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撑起身子,轻手轻脚地凑近些许,像臆想中那样,极尽轻柔地撩开那几缕乱发,然后俯下身去,在少年白净的颈后落下一吻,温柔得近于虔诚。
终究还是没有咬下去,他想留下印迹,却更怕惊动对方——惊扰这个过分完满的好梦。短暂停留片刻,他心满意足地无声退开,躺回床里,却比之前距离夏惊蛰更近了一些。
一片空白的脑海里,一轮明月悄然浮现,而后繁星灿灿,安静地、不合逻辑地洒了漫天。
无虞
平静的时候总是很甜
第57章 半梦半醒的撒娇
或许因为睡着前最后的记忆太过完满,枕霄难得做了个好梦,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好几个闹钟也没听见,最后还是夏惊蛰先醒了,夹在他与墙之间,进退两难。
睡到自然醒,夏惊蛰也没什么起床气,只是嫌冷,蜷在被子里磨蹭了半天醒盹,才发现一床偏厚的棉被几乎全堆在自己身上,枕霄只分到一个角——这个人躺在床的边沿,一翻身就能掉下去,怎么看怎么局促,睡相却安然。
其实今天比昨晚暖和了不止一星半点,阳光从薄薄的窗帘里透出来,显然是个晴天,然而夏惊蛰瞥见他那副可怜相,心就跟着软了一下,整个人清醒过来,怀着微妙的歉意扯过被子,把熟睡的少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
这人有时候还挺绅士的,该守分寸的时候一点也不越线,挺招人喜欢——他盯着心上人平静的睡颜,默默想道。
闹钟响了几次,他却还不想起床,摸过手机给许久不联系的保姆阿姨去了条消息,说中午带个朋友回家吃饭,帮忙开个火——这样能省下点外卖吃饭的时间,他就能理直气壮地多赖一会儿,看着身边人发呆。
说来奇怪,他和枕霄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却很少有机会这么仔细地观察对方,醒着的时候不是吵吵闹闹相看两厌,就是开了窍心里有鬼,视线不敢在对方脸上过多停留。
这么闭上眼睛的时候,枕霄的骨相其实比他印象里还要锋利一些,是那种端正的、有些距离感的锋利,很难想象内里是个温柔也恶劣的人。
职业病使然,他看一个人时总会先看对方的轮廓,从鼻梁到颌骨,然后才是眉梢眼角之类的细节。现实中很少有人能这么符合他的审美,仿佛每一寸轮廓都生得恰到好处,甚至一度让他产生荒唐的错觉,误以为对方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也是,如果真的生在漫画里,他这种长得好看的高冷学霸大概会很受欢迎。
现实里也挺受欢迎,明明端着一张死人脸,却还是有女生隔三差五地过来问问题,平时学习也不见得多上心,成绩可能还不如他这个画漫画的半吊子,问题目倒是跑得勤——不过最近少了些,大概是被这个人情商低下的反应怼怕了。
他又想起被人缠着问题目的时候,枕霄总是面无表情的,配合着看一眼,听对方说完那一连串客套话,不知是真的耐心还是在神游——十有八九是后者——然后平静地吐出几个字,明示对方上课没听,或是题目太简单,戳穿那些不在酒的醉翁之意。
有时候也会认真解答,前提是他这个同桌不表现出明显的烦躁,问题目的人也是真心求教,倒像是被他无形驯养的宠物,觑着他的脸色行事,只在他默许时勉强接受陌生人的投食。
于是有时候他就会分不清,想枕霄究竟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还是故意装傻,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嘴上不说,顺着他那一点同样说不出口的介意。
大概两两掺半吧,傻逼的时候是真傻逼,聪明的时候也是真聪明,能提前一个小时交卷还考满分,也能被吹风机的线缠得没脾气……他轻手轻脚地换了个姿势,活动撑麻的胳膊,放任脑海里这样那样的片段一一闪回,总绕不开枕霄二字,想一想便觉得心满意足。
明明才认识一个月,却像已经朝夕相处了很久。
直到他设定的最后一个闹钟响起来,到了不得不起床的时候,他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坐起身来,着手叫人起床。
以前在宿舍的时候睡上下铺,他叫枕霄的手段总是十分简单粗暴,伸长了胳膊抓住上铺的人一顿乱晃,骂骂咧咧地叫人起床,没想到现在时移势易,居然也有了心甘情愿耐下性子的一天,唤对方名字的语气听得他自己都一阵肉麻。
