阵子才能名正言顺地不理朝政,也能在宫人们脸上看见点疲惫的喜气。逢年过节,底下人只有更累,都围着他一个人热闹。但他也并不真喜欢。每件事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哪天祭祀祖宗,敬几炷香火,家宴怎么排座次,戏台上点哪几折才喜庆,甚至夜里该召哪个妃子侍寝,大家一起演。
  有一年他实在厌烦,筵席才到一半就跑回寝宫去,他不要人跟着,咯吱咯吱地踩着落了新雪的大地,宫外隐隐有些连绵不断的爆竹声,被寒冽的北风吹到高墙的这一边来。他才进院子,就看见嘉安一个人蜷坐在台阶上仰着脸看雪,拳头抵在唇边渥着。姜黄的琉璃瓦上盖了一层亮晶晶的莹白,荔枝红的宫灯下,嘉安的脸色像久病初愈,嘴角微微往下撇着,露出十分委屈似的神气。他才要开口,嘉安突然抬起手背抹了抹眼睛,他不知道嘉安为什么哭了。
  他在照壁后面站了半天,直到嘉安起身走了他才进去,若无其事地喊人。过了会儿,嘉安捧着茶奉到他跟前,景承特地留意往他脸上瞧,眼圈红通通的,的确是哭过。
  “怎么不高兴了?想家么?”他问。
  “没有,”嘉安先摇头,然后才低声辩解,“只是……忽然觉着,孤伶伶的……”
  “有朕在呢,”他揽着嘉安解他的衣带,“过来,朕疼你。”
  嘉安吓死了,拼命从他怀里挣出来,跪下去语无伦次地求他放过他,千万别在这时候坏了规矩,皇上可以不在乎那些,但他一个太监还要活命,别叫他当那个靶子,他不是要违逆皇上,只是不能在今天……景承顿时就兴致全无,摆手让他退下,嘉安却攀住了他的衣角,说倘若皇上当真心疼奴才,那可以就抱一会儿吗。
  他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应了。坐在地下,绣工繁复的明黄吉服铺在波斯进贡的长绒毯子上,袍角青绿色的海浪在异域的地面上翻滚,那跪伏着的身躯向他爬过来,小心翼翼地埋进了他怀里。
  “……这样就够了。”
  声音微弱得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景承一霎觉得这话并不是说给他,而是嘉安在警告自己,别越界,没好下场的。
  现在他们终于站在一起了,却是以一种礼貌疏离的关系,各自藏在厚厚的大氅底下,挡着风,也挡着一切可能的接触。嘉安把两手抄在袖筒里,畏寒的样子,头却微微扬着,露出一段脖颈,有意不看他这边。临近年关,摊贩都不大肯做生意了,打烊早,稀稀落落的铺子里亮出一点鹅黄的烛光,在湿寒里透着点热气。巷子里哒哒地跑过一群孩子,他们永远不怕冷,个个颧骨通红,拍手唱一支过年的顺口溜:二十六做什么,二十七做什么,割猪肉、宰鸡、蒸馒头、扫屋子……一直到除夕晚上。白天才下过雨,青石砖地面洼着水,一个个危险的陷阱,他们啪唧一脚踏进去,尖叫着笑起来,他们的爹娘从某个铺子的柜台后边抬起头高声叱骂:“鞋袜湿透了呀!搞得一天世界,脏死了!”笑声飞快地逃远了,水洼里荡着灯火的波澜。
  到一家卖笔墨的铺子门口,景承笑道:“买几张红纸,咱们回去写春联。”
  堂屋里点着几盏油灯,离货架子远远的,怕走水,一踏进去就视线不佳,像走进一个黑咕隆咚的洞穴。柜台上一长串鸡翅木架子,从大到小悬着排排的毛笔,使人想到战国时的编钟。旁边铺着供人试笔的宣纸,新旧墨迹杂陈,写着一些姓氏和酸诗。
  红纸摆在最外面,长长短短铺在桌子上,盖着镇纸,一直垂到人膝盖,这时节当然是这个最有销路。景承和老板攀谈——哪种纸好?这个。拿来写春联。知道知道,这纸徽州来的,包你满意。那种呢?那不行,看着厚实,雨一打就烂。
  他不问价钱,只让店主包起来,嘉安忽然开口道:“我要一些写信的纸,还有信封。”
  “一起包着,”景承道,“别跟我说这点东西也要分个你我,这是在寒碜谁。”
  嘉安垂头一笑。店主自将东西叠得整整齐齐,用油纸裹好递来。景承接在手里,道:“往年也没心思写这东西,连门都不爱出。”那今年怎么不同?他不往下说了,把留白的部分给对方去领会。
 
 
第78章 那你叫叫我
  他们慢慢地往回走,巷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面馆的老板在收摊头,把长条凳倒扣在桌子上,不远处的香油铺在上排门。
  “你还在替人写信?”
