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榕躺床上拿出来手机,开屏页面还停留在阮效玉的微信主页上,他戳了两下头像还是没把人删掉,对话框在手机里置顶了好些年,真到要换下的时候也没有多生气,谢榕想看看阮效玉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比起还没搞清楚成分的迷药,倒是李非真让阮效玉迷昏了头。
谢榕把人取消了置顶,剩下的两个自动往上移了一格,一个是张礼一个是李非,他戳了下那个昏暗的头像,把头埋进被子里。
姚履贞最近算是安生,除了让医生把药全换成没什么区别的进口货外,没想着法子折腾医生,谢榕隔着门外玻璃看了她一会儿但没进去。
他最近对姚履贞的忍耐力强了些,可能是最近过得舒畅了很多,也可能是觉得她时日不多,谢榕觉得没差,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小榕。”阮效玉不知道从哪儿出来的,抱了个药箱站谢榕面前。
谢榕停脚看了他一会儿,把手从兜里掏出来倚靠在长椅角上,等着阮效玉开口。
阮效玉:“那个药影响大吗?”
谢榕:“你呢?”
阮效玉往前走了几步,说:“我还好,到医院就差不多了,没多大影响,徐云书胆子小,药性大的他也不敢下。”说着苦笑一声。“连害人都像个畏畏缩缩的草包,不知道我以前看上他什么了。”
谢榕扬眉笑了笑:“那天我一个人在那儿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你们过来的影子,还以为很严重呢,原来没事儿啊,那我就放心了。”
阮效玉看了看他避开眼:“嗯,李非到得时候我昏过去了,都不知道怎么进得医院,你没事儿就好。”
谢榕:“不用担心,我如果有事儿你凌晨就知道了,对了,你刚才说是到医院之前就醒了吗?”
“嗯……到医院之后。”
谢榕点点头,语气放柔了些:“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让李非打也可以,不只有他担心你,我也在担心你啊。”
阮效玉看着有些苦恼,把药箱往上提了提:“我那天脑子乱七八糟的,很多事情都没顾上,我记得吧里好多人看到了,以为他们会告诉你?”
“你昏过去了还能知道酒吧有人看见?”他笑了笑,换了个角度靠着。“是不是记错了?看来真的很严重,要不要再去看看医生?”
阮效玉停了会儿没说话,似乎在想如何措辞:“那天确实是我忘了,该让李非提醒我来着,对不起啊小榕,但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他把自己给择出来,又全揽了错,倒显得谢榕咄咄逼人了。
谢榕走到阮效玉面前,歪头跟他对视:“小阮,你真的不适合这样的角色,你一撒谎尾音就会刻意加重,自己不知道吗?”
阮效玉眉头紧蹙,也抬眼看着他。
“同样作为李非多年的朋友,你比他身边那些狐朋狗友敏锐很多,所以是不是很早就把我当作你的竞争对手了?可能比跟徐云书分手的时间还早,对吗?”
“小榕……”
“可是小阮,我自认没有去救竞争对手的心胸,之所以愿意帮你只是因为是我的朋友。可是我讨厌被忽略被利用,所以我们的关系就到这个程度好吗?不必耿耿于怀,就当作是萍水相逢的师兄弟。”
想到因为李非让阮效玉发生的变化就觉得有些可惜,他喜欢阮效玉眼睛里的直来直往,不是现在这样时刻小心翼翼为自己开脱,撒谎的同时就在想下一个谎言。为了一段朋友关系让自己变得痛苦是一件不值当的事情,他不值阮效玉也不值。
后面的几天谢榕跟李非的聊天记录就一直保持在酒吧那天,再见面的时候就是给梁天做完手术的时候,手术做了六个小时,只是没有把人救回来,小孩儿体质差病情重,又连带着突然的并发症,进手术室的时候大家心里就有数,住过那间特护的人,头上都悬着块倒计时牌。
医生见惯了生死,不过小孩儿比起成年人总是特别一些,大家翻着桌上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很忙,话也顾不上说。
谢榕收了东西抬头看见窗台上摆了个木头兔子,是梁天用吃过的冰棍儿棒编的,放在玻璃柜里好几个月了,不知道是谁拿出来的。
他关上门去了卫生间,没擦干手掏了手机准备联系货运公司,那座老宅得在新住户来之前清空,差不多还有一个星期左右,他今天去拿些东西。
解开屏幕,谢榕顿了顿手切到微信界面,对面接通地很快。
“想我了?”
李非不接他话茬儿,自己说自己的:“你那天怎么知道效玉去了医院?”
“池清奇说的。”
“池清奇?”
“嗯,我要是在场还轮得到你献殷勤吗?”
对面儿半天没有声音,也不知道信了没,谢榕把手机夹肩膀上又洗了回手:“你这会儿有空没?”
