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有吗?”
“我看了那个视频的内容,也去问了池清奇那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谢榕抬眉装了个惊讶的样子:“我以为阮效玉一辈子都不会跟你说那天的事情。”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李非,如果那天不是在三池,我再多喝一杯酒,可能就算悄悄地死了你也要站在我骨灰面前问一下为什么那天没给你打电话是吗?我以为已经跟阮效玉说得很清楚了,可我没想到他能晕得那么沉,只记得给你打电话,却不记得是谁让他打得电话。”谢榕笑了笑,声音有些冷。“原来男人不仅为了女人会重色轻友,遇见男人也会色令智昏,这么看他是挺喜欢你。”
李非呼吸一窒,从胸口蔓延出一阵绵密的酸意。
“其实生日那天我大可以给你打个电话,不管你解释什么我都会相信都会去听,可是李非,我之所以不听是因为不想听。这次你用一个很合理的理由解释,下一次就会用个不那么合适的理由搪塞我,可能用不了多久另一个人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理所当然地排在我前面,我就一直做你的第二顺位是吗?是不是等我躺在病床上医生让你签病危通知的时候,你还能分神去想另一个人昨天说家里的盐没了,今天有没有记得去买?”
他把狗抱身上开了屋门,顺带拿走一直放在李非家里的那把钥匙:“你知道我介意什么,只是你心里一直有比我更重要的事情。李非,我凭什么要给人做备选?”
以前只是稍微喜欢李非的时候,阮效玉占了李非视线大半,他只是不爱看那些却并非不能接受,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榕好像变得很多东西都不愿意忍受,哪怕对方占得位置慢慢减少。
李非看着打开又合上的门愣神,半天倚着墙闭上眼睛,那些原因他都知道,可从谢榕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像是从没听说过一般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第二十九章
平大每年快年终,是各个院的教授聚集的最齐全的时候,开完教学会大部分教授都会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往年丁院带得都是阮效玉和谢榕,今年阮效玉说有些事儿就推了没来,丁院嫌带一个来不气派,挑上袁吉万冲个人头,按理说论资排辈也该是陈朗,但他心眼儿太多又压不住脸面,老头儿嫌处着太累,宁愿带个嘴碎的,路上还能解个闷子。
袁吉万先是新鲜了一阵子,没大会儿就坐不住了,一圈儿人都不太认识,谁也不跟谁说话,对上眼就稍微点点头,和丁院那桌子的谈笑风生对比鲜明,跟单独给他们这桌按了个静音似的。他扽着脖子到处张望,正往前头栽的时候,腰上的肉被人掐了一下,袁吉万“嘶”了一声回头看见是李非,抬起来的爪子又放下:“你也来了?”
“你怎么来了?二院人才流失这么严重,都能轮上你了?”
“祖宗,嘴上积点儿德行吗?”
李非淡笑一下,没再臊他。
谢榕闻声抬眼,看清是谁之后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然后往右给他腾出个空位来。
他面前的碟子跟新拿的似的干净,就中间摆了个菜叶,碗里的米饭尖儿还是圆的,李非偏了下身子,说:“味道太重了?”
“还好。”谢榕扒拉下那个菜叶。“主要是难吃。”
闲鹤楼的大厨放平城都是数得上号的,不知道养了多少少爷小姐的嘴,李非笑了笑,但没跟他打别。
“要不咱仨跑了吧?”袁吉万实在是坐不住了,也顾不上尴尬不尴尬就把头凑他俩中间。
谢榕往后仰了仰身子,抬眉不说话。
“上学的时候检查没写够,想让丁院再罚你一份儿?”
“我说得跑是广义上的跑,”他往上指指。“赵蓬在楼上开了厢,咱们去找他玩儿会儿,等快结束了再溜回来呗。”
李非看了看谢榕没反应,袁吉万眼神儿挺好使得,把手搭谢榕椅子上顺带给人让了个缝:“谢医生一起吧,让丁院发现了好歹俩人一起就挨顿骂,要光是我一人指不定被老头儿怎么收拾。”
“我像是个冤大头么?”
“当然不是,您是个活菩萨,再说咱们科不是最心齐了吗?走吧走吧。”袁吉万轻拉了下他的胳膊,他倒也没反抗,站起来跟着走了。
开了楼上的门,赵蓬就从门后面窜出来挂李非身上,回头看见身后还跟着个谢榕,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好半天撇撇嘴往边儿上一靠:“带他干嘛?”
袁吉万踢他小腿,笑骂:“关你屁事儿,玩儿什么呢?”