  “反正闲着没事做,只当练字。”
  “好好好,我知道了,傅先生有手有脚,当然可以养活自己,不必仰谁的鼻息。”景承笑起来,“赶明日我在松风楼门口替你竖个幌子,招徕些生意,好不好,傅先生?”
  嘉安脸上有些红,“嗳,别这样叫我。”
  “喔——那你叫叫我?”
  嘉安挑起眉瞥他一眼,笑了,“平白无故的叫你做什么?”
  他们约好了似的站下,借着旁边杂货铺子门口挑起的红灯笼的微光,互相看着。“叫我一声,想听听。”景承说。
  嘉安半晌没吭声,然后道:“四爷。”
  他心里突然向下沉,转身往嘉安面前一站,迫使他一步步退到青石墙边。“我真要生气了。”他几乎贴在嘉安身上,低头盯住他,“我没名字?”
  嘉安的脸颊更红了,睫毛扇动几下,挪开目光去看杂货铺临街摆出来的鞭炮,一串串能随时爆得天崩地裂的小红纸筒,露出一种少女含羞似的神气,忽然微笑起来,低低道:“景承……”
  他立刻想吻下去,但用力克制住自己——叫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他没给人这样喊过,别人来往相称不也都是唤表字?他扳住嘉安的肩膀,要他看着自己。
  “景承,”嘉安笑着又唤了他一声,“又下雨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落了几滴水,微弱的沙沙声,是雨打在满街的桂花树叶上,由远及近,突然喧嚣地在顷刻间爆发开来。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晃着一圈圈亮光,杂货铺老板飞也似的冲出来抢救鞭炮,高声咒骂,胡乱抱起来就朝屋里跑,长长一串拖在地上。
  “嗳,这纸要给打湿了。”景承道。
  “揣在衣裳里罢,”嘉安道,“东西虽不值什么,也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
  于是各自匆匆忙忙地脱大氅,一半顶在头上挡雨,另一半披下来裹着身上,油纸包抱在怀里,景承能够想象自己像画上穿蓑衣斗笠的渔翁。“跑不跑?”他笑着撺掇,“反正鞋袜总要湿的。”
  话没说完,嘉安已经冲进巷子里。高耸的两面白墙夹着,他只看见嘉安的雪青色袍角一翻一翻。景承追上去,在冷风里忍不住微笑,肺里充满了泥土味的空气。巷间没有灯,也不知道这条街怎么这么长,好不容易跑到另一头,嘉安站在巷子口上呼哧呼哧地喘息,景承差点扑在他身上。
  他气咻咻地站下,同嘉安一起背抵着墙壁,两人互相看看,忽然都觉着十分好笑,三十来岁的人原来已是力不从心了,比不得小孩子,仿佛永远精力旺盛。他一抬下颌,笑道:“还跑?”
