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科打诨的时候医生摸摸他的胳膊拍了个片子,砸到的地方有轻微骨裂,建议他绑个夹板儿,谢榕笑眯着眼儿摆摆手,说:“我注意点儿就行。”
说完就撑着想走,刚站起身左肩突然被死死地压住,李非从后面转过来把谢榕的右手又给放桌上,说:“一个夹板儿够吗?他有点儿多动症,可以的话再给加个石膏。”
医生头回见要求这么奇怪的人,也是头一回见小谢医生黑脸,他在谢榕和李非身上来回打量,一个是扎眼的那种好看,一个眉眼更为英挺,没有血缘亲疏的面相,但他不便多问,点了点头开始给谢榕上夹板。
弄完之后谢榕说要去请个假,他站在电梯门口斜李非一眼,说:“一起么?”
李非摇摇头,进了另一趟下行的电梯:“我在楼下等你。”
停车的地方跟院门离得有些远,李非转了个方向从车棚里穿过去,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阮效玉,背着个黑色挎包,眼睛有些发红。
他看见李非先是一愣,接着指了指自己说:“来找我的?”
“不是。”
“啊。”阮效玉点点头松了口气,往前倾身看了看药袋上的名字。“受伤了吗?”
李非摇摇头,把袋子不怎么显眼地往身后藏了藏,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自己来医院的原因,说是跟谢榕来的,这话想想就够奇怪,随便扯个由头也不是多难,只是多少有点儿像欲盖弥彰,所以索性闭嘴不说,阮效玉向来很有分寸,不会故意为难人。
他抬头看了看挂表,问道:“今天来得这么迟。”
阮效玉蹭蹭鼻子:“有点儿事儿耽误了。”说着他指着身后的电梯。“我先走了,一会儿该挨骂了。”
李非侧身给他让路,等人要上电梯的时候突然开口:“效玉。”
“嗯?”
“徐云书还没回家吗?”
阮效玉一怔,有些慌张地笑了笑:“回了。”然后转身按了开关。
李非很早就知道他喜欢跟自己性别相同的,所以在高中见到阮效玉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跟其他朋友不同,但他没坦白地说出来过,哪怕偶然间知道阮效玉跟自己是一类人,他也只是自己偷偷松一口气,没想过趁热打铁地改变关系。
他并非像有些人一样,认为自己那时候没有承担责任的能力所以不敢轻易承诺,李非只是过于自信,阮效玉看他的目光,什么都能轻而易举得到的本事,让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第三种可能。
所以高二那年徐云书的突然出现让他措手不及,在他还没准备好,甚至没把徐云书放到竞争对手位置上的情况下,阮效玉就满脸幸福地说他跟徐云书在一起了。
这些年来他都把自己放在朋友的位置,醉酒的时候可以把他扛回去,跟徐云书闹别扭的时候可以听他诉苦,只是很少主动发私人信息,更遑论稍微过界的动作,矜持到大概阮效玉一直不知道李非喜欢他。他们俩吵吵闹闹十几年,除了第一次分手的时候李非心里那点儿火苗蹭地窜起来过,其他多数时候都充当着陪酒的角色。
这回又是什么原因李非没听阮效玉说过,不过他大概能猜到,徐云书可能又和哪个莺莺燕燕做得过了火,被阮效玉发现后悔不当初地来求原谅,车轱辘了这么多年的戏码也没谁觉得烦腻。
等谢榕回来李非带着他直接回了家,他给头儿打了电话推迟一天进组,把个伤残病人放家里多少有点儿不厚道,而且这人还是因为自己受得伤。
上了楼门口放了个正正方方的箱子,谢榕围着绕了一圈,不记得自己买过什么东西,以为谁放错了,把箱子推一边等人来认领,李非慢他一步,抱了箱子进屋。
“这什么。”
李非找了把折刀拆开封口,把装在里面的蔬菜之类的东西往冰箱里填。
“你还挺贤惠。”谢榕靠着桌角看李非干活,预想到接下来可能会有一顿算不上十分美味的午餐,心情有些愉快,开始考虑自己收留流浪汉这件事情可能非常划算。
谢榕口味偏甜,面前的糖醋素鸡很快的少了半盘,他捣了捣被糖醋汁染红的大米,没来由地开口:“今天看到小阮了。”
“嗯。”李非低头专心拆鱼骨头,他知道谢榕什么意思。“说了几遍了,叫哥。”
谢榕嗤笑一声,把筷子随意地放碗沿儿上:“你喜欢小阮什么啊?”
李非没理他,敷衍都懒得敷衍,谢榕弓起食指敲了敲桌面,似乎铁了心地想要知道个答案。李非停住筷子抬头看着他:“话少,不事儿逼,十分有自知之明,不会问些不该问得问题。”
这形象像是照着谢榕的性子反着长得一样,被骂得人倒是丝毫不在意,拿纸擦了擦手托着半边脸欠欠地开口:“我觉得你喜欢的不是这一款,至少没我这么喜欢,看看你那么多小情人哪个能像小阮一星半点儿?”
