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日不同,提到殿下的学业,孙子仲这次明显开朗许多,眉花眼笑的点头道:“虽说公主最近还是那样,没什么长进,太子倒是勤奋不少,毕竟两位殿下如今分开教学,相互间的影响也小了许多,祖父前两天还跟我夸赞太子呢!”
听到这个,苏清朗很是高兴,又听他道:“这一切,还要多谢清朗你从中安排。”
苏清朗一怔,又故作糊涂道:“太子殿下能有长进,多亏孙老大人与其他几位太傅的教导,与我有何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少傅,不过是个虚罢了,能教给殿下什么东西?”
孙子仲微微颔首:“贵妃娘娘向来不过问两位殿下的事,如今竟跟皇上提起,让两位殿下分开教学,你虽不说,我也知道从中安排的人是你。”
“不瞒你说,祖父以前经常与我抱怨,说太子殿下资质驽钝,实非君王之才,然而如今,却又因殿下的长进而欣喜,虽说与我们所期望的目标,还是有些遥远。不过,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不正是希望么?”
听此,苏清朗垂下了眸,喃喃的说了一句:“殿下,会越来越好的。”
这话,说给孙子仲听,也说给他自己听,漫长无边的深夜中,那个孩子,给了他唯一的光明。
他没有希望,我便给他希望。
因为他这样说了,所以苏清朗就信,李承懿会成为将来值得让他抛却性命去效忠的主君。
至于这个将来有多长,他现在还不想去展望。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不是么?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有些担心……”
苏清朗正拎起茶壶,给自己斟茶,又听孙子仲缓缓道:“你知道,贵妃娘娘有喜的事了吧?”
看来除了他们尚书府,朝廷里几个重要的官员差不多都知道了,苏清朗的手一顿,点了点头。
孙子仲接着道:“今日,祖父去面见皇上,因贵妃娘娘有喜之事,皇上很是高兴。”
苏清朗嗯了一声,继续刚才倒茶的动作:“这是应该的。”
早些年子女夭折,到如今晚年得子,任谁都会高兴,更别说是膝下凄凉的皇帝。
又听孙子仲道:“皇上宣召几位老臣商议,为贵妃腹中的龙嗣祈福,并命内务府赶制将来皇子出生时,御赐的金碟。”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以太子的规格。”
苏清朗听此,懵了一下,手中的茶壶倾倒,杯里的茶水溢出都没发现。
孙子仲见到,赶忙扶了一下,将茶壶接过来,试探的看了一眼苏清朗。
苏清朗恍然回神,又道:“这……于礼不合吧?”
孙子仲嗯了一声:“所以我有些担心,将来皇上对贵妃之子恩宠太过,可能会冷落了太子。”
他说得委婉,苏清朗却很清楚,别说冷落太子了,到时候易换储君都有可能。
当今太子资质平庸,性情愚钝,会选择他立为太子,实是皇上的无可奈何之举。
如今贵妃娘娘怀有身孕,且不说皇上对万玉贞的宠爱,万一将来生下的皇子,聪明伶俐,易储是早晚的事。
若这孩子当真是皇室血脉,倒也算了,可他偏偏是万玉贞与人私通的孽子,这样的人,如何能成为储君?
当今太子,生母早逝,唯一的妹妹,也只知道任性胡闹,全然不顾及兄长半分。
可以说,他在朝中和后宫,没有半分依靠,在这样的条件下,如何能跟盛宠之下的贵妃相比?
万玉贞有没有让那个孽子当储君的野心,他不知道。不过,万一将来皇上执意易储,只怕连万玉贞自己都阻止不了。
要趁一切尚有挽回余地的时候,杀掉那个孩子么?
以他现在的能力,能不能和万玉贞抗衡,将那个孩子杀死且不论,万玉贞虽然可恶,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要他杀死一个还没出生,没有任何过错的孩子,是否真能做到,他对自己都没有信心。
可是……万一,万一将来万玉贞生下了儿子,让一个异姓人登上龙位,他有何面目去见南唐历代的皇帝?
见他心烦意乱,孙子仲关切道:“清朗,你没事吧?”
见苏清朗看向他,他又道:“这件事,许是我庸人自扰,皇上只是喜得龙嗣,一时高兴,忘乎所以了。”
苏清朗沉默片刻,嗯了一声:“确实,不知那几位大人听此,有何反应?”
孙子仲摇头道:“你也知道,朝臣向来看不惯太子的,如今有了这样的苗头,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阻止?”
还没出生,甚至还不知男女,就已得到众多大臣的支持了么?