“怎么了?”
“陪我去个地方吧。”他隔着镜子上下打量一遍自己的身体。“我脚崴了,开不了车。”
李非沉默一会儿有些疑惑:“脚崴了?”
谢榕:“嗯,阿姨拖了地没干。”
李非:“我给丁叔打电话让他换个阿姨。”
谢榕一笑,语气有些调侃:“李教授要学周幽王,我上哪儿给您找个褒姒。”
李非懒得搭理他,说:“在门口等着。”
李非把车门锁上,看着有两臂粗的榕树问:“你名字里的榕是因为这棵树?”
谢榕:“差不多,姚履贞怀着我的时候想去外面散步,被长出来的树根绊了一下摔地上就早产了,倒让谢岭羽省了起名的劲儿。”
李非:“我以为是这棵树给阿姨托梦。”
谢榕顺手摸了下李非下巴,被人制住手腕儿:“和谐社会要相信科学。”
李非捏捏他腕上的筋,痛得谢榕皱了下眉头,他挑了半边眉头把人推进屋子。
这人收拾的很快,差不多十几分钟的样子就结束了,出来的时候拿了个薄薄的袋子,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不把以前的东西拿走?”
“你要是能找到我就拿,姚履贞发疯的时候全给烧了,就剩下个空壳。”他靠墙推开屋子的门。“这屋子是我小时候常待的地方,比卧室还久。”
屋子不算很大,四面灰墙只门上有个窗子,进去的时候四处飞散的灰尘呛得李非鼻子有些难受,他掩了掩半边脸。
屋子里的东西有些杂乱地摆放了一地,不过没什么贵重的物品,大多是些小玩意儿,李非随手翻出来个纸壳,打开像个纸做得帽子。
“这什么?”
谢榕拿过去看了看:“我最后一次过生日留下的帽子。”他低头摆弄两下,时间长了,纸壳变得黄脆,捏了捏边角就开始掉碎屑。“谢岭羽刚跟男人跑了的时候,姚履贞像发疯一样,把我关在家里每天听她数落谢岭羽,那时候五六岁不太能理解她的倾诉欲,只是每天一睁眼想到要看见姚履贞就觉得痛苦,所以过生日那天我就把自己关在这个屋子里,准备用自杀威胁她。”
他做这个动作之前没有料到,自己会怀念只是听她抱怨的时候,多少要好过于被逼着看自己爸爸跟另一个男人上床的视频。姚履贞在那一秒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像一个担心孩子的母亲,只不过就那么一瞬间,在她把谢榕推进屋子里的时候,母亲的身份就彻底消失,他对母亲的记忆在六岁的时候结束,停在了那个黑乎乎的晚上,而他的童年也戛然而止。
谢榕想了很久为什么自己最后那句话能刺激到姚履贞,直到长大后才有些明白,他那张跟谢岭羽几乎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脸,只要让姚履贞看到就不能控制情绪,当他说对不起的时候,可能让对方想起谢岭羽跪在地上求着她原谅的样子。
李非:“所以你就再也不过生日了?”
谢榕扭过来头看着他,眼神儿直白澄澈,一眼能望到尽头:“虽然我们这类人都以个性新潮的心理创伤为荣,不过我不过生日多半是因为快要家破人亡没那个心思去搞这些玩意儿。”
李非往他身边靠了一步,抬手扣住谢榕后脑勺没怎么用力地拍了拍脑后的发旋儿,他不合时宜地想起谢榕在酒吧台上的样子,胸膛里嗡嗡作响。
“今年过一个吧,不用操心家破人亡。”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可以要张邀请函吗?”
第二十六章
这个生日过得挺突然,张礼被叫回来的时候问了他好几句“怎么了”,前二十多年从没提过生日,除了亲近的几个,旁人都以为这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没生日的主,怎么马上到三十了反而讲究起来仪式感了。
但张礼也没多说什么,他哥愿意过生日他就挺开心的。
谢榕坐餐桌椅上看了看表,还有半个小时六点半,李非说那个时候来。本来打算去外面吃,但是想了半天没什么想吃的,就叫回来张礼一起去买了食材自己做,这也没什么好挑得了,反正谢榕也不会做,张礼也不像外面的酒店厨师那么好脾气地听他龟毛地在鸡蛋里头挑骨头,哪句话不愿听了就撂挑子不干了,谢榕仅有的那点儿眼色全用在了这上面,每次都是安静地闭嘴吃饭,从不做评价。
他从桌上拿起来手机,平常大多潜水党的二院大群跟炸了似的,一条接着一条信息网上刷,谢榕往上翻着看了看,有很多重复的消息,他皱了皱眉,点进一个熟悉的医生的聊天框。
——阮医生怎么了?
