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苦苦的各不一样,可人世间的甜却大多相似。
父亲比儿子要精于世故,不管余生平买几杯奶茶,拎几颗白菜,来过几次,通通寒暄道:“这位客人面熟啊,是常客?来,坐坐坐,就坐那吧。”
座位被顺理成章的安排在窗边,那0327坐过的,他却错过的地方。
普溪的冬太冷了,透明玻璃蒙上雾气变成毛玻璃。余生平不伸手擦,擦过后会留下巴掌印,大片的玻璃不好清理。
屋子里的烤箱「滴」的一声响起,只闻味道就知道在做蛋糕。
余生平没被勾起食欲,宿夜的醉,不合胃口的虾,让他瞧见食物便想往后缩。
老板亲切的凑上前来,怕打扰他,又好像必须打扰他,许久过去缓缓道,“先生,小店新推出的蛋糕,要不要尝尝?”老板怕他不答应,又道,“您是今天来的第一个客户,幸运客户。”
小惊喜,余生平很少有小惊喜。惊喜是给在乎的人准备的。
惊喜是浪漫的人送给在乎的人的礼物。这两个条件很难同时达到。这每个字对余生平来说,都显得陌生。
余生平接过盘子,轻轻道,“谢谢……”
冬的太阳只是不够热,但依旧明媚,徐徐升至正空时,一缕光落在余生平的脸颊。为他褪去些许疏离。
服务生埋怨毛躁的老板不注重细节,来来往往推散了辛苦栽培的花枝。
边说,便要把久久不开花的枝干砍去。余生平循着声音瞧去,不仔细看便知道那先前该是朵茶花,没来得及反应意味却早已明显。
他说,“还能补救,但今年开花难了。”
余生平帮他开盆洗根,剪去烂根,晒干后消毒待用。新土入盆,放花,入水,又静置在阴凉处。没人知道这花还能不能活,没人知道。
老板憨厚的笑,无论如何要让余生平带上甜点与奶茶。不要钱,只算心意。情到深处时,只说了一句,“自己不吃给孩子吃嘛。”
余生平终于不再推辞,只是眼中跳闪着不明的情绪。
那晚他给山茶花浇水,只看见花盆下藏着整整齐齐的纸币,被叠成纸鹤,被叠成青蛙。
一旁的纸条写着:财源滚滚来,愿做招财花。不为他人活,自有可用处。
老板觉得余生平好笑,识处把戏却不拆穿别人,余生平也觉得陆弘煜好笑,拜托别人精心演一场幸运顾客的偶然戏,却还要挖一颗陆宅的茶花告诉他:惊喜是我准备的哦。
余生平不信陆弘煜不知晓自己的看人识物的本领,他不信。
柜台旁的脏杯子还没刷,没有十个也有五个。余生平上哪里做第一个幸运观众。
管他陆弘煜是为了抓自己的把柄,还是就为了送自己朵花,余生平不愿去猜。
余生平没什么情绪,人被算计的太多,好听叫习惯,不好听叫麻木。但余生平还是愿意给陆弘煜一个好名声。姑且把眼下的平静归为前者。
那人不算计他一把好像就不姓陆似得。
余生平在为识破老狐狸的蹩脚把戏而沾沾自喜,只是他不知道,惊喜并不是这束花,惊喜藏在不远处。
第41章 安徒生蛋糕
福利院的新家气派又宽阔,独栋的三层小楼,在风景宜人的郊区处就被称作别墅。余生平不讨厌钱,没有钱,孩子们就没有现在的一切。
懒懒散散的走过小路,不用进门余生平便能猜出今日的异样。晴晴不似往常来迎接他,不远处的院落里,有女人欢笑的声音。
刘媛坐在院子里给晴晴梳辫子,麻花辫是漂亮的麻花辫,蝴蝶结是栩栩如生的蝴蝶结,轻轻柔柔的,可人的女人才有可能把晴晴培养成大家闺秀。可余生平不用晴晴做大家闺秀,晴晴只做晴晴就好。
晴晴跳下女人的膝,摇散了刘媛给她扎的辫子,也摇死了夹子上的蝴蝶。
刘媛不恼,这不过是在上班,她从不为工作生气。大小包的礼物林立在院落里,剪去标签,余生平也知道那衣服有多昂贵,拆去包装,余生平也知道那东西该摆在奢侈品的哪一块柜台。可刘媛不尴尬,刘媛不过是在工作。
刘媛起身将纸袋子递给余生平,破罐子破摔般告诉所有人,嗯,我就是擅长用糖衣炮弹,现在我也用糖衣炮弹来收买你。
我就是在工作,哪怕不穿职业套装,不踩高跟鞋,我也要让你一眼认出我有多么敬业。
余生平不接,不接刘媛也不恼,余生平很聪明,他知道自己折得是谁的面子。
晴晴冲向余生平的脚边,亲昵的攀进他的怀里。想要让余生平像往常一样抱抱她。
可余生平却未能让她如愿,余生平从不用嘴巴责备孩子,但那不意味他溺爱孩子。
低头捡起蝴蝶卡子,又给晴晴戴上。轻易接近陌生人的惩罚,是不能得到余生平的拥抱。
余生平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草坪上的纸袋子便是危险物品,是阻碍花朵生长的虫害,是杀人不眨眼的定时炸弹。
草坪上的纸袋子该被隔离,因为碰了它,余生平便会不高兴。
寄人篱下的孩子很会看人眼色,无论收留者对他们多好,这个本能都像扎进土壤的种子,越长大,越茂盛。
晴晴有些委屈,很快那委屈变成泪水,变成小声的嘤咛,变成阿强急匆匆的脚步。
