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刚一被推开,一个人便直愣愣戳在墙角,双眼漆黑无神,面无表情地看着进来的人。
打头的人被吓了一跳,“啊。”地大叫了一声,其他人顿觉不妙,慌张问道:“怎么了?”
“这……这有个人!”
“让开!”谢见眠心头狠狠一跳,推开前面的人径直冲了进去。
他心头狠狠一跳,几乎是瞬间便抓住了其中关键,如果是他想的那样的话,那眼前这个……
墙角的人证实了他的猜想,一切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谢见眠觉得自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喉咙,呼吸瞬间滞涩起来。
第46章
那个人是李由。
准确地说,那身皮是李由的。
眼下那皮囊裹在一堆稻草外,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妥帖地像是自己长上去的,只是稻草毕竟太轻,风一吹就晃晃悠悠,乍一看竟像是自己动了似的。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又是当街自伤又是诬陷,甚至堂而皇之地引着府衙将思路放到周持家来,原来为的就是这个。
污蔑一个捕快滥用私权敲诈勒索毕竟太轻,即使真被顶罪怕也伤不了根本,只有扣上更加罪大恶极的污名,才能真正达到目的。
此时的情况一目了然,这张皮放在这摆明了就是告诉他们,因为六弦那件事他们得罪了人,这不知道是哪位的人目的明确的很,就是要让他们因为六弦付出代价。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一旦捂不住,周持根本无法脱身!
这些想法只瞬间就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谢见眠闪身挡住出现在众人眼中的稻草人,急迫道:“关门!”
可是已经晚了。
方才一众捕快已经引起了骚动,有眼尖的人立时发现了那见不得光的东西的存在,看着稻草人身上那惨败的皮和枯槁的像,那人登时大叫一声:“杀人啦!”
怕事的瞬间四散开来,可总有好事之徒热衷围观,看起热闹来永远不嫌事儿大,谢见眠一方失了先机,这个场面终究还是被能瞒住。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若是再藏着掖着反倒显得心中有鬼,谢见眠只好阻止戚飞想要关门的手:“罢了,都被看完了还关什么门,把人抬回府衙吧。”
“哎,行。”戚飞挠挠头,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手快点,面对着谢见眠,他止不住地有些愧疚,“那什么小谢,你别太担心,老大不会有事的,他肯定不能让你守寡。”
谢见眠:“……”
戚飞何时知晓得他和周持的关系,连他自己都是最近才搞明白,难不成是周持说的?
可他看着不像是会到处宣扬的人,那是……有什么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谢公子后知后觉想起来某件被他抛到脑后的事——
“那个……老大。你们都……那什么了,就不能对小谢温柔点嘛……”
“你得对人家负责啊!”
思及此,谢见眠顿觉更糟心了,合着在戚飞眼中,他俩一早就是如胶似漆的关系了,可明明到如今他也没跟周持干过什么实质的事,岂不是亏大了!
周持不知道,谢公子此刻暗下决心,等此事了结,他一定要把吃的亏补回来。
稻草人运回府衙,张泽远当即就关了门,此时万万不可声张,紧闭的屋子里只留了周持、谢见眠、戚飞几个捕快。
“周持啊。”张泽远揉揉额头,“如今这事儿可不好办了。”
“我明白……”
周持也觉得糟心,先前他气定神闲,不过就是认定了那么一件小事就算没有证据能为他洗清,也万万不能奈他何的,案子该查他还是能查,背后的暗鬼他想揪出来就还是能揪出来。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味。
果真是流年不利,办个案子能把自己都搭进去,这「凛帮」究竟是个什么玩意,牛鬼蛇神这是要齐齐往他身上招呼,他凡人一个,想斗就斗,他还真不怕。
就是有点麻烦。
最起码现在来说,他成了头号嫌犯,这案子怕是不能插手了。或者说,明面上不能插手。
张泽远是知府,顶上底下看着的人比他多得多,不管因为情分还是别的什么,现下都无法再帮他压着了,周持心里明白,也早就猜到张泽远会怎么做。
张泽远上前拍了拍周持的肩,道:“这几天委屈你,先在牢里待几天,等真相水落石出后,定会还你个清白。”
周持行礼应下:“大人放心,周持明白,一切听大人安排。”
戚飞始终不通透,想不明白张泽远为何要这样做,明明老大一看就是被陷害的,知府大人不帮老大不成,还要把他关起来,戚飞没忍住,急道:“大人,您怎么……”
“戚飞!”周持呵斥一声打断他。
张泽远叹了口气,倒没怪罪戚飞,只对着周持道:“你以后有时间,多提点提点戚飞,这性子做捕快可不太好。”
周持点头:“是……”
捕快做了这么多年,抓过的嫌犯早就数不清,周持却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府衙大牢,这感觉新奇得很,说不定以后能写进传记小册子了。
戚飞依旧满脸不开心,但还是努力放松语气对周持说道:“老大,我方才和狱卒商量了,给你找了个最边上的,喏,就是那间。”
周持不懂这一模一样的牢房还能有什么区别不成?
