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内容再简单不过,是三池监控的剪辑拼接,徐云书带着人闹事儿的过程和时间线都清楚无疑,最后一个画面卡在徐云书被人反扣在桌上的镜头,虽然没有那人的的正面图像,但李非认出来那个压着徐云书的人是谢榕。
他没吭声,阮效玉也没说话,随着那视频在手机里一遍遍来回播放。
过了会儿李非开口,问视频怎么到徐云书手里的。
阮效玉伸手摁了暂停,说那天他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徐云书蹲在他家门口半天,见了阮效玉就道歉,阮效玉把视频甩他身上,说以后离他远点儿,再来骚扰自己一次他就把这个视频曝光。
他又接了句跟徐云书这回到此为止了。
李非没摇头没点头,打了个急转拐到快车道里。不知道从哪个转折点开始,李非突然间偏离了走了十几年的轨道,甚至与原先的路背道而驰。当他听到阮效玉分手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取而代之的像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感。
李非没那么迟钝,他知道那个时候已经需要他去做个选择,可就像大多数事情一样,谁都明白道理是什么取舍是什么,但没有往面前放上一台天平去精确地衡量一下,他不知道是否该轻易地追随本心。
所以那天看着谢榕趴在被子里,李非还是强迫自己选择去接阮效玉。
其实这么多年阮效玉对于他来说已经不知道该算做什么,很早以前他已经对这人没了执念。但真的听到他分手的消息还是会忍不住心动,明知道上面是毒药也忍不住去含一会儿,好像轻易放手那些年就没了意义。
他挣扎了很久,心动一回就在死胡同里绕上一圈,优柔寡断的劲儿全用在了这上面,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今天,等阮效玉坐在他身边放了这段视频,他突然觉得以前为这段关系预设过的各种结局都没必要那么复杂,只是做个选择题而已,简单的就像是从快车道变到慢车道。
他没问阮效玉那天为什么不告诉他谢榕也在三池,他太了解阮效玉,从他闭嘴不说话的那一刻就猜了个大概。李非在那段山路上盘旋了十几圈没有走到终点,他却从那段关系里绕了出来。
李非进去的时候带了一股凉气,他看着那个背影愣了会儿抬手捏了下那人的后颈,谢榕被冰凉的手激得一抖,回头看见是李非,压下脾气给他让了个位置。
李非坐到他身边,两厢沉默了会儿开口:“去哪儿了?”
谢榕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儿没抬头:“跟你没关系。”
李非被噎得一顿,却没像以前那样起身就走,他捏了捏手中的钥匙:“那天……”
“别。”只起了个头就被谢榕出声打断,他把酒杯掼到桌上,大有对方再说一句就离开的架势。
李非预料到了抬手握住他手腕儿,他没继续说话也没松开手,两个人坐着僵持了很久,面前突然站了个人,是个蓝眼睛的混血,长得是个外国样子,一张嘴普通话的味儿却比李非还浓。
那混血跟了好几摊,这会儿看人都是重影,老远地看见李非这么个迟到的就拎着酒瓶过来罚酒,他往李非面前放了个巴掌大的冰杯子,里面酒色混沌,杂了好几种酒,扬扬下巴让他喝了。
谢榕把杯子推回去让他滚边儿上撒酒疯,那混血锤了他一拳又把杯子推回来。李非在他俩身上逡巡了一圈,拿起杯子把酒喝完了,他一直不算那种能喝的,酒液入了口,开始灼烧地往胃里走。
那混血挺满意地点点头,跨坐到桌子上问谢榕讲不讲规矩,拦酒也得罚一杯,说着就往谢榕杯子里倒。李非抬手盖在杯子口,把自己酒杯放那人面前。
混血一抬眉转了个方向,他看着那只酒杯只用瓶底敲敲杯壁却不往里面倒,李非跟他对视了会儿,又放了一个到他面前,那混血才露出个笑把两杯满上。
谢榕看着那两杯酒淡笑一下,没再继续阻止,这人爱跟疯狗喝他也管不着。
尾摊开始前大家都喝得七七八八了,这会儿房间沙发和地毯上横七竖八地瘫了一片人,还能坚挺的就那么三四个。混血走后他俩都没说话,并排坐着安静地喝酒,等有人走动的时候撞倒了椅子,谢榕才回了神。
李非像是喝得有些多,眼睛木木地盯着桌面,过了会儿他收紧指头看向谢榕:“送我回家吧。”
