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吗?”夏惊蛰皱眉。
“应该吧,”枕霄就面不改色地糊弄他,惯常沉冷的眼里蒙了一层雾,若有若无地裹上他,“在气什么?骑——唔,疼……”
夏惊蛰捏着他脸侧薄薄的软肉晃,神情古怪:“谁他妈教你把这种低俗词汇挂在嘴边的,给我咽下去!”
也不知道出口成脏和少儿不宜哪个更低俗——枕霄就乖顺地点头,全然没了开学被他掐下巴时候针锋相对的冷漠,等他松了手却还要来逗他:“那是怪我不亲你?嗯……我以为你闭眼是拒绝的意思。”
夏惊蛰都要分不清他是恶意曲解还是真不解风情了,咬了咬牙还是没中计,被自己一言不合就耳朵发烫的体质扰得心烦,就瞪着他不说话,心想有本事就举一反三,闭眼是拒绝那直愣愣盯着你看又算什么。
却不期然撞进那汪沉黑的深潭里,眼睛的主人保持着被他捏脸的姿势,靠坐在那里略微抬头看他,说不出地乖巧听话,就让人想起什么安静注视主人的大型犬来——于是下一秒他又忘了初衷,鬼使神差地想这个人的眼型好像也不是标准的桃花眼,抬眸望过来的时候眼角有一道深邃而短的阴影,是他那种自然而然的无辜感的来源。
然后那道阴影变得更深,枕霄轻轻笑了一下,借着本该充满威胁的姿势蹭他手指,将他心里的话一五一十说出来,反将一军。
——闭眼是拒绝的话,你现在是不是要亲我了?
他在想夏惊蛰最讨厌激将法,进行到这一步也该差不多见好就收了,可小男朋友的心思似乎比他更直白过火,下一秒呼吸一紧,他被人以某种似曾相识的方式抓着衣领拉过去,意料之外的亲吻就撞上来——理论大师把儿童的恶劣癖好贯彻得十成十,在他下唇留了个小小的牙印就罢休,全然没有初吻该有的青涩或缱绻,反倒像什么故意为之的报复:“是啊……”
又不是只有你会玩转移注意声东击西那一套。
然而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刚才还乖顺到有点儿腻歪的人突然转了性子,抓着他的手好用力,像要嵌进他骨骼里再留下独属于这一天的痕迹——下一秒他被人按着肩膀推进床里,主动权就再次颠倒倾覆,少年温热的吐息从鼻梁一路描到他唇边,是与报复或玩闹都截然不同的、纯粹的痴缠。
“夏老师,教的不对吧,”枕霄的声息不复平稳,说话间嘴唇开合,在他嘴边若有若无地蹭,像要将一团火渡进他唇舌间,“你明明不是这么画的。”
优等生记忆力优越悟性又高,天赋都用在“旁门左道”上,把他画过的那些暧昧分镜一五一十记下来,用更加缱绻的方式复述呈现。
夏惊蛰快被他清润话音里少有的热意蛊疯了,又怀着某种创作者本能的羞耻,不想去听他描述自己那些考据拼凑出的黑历史,到底还是耐不住,勾着他的脖子仰头亲上去,用正中对方圈套的方式堵了他的嘴。
他当然知道接吻要由浅至深、要伸舌头要极尽缠绵——但为了画漫画补过课是一码事,真的落成实践又是另一码事,嘴唇相贴的时候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只知道依从本能磨牙似的咬,迷迷糊糊地想事情一开始好像不是这样,到底是谁不对劲,才让兴师问罪变成了接吻。
然后他意识到,枕霄的学习能力可能真的比他强——很多。
那团火是橙子味的,他们共用的那管牙膏的味道,但枕霄嘴里的似乎比他甜很多,像度数偏高的水果酒,燃着温和无害的焰火,一渡进他嘴里便被稀释,温度陡然升高,甜腻的酒意就弥散开来,烫得他心神恍惚。
到后来他都记不起自己究竟画过什么,只知道现实同罗曼蒂克幻想毫无干系,同样的行为放在他们之间像打架,缠绵的谁也不肯先松手求饶的打架,枕霄咬得他舌尖都发麻,臆想中的铁锈味道掺进甜腻里——却还会用空出的那只手来牵他,一点一点磨成十指相扣的姿势,摩挲他指腹的茧和指侧细嫩的皮肉,像要遍历他所有粗粝的尖锐的柔软的细腻的部分,一一留下温柔烙痕。
最后他快要溺死在过载的探寻里,求生本能占了主导,把对方咬出血来,才终于叫停这个荒谬的吻。
枕霄也不恼,低低地哼了一声,撑着床的手松了力气,就耍赖似的倒在他身上,低头埋进他颈窝里,洗过的头发蓬松得有点儿扎人,带着熨帖好闻的洗发水香气。
牵着他的手却愈发收紧,攥得他有些疼。
“……错了,”他听见身上人没头没尾的呓语,声音很低,哑得像在哭,“对不起。”
夏惊蛰微怔,想不通你情我愿的事他有什么可道歉的,思绪却还沉在醉酒似的混乱里,迟钝得派不上用场,潜意识还把枕霄当成要哄的小孩子,就抬手拍了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用小学生般直来直往的话术安抚他:“没关系,你别哭啊。”
枕霄沉默了几秒,在他肩窝处轻轻咬了一口,含混自证:“没哭。”
说罢,怕他不相信似的,又撑起身子来同他对视,目光缠连得如有实质,绸缎一样蒙覆在他眉眼间。
