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往楚愿身上源源不断输送法力,楚愿却依旧没有丝毫好转,如同有人刻意在另一侧抽走他输送的法力,故意不让楚愿康复,而能够这么做的除了天道不作他想。
沈斐之的法力虽世间绝无仅有,却依旧无法与天道抗衡。唯一的法子只有带楚愿半路安顿下来,再依照凡间的法子给小愿治风寒。
虽然他现下已经施法隔绝了风雪,但是小愿已经染上风寒,怎么都会难受,更何况现在是三更的风雪夜,应当是最寒冷的时分。
可是小愿偏要在没人的时候出城,说若是青天白日做足了派头大开宫门再走,不知要拖到何时才能离开。
自宫中在城墙张贴了楚愿要离去的诏书,日日都有百姓贴着皇城墙根哭天抢地,求他不要走。
还有百姓自发到皇城送黄金银两给他当行路的盘缠,送他自家冬藏的粮食,还有一位红薯小贩总给侍卫递烤红薯,叫侍卫送给他吃。
百姓的爱戴与感激涕零楚愿未曾料到,他哭笑不得,心里又一抽一抽地疼。他仅仅做了帝王该做的事,却让百姓待他如对待神祗般,由此可见,百姓从前过个好日子有多难。
送行的车马行进到城门外,楚愿半直起身,揭开轿帘,强撑着精气神道:“就送到这,天冷,你们回去罢。”
簌簌的雪恍若止住了,风也不吹了,送行的人再看不见雪的洁白,风声也不入耳,只披着大氅静看青年明隽的脸,染了风寒后微红的眼。
他未披帝冕,从此也再不用披。漆黑的发丝规整地散落在耳后,从容沉稳的视线在众人中扫过,似乎无声诉说一种离别的珍重。
接着,太子利落地翻身下马,在旁人羡嫉的眼神下走近帝舆,扶着轿子对楚愿说:“前路艰难险阻,父皇定要保重。”
楚瑞昌的咬字铿锵有力,飞快瞧了眼后方对他冷脸的沈斐之,真诚道:“和父后好好的。”
楚愿垂眼含笑,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将楚瑞昌鬓边一缕散乱的发挽到耳后,拍了拍太子愈发宽阔健壮的肩,偏头咳嗽一声,缓了缓道:“对沉绪脾气好些,他待你很好。”
楚瑞昌颔首,楚愿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轿帘。
天地一白,唯剩帝舆前行,宫灯灭了,万籁俱寂后风声再起。
百官纷纷下马,面向渐行渐远的帝舆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不止,楚愿抿唇,往事如走马灯重现,叫他如鲠在喉。一行清澈的泪水从青年的眼角淌下,被他很快抹去了。
-
顾沉绪站到周遭的马蹄印子再度被厚雪掩盖,站到嘴唇乌青,腿脚发麻,站到劝说他离开的朝臣都摇头离去,这才上了马转身离开。
洗漱后,他辗转难眠,夜不能寐。披衣前往窥天阁,罗盘飞旋,顾沉绪定睛一看,前夕被乌云掩盖的北斗七星亮如烈日,紫气东来,大晋的气运从只能撑半年光景到足以支撑上千年。
一阵天旋地转的狂喜后,顾沉绪掐着自己的人中防止过于兴奋而眩晕。而后他侧目去瞧今日为楚愿出行所卜的卦象,笑容旋即僵硬在脸上。
卦象倒转,本是上上卦的象猛然倒转,变为险象环生的下下卦。
下下卦,非死即伤。
第二卷 定江山完
第35章 风寒
【大不了不去了,终究是他太贪得无厌,能和小愿永远在一起,已经是上苍对他最大的宽恕。】
第三卷 仙踪
马踏寒冰,风沙掩去探向帝舆的最后一抹视线。穹铃化为金色齑粉洒落在地,金骏马亦然。帝舆前空荡一片,却依旧独自稳当在官道上走着。
再两步之遥,帝舆竟平地腾空,于无人之境朝九天处飞身而起。
沈斐之双臂环在楚愿窄腰间,青年下巴垫在他肩上,微侧着脸,无精打采地阖眼小寐,偶尔张嘴小幅度呼吸,吐息间优美的唇瓣开阖,俊俏标致的脸庞因呼吸不畅而潮红澎湃,他面相上如同经历一阵情潮,身子却冷得发抖。
沈斐之手抚在楚愿背后,被楚愿无意识吐息的热气追着脖颈处缠绵酥麻一阵,脑中却丝毫没有半分情欲,只顾着怀中人的感受:“小愿,除了冷还有哪里难受?”