“大转盘,要不要加入。”
“牛逼啊,这么野。”
“傻逼玩意儿想什么呢,大转盘,字面意思。”
赵蓬翻了个白眼儿指指身后那盘子,上面有空格和数字,转到几喝几杯,最后喝得最少的来买单,他恶心地看了眼袁吉万伸手去拉李非,李非后退一步避开身子,扭头虚揽着谢榕坐最边儿上去。”
“什么毛病啊他。”
赵蓬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李非,脸都皱巴到一块儿去了。
“别管他,哎还有没有什么吃的给我垫吧垫吧,下面坐了一圈儿斯文人,我他妈菜都不敢多嚼两口。”
“就剩个锅底了,再给你点几个?”
“拉倒吧,拢共吃不了两口,他做好我们也得走了。”袁吉万蹲在小厨房的冰箱那儿翻了翻,除了一盘湿面就找到一把青菜叶子,他拿出来对着李非挥了挥。“你吃吗?”
“不吃。”
“不吃不要紧,你帮我煮点儿成吗?”
他巴巴地看着李非,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李非把外套脱了,挽起来袖子,说:“还有谁。”
他这么问了大家也不客气,不多大会儿举了七八双手,赵蓬挠挠脸踢他鞋尖儿:“加我一个。”
李非大概扫了眼人数,最后眼睛落到谢榕身上,那人全程没抬眼,垂着头扒拉自己的手机,李非盯着人看了会儿,移开眼进了厨房。
下面没什么难度,就是个炒料熬汤的过程,没多大会儿就弄完了,李非把面盛碗里,端到放餐盘的车上推了出来。
几碗红汤面中夹杂着一碗清汤水面,除了顶上淋了一勺蒜蓉油,没什么多余的油水,袁吉万盯着面碗问
:“哪个人搞特殊?凭什么他三根菜叶我们就一根?”
说着就拿筷子往那面碗里戳,被李非用手背拍了回去,他剜了袁吉万一眼,端着那碗清汤往位置上走:“当减肥了。”
“操,菜叶子更健康好吧。”他嘴上嘀嘀咕咕手挺诚实地去端碗,没看见身后的赵蓬脸色都变了。
“应该比不上楼下厨师做得难吃。”李非把筷子放谢榕手里,摇高些木桌。
“我不饿。”
“随便吃点儿,他们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
他语气不强硬,但也算不上是商量的意思,谢榕跟他互相看了会儿,抬抬眉先移开眼睛往桌前坐了点儿。
面很清淡,只有点儿炸过的蒜香味儿,不过也不冲,他把面翻了翻,筷子要到碗底的时候戳到个硬物。
李非给他倒了杯水放桌上,说:“最后一个。”
面下藏了个扁圆形状的荷包蛋,蛋清很完整,谢榕夹起来咬了口,跟平常吃得没多大差别,可能李非往里面放了几颗盐,蛋清多了些咸味。他没说话也没抬头,垂眼闷着把面吃了,只剩了个汤底。李非低头笑笑,把水杯移得靠他进了些。
这边安静那边已经开始新一轮儿的游戏了,袁吉万跪沙发上转得很是起劲儿,李非隔着老远喊他一声,一会儿喝多了丁院得让他挂车门儿上回去。
那人偏偏不识好歹,一脸坏笑地捧着转盘凑李非眼前:“朋友转一个。”
李非不搭理他他就跟发酒疯似的围着人眼前转悠,把他烦得不行,随手扒拉一下正好指到个空格。
“操啊,你是第一个转到空格的人。”
“别他妈疯了,扔那儿歇会儿一会儿走了。”
“哎,歇会儿可以,你得把惩罚做了呀。”
李非看他一眼,袁吉万有点儿怂,没来由地往后缩了一下,赵蓬从后面钻出来替了袁吉万的位置:“就按你们来之前的规则好吧,转到空白自己想个惩罚,但不能太敷衍。”他顿了顿俩眼一眯露出个笑脸。“诶就这样吧,你跟身后那人亲一个行吗?啊?”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着像是调侃,独那双眼睛透出一股子坏水儿,来回打量着谢榕。
“别瞎闹。”李非把他往后推了几步,那人踉跄一下又回来不依不饶。“都是大老爷们儿怕什么呀?虽然我知道你挺嫌弃那位,但咱们得有愿赌服输的精神是吧。”
李非蹙眉斜了眼赵蓬,余光看见谢榕一直在旁边侧身看着这里,他突然抬手关了主控灯,周围立刻漆黑一片,只阳台上亮着一盏小灯。
四面的空气停在一方空间里,李非慢慢靠近谢榕,在距离他鼻尖半指的位置停下又靠近,想听听他胸膛里是否也有和自己一样的心跳频率,李非轻轻触碰了下谢榕的嘴巴,贴着他的唇角开口:
“生日快乐。”
第三十章
李非其实一直不明白,人类的多样性怎么也会体现在为人父母之上,过去的那些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能让姚履贞痛恨谢榕如同世仇一般。
谢岭羽和男人上床的视频被突然地上传到网上,不断发酵扩大,直到朋友圈都有转发的好友,“同妻”“骗婚”,还有挂在标题上的“二院医生谢榕”,一瞬间好像大家都去过二院挂号,对那位名叫谢榕的医生的轶事随口道来。
李非把油门踩到限速区间,给赵蓬发了条消息,对面很快就打过来电话。
“发我这东西干嘛?”