对面的人回得很快。
——今天下午的时候阮医生那个男朋友跑到肺科,不知道阮医生哪句话惹到他了,话没说两句就扇了他一巴掌,阮医生被推了两下没有站稳,直接朝着咱院儿那个墙棱子栽了下去,脑门儿上割了好大一口子,都给病人吓着了。
谢榕点开群里那些照片看了看,不知道徐云书又是着了什么邪发狗疯。
——阮医生怎样了?
——下午缝了八九针之后被朋友接走了,就那个叫李非的?现在应该不碍事儿了。
谢榕看着消息安静了会儿,又划开界面。
——谢谢你了,还有麻烦你把群里的图片删一删,发出去对咱们院儿的影响不太好。
——诶我这就去。
那医生是个办事儿利落的,没多久就把那些照片锁了,谢榕又翻了几遍没看到漏掉的图,划了两下退出群聊界面,说他一点儿不关心阮效玉现在的状态,也谈不上那么绝情,只不过以他俩的关系没必要操这个心,提醒人把群里的东西删了已经足够了,再多就有些过界。
他盯着李非的那个聊天框,看了很久不过没有点进去。其实谢榕说不上多想过这个生日,哪怕已经坐到桌前,但李非提出来的时候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说就这一回,以后再没有了,过生日这事儿总跟姚履贞连着,她配不上让谢榕有多大的心理阴影,但每年按时按点儿地想起这人总归算不上什么心情愉悦的事儿。
时针走到七点的时候滴答了一声,谢榕垂眼扫了下手机,那个闹腾的大群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他把手机放桌上起身去了厨房。
进去抬手搭张礼肩上,说来给他当下手,张礼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但也没多说什么,从袋子里捞出几根胡萝卜让他洗洗切成丁。
今天做了挺多菜,除了张礼拿手的老几样还有这段新学的菜式,他挺有做菜天赋,当初练了两三次之后烧出来的饭菜就很能入口,除了偶尔放盐的时候手有些失控,单看颜色和味道算得上是凑合。
热菜被来回加热了好几道,有些个不经折腾的已经塌盘子里没了形状,张礼看了看表把多余的那副碗筷收了,换了个方向坐到他哥身边。
十一点的分针已经指到五十九,还不到一分钟这个生日就过去了,谢榕把胳膊撑桌子上看着表盘,心想着原来过个生日也算不上多么惹人烦,就这么坐着时间就过去了。
“哥,生日快乐。”张礼压着最后几秒的时间,把谢榕手里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笑盈盈地看人。“没当成第一个给你说生日快乐的,但我应该是最后一个。”
谢榕看着手机后壳挑眉,没扭头说:“你也是第一个。”
“真的吗?那我小时候许得愿望实现了。”
“什么愿望?”
“希望以后我哥七老八十了,也能是我一个人的。”
谢榕盯着他看了会儿,抬手敲了下张礼耳朵:“我没计划再多养个弟弟,你一个就够我烦了,许得什么破愿望。”
张礼没说话看着他笑,转身掀开菜盘上的盖子:“吃饭吧。”他戳了戳最上面的肉块,热得次数太多,筷子一蘸上就散了形,张礼凑谢榕身边补了句。“哥你提前尝尝,等你真七八十了我就按着这个烂度给你做,还不费牙。”
谢榕拿筷子敲他手腕儿,从推到面前的盘子里随便夹了块儿肉放碗里:“吃饭吧。”
第二十七章
李非有一个星期没见到谢榕,现代社会信息发达,谢榕能干干净净地从他面前消失两次,再见到的时候是从池清奇发得一条朋友圈里。
是个视频,里面的人不少,池清奇在下面补了条评论,说最后一摊了还有没有人来。
李非点开视频,背景亮的晃眼,看着不像是三池,他犹豫一会儿换到跟池清奇的对话框。那人没多余的废话,只抛了个定位就没了下文。
定位是塔古的一幢独栋,离李非住的地方一个小时的车程,他边拿钥匙边连导航,到了车库才发现只穿了件单衣,不过好在一路上都在车里不至于冻着。
他开了油门往外倒车,燥了一星期的心终于静了下来。
那天把阮效玉接回去准备走的时候,他突然从床上起来慌慌张张地让李非带他去以前跟徐云书一起住的地方,说要去取个东西。
徐云书刚发完疯,这会儿故意去那里还带着李非,弄不好那人会再犯神经。
但阮效玉坚持要去,说要把视频取回来,等李非问他视频内容的时候他却突然不出声了,只说要取回来。
李非没再逼他,一路上沉默着陪他绕回那个住处,等拿回来东西坐上车的时候,他把手机扔阮效玉身上,让他把视频导出来放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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