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霄抬起一根手指,在他握拳的手背上蹭了蹭,于是那只冰凉的手自然而然缠上来,攥得有些紧,他却只觉得烫。
星星落在手心里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烫——他鬼使神差地想。
亲吻停歇的时候他瞥见夏惊蛰脸好红,从眼眶到耳尖红了一片,下一秒就被拽着衣领被迫弯下腰去,脸红的人把半张脸埋进他肩窝,话音闷闷地传出来,像顺着脖颈爬进他耳朵里:“枕霄,我好烦……”
这个人只有同他独处时才能完全放松下来,卸下那层用于震慑别人的冰冷皮相,袒露出柔软无害的内里来,毫无防备地任他施为——也不算完全任凭,被他摸后颈的时候夏惊蛰还是会僵一下,像被人捏住要害的猫。
他听见自己哄孩子似的问“怎么了”,语气柔软得自己都陌生。
“高启炀那些破事啊,没完没了的,还有我爸妈……”夏惊蛰无声叹气,“刚才那事也挺糟心的,月考完就是艺术节,我总觉得没那么顺利。”
枕霄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他耳朵,有些惊讶人的耳朵怎么能红成这样,看起来都要透明了,一边温声宽慰:“不顺利也不干你的事,操心他们干嘛。”
“谁知道呢,我多管闲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夏惊蛰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不想把这些负面情绪传染给他,沉默片刻还是转开话题,半开玩笑道,“不然也不会被你赖上嘛,对不对?”
枕霄眨眨眼,顺着他的意思讨论这个有点儿无聊的问题,故作严谨地逗他开心:“话也帮你说了,作业也帮你写了,还排了那么久的队给你买蛋糕……怎么说得像我单方面赖着你?”
夏惊蛰失笑,直起身子来和他对视,眼角还是泛着一层薄薄的红,笑意却漫起来:“现在肯承认是替我买的了?上次不还说是买给暗恋对象又不好意思给,勉强便宜我了……”
距离太近,就显得不掺其他意味的对视也像调情,枕霄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有些发愣,目光从他眼皮下缘小小的泪痣扫过去,那个想亲他的念头又自然而然回到脑海里。
——他好像突然对夏惊蛰那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有了共鸣。
“暗恋对象也是你。”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回过神来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已经被他抬手挡住,睫毛在他手心轻轻扫动,有些痒。
于是他松了手,低下头去在对方眼睑间印了个吻,觉得自己有点儿魔怔了,明明这时候该安慰对方,或是干些复习之类的正事,可思绪兜兜转转又回到一片甜腻里,像个融进黄昏里的昏沉的梦。
夏惊蛰的耳朵又红了,下意识用手背去挡被他亲过的地方,咬牙嘀咕:“腻不腻味啊你……”
枕霄不置可否,将他锁在桌面与手臂围成的一小方空间里,安安静静地垂眸看他——就让他想起以前在公寓楼下喂的那只黑猫,被他喂熟了就黏上他,却也不爱叫,只蹲在墙根上静静地望着他,要他晃着猫粮袋子对峙半天才能哄下来。
下来之后又会来蹭他的裤腿,轻轻呼噜着让他挠下巴,发觉他要走就默默缀在他身后,一回头就能看见,执拗得让人有点头疼。
——或是心疼。
夏惊蛰被他不动声色地腻歪半天,觉得这个人大约是上天派来磨自己的,到底还是心生动摇,遂了他的意,慢吞吞地凑上去,将对方眼底意欲讨吻的明示付诸现实。
“复习去,”亲完又摆摆手翻脸不认人,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以示威胁,“明天还考试呢……”
枕霄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转身收拾桌上先前吃完的外卖碗筷去了:“那你今天干嘛,要不要回寝室?”
“不用,电脑和板都在这里,”夏惊蛰还是要画他每日例行的漫画章节,“趁这两天考试没留作业就多画点儿,等寒假……今年应该不出国了,反正他们也忙,寒假就留下陪你,四处走走转转之类的,旅游也行。”
枕霄收拾东西的手一顿:“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说前十九年除了读书什么也没干吗,带你出去走走,沾点儿烟火气,不然总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夏惊蛰见他神色无甚波动,转念一想,又补充道,“嗯,也是,你还要高考,应该没空——”
话音未尽就被打断了——孤魂野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认真道:“有空。”
夏惊蛰又想起那只猫,盯着他讨鸡肉肠吃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无端觉得有点可爱,就伸长胳膊调戏似的挠了挠他下巴,哄小朋友似的:“知道啦,叫声好哥哥就带你去好不好?”