“嗯……”半梦半醒的人皱了皱眉,不甚情愿地掀开一点眼皮,被阳光刺到了似的,又很快抬起胳膊挡住,嘴里含含糊糊应着,却显然一副下一秒又要沉回梦里的耍赖模样。
真是和小时候的某位玩伴如出一辙,不过那位还会更得寸进尺些,软手软脚地凑过来抱他,八爪鱼似的缠上来,力气出奇地大,那时还没学柔道的他根本挣脱不开——也没法挣脱,稍微一动便会听见怀里传来可怜巴巴的哭腔,鼻音浓重地叫他“小惊蛰”,带着刚睡醒时候撒娇似的黏连感,叫得他立时没了脾气,只能别扭地给人顺毛,直到对方抱够了才自己顶着一头乱毛起床……
然而下一秒,像是要让他生生咽回那口松出的气似的,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枕霄逃避亮光似的翻了个身,然后借着搂腰的姿势蹭到他身边,就这么迷迷糊糊抱上来,熟练得令人匪夷所思。
夏惊蛰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偏偏被他箍着手臂动弹不得,怀里像被塞了个滚烫的定时炸弹,炸弹内里却是甜腻的橘子糖汁,一不小心就会炸开来,流溢膨胀,生生淹没他。
什么玩意。
他在做梦吗。
到底是谁没睡醒……
昨晚他亲手吹顺的头发现在被枕霄睡得乱七八糟,毛蓬蓬地蹭在他胸口,与儿时遥远的记忆重合得分毫不差,唯一的区别是八爪鱼没叫他的名字,只偶尔发出些许含混的气声,水汽充盈,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低沉性感,闷闷地攻击他的耳膜。
他大约是不清醒的,思绪乱作一团,其中最清晰的一条居然不是如何解决现状,而是心跳那么快那么响,会不会被人听见……
可他居然有些贪恋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甚至产生了一瞬妄想,想将这个瞬间延续至无限长。
丘比特真是靠谱,时隔数年,居然还能给他射中一个与从前一模一样的人。
“……枕霄,”良久,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丢人地颤抖着,“松手,喘不过气了——”
呼吸急促是因为箍着他的手太用力,还是拥抱他的人——答案在血管里四处炸烟花,他心知肚明的。
人总是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倘若是从在乎的人嘴里说出来,敏锐程度便又添了一个次方——被点名的那一瞬枕霄就醒了,从梦境跌回现实的醒,清醒得差一点就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一贯是理性自持的人,十九年来少数几次的不理性大约都折在了九岁那年、在囹圄囚牢中期盼夏惊蛰的几个月里,现在又多了一条,秋冬之交,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半梦半醒时候,光天化日,不知几时几分。
因为做了好梦,一时没能分清梦与现实,然后把夏惊蛰当成了梦里的人抱上去——这理由也太蠢了。
那一刻他预想了很多种可能,从“立刻放开对方戴罪道歉”到“装病混过去”,甚至是“假装又睡着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松手”——最终却一条也没采纳,只默默放松了对夏惊蛰的禁锢,然后意犹未尽似的蹭了蹭他的衣服,捕捉到对方片刻的僵硬之后,面无表情地放开他坐了起来。
“做噩梦了,”他垂下视线,软着声音低低解释,“抱歉。”
睡醒时候喉咙有些哑,显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可怜来,就为他睁眼说瞎话的解释添了几分煞有介事。
夏惊蛰是吃软不吃硬的人,被他这么可怜巴巴地道声歉,心头那一点儿别扭的火气便也偃旗息鼓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意识到自己现在大约脸红得厉害,先自乱阵脚地别过头,往后退了些许,靠在墙上平复呼吸,半晌才憋出两个字来:“没事。”
顿了顿又补充道:“……别怕,做梦而已,已经结束了。”
枕霄不敢看他的表情,又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扫见他眼角一小片浓重的红,好不容易捡回的理智便跟着磕绊一下,闷着声音转移话题:“几点了?”