阿强不赞同余生平的教育方式,阿强一直认为穷养儿,富养女不会错。
他抱起晴晴,拍着她的脊背哄她,给她擦眼泪还嗔怪余生平的狠心。
阿强不知道,这些看似不经意的放纵,都在为孩子日后的坏脾气助长火焰。那些爱与拥抱如果不能从一而终,终止的那一天,会要了孩子的命。
日后,日后,余生平有一天做了家长,也难逃高瞻远瞩的坏毛病。
余生平生气,气自己的坏毛病,气自己做不到从一而终,给不了孩子健康而又完整的爱。
余生平不说话,只起身喊了三个数,那是属于他与晴晴的秘密,当余生平生气时,晴晴要在这三个数的时间里冷静下来。
可晴晴没有,刘媛的糖衣炮弹太甜了,阿强的安慰也过了头,晴晴没有冷静下来,晴晴越哭声音越大。
余生平没通天的本事,有也不能剥夺孩子委屈的权利。余生平不说话,只起身走进了屋子。
开又闭合的门是敲裂内外世界的锤,「哐」的一声,孩子的哭,男人的鄙夷,女人的笑钻进屋里,又匆匆离去。
墙上的钟还在走着,可晓峰不抬头,晓峰掐着时间模拟考试,一百二十分钟就是一百二十分钟,少一分钟都不会停,多一分钟都不会耽误。
余生平不说话,看他做辅助线,瞧他把立体复杂的图形转换成密密麻麻的数字公式。
题是做过的题,晓峰从不用余生平担心,晓峰不仅踩在余生平为他铺的康庄大道上,晓峰还会不停的奔跑。
十五分钟做完题,还剩五分钟来检查。余生平不再问他为什么不横着做辅助线,余生平只说,“峰哥,你们是不是都怕我?”
余生平长得一张漂亮的脸,假笑骗人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余生平做什么事都留后路,就算板上钉钉的事实也要绕个弯弯路旁敲侧击。可晓峰不给他留后路。
余生平不问晓峰为什么不横着做辅助线,可晓峰依旧会问他,“你觉得阿强真的适合福利院吗?”
不,不适合,一点都不适合。落后的观念不适合,极低的警惕不适合,每日摇动的孩子的心不适合,处处都不适合。
可余生平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与福利院的孩子一样无家可归,却不像福利院的孩子有所依靠。
晓峰做事不留后路,天塌下来有余生平顶着,晓峰才不留后路。
晓峰:“屋子外面的女人没什么敌意,但也是陌生人。我给你发了短信,你没收到吧。余生平,长此以往,他是隐患。”
晓峰不提阿强的名字,可越不提好像越在强调,你看,这人真的不适合福利院。
可余生平不能说些什么。晓峰把福利院当作自己的家,所以他能锋利干脆的抓住问题的本质。可余生平的人生不只有福利院,余生平要顾及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余生平不再笑了。余生平把这间屋子当作他的退路,可晓峰不给他留退路。晓峰是把他当作撑起一片天的人。
余生平不走门,而是起身跃下了窗。一声闷响落在后院里,洋洋洒洒能感觉到枯萎的草在哭泣。
余生平吸烟,慢慢吸不够,要狠吸几口。烟头伴着冬天的风忽闪忽闪的吹,像是在呼吸。冰天雪地里,只有那支烟和余生平还活着。
余生平有些痛苦,短短的几天内他好像失去了所有。余生平有些痛苦,他低头望向手机屏幕,不知道在气夏星星赌气便不传递晓峰的信息,还是在后悔今天没有抱起晴晴。
风簌簌的吹过来,晴晴已经不再哭了。孩子不哭了以后,风的声音就变大了。
晴晴倒在谁的怀里就不再哭了呢?余生平有些愁闷。晴晴下一次哭,余生平要怎么做呢?他不知道。余生平不会安慰哭的人,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
烟慢慢死去,干瘪的烟头是它的尸体,洋洋洒洒的骨灰发白,发灰。
余生平感觉自己也和烟一起死去了,仅散的几丝热气都被冷风吹散,不久的将来他也倒在这里。那时他想,要是死去,也只有福利院有些许他来过的痕迹。
刘媛与她的老板一个德行,喜好观望,不爱多言语。抱着熟睡的晴晴站在迎风口,不管孩子会不会感冒,只想让余生平看到。
刘媛已经不再笑了,刘媛重视自己的工作。她的老板每年都会在年关送给余生平一束新鲜的山茶,可今年却希望余生平能收下纸袋里的礼物,那束不只有山茶,还有小红玫瑰,有桔梗,有冬青,有各类聚集在一起并不美观的花。
她的老板因为有应对麻烦的能力,从不屑于下非黑即白的命令。
可现在,他就坐在不远处的轿车里静候着结果。刘媛知道,她的老板也遇到了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
像是如何让余生平收下这份礼物。像是余生平不收下这份礼物他该怎么办。
刘媛:“余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余生平想,油嘴滑舌,装腔作势,与陆弘煜如出一辙。