谢榕把手腕儿往外挣了挣:“叫代驾。”
“不喜欢别人开我车。”他话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那你走回去。”
谢榕不想跟他纠缠,推开椅子往外走又被人拉了回来,他垂眼看着李非,判断自己要使多少劲儿才能把人甩开。
李非喝醉后比想象的安静,也比想象中更粘人,一路上握着谢榕的手不松,惹得代驾司机没恶意地隔着后视镜看了几眼。
谢榕把人推墙上倚着,摸出来钥匙去开门,只转了一圈门锁就松了,他一愣扭头看着李非,问:“你没锁门。”
李非闭着眼好半天摇摇头,不知道否认的是哪个。
进了门落了锁,客厅的灯忽然开了,谢榕扭头避光,再回头看见个岁数大一点的男人站他面前,他印象中见过几次,是李非爸爸。
李沇朝他点点头,谢榕挂了个笑往前倾了倾身子,把被李非握着的手藏到了身后。
“来给我吧。”李沇从他手里接过李非的胳膊,却被这人一甩手躲开了,他倒也不恼,只拍了下李非的背给谢榕让出条路。
“辛苦你把他送进去了。”
谢榕“嗯”了一声,侧身架着李非去了卧室。
这人骨架大些,又比他高上半头,像是故意使力一般把人压到自己身下,谢榕偏头喘了口气,缠着李非的小腿把他从身上掀了过去。
他从床上站起来看了一圈周围,很单调的装修基色,东西有些杂乱地四处摆着,不过算不上脏。他把钥匙扔书桌上,看见搁在打印机上的蛋糕愣了一下,把盒子打开又合上垂着眼皮看李非,突然有些后悔心软送他回来。
谢榕安静地站了会儿,拿被子把人从头至尾盖上,锁门出去,顺带扔到垃圾桶里那个已经坏掉的蛋糕。
下去客厅李沇还在那里坐着,看见谢榕起身问:“喝点儿什么?”
谢榕提起精神笑笑,说:“不了,下面还有人等着。”
李沇点点头:“那小子喝多了喜欢给人添麻烦,辛苦你了。”
“还好,都是顺路。”他欠身避开灯光。“那伯父晚安,我先走了。”
“好,路上慢点儿。”
第二十八章
入冬的季节天黑的很早,李非睁眼得时候四周全是暗的,看了眼表差五分钟五点半,他很少能在喝醉之后睡这么久的,李非翻了个身仰在床上发呆。
过了会儿屋子外面的饭香隔着门缝飘了进来,李非侧脸看了看屋门,伸手从床角摸了件衣服穿上,起身下楼。
李沇把从外面买得晚饭放进碗里,听到门响看见李非皱着眉倚楼梯扶手上,他拉开椅子坐下:“看到是你老子这么失望?赶紧滚下来。”
李非光着脚盘椅子上,扒拉两下纸盒又抬头看看李沇:“替袁卿薇当说客的?”
李沇用筷子敲掉他乱动的手,从柜上拿出来一打照片放他面前:“看看下次想见哪个。”
姑娘照片儿一字排开,扫了眼差不多有十来个,李非把照片拢到一起倒扣桌上,压着火气喝了口水:“她当自己是皇太后?”
李沇:“你妈是不是皇太后我不敢说,你倒像皇子嫡孙,小三十年没找到个心仪的,比选国母还慎重。同院儿的老头儿都升辈分当爷爷了,我连自己儿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李非把盘里的烧麦拆了,捻出来馅儿只咬了口皮:“别装了,要是一点儿消息没有你也不会来。”
“自己儿子的事情还要听小道消息,我不如养条狗。”
“别骂自己。”
李沇从桌底下踹他一脚,把勺子撂碗里:“给你老子打哑谜呢?”
李非:“没有。”
“那给我老实说说真就这么单着过了。”
李非捋了把头发,把面前的几堆肉馅儿团进餐纸里:“不知道。”
“回回问你你都这德行,怨不得你妈不死心地想给你找个姑娘。”
“自己老婆自己不清楚吗?我就算给她带回去个,她也敢第二天逼着我跟姑娘相亲。”
“那你就带回去个试试,红口白牙污蔑人?”
李非不说话了,低着头坐那儿装哑,李沇没逼他,只敲了敲她他头说:“到我们这个年纪真要完全从主观上接受一个很新鲜的事情并不是件易事,这么多年说实话我一直理解不了你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你妈也理解不了,她表现得形式就是一直给你找适合的女孩儿,你也别太怨她。”
“知道。”
“你也得明白,可能这辈子我俩都理解不了这个事儿,可你坚持要跟个男人过一生我们也会接受,真心的希望你快快乐乐,一点儿不掺假。”
“谢谢爸。”
李沇哼了一声:“这回我先替你拦下你妈了,但下一回我可就不管了。马上过年了,长点儿眼色别让你妈折腾了。”
李非:“爸,如果错过一个人很重要的日子你会怎么办?”
