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因何生妄念?
何以不负人?
陆云川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是一触即破的孤鸿梦,如同水中轻而易举便散去的影,都是碰不 得的。
傻子皇帝可以肆无忌惮地要他哄与他亲昵,可真正的大梁天子却不能。
明挽昭想起父皇常念的佛经,梵语万般,最后落在心头的唯有三个字:不可念。
宫门将下钥时,叶梓安匆忙离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撑伞等在宫门外,见他来了匆忙将人迎到了马 车上。
“嘶,这雨停了半日,偏要这时候下。”叶梓安蹙眉瞧着自己湿了的锦袍袖子,又抬眸笑说,“烦劳 兄长大人来接小弟,否则人生地不熟的,只怕要被浇成落汤鸡了。”
“少来这套。”叶澹然有些头疼地瞧着这个异母幼弟,“你来邑京为何不先与我说?人都进城了才想 起派人知会我?叶知沅,你能耐了。”
“欸,兄长大人,冤枉啊。”叶梓安端起马车上备好的暖茶,抿了抿,驱散些许寒意后,这才笑 说:“师命不可违,再说,我来京中,那小皇帝便能多活几年,于我们也算好事。”
“我们?”叶澹然眯眸,“谁们啊?”
叶梓安无辜与他对视须臾,这才缓缓道:“陆阁老的手都伸到江东来了,前些日子濯阳岳承宇,数次 来信给恒州,说是要请族叔赴宴,话里话外以官自居,分明是胁迫之意。淄川那边固若铁壁,这小王八 就想从恒州下手。”
他脸色略沉了些,冷笑道:“他姓岳的自以为做个小小防御史,便能在江东呼风唤雨了,不就是仗着 陆氏这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么?”
叶澹然沉默须臾,说:“那你也不该卷入权臣党派之争,说到底,你是为了他吧?”
叶梓安微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茶盏放了回去,笑盈盈道:“哥,你入朝为官是为了什么?”
叶澹然敛眸,不答话。
叶氏世代经商,江东商会无人不以叶氏为首,可偏偏叶澹然志不在此,他苦读数年,求学入仕,当 年自然也是满心的凌云志,然而自高中至今不过短短两年,血便冷了。
叶梓安瞧着他,轻声说:“闻氏守在江东,外敌内贼皆不容,当年闻老将在凌阳关下血战至死不退半 步,哥,闻家都是铁铸的汉子,我叶家也没有半个孬种!”
“外戚想专权,想垄去江东的财路,想逼闻氏与商会俯首认奸贼为主,我就偏要进京来,给他院子点 把火!”
第四十七章 遇刺
冬至祭天礼,天子照旧不见踪影,由内阁阁老陆佐贤代行天子礼,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恰逢邑京是个晴天,明挽昭因余毒沉疴而畏寒,见天光晴好,方才披着雪白狐裘在院子里走了两 圈,白檀在他身边儿乖顺地伺候着,见天子面露疲色,轻声说:“陛下,可要回去歇歇?殿内备着温茶
呢。”
天子素无口腹之欲,东西也大多随便吃吃,故而白檀便没吩咐下面备什么精致吃食,倒是验毒比往 日更仔细了不少。
明挽昭远远望向南郊的方向,凤眸内噙着几分沉郁的笑,缓声道:“你倒是细致。”
白檀说:“伺候陛下是顶要紧的差事,奴婢醒着神儿,断不敢敷衍。”
回到殿中,白檀为天子解下狐裘,随即交给上前来的宫女,吩咐道:“好生挂着去。”
宫女垂着头,低声应是。
明挽昭仍以痴傻模样示人,呆滞木讷,却瞧见那宫女并未退下,她袖中寒光一闪,锋利刀刃直冲天 子心口而去。
利刃刺穿皮肉,血色蓦地溅起,白檀挡在天子身前,匕首刺入了他的左肩,鲜血涓涓涌出。
也便是这电光火石的刹那,明挽昭眸色凌厉,单手揪着白檀另侧的肩,将人直接拽到身后,随即一 手刀劈在刺客腕上,宫女痛呼,短刃也随之落地。
明挽昭动手极快又灵活,夺刃后足尖抵着刀柄一踹,匕首便被踢飞出去,他五指成勾攥那宫女腕将 人擒住,一扯一扭迫她背过身去,又提膝狠踹膝弯,将手腕压后腰逼她落跪,清润的声冷淡响起:“谁的 人?”
公主未料到这傻子皇帝非但不傻,反倒身手利落,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擒获,错愕过后,一言不发身 子却倏尔僵硬。
“陛下! ”白檀惊呼,惊恐瞪大眼,“她......她......”