其实依照人设,他这时候该顺势调侃两句,装出一副对夏惊蛰毫无兴趣的模样来——然而他毕竟不是什么影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该这么做,却也已经说不出来了。
“……十点半,”夏惊蛰拿起手机,如蒙大赦般低下头,似乎对屏幕上的例行新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没事,我和阿姨说了回家吃饭,不用点外卖了。”
枕霄点点头,安安静静地下了床,随手拿过一件外套披在肩上,向门口走去——开门时想起自己摇摇欲坠的人设来,觉得或许该抢救一下,犹豫片刻,还是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抛了一句恶质调侃:“你抱起来……还挺舒服的。”
什么玩意,他明明还有个传说中的“暗恋对象”,这时候不是该说“你抱起来没他舒服”之类的反话么——怎么就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所幸夏惊蛰也没有察觉,红着脸反手一个枕头朝他甩来,暂时打破了两厢不自在的暧昧局面。
无虞
太喜欢写这种黏黏糊糊的小日常了……
这周很忙,所以趁周末熬了几晚上把要发的三章提前写完发了,所以所以下周见……其实不用等更新啦,囤着慢慢看就好。
第58章 惊鸿一瞥
上一次踏进这处住所是什么时候——枕霄还记得,却有些不想再去回忆了。
夏惊蛰家还在原来的地方,十年前首屈一指的富人区,现在周遭环境都变了样,这方区域却还是老样子,连来时路上见到其他住客遛着狗路过,那张牙舞爪的大型犬都似曾相识。
太多记忆压在心头,掺杂着近于酸涩的情怯,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又怕被身边的人察觉异样,只好拉起衣领,将小半张脸藏进黑色卫衣的帽领里,眼睫低垂,刻意压下翻涌而起的委屈与迁就。
短短十几分钟的路,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力气。
听见夏惊蛰说“到了”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恍惚,分不出今夕何夕——记忆里七八岁的夏惊蛰第一次带他回家,似乎也是这么回过头来,眼梢带笑地告诉他“到了”,笑意或许更浓郁些,映出橘子色的夕阳与将将亮起的路灯光……
“发什么呆呢?”夏惊蛰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那似真似幻的梦就陡然散了,现实还是秋冬之交只余明亮却毫不温暖的晴天,梦里的人眼底笑意消散,只剩下看傻子似的探究,不清不重地戳在他心里。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有重来一次的好事——枕霄默默腹诽,别开视线,冷着声音呛回去,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开门啊,没带钥匙?”
“……指纹锁,傻逼。”
沉重的木革门换成了指纹锁,推门后的陈设却与枕霄印象里别无二致,还是华光灿灿的水晶吊灯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将客厅一众规矩的红木家具衬出些许冰冷的阴沉意味来,外界明亮的阳光照不进屋里,哪里都是昏暗的,像极他遥远记忆的某一处,阴霾笼罩,寸尘不染。
“这里很久没人住了,阿姨也只是定期来打扫,”察觉枕霄一晃而过的瑟缩神情,夏惊蛰以为他冷——也确实有些阴冷——略显抱歉地皱了皱眉,看着他道,“我没想到那么冷,要开地暖么,或者去我房间开热空调?”
枕霄摇摇头,下半张脸更深地埋进衣领里,跟着他的脚步踏进偌大客厅,亦步亦趋,怕走散了似的,良久才吐出个字来,饿。
夏惊蛰噼里啪啦开了一路的灯,暂且驱散了挥之不去的昏暗,闻言方向一转,直接把他带到了餐厅,看着桌上准备好的菜松了口气:“吃吧,阿姨已经走了,自便就好。”
倒像投喂什么好打发的小动物。
枕霄没说什么——他从进门起便安静得反常,仿佛那张嘴暂时没了说话的功能,只用于进食——就这么在他安排的位置上坐下来,低着头乖乖吃饭,只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菜,也不去动手边已经放好、就差打开瓶盖的饮料。
“……”夏惊蛰看着他那副自闭儿童似的模样就没辙,暗自揣测他或许是不适应新环境,犹豫片刻,索性跳过了“劝人自便”的环节,用自己尚未碰过的碗筷给他夹了一圈的菜,满满当当放到面前,又转去厨房拿来两只空碗,盛了一人一碗的玉米排骨汤。
说出的话却别扭得理直气壮:“阿姨做这么一桌菜不容易,别辜负她老人家的心意。”
枕霄愣了愣,手指搭在碗旁,被热气升腾的汤烫得一惊,又不自然地屈起来,语气也不太自然:“那替我谢谢她……老人家。”
还是夏惊蛰教他的,别人为他费心费力的时候得说谢谢,最好笑着说。
“你怎么不谢谢我,”自理能力教学卓有成效,夏惊蛰有点儿得意,眉梢微挑,顿了顿才按下笑意,道,“也没什么,我很久不带朋友回家,她看着我长大,大概也是高兴,一早上才做了这么多菜。”
于是那把刀又不偏不倚落在他心上,锋芒毕露的,磨蹭一下又悬回半空,不太疼,只是有些冷。
枕霄抿了一口汤,被烫得吐舌头,又听见夏惊蛰嘀嘀咕咕地数落他是不是小孩子,明知道烫还要喝——心想他当然知道,知道才不吹一吹,知道才要迎着热气喝下去,顺理成章地逃开话题,冲淡心头恼人的寒意。
但过了几秒,他还是自己把话题牵回来,嚼着嘴里咸淡适中清脆可口的空心菜,含含混混地说:“那也谢谢你。”
夏惊蛰就伸过手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打发小动物似的,耳根蒙上淡淡的红:“少肉麻了,赶紧吃饭,吃完还得换衣服——不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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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夏惊蛰喝完最后一口甜粥,擦了擦嘴,道:“我房间在二楼,更衣室也在二楼,吃完就上去吧。”
枕霄习惯了和他同桌吃饭后被丢个洗碗的差事,乍一轻松反倒有些无所适从,指了指满桌的残羹剩饭:“不用收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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