楚愿嗫嚅一声,含含糊糊说不出成音的调,只侧脸蹭了蹭沈斐之的肩膀。
沈斐之侧首在青年泛红的脸上吻了吻,轻声说:“睡吧小愿,等病好了再去也不迟。”
帝舆在风雪中如一柄利刃疾驰,去往五毒山路途遥远,即便三天三夜也难赶到。
沈斐之垂眸,墨色的眼眸化为纯净的金,他明眼瞧见楚愿周遭浓郁的金色雾气中一股白色真气正被缓慢地抽出,这真气正是他输送入小愿体内的法力。
确实是天道从中作梗,沈斐之抱紧怀中的小愿,金眸冰冷地望向帝舆外,或者说在世间每一处的天道。
无极和天道同出一源这件事只有他一人知晓。
天道无肉体,分出一半力量孕育出无极,想借无极之手真正统领三界。不料无极仙体塑造到一半,天道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这个精美绝伦的傀儡。
为了控制无极,天道废了无极的仙身,改为脆弱的人身。这样就算有一日无极意识觉醒打算反抗,天道也不至于不敌与自己力量同源的傀儡。
可天道依旧忌惮与自己同源的无极,因为世间只有与它同源的无极才能伤他。三千万年前他和无极从凡间历经九九八十一生死别离劫后,天道便有意重伤过无极一回。
沈斐之冷笑,天道之前怕无极报复它,现在亦然。
小愿身上的祥瑞之气愈发蓬勃,说明他的法力在逐渐恢复,天道最忌讳这一点,但他又无法拿小愿身上同源的法力如何,它只能操纵外界。
所以天道抽取他输入的法力阻止小愿身体恢复,毕竟等小愿身子好了,再到五毒山恢复记忆,会对天道造成威胁。
可它不能杀了无极,若是杀了无极,天道的力量就会平白少去一半,于它而言得不偿失。
沈斐之操纵车舆转向,耳中忽闻魔物的低声咆哮,他的金眸陡然变得凌厉,竖瞳似锋利的剑刃,呼吸起伏间,无形剑意攻向魔物,飒沓如流星。
血液迸溅,四脚魔物刹那间暴毙,飞扑状的尸首沉闷地砸在地上,落出尸坑。
是天道派来的脏东西。
如果真要阻拦他和小愿前往五毒山,为什么不像从前那样直接重伤他二人?沈斐之眸中金色褪去,再度忧心地望向怀中人。
楚愿双目紧闭靠在他肩颈处,已经陷入沉睡,然而他睡得并不安稳,身子仍旧发寒,像衣衫褴褛的乞人那样,在极寒的时节里时而无可奈何地战栗。
一颤一颤地,叫沈斐之心都要疼碎了。
沈斐之不断施法调高自己体肤的温度,可太高会燎伤小愿,低些又如隔靴搔痒,暖不好怀中人。
无论如何,小愿都是难受。
沈斐之侧脸贴着楚愿,一向冷清无谓的眼徒然望着虚空,指甲用力嵌入掌心,指尖泛出肉色的白,他强迫自己不要沉浸在为小愿的苦痛中而失去理智,他还没想清楚天道为何不直接对他们出手。
低阶的魔物压根伤不到他半分头发丝,罔论被他一心一意护着的小愿,天道没有伤他和小愿的意思。
伤不到他和小愿,便无法阻拦他们前往五毒山。
或者说,天道是假意阻拦,实际上想让他们前往五毒山,甚至异常迫切。否则他现在和小愿理应身负重伤。而现在他安然无恙,小愿除了身上汹涌的风寒外,并没有能影响到他自身法力的伤口。
猩红的血液顺着指尖发力抠出的凹陷淌下,白皙的腕口上血液宛如溪流分岔,沈斐之面无表情地将这支手从楚愿腰身边拿开,防止玷污小愿的衣襟,再独自欣赏血的踪迹。
天道在挑衅他,它故意告诉他,它就是想让他们去五毒山。
天道的确没安好心,可是它也知道,沈斐之想带楚愿去五毒山找回属于无极的记忆,想得要发疯。
毕竟沈斐之身为长生帝君,已经独自守着无极和两人的回忆,守了三千万年。若不是无极为了帮阎王挽回错选地府殿主导致王朝气运篡改的错误,他早就带着失忆的无极去往五毒山。
