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德卡诺看起来是那么伤心。在整场煎熬中迈提莫几乎没有离开过他身边。
弥瑞尔放下一个线轴然后拿起了另一种颜色。她端详着丝线的纹理检查镜子中映出的设计,然后继续纺织着。“必须有人见证这一切,”她平静地说,“这是少数我能做的事了。”
迈提莫计划着发起一场战争,诺丹妮尔看着他的战役在无数线条和弥瑞尔的手中流畅成型,颜色交替转换得如此之快她几乎没法准确辨认出两种色彩之间的变化。她喝着茶,双腿整齐地折叠在身下,让自己心怀一些希望。
她知道这很愚蠢,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战斗开始了。诺丹妮尔在几千里外眼睁睁看着她的儿子被背叛,橙红色的龙焰吞噬着他的前线。随着敌军的骤增越来越多的丝线转变为了黑色。她的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拜托,”她低声道,“不要让这成为结局,不要让它就这么结束。”
明亮的银蓝色消失在了黑色之下然后芬德卡诺,亲爱的芬德卡诺,倒下并被践踏进了泥里。迈提莫正在几里格外无望地战斗着。他下达了撤退命令,然后她的儿子们调转方向绝望地逃离,试图拯救各自的性命。
她感受到了某种平衡的倾斜,某种缓慢向着一些可怕的事物倾斜的开始。她的心怦怦直跳着,声音响得几乎听不到纺织机的咔嗒声。
弥瑞尔一边纺织一边默默哭泣。丝线在她的手中被拉得很紧,颤抖地紧绷着。
他的战马绊倒了,迈提莫随着她一起摔倒。
“不!”
她感到脑海后方闪过一道耀眼的火焰,只有片刻。她丈夫的声音和她的重合,在她身边回荡。
“啪”的一声,弥瑞尔手中的线断了。
房间里骤然一片寂静。诺丹尼尔喘息着。她的脑海因为刚才的那道炽热一片空白,就好像她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才触及了那么远。弥瑞尔震惊地看着手中断裂的丝线,线的两端磨损在她的掌心裂开。她的手颤抖着,丝线从掌中滑下落到了地上。
“好吧,我得承认,我没有预见会发生这种情况。”
房间里出现了一个原本不在这里的身影。诺丹妮尔惊得跳起,茶杯从她的手中落下,茶水溅满了木制地板。
薇瑞站在门边。诺丹妮尔看着她走进来,长袍在地板上沙沙作响。一件顶级丝绸织就的兜帽遮住了她的头发,淡紫色的织物轻薄的几乎透明。“亲爱的,”她轻柔地说。她的声音安静得诺丹妮尔几乎听不到,但仿佛同时又带着几千年的学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弥瑞尔清了清她的喉咙。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我——我可以从线断开的地方重新开始,女主人。”她捡起丝线断掉的那端,但是她犹豫了,似乎没法再继续下去。
薇瑞跪在了她的身边。“我的孩子,先擦干你的眼泪,”她说道。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了诺丹妮尔,“很高兴正式与你见面,虽然我希望是在更好的情况下。”
诺丹妮尔重重咽了一口。“女士,”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倒在地上,茶水蔓延着浸湿了她的裙子下摆,而她又穿着围裙,其上还布满了今天早晨工作时沾上的灰尘,“我很抱歉。”
薇瑞缓缓摇头。每一刻似乎都放慢了,所有行动都能在实施之前考虑仔细。“你是一个爱孩子的母亲,”她说,“这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她向下伸出手,从弥瑞尔没有反抗的手中取过丝线断掉的一端,在光照下转动着,“我再问一次,我的孩子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女主人?”弥瑞尔问。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弥瑞尔震惊地盯着诺丹妮尔。薇瑞转向她,歪了歪头,“睿智的诺丹妮尔,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有这种力量?”
“我不知道,”诺丹妮尔有些喘不上气地说,“但这值得一试。让他们再试一次,让他们做得更好。我知道他们能做到的,我知道他们都有各自的长处。他们被骄傲、傲慢和愚蠢引导到现在这一步,但是他们可以做得更好。求您了,他们可以做得更好,让他们再试一次吧。”
薇瑞沉思着研究丝线的末端。“这有可能吗?”弥瑞尔低声问。她转向她,“这有可能做到吗?”