明挽昭眉头微蹙,一松手,刺客便瘫倒在地,七窍流血,已然是服毒自尽了。
殿内动静已惊动了外头,明挽昭瞧了眼同样惨白着脸跌坐在地上的白檀,意味深长地笑说:“反应倒
快。”
白檀垂着头,颤声道:“陛下无事便好,奴婢贱命不值一提。”
明挽昭略俯下身去,眼神有些冷,温声说:“你的功劳,朕记着了,先莫要声张。”
“奴婢明白。”白檀仍旧没敢抬头。
明挽昭满意起身,而后便用平日怯怯地语调说道:“我要陆哥哥来,你们快去寻陆哥哥来!”
冬至禁军军府随行祭天,禁卫军便被留在宫中与城内值守,故而陆云川来得也快。
陆云川一进门就嗅着了血腥气,再一瞧地上的尸首和满身是血的白檀,不由愣住,瞧向端坐着的天
子,“陛下……? ”
今日这是唱哪出?
明挽昭温温和和地予他一笑,也不说话,忽地抬袖扫落案上青瓷茶具,在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中惊恐 无比的高呼:“啊一一! ”
这一嗓子把陆云川给喊得更懵了。
片刻,白檀也跟着惊呼:“刺客!有刺客!”
于是守在外头的禁卫军如潮水般涌入了殿中,方才还端坐着的小皇帝此刻正瑟瑟发抖地躲在禁军指 挥使陆大人的身后,抓着他官袍衣角吓得红了眼眶。
天子的贴身内侍瘫坐在地,满身是血,地上还摆着具宫女尸体。
陆云川大概明白这是什么戏码了,他跟着往下演,沉声说:“不必惊慌,刺客已伏诛,速传太医,派 人去禀报内阁大人,再来两个人,将尸首移交刑部命仵作验尸。”
禁卫军们面面相觑,随即恭声领命。
一阵兵荒马乱后,白檀被挪到偏殿去处理伤,天子不曾受伤,却受了惊,蜷缩在榻上,凤眼红了一
圈。
太医瞧过后也未当回事,只说:“陛下受惊过度,并无大碍,待臣开个安神的方子叫陛下服用即
可。”
送走太医,原本受惊过度的天子慢吞吞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蜷指蹭去眼角湿润,面色又疏离冷淡起 来。
明挽昭淡声说:“查不出什么的。”
陆云川一怔,品出来点什么,问道:“陛下怎知道?”
“你以为我为何要装傻稳住陆氏? ”明挽昭淡淡地笑着说,“想杀我这个皇帝的人太多,总要来上这 么几回,我这个傻子不仅能让陆氏放下戒心,也能让陆佐贤一心一意护我性命。”
陆云川曾在战场出生入死,多少次生死关头,皆是命悬一线,却不想看似高坐庙堂的小皇帝,竟也 有如此刀光剑影的危局。
明挽昭像是有些倦了,抬手轻抚着额角,缓缓说:“此事追查下去也必然是不了了之,罢了。”他抬 眸,乌黑的眼眸恍若清潭,“今日幸好你在宫中。”
陆云川微挑眉,“这话自陛下口出,倒是难得。”
明挽昭瞧他,眉眼带着笑,“怎么难得?”
陆云川解下乌尺寒坐榻边,说:“难得顺耳。”
明挽昭不动声色地将斩月又往被下推了推,轻柔道:“好哥哥,想听顺耳的还不容易?”
陆云川便笑,“想听陛下一句真心实意的顺耳话,可难如登天。”
明挽昭猫儿似的倚着榻,瞧陆云川的眼神也软,温吞吞地挑幵了话题:“年底各地监察御史该回京述 职,今年苏晋淮应是要将乔自寒留下,那是与他儿子和叶家大公子同年的状元郎。”
陆云川思忖须臾,“苏晋淮力排众议定下的状元郎?”
乔自寒出身寒门,背后当真是连棵草都没有,当年全靠苏晋淮一力护持,比对自己学生沈霖还尽心 竭力。
明挽昭颔首,“叶澹然是因小叔暗中疏通,也是苏晋淮有意提携,乔自寒生自陇南寒门,苏晋淮待他 却比亲儿子与学生还要费心,将人送陇南去历练,再召回京便是要高升的,可见苏晋淮之用心。”
陆云川若有所思,“陆党堪用之人多是老臣,苏晋淮提拔新秀。苏家苏景词也非庸人,眼下虽官职不 高,却刚好制衡度支司的陆非池。”
“陇南节度使封白露当年也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的才子,苏晋淮步步紧逼,陆氏必然不会坐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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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〇
第四十八章 欲念
陆云川瞧着天子眉目间温和又淡的笑,便觉着里头有几分似有若无的引诱,微顿住了须臾,又 说:“只是这与今日行刺有何干系?”