很多时候他确实在潜意识里把枕霄当成小朋友,有点儿单纯又有点儿执拗,还很喜欢玩撒娇讨宠那一套,像家里性格顽劣外表却乖巧、让人生不起气来的弟弟。
枕霄倒是意外地不抵触这个设定,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来:“好。”
夏惊蛰在诸多草稿里找要用的那一张,闻言就挑眉道:“你们学霸都这么踩点答题啊,能及格吗?”
下一秒就被人拢着胳膊搂进怀里。枕霄好像很喜欢这种快要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的拥抱方式,那点儿不成言的占有欲就显露得明明白白,又顺势低下头来跟他咬耳朵,用一种认真到有些天真的语气叫哥哥,说好哥哥带我去嘛,带我出去玩。
心里想的却与嘴上说的毫无干系——他在想怎么会有夏惊蛰这么敏感的人,拥抱时候碰到腰会倒抽气,在耳边说两句悄悄话就脸红。
还要强装做无事发生,轻声吐槽一句“恶不恶心”,尾音不自觉拖得好长,就让人很想欺负他。
不过现在枕霄已经无需动用那些别扭的手段去捉弄对方,一个很单调的蜻蜓点水似的吻就足以让怀里的人红着耳朵说不出话来,还会无意识地去摸被他碰到的地方,手指并在一起捂着额头,松松垮垮的衣袖就挂下来,挡住本该照到眉眼的灯光,就显得眼睫更加浓黑,眨动间像能摄人心魂。
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能短暂地从愧疚里挣脱出来,觉得在坦白过错前交往一段时间也不错——就算夏惊蛰最终不肯原谅他,这短短几天也足够成为他一生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了。
开始画稿之前夏惊蛰照例要去天台顶上坐一会儿,看着夜幕与万家灯火找找感觉——以前他还会点根烟,或是含在嘴里不点只尝味道,现在这项煞有介事的喜好被枕霄变相剥夺,他就只能叼根棒棒糖作为替代,戴着兜帽用厚卫衣将自己裹起来,晃着腿漫无目的地神游。
枕霄被他以“乖乖复习别让我分心”为由留在了室内,从窗户看出去就只能看见他晃悠的腿,同样漫无目的地想他好像很喜欢穿这样宽松的衣裤,暗色布料上花里胡哨的装饰与图案,像小朋友穿大人衣服,被风一吹就在身上晃荡。
以前他也喜欢盯着夏惊蛰看,但似乎从来不会注意到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更多的是想这个人冷着脸不说话的模样和本性相差好大,像一把冰雕刻成的刀,看起来锋利又寒冷,偶尔还会故意伤人。
捂热之后又化成水,比想象中温暖许多,很不符合常理。
然后他无师自通地意识到今天风有些大,入夜快要降温了,似乎该去给独坐高台的艺术家送件外套。
夏惊蛰的外套横搭在沙发扶手上,很潦草地团成一团,好像还是吃饭之前它的主人坐在沙发上亲他,不知不觉间弄乱的——枕霄怀着些许微妙的歉意拎起那件外套,还没来得及分辨里外首尾,就有什么东西滑落出来,亮光一晃,是夏惊蛰的手机。
屏幕上横着一条消息,没头没尾的七个字,发送者的备注直直扎进他眼睛里,就让他下意识皱眉。
“晚上八点,滑板街”。
高启炀。
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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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退路与依赖欲
夏惊蛰翻窗而入的时候,枕霄坐在本该属于他的那一半沙发上,面前放了一张空白试卷,试卷上压着他的手机。
“……怎么了?”意识到对方的表情有些凝重,夏惊蛰随口问了一句,走到他背后拿自己的外套——在天台吹了半个小时的风,他的手都有些冻僵了。
下一秒那只手被枕霄握住,他就猝然撞进一片沉黑的静默里,被暌违已久的执拗攫住,一愣。
枕霄什么也不说,安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用额头蹭了蹭他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肉,叹息似的轻吟飘出来,不轻不重地落在他手心里。
“为什么不相信我。”
夏惊蛰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回答,余光瞥见桌上的手机亮起来,下意识看了一眼,视线从“高启炀”三个字上扫过去,就突然明白了什么。
“怎么就不相信你了,”他无声叹了口气,抬手摸摸枕霄的头,觉得自己像在安抚一只心情欠佳的大型犬,“本来就跟你没关系,怕牵扯到你而已……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说清楚做个了结,永绝后患嘛。”
枕霄掀起眼皮看他,显然没那么好糊弄:“有什么话非要当面说?”