李非觑他一眼:“你很了解我吗?”他扬扬下巴反问道。“你觉得我喜欢哪款?”
谢榕没动,只嘴角噙着笑看了李非很久,突然倾身咬住眼前的筷子尖儿,两颗牙轻轻含着往后拉扯。
他眼角勾着笑,像是盛着汪水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李非的眼睛一眨不眨。
李非没松开筷子,因为自己还没分清谢榕又是在扮演哪个角色,他收紧指头往后慢慢扽,在距离那张脸十厘米的时候住了手。
谢榕朝他挑挑眉,敛了眼神,松开筷子坐回去:“我觉得啊,是又浪又骚的狐狸精。”
说完他又拿起筷子倒腾那碗饭,毫不在意变了味道的气氛,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李非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看着被咬过的筷子尖抿嘴,好一会儿剜出块米饭放到嘴里继续吃饭。
李非很久没有过这种悠闲的下午了,他也谈不上多向往无所事事的生活,只是偶尔得到这么一天觉得很不错,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连帘给他发过来的资料,好给明天做个准备,没过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很小的水流声,李非往四周看了看,最后定位在那间紧闭的卧室,他把电脑放下推门进去。
“手不能沾水。”他把谢榕从浴缸边儿拎起来关了流着水的龙头。
谢榕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都臭了。”
“昨天才洗,忍一天能憋死你?”
谢榕等他一眼,把自己衣服抽出来继续放水,也不管那人的脸色自顾自地脱衣服,过了会儿听到身后有往外的脚步声,以为这人是放弃了,只是没多大会儿脚步声又回来了,还拿了包保鲜膜。
他拉过来谢榕的手放到水流下,一根一根地搓洗,谢榕的手是那种纤长类型的,经脉不算明显,只不过在白色皮肤的映衬下能轻易地看到青色的脉络。
那么小的地方里,干这种很是亲密的事情会让人觉得别扭,两个人都闭嘴没说话,一个倚着墙一个低着头,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场景,但是这种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谢榕有意无意地弯着手用指尖去蹭李非的掌心,又被人给一根根地掰直,他也不觉得难堪,反而愈发地肆无忌惮,到最后都不满足于单纯的手上功夫了。
“原来您还在服务业里颇有建树。”李非不搭理他他也不觉得自讨没趣,指了指自己。“从头洗到尾要多少钱,咱们打个商量,你每天帮我洗漱,我可以给你减半房费,实在不行全减也可以,只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被托着下巴往上一怼,牙跟牙碰在一起,差点儿咬住舌头。
李非用拇指蹭过他的嘴唇,糙硬的薄茧登时让唇片染上了血色,红的几乎要渗出了水。他看着谢榕轻颤了下的睫毛闷笑出声,笑够了才松开虎口的桎梏,开始往他手上的胳膊上缠保鲜膜。
缠了四五道,还贴了层防水胶布,被迫绷直的胳膊半举着着实有几分滑稽,李非看都没看谢榕黑了大半的脸,把东西一收就往外走,又要回头说些什么,就看见浴室的门被彭的一声关上。
再出来的时候就是谢榕头发滴着水儿让把保鲜膜给他撕了,李非点点头让他坐下,自己起来去浴室里刨出个吹风机,锢着乱动的肩膀给人吹头。
吹风机“嗡嗡嗡”地小声叫着,李非摁下开关,揪着谢榕一缕头发迫使他往后仰头。
“为什么要替我挡棍子。”
谢榕要笑不笑地睁开眼,说:“你猜。”
“自己说。”
谢榕哼了一声,觉得这人好没有意思,他把头发从李非手里挣出来瘫在沙发角:“能为什么?我讨厌你但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李非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在谢榕的事情上很容易失智过度紧张,不管是动不动的剑拔弩张,还是莫名地看不顺眼,他们两个好像没有学会怎么和平相处,只要遇到就会自动变成两只好斗的动物,偶尔有些平和的瞬间立马会让他如坐针毡。
他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谢榕,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自以为地那么了解他,以前觉得他那张嘴无比的惹人厌烦,现在突然发现其实大多数的时候谢榕并不怎么喜欢吭声。
他想自己可能也没想象的那么讨厌谢榕,像他说的,讨厌但不至于见死不救。
第六章
研究所那项目进度不慢,只是换了工作时间需要他们提前上班,跟谢榕的时间正好叉开,李非让他自己打个车将就几天,别折腾自己的手,谢榕倒没说什么,也看不出来乐不乐意。
“老娘的青春就搭在这堆石灰上了,我都三天没睡好了。”“精神”烦躁地给自己脑袋上抓了个揪,黑眼圈快要耷拉到颧骨下了。
一小哥接过来她手里的样本箱子,边走边乐:“咱上班早可下班也早啊,你早点儿睡不就行了。”
“我也想啊,可一到晚上我就特精神,妈的,大脑贼活跃。”
“请你这个女同志注意点儿文明用语。”
“这时候想起来我是女同志啦,搬箱子的时候咋把我当牛使了?”
