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也没受什么委屈,很久不见,还闹哭鼻子这套,楚愿有气无力地想,那还不是这人自己闹出来的祸根。
“别哭,乖”他师兄冷冷清清的嗓音盘桓在耳边,“怕你嗓子哑了,难受。”
三年没开荤的楚愿还未意识到什么,清了清嗓子,倔强道:“我不至于哭那么久。”
方跨进王爷寝室的门槛,这人就对他清浅地笑,弯眼的弧度温柔得要命,就是哪看哪不对劲,楚愿品了会儿,终于咂摸过味儿了。
在被披着王爷皮的师兄将他抱进泉水中又揉又弄前,他义愤填膺地在这人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连咬三口。
本来只想咬三口泄愤,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对吧?
师兄自己伸长脖颈给他咬,多咬一口,不关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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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浴池,楚愿又坐在床榻边沿,喝他师兄熬好的鹿茸银耳炖肉汤。喝前他还用姜汤净了两口,吞进肚子里,说是驱寒消风。
师兄坐在他旁边,和他同样款式的月白中衣,内力烘干的发丝四处蜿蜒,墨水画似的赏心悦目。
楚愿边张口喝喂到嘴边的汤,边小孩多手似的,捏一缕师兄的头发,缠着玩。
鹿茸除了驱寒,还能滋补强身,有益于精血,壮肾阳。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楚愿喝着汤,眼珠向上,腮帮子鼓鼓地盯着含笑的假王爷,两颊泛着淡淡的红。
虽说他师兄早就从捏指骨变本加厉,成了用指骨丈量他身上每一寸,互相坦诚相待,也没什么好害羞了。
倒也不是他脸皮薄,又不是只有鹿茸能驱寒,人参、肉桂、丁香也……算了,他脸皮薄!
浴水后膳食用完,楚愿便觉得身上燥热难耐,不理会放碗筷的师兄,他兀自爬到榻上,手臂上的肌肉悉数绷紧。
一只冰凉的手捉住他的脚踝,楚愿爬到一半,咬牙恨恨地转脸,眼里却没有劳什子恨意,水濛濛如被歹人糟蹋了,唇角抿着,实在是楚楚可怜得紧。
很快他就发现,他那处是才刚起来,有些难受,他师兄慢条斯理喂他这那,下面早就硬得不行,不知道有多难受。
楚愿瞧他那一眼,忐忑了会儿,他又原路返回,爬回师兄怀里,半晌挤出一句:“你还好吗?”
他师兄垂眸凑近他,轻轻吮咬着他的唇,复又退开一些,和他额头抵着额头,嗓音沙哑道:“不大好。”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相爱之人久别重逢,情难自禁,场面一发难收拾,应当可以理解。
但丢脸就另当别论了。
刚开始,他师兄用嘴帮他那两次,楚愿浑身像热流窜过,又好似过电,总之敏感得很,就是他快乐过了头,射在师兄口中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空,合拢了腿,他还下意识夹紧了。
就在楚愿刚回过神时,他半拱起腰身,看见他师兄的脑袋被他的双腿夹着,见他直起身来,冠玉的脸上洒了几滴不明的白浊浑然不知,还舔了舔嘴角腥咸的精液,对他弯唇道:“都吃掉了。”
楚愿连忙松开腿,放开他师兄,错开脸义正言辞地说:“我不是故意……也没有想让你吃那玩意儿。”
而他师兄去漱了口才吻上来,细细腻腻地亲他,“是我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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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在王爷府,待到清明假了,再依依不舍,也要打道回府了。
王爷也是皇家子嗣,本应该去皇陵祭祀,可惜没有皇帝的命令,不得往京。往好了想,至少告假期间,两人一直厮混在一道,抵死缠绵,跟再也见不着似的。
楚愿说不失落是假,但是他既然选择了陪他师兄入五毒,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于是,在王爷妥帖的安排下,他即将返京。
上马前,楚愿换了身素的衣服,浑身的黑。否则要是落了旁人的话柄,说他清明扫墓,大不孝,心不诚,事儿就大发了。
临行前,王爷往他腰间挂了一块他过分熟悉的玉佩,玉佩通体的白,正中央上一只振翅的仙鹤盯着他瞧,纹丝不动,装得它真是画上去似的。
楚愿低头笑了:“定情信物?”
他师兄听了也淡淡一笑,捏了把他的手骨,说:“是。”
第47章 一纸劾状
【天光未明,楚愿便披衣起身,点了烛火,拿枕侧的笏板翻来覆去地看。】
天光未明,楚愿便披衣起身,点了烛火,拿枕侧的笏板翻来覆去地看。
象牙制的笏板空空落落,他没什么好记载上去的,早朝该说的话他夜里失眠想了也该有几十遍,也用不着提词在上边。
弹劾的折子他昨夜差人密信送到紫禁城去了,为了免去被人截胡,楚愿叫的是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小刘去送。
即便如此,他还是胸口勒成一线,闷得慌,一大清早就醒了。
他还抽空温了一壶酒,叫门口的两个侍卫进来同他小酌。
“大人今日要干大事?”其中一个侍卫闷了口酒,眉毛立起来,猛拍大腿,“那今晚我得喊后厨好好准备一番,给您洗尘接风。”
“对!”另一个白面侍卫也喊起来,“咱们膳房的厨子空有一身本事,您看您想吃的,素死了,您看……咱们小的,也不敢背着您吃好的不是?”