“这得分你是主观错过还是客观错过。”
“不是故意的。”
李沇:“那就去解释。”
李非有些烦躁地皱眉:“他不想听。”
李沇:“不听也要去,让你解释不是让你给自己找借口,而是为了去解开人家的心结。人家不愿意听,要么是你太敷衍,要么是你说那么多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过意的去,牛头不对马嘴的,你倒是还觉得自己很委屈。”
李非沉默了会儿,起身迅速地穿衣洗漱拎着东西往外走。
“这么晚干嘛去?”
“解释。”
李沇盯着他看了半天,问:“昨天那个小孩儿?”
“……你又打听我?”
“你老子想知道你的事情用得着打听?”
“……”他看着李沇不知道说什么话了,索性闭上嘴关门走了。
晚上还算早,城西的晚高峰还没开始,路上红灯也没遇见几个,李非扶门把手上纠结了会儿,还是拿出钥匙开了门,卧室里的门半掩着,推开的时候看见张礼跪在床边盯着谢榕,见到李非进来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不过就那么几秒,随之换成一脸冷淡。
他扫了李非一眼拍拍谢榕身上的被子,喊了声“哥”,谢榕眼也没睁地把人推到一边,过了会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扭头看向李非,似乎在重启大脑,好半天沙哑着嗓子开口:“怎么来了?”
“起来吃饭了。”他把人从床上撑起来。“有点儿事儿要跟你说。”
谢榕看了他一会儿倒没说什么,抹了把脸从床上起来洗漱。
屋子里坐了四个人,都安安静静的半天没有人出声,除了李非谢榕张礼,还有前几天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小孩儿,叫虞渊,也算不上小孩儿,没几个月就满了十五岁,是张礼异父异母的弟弟,从少管所被放出来之后一直待在福利院里。
谢榕随便扒拉两下拿了东西要走,到玄关叫了声“虞渊”,虞渊手不显眼地抖了一下,把筷子握好喊了声“哥”。
谢榕皱着眉头看他,这小孩儿经常听到自己的名字会被吓一跳,表情木然,有时候说着话都不知道他在没在听,他也不怎么闹腾,安静听话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儿,不过不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劲儿,倒也还好。
“一会儿老师要打电话,让张礼陪着你,要是不习惯的话也可以等我回来。”
“谢谢哥。”虞渊抿着嘴朝他点头,等着谢榕关门锁门。
“嫉妒吗?”他看着被关门动作震得晃动的A4纸片把筷子放下。
张礼回神看了眼虞渊,敛了笑意,面色严肃冷漠,低头吃饭不搭他的腔。
虞渊盯着张礼的脸恶劣一笑,没再继续问。
“那小孩儿是谁?”
“虞渊。”他把顶端的扣子解了,看着不想谈这个话题,李非没勉强,跟着前面的车辆过了最后一个红绿灯。
外面的景色愈发眼熟,谢榕从椅子上直起身,看着后视镜,有些明知故问:“去哪儿?”
“我家。”
他笑笑,说:“不合适吧。”
李非:“有吗?”
谢榕:“有,我觉得不合适。”
李非料到了谢榕这个态度,说不上有多失望,语气稍显平静:“那狗在我家,还要吗?”
谢榕眯着眼睛想了半天:“那串儿串儿?不是在池清奇家吗?”
“没在那两天我去你家找人,物业说屋子里的狗挠了一天的门了,问我认不认识主人,我就把狗带走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去问他你的下落的时候告诉过他。”但他不知道池清奇为什么说狗在他家,不过应该是好意。
谢榕垂下眼皮打开手机又关上,最后也没说什么,靠回椅背看着车往前开。
昨天才来过,今天再看的时候就变了样子,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在柜子上,看着像是打扫过了,谢榕没换鞋,就站在门边儿拍拍手那狗叫了过来,那串儿串儿是个好养活的,几天没见肚子都圆了一圈儿,它溜达两圈儿闻闻谢榕的腿,然后卧脚边儿不动弹了。
谢榕轻轻踩了踩狗尾巴,低着头挺随意地问:“什么事儿?”
“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说吧。”
李非下意识地像以前那样想要拉着谢榕的脖子把他拽进去,只是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你生日那天阮效玉被徐云书弄伤了头。”他住声看谢榕的反应,对面的人没打断他,安静地听他讲话,李非松了口气,继续说。“回家的时候他说要去一趟徐云书家里拿东西,就是因为那个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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