这是夏惊蛰第一次看清枕霄眼底的情绪——透过那层终年不散的寒雾窥见池底,或者搅散所有迷蒙折射的玻璃,看清那无机质的澄明假象之下,被周全藏起的东西。
那是他的影子。
只一眼,他就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寻常的注视都像漾着深情——原来从前他隐约察觉到的深情珍重,不过是几经掩藏折射才流溢出的、万分之一的踪迹而已。
所以浅淡得让人难以捉摸,所以像逢场作戏。
那不是暧昧,是藏不住。
“枕……”
“该睡觉了,”枕霄垂下眼睫,敛住那些过分直白的情绪,又低下身亲了亲他的嘴角——唇舌间还带着浅淡的铁锈味道,成功噎住了他本就意味不明的追问,“不要影响我考试。”
于是问题一拐,变成了“你不是不在乎成绩了吗”。
“现在在乎了,我觉得他们说的不无道理,高考是实现人生跃迁的有效途径……以前觉得一辈子赖着你也不错,现在不想吃软饭了。”
他开始理解一些从前只在教科书里见过的东西,譬如同亏欠共生的弥补与责任,譬如依赖与爱至少该是正向的。
夏惊蛰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追问视野就陡然暗下来,枕霄一卷被子把他从头到脚裹起来,又隔着那层柔软的棉与羽绒,猫似的缠上来抱他。
“夏老师,你还是没教会我怎么接吻……”声音放低了,掺着笑意的调侃。
“是吗,我觉得我教得不错,”夏惊蛰闷闷地呛他,“都快把某些人亲哭了。”
枕霄似乎无语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跟他计较谁把谁亲哭的问题,就顺着话茬下套:“那下次也教教我,怎么弄哭你……”
他的尾音不自觉拖长了,声线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是很招人喜欢的好听,哪怕说着撩火的话,也很难让人真的心生不悦——夏惊蛰听着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浮躁一天的思绪就渐渐沉下来,像要陷进梦里。
最后一线清明也摇摇欲坠,是个盘桓许久的疑问。
——不是逼供吗,他怎么不问下去了……
——也好。
无虞
顺带一提我的微博是出租欢喜,偶尔会发小作文然后很无聊的一个日常博,可以来看我自己逗自己玩。
第70章 甜刑逼供
事实证明,夏惊蛰的那口气还是松得为时过早了。
他睡得不太踏实,大概是前一天发生太多事,心绪跌宕起伏过了头,第二天没捱到闹钟响起就醒了——他的枕边人兼新晋男朋友还陷在梦里,一只手隔着被子松松揽住他的腰,占有欲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十分点到为止,却在他意欲起身时猛地收紧,像圈占猎物的狡猾狐狸。
这样微妙的反差无端让他心情愉悦,也就姑且忽略了腰侧隐隐约约的不适,一点一点把几乎全裹在他身上的被子抽出来,平均分配给对方一半。
于是枕霄隔着被子抱他的手就被顺势挪开,又不依不饶地缠上来,这次没有遮挡,是结结实实拦腰圈住他,偏凉的温度洇进皮肉里,就让他觉得自己更烫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黏……
也不是完全没发现,枕霄在他面前显出的依赖欲有迹可循,但以前毕竟还没在一起,依赖也蒙着这样那样的借口,不像现在直白又自然,像跳过了小情侣交往之初该有的青涩别扭,理直气壮到仿佛他们已经熟识很久。
他刻意不去想儿时玩伴的事,然而熟悉感还是猝不及防地冒了头——夏惊蛰借着昏暗天光摹望枕边人的眉眼,就想起一吻止歇时对方湿漉漉的眼神来,不自觉地感叹自己实在很吃这一套,相隔十年都能两次栽倒在同一类人身上,如果哪天枕霄也学会带着哭腔扮猪吃老虎那一套,他可能就真“万劫不复”了。
下一秒思绪被闹钟打断,某首不太应景的金属摇滚响起来,又被他掐断在前奏结束之前。
枕霄似乎被吵到,皱着眉低低“嗯”了一声,把脸埋进枕头和被子堆成的柔软空隙里,逃避逐渐亮起的天光,抱着他的手臂就动了动,让他以为这个人终于良心发现要还他自由,然而下一秒禁锢变本加厉,还连带着抓住了他的手。
“起床了,”夏惊蛰想起他昨晚那句要认真学习的豪言壮语,本着负责家长的心态去催他,“今天考试。”
枕霄显然是醒了,却还装出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来,明晃晃地耍赖,温热的吐息扑进他颈窝里,让黏连的话语都落成实质一般:“上午只考语文,九点之前都是自习……你又不去教室。”
说得像急着去学校的人是他。夏惊蛰一时语塞,又不能像以前一样暴力叫人起床,沉默片刻还是揉了揉他的头发,姑且让步:“那再睡十分钟?”