明挽昭笑了声,“两方对峙,皆无暇杀我,好哥哥,你猜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陆云川沉昤须臾,“陆氏现下还需拿捏着天子而行事,应当不会贸然伤你性命,至于旁人......皆有可
能。”
“是啊,我活着,碍了多少乱世英豪的雄心壮志? ”明挽昭戏言,“只有皇帝是个傻子,陆氏才能放 心,甚至甘之如饴地护驾。”他眼神渐冷,平静道,“这满朝文武,衣冠楚楚,自持显贵,可朕谁都不能 信。”
“除了陆家与苏家外,邑京始终有朕尚不知的人,盯着这座皇宫,盯着朕。”
明挽昭不是傻子,陆氏与苏氏现在皆无理由杀他,可偏偏总是有人冲着他的命来。
有人想杀他,有人想要局势更乱。
陆云川再次默然,片刻,方才说:“查不出来么?”
明挽昭轻轻摇首,“刺客的身份有迹可循,可向来查不出丝毫问题,陆党苏党相争,除朕以外,还有 人在坐收渔利。”
陆云川想了想,缓声说:“大梁五郡,眼下陇南、陵西、昱北,皆有节度使坐镇,各地均有军府驻 守。西府军驻扎原鹿城流鄂河已东,北府军驻扎古塔戈壁以南,陇南偏远,边陲与沙戈部草原毗邻,江 东眼下正乱,六城各怀心思,邑京苏陆两党相争,若说要杀天子成就霸业,那哪一个都有可能。”
“有理。”明挽昭笑着瞧他,“陵西也会?”
陆云川便也笑,“怎么不会?臣身体里流着一半的北疆血,又非梁人,陛下难道不怀疑臣么?”
明挽昭被他直直地盯着,那眼神含着滚烫的晦涩情绪,笑意也显得侵略性十足,他该是策马驰骋草 原的儿郎,熬鹰驯马时,恐怕只这一个眼神便足够叫人难以自持地臣服。
于是几欲躲避。
明挽昭轻别开脸,温缓地说:“陆卿想杀朕,无需这些花样,朕又不是陆卿的对手,真有那时,还不 是悉听君便?”
“悉听君便? ”陆云川眉梢微挑,伸手去轻捏着天子清瘦的下巴尖,上下打量着这张眹丽妖冶的脸, 视线最终落在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凤眸上,轻佻道,“臣真想动手做些什么,陛下当真不反抗?”
明挽昭将柔软的指尖搭在陆云川的腕上,欲推未推,眼神像小勾子似的藏着狡黠,“我们不是在说刺 客的事么?”
“是在说刺客的事。”陆云川几乎是难以自控地想要亲近他,俯身过去鼻尖几乎都要与他的抵上,沉 声说:“这么说不行?”
剥去了纯稚天真外衣后的小皇帝,露出了云衫玉骨之下,藏着的滚烫媚骨,一顰一笑都像是诱惑, 叫人难以自持。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冲动,比起以往上阵杀敌时的血液沸腾还要激烈万分,如烈焰灼灼,烧得人心尖
滚烫。
明挽昭无处可躲,被迫与男人气息交融着,绯色自面颊蔓延开,低低地说:“好哥哥,太近了。”
“近才好。”陆云川几乎是贴着他的唇,低低地笑,“近才听得清。”
明挽昭躲不得,便只能受着。
他要溺在陆云川的气息中了。
这下从容也变成了勉强,明挽昭白皙面上的薄红无处遁形,他垂着眼,看起来乖巧得很,“那陆卿要 与朕说什么?”
陆云川笑说:“说正事。”
他话音刚落,便落了一吻,却也只是轻触即离,蜻蜓点水似的在明挽昭唇上一啄,随即便松了手。 他冒犯了这娇贵又漂亮的小皇帝,又忍不住地想要顾惜着他。
明挽昭轻抿了抿唇,别开脸,露出艳色生花般的侧颜,“这就是陆卿的正事?”
“极要紧的事。”陆云川笑着,粗粝指腹轻缓蹭过天子的唇,“不是么?”
明挽昭的姿态看上去如同纵容,眼神却无甚波澜,他蜷指蹭了蹭唇,淡声说:“怎么,陆卿喜欢这张 脸?”
陆云川一顿,他扪心自问,他是喜欢明挽昭这张脸的。
从前怜他是个痴儿,未敢有其他心思,只想护着这只小可怜,可现今对着聪慧狡猾的明挽昭,陆云 川骨子里叫嚣着夺掠,愈难自制。
他想要他,至少是有欲念的。
恶劣到想把他拆吃入腹的欲。
他眼底暗沉的欲翻涌着,直直地瞧着明挽昭,声略低沉:“不止。”
明挽昭垂眸,慢条斯理地说,“可朕近日无须侍寝,陆卿退下吧,想来内阁也要寻你问话了。”
“行啊。”陆云川笑,“陛下何时用人侍寝,记得传召臣来。”
明挽昭柔柔一抬眸,“那你等着吧。”
陆云川紧盯着他,那是势在必得的眼神,说:“得令,候着您昵。”
明挽昭在那眼神之下几欲翻身退避,骨子里都渗出了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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