苏清朗道:“此事,乃是我礼部之事,是我疏忽了。”
虽已料到苏清朗的反应,但孙子仲仍是有些担心道:“皇上如今正在兴头上,你这样去,可能会触了逆鳞。”
苏清朗微微一笑:“你我身为臣子,岂能只看着皇上的脸色行事?朝廷设置礼部,其目的就在于规制礼数,如今就连皇上都分不清长幼尊卑,做了越礼之事,礼部若不加以提醒,那还有何用处?”
听苏清朗这样说,孙子仲很是赞赏,又道:“好,到时候我们一同进宫,你先准备着,我尽量多联系些人,大家联名上奏,决不能让你一人独单风险。”
苏清朗笑了笑,默许着点头,同时又在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杜诗琪与万玉贞……果然,非要如此么?
第112章 惩罚
贵妃娘娘有孕,皇帝很是高兴,命内务府按照太子的规格,为将来的皇子置办礼器。
苏清朗身为礼部尚书,如此越礼之事,自然要加以提醒,于是联合朝中的几位大臣联名,将奏折递到皇帝的跟前。
本来,皇帝正在兴头上,却被苏清朗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中很是不高兴。
但见几个大臣一起上谏,而自己的言行的确有失,纵使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按照苏清朗的建议,命人将御赐的礼器减半。
这个事让朝中人百思不得期间,毕竟礼部尚书与贵妃娘娘,向来穿一条裤子,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今次竟在朝堂,公然驳了贵妃娘娘的面子,将原本属于小皇子的莫大荣誉,硬生生给拦了下来。
后来又见苏清朗上谏,说后宫空虚,已有多年不曾纳入新主,如今贵妃娘娘怀有身孕,不便分心伺候皇上。
于是建议皇上扩招秀女,充实后宫,众人这才恍然,应是苏大人与贵妃娘娘闹红了脸,现在打算釜底抽薪,斗个鱼死网破。
他们二人狗咬狗,众人看着热闹,自然作壁上观,而秦翦,见苏清朗对万玉贞如此,只当是他恼怒万玉贞暗结珠胎,未免以后东窗事发连累自己,于是趁此机会与万玉贞撕破脸,彻底划清界限。
于是对此,秦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顺着苏清朗的势,将杜诗琪安插了进去。
里里外外忙活了几日,苏清朗将敕封的礼单呈上,皇帝看了也没什么意见,便命他着手去办。
从御书房中出来,想到已有很多时日不曾见过太子,又想起前几日听孙子仲说,李承懿的课业进步很大,想了想,转身朝着东宫走去。
行至东宫,四周安静静的,全然没有往日闹哄哄的情景,苏清朗心中很是欣慰。
走到书房的窗边,透过缝隙看到李承懿正在跟着太傅读书,教授课业的太傅眼尖,看到苏清朗,刚想停下进度行礼,却被苏清朗抢先嘘了一声,打眼色看了看李承懿,示意他继续。
念了一会儿,见李承懿将书本放下来,沉默片刻,问道:“太傅,我将来……真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么?”
听他这样问,太傅差点吓尿,抖着嗓子问:“殿……殿下,为何这样问?”
李承懿接声道:“我……我只是听闻,万贵妃有了皇嗣,不仅父皇,就连朝臣们都很高兴……”
他低下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黯然道:“他们应该很希望,如今做太子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吧?”
太傅双腿打软,擦了擦冷汗道:“怎……怎会如此,殿下不要多想。”
“是我多想了么?”
李承懿喃喃了一句:“这些时日,跟随太傅们学了一些东西,方知自己从前多么胡闹,父皇之所以容忍我,也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皇子吧?如今万贵妃有了皇嗣,父皇……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宠爱我么?”
“听闻朝中,已有人动了易储的心思。”
他顿了顿,又自嘲的一笑:“若真是如此,倒也是一件好事,反正我也没什么用。”
太傅闻言,书本掉在地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万万不可有此想法,微臣惶恐,什么都没有听到!”
苏清朗站在窗外,见此情景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迈步走出去,立在门口道:“这都快到正午了,齐大人,还未下早课么,便是要勤奋,也不是这么个勤奋法儿。”
见到苏清朗,李承懿惊喜了一下,立即站起来:“清朗哥哥……”
苏清朗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齐大人,权当刚才的话没有听到,向他道:“齐大人,读书也要劳逸结合,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吧。”
那位齐大人闻言,如获大赦,赶忙道了声是,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收拾自己的东西,急急告辞离开了。
见他走远,苏清朗才看向李承懿道:“殿下如今学有长进,却总不知防备着人,若今日的话,让他学给有心的人听,传到皇上的跟前,皇上会怎样想,殿下又当如何?”