枕霄不置可否,在他锁骨上留了个浅浅的咬痕,才拖着声音没头没尾道:“上次叫你起床,整条手臂都是牙印……”
“苦肉计是吧?”夏惊蛰想起那桩阴差阳错的丢人往事来,羞耻得耳根发烫,却还要嘴硬回呛,“那我也让你咬胳膊,咬够了就起床——你是狗吗,拿这个当筹码。”
这番对话其实没什么逻辑可言,细想之下离谱得厉害,像小学生有一句回一句的幼稚拌嘴,偏偏有人乐得幼稚,就顺势去捏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臂,在薄而流畅的小臂肌肉间摩挲,语气十足温柔:“舍不得。”
夏惊蛰被他腻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心想这人果然黏得不对劲,十有八九还要玩昨晚的伎俩,哄得他心神迷乱再来套话——可认知清醒是一码事,身体本能又是另一码事,上小学之后他就再没怎么跟人亲密接触过,对这样越线的触碰本就无所适从,更何况碰他的人是枕霄,体温偏低的手从袖口伸进去,顺着手臂一点一点攀上来,被人探索的感觉太直白也太陌生,就让他将将清明一瞬的理智又跌进浆糊里,被搅成潮湿滚烫一团。
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清晨时分,能保持理智就怪了。
枕霄却像对他逐渐发紧的呼吸置若罔闻,还有余裕问他怎么不说话,十分钟要到了,还去学校吗。
“……你有本事就别他妈起反应,”夏惊蛰如梦初醒,猛地挣开他的手,就差把色令智昏四个大字甩到他脸上,“第一天接吻,第二天——咳,枕霄同学,你觉得这还叫谈恋爱吗?!”
被他凶了一顿的人就眨眨眼,顺手捞过靠枕抱在怀里,很知道见好就收,目光落在他宽大滑落的衣领间,无辜又缱绻:“可我什么都没干……那第二天该干什么,夏老师教教我?”
即使事实矛盾诸多,夏惊蛰还是会在看见他这样的眼神时恍惚一瞬,五迷三道地被他套进去,想到对方久居象牙塔,说不定是真没往岔路上想,责问的底气就弱了几分,被某种微妙的责任感取代,脏字在舌尖绕了又绕,最终没骨气地绕成了“算了”——“起床吧,以后有的是时间教你。”
他生得白净,又常年不见阳光,体育课十节里有八节躲在树荫下逃避集体活动,久而久之养得像只小吸血鬼,一脸红就格外明显,从耳根一路红到鼻梁,像素宣上打翻的朱砂水墨。枕霄看着他眼皮下缘都染上红,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没再得寸进尺,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心底压着一桩未了的罪行,即使意在骗供,他也还不敢恶劣的本性完全付诸现实——夏惊蛰比他更容易受感性支配,也更冲动,再撩下去说不定真会干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
他在心底里叹了口气,随手抓了件不知是谁的卫衣套上,指尖逆着衣袖内里柔软的细绒磨蹭,似曾相识的话就逐字逐句滚过脑海——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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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惊蛰想这可能是他第一次重新认识枕霄——认识遇见他之前的枕霄。
座位被拖换成单人单桌,于是他们从同桌变成隔了一段距离的斜对桌,枕霄坐在他左前方,从他的角度就只能看见对方握笔的手、小半侧脸与身后玻璃窗外晴蓝的天幕。
他印象里的枕霄是个理直气壮的吃老本选手,大约是被关在象牙塔里久了,即使嘴上不说,他还是能感觉到这个人多少有些厌学,即使百无聊赖时候会去看书做题,也仅限于旁观似的看着,偶尔提笔写个答案,过程都少有,混熟之后多半是在替他写作业,称不上多敷衍但也绝对不算认真,倒更像是分出一点儿心神来机械工作,放任剩下的灵魂百里神游。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枕霄像其他认真复习的学生一样坐直了,规规矩矩地拿笔,穿着他的灰卫衣外面又套了蓝白校服,整个人看起来端正又清爽,是很讨人喜欢的没有锋芒的少年气——可他又能猜想到对方此时的神情,垂敛的专注视线和略微抿起的嘴唇,碍事的额发垂下来,又会被随手撩上去,露出白净额头和额角的疤……十有八九是面无表情,孤魂一样的冷淡。
说起来,他的伤好了没有……
离考试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月考要换教室,提前二十分钟就要出门,剩下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夏惊蛰这样只求成绩中游、基础也确实不差的人而言意义甚微——平时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画漫画,随便画些什么练手,或者构思当天的剧情要如何表现、分镜应该怎么安排,然而今天转性的不止枕霄一个,惯常懒散摸鱼的人变得认真,反倒是他这个沉迷“副业”的小工作狂心生倦怠,不务正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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