薇瑞将线递给她,“你会这么做吗?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会解开这一刻并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吗?”
“会的,”弥瑞尔立即回答,“我会,我会这么做。”
薇瑞低下头,“我实在没法阻拦在两位母亲的爱之间。”她小心地把线放回弥瑞尔手里。“只能是这一刻,这一场战斗,我们不能解开所有的历史。而且只能针对一个人,”她看着诺丹妮尔,“你会选择谁?”
“迈提莫,”诺丹妮尔片刻后说,“我的长子,他能做到的。”
“这会很艰难。他会死去然后再次醒来,反复经历这一切直到他能将其修正,”薇瑞警告道,“他将忍受以前从未有人忍受过的事情,而且他可能无法坚持下去。”
诺丹妮尔想到了她雕刻的那座他的雕塑,以及她在遍布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上倾注的细节。她想到了芬德卡诺,想到他在织锦上坐在迈提莫床边的样子。她还想到她其余的孩子们,以及他们所承受的所有伤害。
她默默向他们道歉,最主要是向迈提莫。“我知道,”她静静地说,“但他会坚持下去的,他会保持住本心。”
薇瑞点点头。“那么,很好。弥瑞尔·塞林迪,我将首次要求你拆解你的作品。每天早晨你都需要重新编织这场战斗的所有事件,而每天晚上则要撤销你所做的一切,仅仅使用这台纺织机上的线,直到迈提莫·奈雅芬威·费诺里安以他认为足够的方式赢得胜利。睿智的诺丹妮尔,你每天晚上都需协助她解开编织,并且见证这项任务。”她垂下头,“愿一如看到我们,看到我们的善举,并使这一切达成。”
“谢谢您,”诺丹妮尔泪流满面,几乎说不出话来,“女士,谢谢您。”
薇瑞对她笑了笑,然后站了起来,“你们可以开始了。”
自那以后每到晚上太阳开始落山的时候,诺丹妮尔都会从自己的房子里溜出去,然后以她最快的速度赶去薇瑞之家。维斯特不再在门口阻拦她了,她径直走入弥瑞尔所在的纺织室,然后安静地跪坐在她身边,在弥瑞尔解开丝线的时候将它们绕上线轴。
一夜一夜过去,这场战斗一次次成形,又一次次被拆解。诺丹妮尔看着她的儿子在她给予的负担中徒劳地挣扎着,看着他试图独自肩负起整个世界的重担。她为此哭泣,但没有犹豫。她手中缠绕的一根根变得苍白灰暗的丝线在第二天早上又会变得充满活力。
她可以看到他在逐渐崩溃。她看到这份负担逐渐变得过于沉重而无法承受。看着毫无进展的迈提莫,她逐渐开始惶惶不安。
也许这一切太过了。
大门在她身后默默关上。诺丹妮尔将她的兜帽拉得更高了一点,然后转身再次开始了前往薇瑞之家的旅程。
“诺丹妮尔。”
她惊呼一声,想用手捂住嘴但已经晚了。阿奈瑞站在她前方的小路上,就在前门之内。埃雅玟站在她的身边,“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什么也没做。”诺丹妮尔快速回答。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正在下沉的太阳,“现在,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必须得走了。”
埃雅玟快速伸手,在她试图从她们身边溜走时抓住了她的手臂。“你现在很疲惫,”她说,“至少从两周前开始你每天晚上都会溜出去,并且不到天亮不会回来。茵迪丝说你即便在家也几乎不在这里。”她的表情柔和了下来,“我们都很担心。”
“告诉我们,亲爱的。”阿奈瑞说,“我们可以帮忙。”
诺丹妮尔再次抬头看了看下沉的太阳,“跟我来吧,我在路上解释。”
她们到达时大门是开着的。诺丹妮尔领着她们走向纺织室。她们的脚步声被脚下的地毯吞没。她们走进时弥瑞尔正在完成织锦。诺丹妮尔的身后传来一道吸气声,这让她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线轴。