楚愿喂到自己嘴边的酒顿时撒了一地,他笑弯了眼,放下酒杯,也不在乎是否讲究,曲着手背擦拭润了酒的下颌,看着他们俩,平和道:“别等我了,你们一会就跟大娘说想吃肉,想吃什么吃什么。”
冷清的内室登时升温,两个侍卫,一老一少,都笑开了花,还对鸡鸭牛羊的做法展开了激烈的谈论。两人讨论了片刻,无果,想要让尚书大人定夺。
尚书大人莞尔,长发披在绯色的官服上,俊美的脸上有一双格外润泽的黑眸,温和沉稳,犹如海纳百川,在熹微的晨光下闪着幽微却分外绚丽的金。
楚愿推开窗棂,迎来一阵风,抚动他还未藏在乌纱帽的发,像对待友人那样可亲地对他们说:“不决定了,全部都吃。”
尚书大人是那么的慷慨、稳健、英明神武,好似能克服世上万难,府上的人全是这么想的。
他们以为尚书大人今日也会像从前那样,下朝便带着一囊袋的公文早早归家,甚至已经做好了庆贺的准备。
世事难料,今日竟是见到尚书大人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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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刚上,小皇帝在龙座上歪斜坐着,两条腿晃来晃去,打着哈欠说:“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平日早朝基本清闲无事,以是今日楚愿一纸劾状将满朝文武惊得瞌睡没了,瞪大眼睛看往日稳重踏实,和谁都井水不犯河水的吏部尚书批逆龙鳞,犯言直谏。
“陛下,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倾颓也。”楚愿手执笏板,站如松柏板正,抬头逼视小皇帝,顿了顿说:“陛下以为,宦官当属小人还是贤臣?”
小皇帝的腿不晃悠了,他直起身子,俯视在下的尚书,帝冕下眉头紧锁,“你这么说话,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
“怕的话,臣今日便不会站在这里。”楚愿沉声说,“陛下,害群之马合该杀了以绝后患。陛下今日若是真将我杀了,便是寒了真想为民请命的忠臣的心。”
他将语调放缓,面色也稍加缓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臣曾经也是差点死在城门的百姓,所以臣肝胆涂地,万死不辞。真话,不吐不快。”
楚愿说到这里,见小皇帝嘴角微撇着,面上不耐,神情却若有所思,悬着的心下稍稍放下了。
起码是个好的开端。
“放肆!”熟悉的嗓音在朝堂上响起,楚愿瞳孔震颤,瞬间回头看见了沐辰向前轻轻迈了一步,弯腰作揖,噙着笑着打岔:“陛下,臣实在看不下去贼喊捉贼的戏码。”
他眼角仍旧勾着朱砂,没有和他对视,反倒仰着脖子全心全意地注视着皇帝,宛如献祭那般钦慕,浑然忘我。
“哦?你倒是说来,让朕听听。”小皇帝说话腔调还很嫩,模仿能力却强。他显然已经坐不住了,但是沐辰崇拜的眼神让他无比受用,多坐一会儿也无妨。
怎么会这样?
楚愿极力克制做出自己攻击性的回敬,沉着气儿,淡笑道:“首辅此话怎讲?万不要血口喷人。”
沐辰这才转脸,状似稀奇地看他一眼,下巴微抬,血色的眼角和唇角一同飞扬。
“尚书与王爷暗通款曲,意在谋反,人证物证具在,尚书如何狡辩。若是狡辩,大理寺可以细细拷问,打上百八十个大板,不知道尚书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嘴硬?”
楚愿喉结上下滚动,嗓子眼传来强烈的心脏跳动声,凉意从脊背处扫向四肢百骸。
人证物证?
无论沐辰的人证物证从何而来,他都必须站稳脚跟,否则就是坐实自己有意谋反。
“大理寺?大理寺都是首辅您的人,”楚愿收敛笑容,眼神冷漠地锁定沐辰,“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成何体统!”沐辰声调突然拔高,恍如找到他的破绽,步步紧逼咬死,挑眉高呼:“何来我的人一说?大理寺都是皇帝的人,还是尚书已经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不好,中计了,楚愿心下懊恼,睫毛颤动,上下唇紧紧闭阖着,却仍旧随着鼓噪到要爆裂的心跳抽搐。
他如梦初醒,抬头去看旁观的小皇帝。
小皇帝阴着脸,即便本来只因为不能玩乐而烦闷,现在也都化为滔天的怒火,而他则是引火上身的人。
“证据何在?”皇帝发话,抬手在龙座上重重一拍,指着沐辰大发雷霆道,“若你什么都拿不出来,拿你问斩!”