“有什么不一样吗?”
戚飞这才来了精神,神秘兮兮地说道:“最边上的有窗,虽说小是小了点,但能看见月亮,兴许还有北斗星呢。”周持“多谢……”
他一时心情有些复杂,竟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戚飞此番行为多此一举。
他又不是每晚没个星星没个月亮就受不了的酸腐之人,何况就是有星星月亮也不能改变他无故被关的事实,依旧闹心得很!
而且,他想见谢公子都见不到了。
一想到这,周持更加郁闷,赶紧打发了戚飞,自己一个人钻进牢房里忆甜思苦。
他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若不是牢房的墙将他隔绝在此,他早就冲出去把那个背后宵小逮出来揍一顿了,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是好汉就拉他出来单挑,就会玩阴的,果真是凛帮出来的人,都不是正经东西!
现在好了,他不仅不知道谁在背后搞鬼,连他家谢公子都摸不着。
真是人生寂寞泪千行啊。
周持将地上的干草铺好,脱掉外衫盖在地上躺了上去,打算好好睡一觉,不然漫漫长夜实在难熬。
也不知道谢见眠在干什么,周持这样想着,闭上了眼。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是首曲子,听着还挺悠扬。
而且意外地熟悉。
周持睁开眼睛,那声音更加清晰,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做了梦,是真的有人在牢房外吹笛子。
是《春山》。
春山依澜,流水潺潺。
草木遍染,佳人在岸。
……
周持几乎是霎时便清醒过来,心又开始急速跳过不停,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此时嘴角已经扬起一个极大的弧度,他清了清嗓子,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问道:“谢公子?”
笛声没停,甚至没有一点被打断的迹象,那首从儿时起就记在心底的曲子响得如此轻柔,轻而易举就安抚了周持的心。
几个婉转悠扬的曲调过后,笛声一扬,曲调瞬间明快起来,似是那个守在岸边的小伙子终于见到了思之如狂的姑娘。
佳人在岸,对窗吟笛。
一曲终了,那边才传来姗姗来迟的回应:“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持恨不得翻窗出去,他靠在墙边,想离那人更近一些:“你怎么来了?”
谢见眠将笛子收回袖袋,抬头看向那个狭窄的窗口,道:“想来就来了啊,怎么,你不想我?”
“哪能不想。”周持有些哀怨,“我都快成独守空闺的怨妇了。”
谢见眠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这不就来陪周捕头了吗。”
“倒也不用。”虽然是真的想让这人一直陪着自己,但毕竟夜深,他也舍不得让他陪着自己在外面待一宿,再不甘心也只能忍了,“你还是回去吧,好好休息,别为我费神了。”
“没想到周捕头这么冷酷无情呢,怎么还要赶我走?”
周持急忙解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哪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谢见眠起了坏心思,故意逗他,“你赶我走就是不想我。”
“怎么会……”话没说完,周持自己倒先轻笑出声,他知道谢见眠故意逗他,怕他一个人胡思乱想,怕他又想起那些埋在心底的旧事,心软得不像话。
他好像听他的声音,不是隔着墙和压抑的窗,而是站在他面前,听他叫自己哥哥。
他还想看看他,看他斜飞的眉,狭长微挑的眼,那双眼眸中一定盛着周持,也只盛着周持,光是想一想,心就要化成一滩水了。
于是,周持得寸进尺,更想要抱抱他,让他的温热柔然贴着自己,再也再也不放开。
“阿眠……”
谢见眠脸红了,他从没听周持这般叫过自己,除了最初的小毛贼和后来的谢公子,他几乎都是直呼其名,这是第一次这般唤他。
以家人的方式。
“嗯?”