李承懿虽跟苏清朗亲近,但当苏清朗一本正经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畏惧。
往后缩了缩,低头道:“我知道了。”
见他如此,苏清朗淡然一笑,蔼声道:“听闻殿下最近学业长进,所以微臣过来看看。”
李承懿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太傅教的好,可惜我确实很笨,一直学不大懂。”
“懂得谦虚,亦是一种进步,学得慢没关系,只要肯学,殿下总有一天,会有成就的。”
李承懿还是不大敢相信,试探的反问:“真的?”
苏清朗笑了笑:“古语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殿下身上的变化,可能自己不易觉察,微臣与殿下几个月不见,能清楚看到殿下的谈吐,已与往日大有不同,就连孙老太傅都夸赞殿下有进步,微臣岂敢欺瞒殿下?”
李承懿很是高兴,挠了挠头,更加不好意思:“我想这样做,可能让父皇高兴些,也让我自己变得有用些。”
“不过……”
他说着,埋着头,默默的补充了一句:“父皇已有好些时日不曾来看我了,若是有了皇弟,以后便更不会来了吧。”
苏清朗听此,顿了片刻,朝他走过去,温声道:“殿下,微臣曾说过,这条路会很难。不过,不管有多艰难,有多危险,微臣都会陪着殿下的。”
李承懿抬起了头,一时怔怔然,又道:“我还以为,清朗哥哥你生我的气,不会再理我了。”
苏清朗轻轻一笑:“人不怕犯错,只要保证不会有第二次就好,殿下有此长进,微臣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气?”
两人正在房中说着话,又听外面有人道:“奴才奉娘娘的旨意而来,不知苏大人可在此处?”
苏清朗与李承懿相视了一眼,迈步朝向门口走,却见一个半百的内侍迎面走来,临到跟前向他施礼道:“娘娘知道苏大人进了宫,想着已有好些时日不曾见过苏大人,是以遣奴才来请苏大人去宫中走一趟。”
想到苏清朗这些时日,做得得罪万玉贞的事情,李承懿有些担心:“清……”
却被苏清朗一个眼神制止,扬唇笑了笑,转向那名内侍道:“本官也想去拜见娘娘,如此正好。”
与那名内侍离开,没多会儿,便来到万玉贞的宫中。
只见殿中并无一人,唯有万玉贞坐在贵妃榻上,正在吃荔枝。
苏清朗来到殿中,向她施礼:“微臣参见娘娘。”
万玉贞没有应声,只是朝那名内侍递了个眼色,内侍顿时会意,向她施了一礼,走出门去。
见她良久不言,苏清朗缓缓道:“荔枝属寒,且吃了容易上火,娘娘既有身孕,以后这样生冷的吃食,还是少吃。”
万玉贞接声道:“本宫还以为,苏大人巴不得让本宫多吃。没想到,时至今日,苏大人还能关心本宫。”
苏清朗答:“娘娘乃是万金之躯,如今又怀有皇嗣,清朗身为人臣,自要小心谨慎。”
万玉贞哼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这孩子,不是皇帝的。”
苏清朗抬了下头,又低了下去,道:“娘娘既然已有打算,微臣便不再置喙,只要娘娘无怨无悔便好。”
“这孩子,是上天赐给本宫的……”
万玉贞说着话,手指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你不是女人,自然不知道身为人母的滋味。”
“想给他一切,想让他得到所有。不过,本宫却唯独没想过,让他当皇帝。”
“本宫一生,都困在这座宫闱里,又岂会将这份痛苦,再加给这个孩子,本宫只希望,他能做个普通人。”
苏清朗淡淡接声:“娘娘当知道,这孩子从出现起就注定不普通,将来,迎接他的将会是什么,娘娘亦很清楚。
且不说万一有所闪失,事迹败露,若将来皇上对他恩宠太过,甚至不惜为他易储,娘娘,即便不愿意,有办法阻止么?”
“所以,你就帮着外人对付我?”
万玉贞站了起来,矜贵的气质中,内敛着怒气:“苏大人,你我相互扶持多年,即便没有情义,也该有些情面,苏大人要把秦相爷的人,安插进本宫的后院,是否应该先与本宫商议一声?”
苏清朗抬起了眸,回答道:“微臣相信,娘娘没有独宠的打算,更没有易储的野心。不过,信任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总没有实际抓在手里的来得可靠,娘娘给微臣添了一个心腹大患,微臣为了保证安全,不得不做些什么,将这个心腹大患规制到安全的区域内。至少,要让自己将来有足以牵制他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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