沐辰讨好地对帝王笑了笑,双手一拍,冷声道:“押上来。”
饶是楚愿见过两面三刀的人多的是,此刻也不得不佩服沐辰变脸之快。他侧目见两个牛高马大的禁卫军扛着一大口缸,喘着粗气进了正殿。
殿堂霎时弥漫起一股熏天的臭气,恍如尸首在陈旧肮脏的茅坑腐烂发出的混杂气味。
二位禁卫军将能两人大小的浅口青花缸放在地上,原本起了躁动的群臣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
缸中是人彘。
用铁斧生生砍断人的四肢,挖出人的眼睛,耳朵灌入滚烫的铜水,舌头拉出来用剪子缓缓裁断,喉咙以毒药烧坏,剃掉人的毛发,让这人以最没尊严的姿势在华美的浅口缸中侧卧着,宛如盛放一道美味佳肴。
不但如此,这人本已经如此凄惨,还满脸的烫伤疤痕,丑陋的伤疤让他脸上的五官如发面失败的面粉团,分辨不出原有的五官形状。
他已经不是人了。
它在缸中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调,却没有舌头,无法发出真正的声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它在求救。
“他是谁?”小皇帝厌恶地挤上眼,“来人!快给朕拉下去。”
楚愿定定看着再度被人搬走的缸中人彘,指甲嵌入手掌。他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依旧不敢相信昨夜还嘻嘻哈哈领走他弹劾文书的小刘,隔日清晨就落入了一口大缸,成了他所谓的友人的一盘菜。
只有小刘和缸中的人彘身形相仿。
“陛下,这人名为刘昌旭,是吏部尚书的心腹,自小便会飞檐走壁,赶路更是比旁人快上五倍。”沐辰果真说出了小刘的名讳。
沐辰嚣张地笑着,他微侧过脸望着楚愿,眼角的猩红张牙舞爪,宛如在对楚愿说话般:“昨夜微臣的属下见他揣着一份密文,行色匆匆,问他出城做什么事,他不说,臣的属下便自作主张擒拿了他,搜出了这封谋反密信。”
沐辰两指夹着一封楚愿从未见过的书信,毕恭毕敬地呈到了皇帝手上。
楚愿的眼皮迅速地充血,不断动弹,在跳。
他相信道不同不相为谋,相信伐异党同当斩草除根,可他不相信有人会将最锋利的刀刃捅入友人的胸腔。
今日才发现,他对何谓友人一无所知。
青年轻轻抹了一把因为愠怒而涨红的脸,嗤笑了声,接着两步跨一步,迈到正在递奏折的沐辰身后,当着天子和同僚的面,旁若无人地拎着沐辰的后衣领,将人脑袋着地砸到地上,发出砰的响声。
在皇帝和赶上前来的禁卫军到来之前,楚愿学着沐辰笑的方式,嘴角拼命上扬,勾出诡异的弧度,一手拎着他的后衣领,一脚踩在他下半身的命门上,拼命往下踩,“别动。”
他摘掉乌纱帽,扣在沐辰已经佩戴了一层官帽的头上,冷漠地说:“喜欢这个?那你杀再多的人都没用,你得杀上面那个穿龙袍的。”
说完,楚愿冰冷看着已经原形毕露,害怕地在角落瑟缩的小皇帝:“可能也不用杀,陛下应当也不介意将龙椅让给你。”
接着,青年对靠近的禁卫军笑道:“你们可以再凑近我一些,我不介意让首辅替我先挨几剑。”
沐辰头靠在地上,浑身冒出冷汗,喉间溢出痛哼,可他的眼睛却看不出痛意,他死死地、近乎痴迷地凝望暴怒的青年,眼角的朱砂闪出红光。
趁楚愿回头前,沐辰收敛了视线。
楚愿抬脚,沐辰终于得以畅快地呼吸,他再度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他像疯了一样地笑,喊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你要是不杀我,我总有一天要把你杀了。”
沐辰以为楚愿会夺过禁卫军的剑,砍断他的头,但没关系,他早就请了邪佛和鬼童,他永远不死。
可是楚愿没有,他只是抿唇,像最初见到那般笑得俊美无俦,恍如世上的光都为他一人而生。
这人站在光下,悠悠然地对他说:“放心,我不杀你。”
等禁卫军冲过来压制住楚愿,将他双手绑在后面,青年似乎想起什么,弯了眼,沉声喊:“沐辰哥哥,有空回南风馆看看,那毕竟是你的家。”
看着群臣炸了开锅,沐辰的脸瞬间精彩纷呈地白了下来,他趔趄地爬起来,嗓子发闷,“陛下,把他杀了!把他杀了!”
楚愿想,他还是很对得起他读的书,对得起他自己。
不光彩的伎俩,他虽然不喜欢用,但是偶尔用一下,还是很爽的。
连被打入不见天日的牢狱,翌日行刑,他都觉得无所畏惧。起码今夜他依旧能安然入眠,但有的人应当就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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