“五分钟,把网上的东西全删了。”
“挂着多好,还能增加二院知名度,删了干嘛?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删了有个屁用?”
“管不管?”
“不是很想管。”
李非没跟他废话,挂了电话顺带拉黑删除,但他也没把手机锁屏,果然过了没一会儿,赵蓬换了个号码打了过来。
“你妈的,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删了没?”
“……你当那些平台是我家的,不特么得花点儿时间找人?”
“能走法律程序吗?”
“这些视频?硬要告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会告自己亲妈么?那不是畜生吗。”
“亲妈?”李非冷笑一声。“你亲妈会不择手段地毁了你吗?”
“我爸又不是同性恋,哦,对不起啊,没有骂你的意思。”赵蓬清清嗓子。“老实跟哥们儿讲,你们俩几个意思啊?这特么都参和到家务事儿里了。”
李非捏了捏眉头没接他的话:“弄完了把证据存档发给我,今天晚上之前。”
谢榕站在病房门口,脸色比以往平静很多,他隔着玻璃窗看病床上的女人,时间限制了她的张扬跋扈,那个年轻时候能留下谢榕远走他乡的女人,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用稍显拙劣的手段去报复。
“睡得好吗?”谢榕掩了门,侧身对着病床。
姚履贞从床上撑起身子,柔和一笑,带动着几声不间断的咳嗽:“你呢?今天过得好吗?”
“还不错。”
“虽然我只是短暂地做过几年母亲,可你脸上表现出来的似乎不是不错啊。”姚履贞把削断的果皮放在桌上。“记得你小时候问过我的一个问题吗?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从我被冠上‘那个同性恋的老婆’的名字的时候,我一直在找能分担我痛苦的人,现在作为大家口中‘同性恋的儿子’,宝贝,你能理解我了吗?”
谢榕看了她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有些生硬:“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厌恶的事情总是记忆最为深刻。”
“你刚走的那段时间,我找了很多人去打听你的消息,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所有人都对你闭口不谈,直到我十五岁。”他语气平缓,边说边看着姚履贞。“你一辈子挣了很多钱,知道自己生病之后一分没剩全都捐给了福利院儿童,到现在每月还有小孩儿来看他们喜欢的天使阿姨,别人说你善良,心有大爱,对待别得孩子能付出自己所有,知他们冷知他们热。可我只觉得可笑,原来姚履贞是这个样子的吗?做了你那么多年的儿子,为什么我却不记得这个样子的人?姚履贞,到底哪一个是你?”
“我虽然不喜欢你,可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母亲,按照法律需要尽到生养之责,对于其他孩子我只要提供物质资助,但是对于你我不得不给予一定的教育,你可能一直在记恨我独自离开,可那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现在我告诉你第二课,”姚履贞朝着他笑,眼睛弯下去却没有丝毫的暖意。“善良会有报应,心软会造人妒,从你答应帮我治病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报应。”
谢榕撩了撩眼皮,以前来到这个房间,总是说不到几句就开始无休止地争吵,恨不得将最恶毒的话用在彼此身上,今天难得的把分贝维持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我的报应吗?作为‘同性恋的儿子’?”谢榕淡笑道。“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在这一点上我和谢岭羽一脉相承,倒是你,现在不仅要作为‘同性恋的妻子’,还要作为‘同性恋的母亲’,临死之前都要冠着这些名头,你还能闭上眼吗?”
“死后就是一捧骨灰,血肉都没了还会在乎旁人一两句闲话吗?”
“你不在乎就好,谢岭羽旁边还有个位置,等你死了就把骨灰放到那里吧,省得我碍于孝道,逢年过节不得不去两个地方给你扔束花了。”
话音落了良久,病床的方向扔出来的东西全数砸到谢榕身上,玻璃杯,小摆件,削了一半还插着水果刀的苹果,还有姚履贞那些个很有点儿分量的零碎,落到身上发出声闷响。谢榕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能让姚履贞愿意奉献自己的是那些素昧平生的小孩儿,能牵动她亘久绵长的恨意的是入了土的谢岭羽,喜怒哀乐都跟谢榕无关,可只有自己记了她大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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