阿奈瑞一只手捂着嘴。她凝视着挂毯的眼里闪着泪光。“哦,我的孩子,”她喃喃道,“我的芬德卡诺,看看你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诺丹妮尔转向挂毯。她看到迈提莫骑向西边,然后和芬德卡诺泪流满面地团聚了,就像她自整个事情开始以来一直希望的那样。
然后是一场婚礼。银色、蓝色、红色和金色交缠着编织在一起闪闪发光。她完全无法转移视线。“哦,迈提莫,”她喘息道,这比她敢奢求的还要更多,“干得漂亮。”
弥瑞尔对她们笑着,“我不会拒绝额外的帮助。”
阿奈瑞和埃雅玟跪坐下来。诺丹妮尔向她们展示了如何在弥瑞尔再一次拆开织锦时缠住线,并小心地抚平丝线中的任何绳结直到它能平整地再次缠绕在线轴上。她们默默工作了几个小时,直到诺丹妮尔的膝盖因为跪坐而疼痛。然后她们继续。
阿奈瑞停了下来。“等等,”她低声道。
弥瑞尔的手停了下来。她掌中的线由银和金,红和蓝交缠在一起。“把它放到一边,”阿奈瑞轻声说,“让他们在明天重新拥有这个。他们值得这么多。”
弥瑞尔笑了,然后开始用一个新的线轴只缠绕那一条新做的线。诺丹妮尔摸索着伸出手抓住了阿奈瑞的,另一边的埃雅尔轻轻抓住了她的前臂。她们互相抓着彼此,一个个线轴被慢慢填满。
现在是她们三个了。每天晚上她们都沿着大理石铺成的小径穿过前门,在弥瑞尔开始拆解之前见证织锦上的内容。疲惫感开始表现在她们每个人身上。每天黎明回家时她们都垂着肩膀脚步缓慢。但是每个晚上,诺丹妮尔都能看到阿奈瑞和埃雅玟在大门口等着她。
战斗的趋势开始转变。库茹芬威和安巴茹萨合力打倒了一条龙。诺丹妮尔在第一次看到这只野兽惊恐地转身逃走时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墨瑞芬威和一个诺丹妮尔无法辨认的人交谈着什么,随后战斗的进程进一步推进。玛卡劳瑞在迈提莫的身边,提耶科莫一次又一次地站在黑暗之前,直到诺丹妮尔想恳求他注意安全,恳求到声音沙哑。尽管迈提莫每次都替她这么做了。
在整个过程中,那条婚姻纽带始终交织在一起,夜复一夜。诺丹妮尔每天晚上都帮阿奈瑞缠绕这条线。它就像月光一样从他们的指间滑到线轴上。和其他弥瑞尔手中会变灰的丝线不同的是,这条线从未失去过色彩。
诺丹妮尔带着有些怀念的伤感用手指抚摸着这条线。她还记得有着费雅纳罗的光辉和才华在她的脑海中是什么感觉。
在她抬起头来时,阿奈瑞正含着泪微笑着。“我们的孩子们,”她低声说,“他们会成功的。”
他们越来越近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起来,然后再试一次。」
一天晚上她们抵达之时,发现弥瑞尔以一种并不优雅的方式坐在地上。她的裙子散开在她周围,维斯特则蹲在她的身边。“弥瑞尔!”诺丹妮尔大喊着跑进房间,阿奈瑞和埃雅玟紧跟在后。恐惧涌上她的胸口仿佛冻结了她的心,“发生什么事了?”
弥瑞尔在哭,银色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结束了,”她低声道,“他们做到了。”
诺丹妮尔转向织锦。
太漂亮了。迈提莫和芬德卡诺,她所有的儿子们和他们的盟友,他们行军的细节被精心描绘了出来。黑色的大军像冲击岩石的浪潮一样袭向他们。迈提莫以一阵爆发的金红色带着他所拥有的一切朝着西方前进。代表芬德卡诺的银蓝出现在山脊,太阳的光辉从他们身后直射而来。还有黑暗,代表奥克、座狼以及其他所有的黑线,但是它们在她的儿子们与迈荣战斗时被完全碾压了。
迈提莫砍下了那位副手的头颅,他的剑闪闪发亮。
“哦,芬德卡诺,”阿奈瑞在她身边喃喃道。她伸出手沿着芬德卡诺独自对抗魔凛戈托的片段游走,“我勇敢的男孩。”
“看呐,”埃雅玟低声说,“看看他们做到了什么。”
织锦的剩余部分在茜玛丽尔的光芒下是如此辉煌。它们的光辉终于被解放,包裹在芬德卡诺和迈提莫的手中。然后她所有的儿子们都在那里。他们胜利了,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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