刘媛拍拍晴晴:“余先生,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您收下礼物,我告诉您如何和小哭包儿相处。”
余生平想,精明算计,从不吃亏,真不愧是陆弘煜的秘书。
余生平抬了抬眸,伸出手来作势要接住纸袋子,弯下腰却径直拎起了刘媛身后的蛋糕与果汁。刘媛不生气,刘媛知道,余生平只是在赌气。这有利于她送出礼物。
余生平:“刘秘书,要一起吃蛋糕吗,不过你可能不会喜欢,便宜的蛋糕口感不好。但也是我花钱买的。是我的错,孩子们跟着我的确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会哭在所难免。”
余生平的话里带刺,可却有力量。他才不领情陆弘煜的施舍,他才不需要陆弘煜可怜他,他才不稀罕陆弘煜假惺惺的惊喜。
他有手有脚,钱挣得多与少,孩子们都比遇到他之前过得好。
他问心无愧,他竭尽全力的对待孩子,至于孩子们哭与不哭,就尽人事以待天命吧。
刘媛:“余先生,三十个蛋挞只有一个有夹心,三十块千层蛋糕只有一个多一个夹层。那是给您的,不是给任何一个孩子的。
老板只吩咐咖啡店做了这些。如果有什么事令您感到不满了,我在此向您道歉。
希望您不要误会老板,他绝没有恶意,这是他第一次为人准备……惊喜,或许不太熟练,但老板没有恶意,他一直因为上次未能见面而感到遗憾。”
刘媛:“余先生,我知道乞求您的帮忙实在不妥,但我们老板现在四面楚歌,我还是希望您能帮他一把。如果不能,也希望您收下这份礼物,好弥补我们老板心里的遗憾。”
余生平突然抬头道,“既然感觉遗憾,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
刘媛错愕,余生平的语气有些激动,但她并不知道哪句话激怒了余生平。
余生平收下礼物,“实在难交差就把东西放这吧,随便哪里。”
刘媛望向余生平,“余先生,您已经知道了吧,您知道0327和陆弘煜是……”
“我不知道……”余生平抬头望向刘媛,“我不知道,刘秘书。刘媛不再说话,只把纸袋原封不动的带回了车里。
那天晚上余生平把蛋糕全部吃了下去,余生平早已忘了一千零一页讲过什么,余生平只记得一千零一层的蛋糕味道不错。
第42章 初做情报商
陆弘煜给吴阳讲奥数题时,吴阳感觉自己赢了。
陆弘煜最令人讨厌的一点不是处处算计,而是虚伪。他允许吴阳离开偏宅,却加派了三倍的佣兵把手门口,他不承认自己恨吴阳,不用真刀真枪的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却给他注射刺激神经的药物,让他像野兽一样痛得嘶吼,像蛆虫一样松散着关节,一点一点的摔碎自己的尊严。
肌肉松懈剂生效时,吴阳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口水鼻涕随着重力下垂,粪便不受控制的堆砌在床单上。吴阳觉得自己唯一不像牲口的地方,就是知道自己并不是牲口的想法。
理科教授不仅教他数理化生,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吴阳觉得他有耐力,他给自己更替满是粪便的衣物和床单时吐的脸都发青,可第二天还是如出一辙的站在自己的眼前。
吴阳觉得他和自己是一类人,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都可以放弃尊严,只不过他为了钱,吴阳是为了余生平。
吴阳怕文科教授,因为他和理科教授一样讲课,却不与理科教授同流合污。
他是真正的老师。文科教授给吴阳讲大气降水,讲五代十国,讲唐诗宋词。提前来五分钟,再晚走三分钟,他和一中的老师一样爱拖堂。
吴阳的身体因为失去骨头的支撑而变得松散,一动一静显得懒散又漫不经心。
可吴阳上文科教授的课能忍住痛。因为文科教授不给他留情面,哪怕他亲眼瞧着吴阳被卸去骨头,也依旧一板一眼的说,“吴阳,现在是在上课,上课要有上课的样子。”
吴阳上他的课像被施刑。
吴阳常钻校规的空子,可这不意味着他热衷于以下犯上,顶撞师长。余生平最厌烦那一类的人。
文科教授是陆弘煜的走狗,给他讲课,可也监视着他。只不过课讲得还不错。
他给吴阳接骨,但只接一块,只接三个小时,为了让吴阳能顺利的写完每天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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