那时的天道也知道他的想法,却没有表示。现在反应如此剧烈,说明经历这一世的楚愿身上出现了天道想要的东西。
沈斐之五指攥拳,闭上了眼。
天道想要小愿身上失而复得的法力,而他们去往五毒山正中天道下怀,天道在那儿有把握夺回曾经分出去一半的力量。
他唇角向上,抿出一个浅淡的苦笑。
大不了不去了,终究是他太贪得无厌,能和小愿永远在一起,已经是上苍对他最大的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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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阵状的围屋山庄抵挡侵袭的风雪,石头筑起的围墙内冬日避风,温暖宜人。更不必提它雅致的装潢,内在也是别有洞天。
山庄内莺啼鸟啭,杨柳青堤,春花烂漫,不失为冬日中的避寒山庄。
楚愿养病有小半个月了,他自认为病差不多好全了,却仍旧被师兄迫着卧病在床,不得动弹,最好的事儿就是揭了那窗棂,赏花逗鸟。
沈斐之总觉得他病没好,楚愿依旧在夜半时分身子发寒,控制不止地打寒战,好似他对寒冷的畏惧刻在骨子里,稍微有些寒冷的意味便能叫他缴械投降。
“我这病是被你惯的,谁被你这么惯着都会病,没有病也得把自己折腾出点病痛来。”楚愿半坐在床榻上,身上披着几层软褥子,他仿佛在说笑,眉眼软和,和依偎在沈斐之怀中那副没有骨头的样子像极了。
“我已经小半个月没自己走过半步了,”楚愿缓慢眨眼,试着抬起自己软绵无力的手臂,“我这回又不跑,肯定赖你一辈子,你怎么不对我好点,让我下去走两步呢?”
沈斐之忽略了楚愿话中若隐若现的抗议,给楚愿顺气,仍旧不打算让楚愿下榻——就算要下榻,也得是他给抱着,免得伤了刚积的阳气,
“该用药了,昨日你说苦,今日给你寻了蜜饯。”沈斐之修长的手裹住楚愿卧床半月后细了些的手臂揉捏起来,上面的肌肉和逐日逐夜褪去的风寒一同渐渐隐去的,楚愿显然还是有些介意的,有时候会背对他,悄悄去捏自己以前精壮的肌肉,然后叹口气再度钻回他被窝里。
楚愿瞪他:“你做什么故意不回我话?”
养着病养着病,楚愿的性子儿也娇气了些,沈斐之自然乐见其成,垂眸笑了:“可现在入了夜,外面冷,明早准你下榻。”
楚愿在心里万分拒绝沈斐之把那一碗奇怪的石色苦药弄来,他本想拖延一会儿,跟沈斐之拌会儿嘴再喝药也成,不料他师兄根本不中他的计,替他揉好手臂,立马端来药要喂他。
楚愿百般不情愿也终究喝了,苦得身子发凉发抖,环住沈斐之纤长的脖颈,难以忍受地靠在他胸膛边,喉间溢出含糊暧昧的低吟。
“冷了?”沈斐之低头和楚愿的额角相抵,一手将厚衾扯来,盖住两人的身子,再褪去衣袍,炽热的躯体贴上楚愿,偏头含住楚愿无声嗫嚅的唇。
楚愿靠近热源如获得短暂的救赎,他的喘息在唇舌间化为春水,四肢交缠,一吻毕了,青年迷蒙着双眼说:“师兄,可我还是冷。”
沈斐之的手抚上青年的腹肌,清冷的眼情欲裹挟,他轻缓地答道:“一会儿就热了。”
两个时辰后。
楚愿浑身湿漉漉的,双脸潮.红,窝在沈斐之怀中平复喘息。青年的五官在情欲餍足后得到了欲望的升华,宛如吸了阳魄的精怪,粉成了一朵瑰丽的芍药。
沈斐之抚过他汗湿的鬓角,清冷的嗓音中浑然掺和了不加掩饰的快活,“小愿,还冷吗?”