“嘿。”小哥一瞪眼扭着头跑了。
“组长我走了啊。”“精神”把笔撂下,踩着双挺艺术的涂鸦小高跟儿哒哒地走了。
李非看了看表也到结束的时间了,今天是阮效玉生日,徐云书包了个吧给他庆祝,一堆小年轻儿聚一起喝酒跳舞搞三俗,头一回参加的时候他提心吊胆了一整晚,生怕冷不丁进来几个警///察来扫黄打非。
李非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是一本书,上面有二院院长丁唐生的亲笔,落款还是高二那年,阮效玉高中的时候就挺崇拜丁叔,立志成为他的学生,李非仗着他爸跟丁叔的关系搞来这么个东西,打算等阮效玉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但他没来得及送礼物阮效玉就跟徐云书在一起了。
他把抽屉合上,拿着手机起身往外走,正思考要不要给谢榕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就发过来了消息。
——我自己去。
李非关了手机又打开,回了个“知道了”,开了车没往二院转弯。
他开车到的时候谢榕都自己喝几轮了,见到李非朝他招招手让人坐自己边儿上,李非望了眼四周暂时没看见阮效玉,把外套脱了往谢榕那儿走,但没坐他身边儿,跨了桌子到他对面儿坐下。
“怎么来得?”
谢榕扬着眉毛朝他笑:“小阮带我来得。”说着还把右胳膊举高,看着还挺乐意当个残废,估摸着用这个理由在阮效玉面前卖了不少惨,只骨裂了一下真是委屈他了。
李非不给他搭腔,弯腰拿了杯酒喝,阮效玉跟徐云书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隔着老远叫了声“李非”。
“怎么来这么迟?”
“路上堵车了。”他说着往右移了移给他俩让座,跟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徐云书直接起身换到谢榕身边儿坐着。
阮效玉惊讶了一下,指着他俩犹豫一会儿,说:“你俩坐一起竟然没吵架。”
李非笑笑说:“哪儿能一直吵。”
“稀奇。”
四人坐着说了会儿话,大部分时间是阮效玉跟李非在说,谢榕偶尔插一句,徐云书全程没开口,等过了有一会儿他扯扯阮效玉的袖子,说该去那边儿坐会儿了,阮效玉点点头让李非他们自己玩儿会儿,他一会儿再来,然后起身跟着徐云书往那边儿走。
谢榕叫住他从沙发里摸出来个盒子,笑眯眯地递过去:“生日快乐啊小阮。”
阮效玉摆弄两下说了声谢谢,旁边站着的徐云书阴阳怪气地看了看谢榕,满脸不痛快。
“干嘛次次都惹他。”等人走了李非瞥了瞥谢榕,那人抿着嘴看着挺得意。
“送个礼物而已,徐云书这么小气?”谢榕毫不在意地靠沙发上。“让他有点儿紧迫感,别整天跟个傻逼似的到处留情。”
看他这么殷勤的样子,估计前段时间又惹阮效玉生气了,有时候谢榕想不通小阮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徐云书能力一般性格软蛋,还常常管不住到处勾三搭四的心思,除了家里有点儿钱,整个一绣花枕头,偏偏阮效玉死心塌地地跟了他十几年。
李非把谢榕伸自己脚边儿的腿给拍走,徐云书从一开始就对他很有敌意,李非不想给几个人添麻烦弄得关系紧张,所以阮效玉的生日他从来没有送过礼物,但是谢榕不一样,从来不看看不上的人的眼色,阮效玉喜欢什么他送什么,又仗着阮效玉把他当弟弟一般的偏爱,让徐云书无处撒气。
“你又不送?”
李非转转玻璃杯,把杯底喝净:“我就让他挺有紧迫感了,用不着送礼物。”
谢榕干笑,把桌上的杯子推到一边闭嘴不说话了。
场子里来了很多人,大部分是徐云书圈子里的,不过也有些过来凑热闹的,这也正常,场子开得越大混水摸鱼的人越多,反正主人也不在乎,就是图个热闹罢了。
这些人多半是为了找乐子,各种意义上的乐子。
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男孩儿站在池子里喊了声“李哥”,看见李非抬头一咧嘴就往台阶上蹦,还踉跄了个跟头,他走到李非对面的沙发缝里,隔着桌子跪地上,一抬头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人。
李非盯着他看了会儿,想起来前段时间好像跟他玩儿过,就记得口活不错,其他不太有印象。
男孩子不吵不闹的,除了开头软乎乎地喊了声“李哥”,就跪在那儿笑呵呵地看着李非,眼神直勾勾地又肆无忌惮,李非被酒精分了神,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天的筷子尖儿,他把指头伸到跪着的人面前,男孩儿眨眨眼,张嘴咬住李非的指尖,牙齿没使劲只轻轻地含着,用舌尖儿描着指头的轮廓,酥酥麻麻,跟那天的咬着筷子尖儿的人眼神一样,不过没他那么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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