周持喃喃道:“我想抱你。”
谢见眠笑了:“好啊……”
“我还想亲你。”
“都可以……”
谢见眠无条件的应允反而让周持委屈起来,他像个眼看着糖果却吃不到的孩子,只能抓心挠肺地肖像,更可况他连看都看不到。
“可我出不去。”
周持听见谢见眠轻笑一声:“你躲远点。”
“嗯?”
周持依言后退两步,随即听到「咣当」一声,窗纸不知被什么东西砸破,一串钥匙顺着空隙扔了进来。
谢见眠的声音再次响起:“出来,出来就能亲到了。”
第47章
周持拾起钥匙打开了锁,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稳重,可急促的呼吸和乱跳的心脏出卖了他。
他就这么保持着面无表情走出牢门,走到开阔的空地,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夜风无声,呼吸声清晰可闻。
周持没跟他客气,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双唇碰撞,彼此之间流淌的是最刻骨的思念与爱意。
他终于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了,周持满足地想,亲吻地更加用力。
双唇分开时,两个人都有些呼吸不稳,谢见眠耳朵红的灼目,伸手抱住周持,脸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撒娇一般地道:“捕快哥哥,我好想你。”
周持勾唇笑了笑:“我也想我的小毛贼。”
牢中时日太过无趣,能偷来这片刻相聚已是不易,周持不贪心,见了人一面自觉已经很够本了,该回的地方还是要回去,只能故作轻松地向谢见眠告别。
“行啦,我得回去了,待会儿狱卒巡视看不见我,不好交代。”周持放下紧拥的手,又在谢见眠头顶摸了一把,“你也赶紧回,好好睡一觉,别老在外面瞎转悠。”
“怎么,不放心我?”谢见眠抓住他乱摸的手,挑眉道,“怕你不在我去找别人?”
谢见眠笑得挑衅,周持轻笑一声,再次靠近。
“你是我一个人的贼。”灼热气息拂过耳边肌肤,周持轻吻着谢见眠的耳垂,沉声说道,“不许偷别人的心。”
谢见眠耳廓更加红润,像是要滴下血来,他推开周持,说道:“那你得自己来看着我。”
周持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出不对劲来,谢公子今天来这一糟,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单纯地想见他一面。
“等下。”周持托起谢见眠的脸,深深望进那双眼睛,“你钥匙是哪来的?”
总不能是知府大人给的吧。
下一刻就听谢见眠说道:“偷的……”
周持:“……”
谢公子胆子是越发大了,做贼的本领更是越发高超,连带着脸皮都厚了起来,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大方承认,不过转念一想,谢公子什么时候不敢承认过。
罢了,周持叹了口气:“你倒是能耐。”
“不敢当不敢当。”谢见眠怕周持生气,笑着讨饶。
“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是猜到了。”谢见眠觉得自己终于见到了人,心情好的很,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丝毫不在意自己方才的行为无异于劫狱,“难不成你还真想待在大牢里坐以待毙?”
谢见眠说的是对的,他待在里面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意义都没有,查不了案,做不了抗争,只能像只坐在井底的青蛙一样眼睁睁看着鸿雁飞过,连猎手是否跟在后面都不知道。
此时因他而起,自然该由他来解决。
这道理周持明白得很,可事情并没有这般简单,如果仅仅如此,当时他就不会乖乖同意被关入大牢,毕竟人心难服,张泽远也明白。
周持犹豫片刻,决定还是说出自己的考量:“可如若我跟你走了,府衙这边怎么交代?”
似是料到周持会如此问,谢见眠露出了然神色,说道:“府衙已经做了该做的,你的的确确是被关进了大牢,择日候审,但出来的钥匙是我偷的,走的决定是你做的,和府衙何干?你以为知府大人就想让你一直被羁押无法行动?”
周持苦笑不得,没想到谢公子关键时刻歪理邪说一大堆,竟然听着还很有道理,他觉得有些兴奋,为着即将到来的不同寻常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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