  嘉安赌气似的笑道:“跑。”话音未落,人已经又奔出去了,劈劈啪啪地踏在水坑里。
  回去从腰往下的半截全湿透了,周妈絮絮叨叨地埋怨他们这个天出门也不想着带伞,一面去灶上烧热水,景承微笑地听着,脑子里完全是另一件事情。他送嘉安回厢房,在槛外倚着门框看他,嘉安点了蜡烛,回过头来笑道:“怎么还不回去?”
  “嘉安——”他柔声唤着。
  嘉安认真道:“嗯?”
  他还是喃喃地叫,“嘉安……”
  嘉安朝他走过来,缓缓掩了门,只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欲言又止似的,终于还是关上了。
  在灯火通明的这一头,嘉安慌忙地躲到里间去,下意识地觉得该离景承远一点。他衣角不停往下滴水,整个人像条从江里捞上来的鱼,湿呱呱的鞋印从门口连绵不断地延到他脚下,怎么远都不行,他们总是藕断丝连。
  他把湿衣裳换下来,挨着炭盆烘了半天,身上才渐渐暖和起来。现在才想到,怎么会犯起浑来冒着雨往回跑?其实该找个地方避一避,两个人竟然一起傻了。他不觉微笑着。
  房门忽然“吱呀”开了,他回头一看,是白四儿的弟弟白小五,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棉衣站在门口,两只手捏在一起搓着。
  嘉安道:“这么晚了还不睡么?”白小五抓抓鼻子,道:“我有点想我娘。”
  嘉安叹口气,叫他进来坐。他其实没跟白小五说过几句话,顶多能算见过两面,因着差一点就相同的命运有些同情。要真像他,受冻挨饿长大的倒也罢了,就怕见过好的时候——咯咯吱吱的楼梯下去是一爿香油店,不分昼夜飘着芝麻的香气,白掌柜一家子住在二楼,店里雇的伙计比白小五只大四岁,时常偷懒带他出去玩,花一个铜板买包梅子给他吃。
  嘉安柔声道:“你娘一辈子可怜,你不该怨她,她是走投无路。”
  白小五道:“我就害怕她把我卖了。他们说皇宫离苏州有好几万里路,那么远的地方,我怎么回来呢。”
  嘉安怔了怔,低声道:“那许是没办法回来了。”白小五道:“嗯,他们还跟我说,到了皇宫就不是囫囵身子了,这辈子当牛做马,下辈子还得投胎变个牲口。”
  嘉安心里一塞,勉强笑了笑,说道:“谁告诉你的这些浑话,做不得准的,人哪有下辈子呢。你娘和姐姐这会儿该在吴江安顿下来了,你可还记得表姨家住哪里,过了年我顺路带你过去。”
  白小五连忙摇头,非常坚决地道:“我不去!”嘉安啐道:“难不成还想等你爹回来找你?我劝你趁早死了心干净。你还没告诉我,他拿什么还的赌债?三百两不是小钱。”
  “……他原在外头有个相好的,是个寡妇,有些体己。”
  “下作东西!”嘉安低声骂了一句。
  白小五低着头只管撕衣角,一声不吭,嘉安心里不免软下去。他自己算是从烂污泥里挣扎出来了,遭了多少罪,也算运气不错,但不是谁都能这么着——怎么又想起双禧呢,他始终放心不下双禧。
  坐了一会儿,白小五觉着没意思,自己走了,嘉安才安顿下来脱下鞋袜,脚已经浸得冰凉,幸好周妈拿了一铫子热水给他。嘉安坐在床沿上泡脚,发了会儿呆,忽然有人叩门,他一时不应,便听得景承轻声问:“你歇下了么?”
  “……请进罢。”嘉安犹豫一下才答他。
 
 
第79章 那就哭出来吧
  〔本章短小,但杀伤力大概比较强〕
  景承已经换了衣裳,一身黑鸦鸦的玄色,先把一叠纸搁在书案上,才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道:“怎么不披件衣裳。”他还没答言,景承已经扯过一条被子裹着他。他欲待开口,又有些说不出来,就紧了紧被子,把自己包住,两个人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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