手腕还是被人握着,带给他某种柔软的威胁感。夏惊蛰沉默一秒,觉得执意隐瞒并不是当下情况的最优解——他倒是想自始至终瞒着枕霄解决掉这桩旧事,也做好了任凭“逼供”绝不松口的心理准备,但偏偏事与愿违,消息已经被看见了,他总不能反过去怪对方偷看他手机。
太无理取闹,他干不出来。
“……也没什么,单挑打一架,”到底还是实话实说,夏惊蛰清了清嗓子,让语气听起来尽可能平常,“我输了告诉他他想知道的,我赢了就到此为止……放心,输不了。”
枕霄大约也想到了是这么个结果,看起来不太惊讶,只是依然握着他的手不放,像什么无声的僵持——他其实没有要求夏惊蛰必须坦诚的立场,毕竟真的追溯起来,他所隐瞒的事远比对方多得多,目的也是纯粹的自私与怯懦,不像对方还有个“为了你好”的限定词。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看夏惊蛰手上常年握笔留下的茧、用于缓解腱鞘炎的白色药贴,还有那些看起来重得能压断手指的金属戒,就想起若干个月前他们第一次“重逢”,被跟踪者缠上又利落脱身的少年,从阴暗窄巷走进日暮黄昏里,冷静又柔韧,像一只黑猫。
有时候他觉得夏惊蛰什么都不在乎了,能放任随时可能出现的跟踪和骚扰,也不介意周围充斥的谣言,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他在乎的东西,比如动辄画到凌晨两三点的漫画,私信里需要他去开导的那些粉丝,他的父母,他的外婆。
现在似乎又多了一样,让他开始介意原本无所谓的跟踪者,其中的契机不言自明,就让枕霄心口一软,彻底没了指责的底气。
只能晃晃他的衣袖,煞有介事地抱怨一句,怎么宁可相信混混信守承诺,都不肯相信我。
夏惊蛰就撑着沙发靠背翻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捏着他两边脸扯成个滑稽的鬼脸,手动扯垮他那点儿不高兴:“说了没不相信你,两码事——再说了,谁说我相信他,给自己画个句号而已,要是他真的食言,我也不介意再闹大一点儿,闹到我爸妈都知道,或者报警……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想太多。”
枕霄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父母,愣了愣,讶异道:“你不是最不想让父母知道……”
“无所谓了,”夏惊蛰扯了扯嘴角,话音就带上些许自嘲似的笑意,“知不知道都一样,他们也没那么在乎——反正我这辈子都达不到他们的期望,只知道装乖,安分守己,没能力继承家业也不讨人喜欢……乖不乖都一样,我现在也没那么在意他们的看法了。”
他说谎的时候总是会说很多话,眼神却低垂着,不让旁人窥探。
枕霄看着他略微颤抖的睫毛,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去抱他,把又露出柔软锋芒的刺猬揉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后背作为安慰。
然后他听见夏惊蛰闷闷的声音,没头没尾的一句。
“我其实挺想让他们知道真相的。”
当时他外婆身体抱恙,他也没心情计较,不知道高启炀家在他父母面前如何歪曲事实,泼了他多少脏水——从结果看来大概诋毁得不轻,直到现在他妈依然觉得是他主动挑事,转学也是自讨苦吃,如果不是中秋时候他外婆突然进了医院,他大概连见父母一面的机会都不会有,更遑论找个时间旧事重提,洗脱“冤屈”。
但有时候他想起母亲的脸,又觉得说不说都是一样的,也不会改变自己在父母眼中的既定印象,解释反而像不懂事,说谎,浪费他们的时间。
说起来其实很讽刺,他能开导很多人,用笔下的故事为他人指明方向,实现别人或宏大或渺小的愿望,却唯独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也开导不了自己。
“会知道的,”枕霄的话音很轻,像安慰他又不尽然,“都会知道的。”
夏惊蛰紧绷的肩膀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像只卸下防备的猫,就任他抱着,消遣开始工作前少有的拖延:“不知道也没关系,你知道就够了。”
枕霄就弯下身来亲他,拂开他散乱的额发,在额间印了个吻:“嗯,我知道。”
他有时候想不通,明明认识枕霄也没多久,为什么自己总能在这个人面前放松下来,不介意暴露真实的自己,也没由来地信任对方——说“他像从前的玩伴”都有些自欺欺人,他甚至怀疑枕霄就是那个人,才能解释这种冥冥中的信赖。
但如果枕霄真是他那个玩伴,“冥冥”二字就又要加上后来同背弃相关联的诸多情绪,变得复杂许多。
枕霄总会在他情绪欠佳的时候变得很温柔,让人不自觉感到安心的温柔与可靠,像个为他量身定制的陪伴人偶,神灵赠予他的礼物——夏惊蛰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突然觉得周五那场荒唐的单挑,或者之后可能发生的其他事也没那么糟心,无力垂落良久的手指终于像重新装上骨头,轻轻勾了勾。
“手机……”声音也懒倦,尾音略微拖长了,少有地柔软,“我先看看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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