楚愿吸吸鼻子,好似刚被蹂躏过一般,声音哑了些:“不冷,可你又欺负我。”
第36章 天涯海角
【“你会去五毒。”】
翌日,沈斐之总算没食言,开了门廊紧闭的雕花小门将金屋里藏的楚愿放出去散散心。
围屋山庄的日头盛大,宛如法海的一掌金钵,全盛的日辉牢牢罩住出门的二人。
楚愿待在屋子待惯了,乍一出门便难以忍受地眯起眼来,差一点要被迫着泌出泪水,所幸沈斐之伸手轻柔覆在他前额,遮住他的视线。
“走这么急,”沈斐之弯唇道,“不会又想丢下师兄吧。”
说完,沈斐之估摸着楚愿适应光线了,这才恋恋不舍放下覆在青年前额的手,放下时还顺带摸了摸楚愿养得多了些肉的脸颊,开口却反其道而行之,说楚愿小鸟胃,又消瘦了。
他吐字又清又轻,说得楚愿宛如被冷雨打得凄婉憔悴,惹人怜的花儿。
山庄虽季节倒错,楚愿却很享受这种恍人的法术。直白来说,他喜欢乍泄的春光,一缕缕如剪短秾丽的春日,像燕子柔软坚硬的翅羽,温柔又不容置喙地打开整个季节。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角稍眯,享受照耀春花烂漫也照耀他的春光,任由沈斐之牵起自己的手,像对待一个盲人那样小心对待他。
这个想法犹豫地漂浮上来,楚愿由衷被自己逗乐,反应迟缓却附和道:“如果我又跑,师兄能怎么办?”
沈斐之顿了顿,甚至是屏住呼吸,双目紧盯楚愿,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他是真正被温柔和爱浸泡过的人,没办法再在心上人前燃起分毫阴鸷愤懑或者是诸如冷淡这种黯淡的情绪,那精致到没人气的漂亮面孔也只是在刹那间闪过茫然和迷离,随即又立刻被坚定代替,宛如楚愿喜欢的坚定的春天。
被吃得死死的师兄将人的手紧紧握住,抿唇执拗道:“我的人,跑了也要追回来。”
楚愿乐了,捏捏沈斐之骨节分明的指以示抚慰,接着就迈出步子往苑子里走,即便是身子孱弱,他的步伐依旧不轻浮,而是与他沉淀入骨髓的沉稳相符,让人看了便会心生依赖之情。
可惜,沈斐之满眼都是照顾这么个沉稳的小孩,他本是要牵着人走,反被楚愿拉扯着朝前飞奔,关心则乱,他皱眉道:“小愿,你病刚好,本要——”静养。
静养二字卡在嘴边,兀然蹲下的青年转身摇摇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抬头睁大澄澈的眼,另一只手指着潺潺溪流里弯着纤细颈子搜寻小鱼的仙鹤,那只仙鹤赫然与沈斐之云纹仙袍上的鹤纹如出一辙,无论是仙气袭人的清冷劲儿还是万千华贵的仪态都与他师兄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它好像从我的玉佩出来了。”楚愿收了另一只指着仙鹤的手,捏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冰凉玉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并不惊讶,麒麟上次同他说仙鹤是他师兄的一分剑意,他还想私下问问师兄能不能把这只漂亮的小鹤请出来让他摸摸羽毛,现在仙鹤自个儿出来,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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