邃敬接连两次后翻避过了向中心区域卷来的蟒身,接着就看到大蟒迅速缠住终于发现危险想要逃走的那只小动物,大如牛头的蟒头探出草丛,张大嘴将那只小动物直接吞了下去。
趁着大蟒消化猎物的空隙,邃敬识相地退出这片区域,绕路而行。
“东1132,北17附近有条白褐色大蟒。”打开对讲机,邃敬将自己刚才遇到的情况简短反馈给队友们,避免下一个人毫无准备地跑过来给大蟒送菜。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平稳的男声:“哦,你遇到的应该是‘素贞’,放心,她没毒,而且不会主动攻击体长一米以上的猎物,别踩到她就没事。”
这谁取的名字,这秘境里该不会还有条小青吧?
邃敬暗自吐槽着。
第一天的秘境之旅因为太阳快下山了的缘故,并没有持续多久。下午五点不到,马队长就宣布收队,然后要求众人到他报的坐标集合,那里是秘境中的第一个休息站。虽然设施相对于探索者基地要简陋不少,但起码能保证队员们不被入夜后降到零下六十度左右的气温冻成冰雕。
进入仅两百平米不到的休息站后,邃敬终于能摘下面罩和防风镜等装备,松活一下筋骨。哨兵们整体气色看上去都不错,倒是四名向导都是一脸疲态,有个大概年过五十的老向导更是一进休息站就直接歪坐到一张椅子上。
“老了老了,跟你们走完这次我要考虑写申请调岗了。”老向导捶了捶肩膀道。
“朱哥,你可别在这里立FLAG,这些话留着回基地再说哈!”另一个中年女向导笑着调侃道,“对了,新加入的两个小朋友,你们需不需要梳理一下情绪?”
邃敬自觉状态良好,于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陈伟倒是思考了两分钟,自己走向那名女向导道:“姐,麻烦你帮我检查一下。”
女向导示意陈伟在她旁边坐下,随后她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一只梅花鹿。
邃敬此前没见过其他向导为哨兵梳理情绪,检视精神领域的场面,此时不禁投过去几分注意力。他本来以为女向导至少会牵起陈伟的手保证双方沟通时有最基本的身体接触,没想到女向导却完全没做类似的动作,倒是她那头梅花鹿将脑袋轻轻靠在了陈伟的膝盖上。
一种奇妙的氛围包裹住女向导和陈伟所在的角落。
分明没有任何肉眼能捕捉到的变化,但所有在场的哨兵向导,都能感觉到女向导的精神力向一张铺散开来的网,网住了她自己和陈伟。
上次白源检视自己的精神领域时,在旁人看来也是这种感觉吗?
邃敬心底刚冒出这个问题,就觉得某种名为思念的情绪悄悄地爬上了自己的心间。为了转移注意力,控制住情绪,邃敬移开视线,不再看陈伟的“治疗”过程,然后,他就发现其他老手都围着一个看上去非常平庸的哨兵打转,好像在讨论什么,还有人手上拿着一张纸一支笔,就着椅子靠背就开始写东西。
“这是?”邃敬走过去问了一下。
“哦,写信呢。你们现在的这代年轻人可能都没做过这种事了吧?”其中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人回应道,“老李的精神体可以帮我们把信带回基地,然后基地那边的人再帮我们寄给亲友。”
说话间,那个长相平庸的哨兵已经释放出他的精神体,竟是一只神采奕奕的金雕。
果然很适合送信。
“你要不要也写一封试试?这可是和手机直接发消息或者网络聊天不同的浪漫沟通方式,我前年就是靠这手追到我未婚妻的。”最开始回答邃敬的那名哨兵笑着建议道。
邃敬本来就已经意动了,听到这里,更是毫不犹豫地向其他人要了纸笔,也埋头写起来——他以往在塔里写答卷都没这么认真。
于是,在邃敬进入秘境四天后,在研究所守着检测装置的白源就收到了他长到这么大的第一封私人信件。
给白源把信带过来的黄逸风有些感慨道:“邃敬寄的吧?我看到地址是霜岭探索者基地,你们关系是真好,我跟张文皓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也就逢年过节才发个祝福短信。”
因为我们不算是单纯的朋友。
白源在心里答着,跟黄逸风换班后,到茶水间打开了邃敬的信。
这封信似乎被水打湿过,纸张有些发皱,能看到残留的水痕。好在字迹并未晕开,能够清晰地辨识。信件的行文仍是和邃敬平时发的消息差不多的风格,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他进入秘境后第一天遇到的事。只是由于这回没法直接发照片了,所以信纸后面是邃敬手绘的那条大蟒“素贞”。
白源将邃敬这手说不上工整美观的草书看了两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夹进随身的记事本里。
如果说以往聊天APP里的图文是让白源也看到了邃敬眼中的风景的话,那爬满邃敬字迹还有他亲笔手绘的信件,就是让白源错觉看到了邃敬本人。读信的时候他完全能想象出邃敬看似慵懒地靠在休息站的窗边,两眼暗含兴奋光彩看着窗外的模样。
白源打算等晚上回家也给邃敬写一封回信,跟对方分享他参与的第一个研究项目,取得一点阶段性突破了。
第69章 意外
当白源的回信几经辗转终于送到邃敬手上时,探索者小队这一次的秘境探索任务进度已经完成过半了,邃敬的第二封信也早于白源的回信送了出去。
这天,他们推进到了之前的小队没有探索过的一片区域。为了集中力量完成任务,马队长暂时叫停了老李的金雕传书业务。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中,他们要摸清楚方圆十公里内的秘境情况,绘制相应的图纸以供后面的队伍使用,同时,如果有余力的话,还要为建立新的休息站打基础。
由于邃敬的素描技术在接连两次给白源寄信的过程中已经曝光,就被额外安排了本来全由队内向导们完成的绘图工作。
他们今天要探索的这块区域雾气比之前走过的那些区域都要更浓,而且似乎有麻痹人类感官的作用,即使是哨兵们,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很难精准地判断一百米外出现的一个影子到底是树木还是某种大型生物。因此,为了以防万一,经验丰富的老手哨兵们按照操作手册,用安全绳将自己跟向导联系在一起,这样发生意外时才能第一时间施以援手。
邃敬的黑豹今天表现得格外的躁动不安,就像周围有什么东西让它戒备一样,它的表现反馈到邃敬这里,让后者也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
“哥们,你的精神体状态不对啊,你要不请哪位向导帮你疏导一下?”黑豹的异常表现连陈伟这个小白都看出来了,原本对向导有隐性歧视的他,在将近十天的秘境经历后,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向导依赖症患者,有事没事都想请向导帮自己看看。这表现,就跟怕鬼的人天天找天师画护身符一样。
邃敬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建议。
精神领域是十分私人的地方,除了白源之外,他不想让任何其他的向导巡视自己的意识空间。
见他如此固执,陈伟啧啧摇头:“你这人,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心里比我还歧视向导吧?不然怎么常规检查都这么排斥,我跟你说……”
“闭嘴。”语气冰冷地打断陈伟的喋喋不休,邃敬朝某个方向侧耳细听。
陈伟原本还以为邃敬是不耐烦听自己讲话,此时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也赶紧听话闭嘴,跟着仔细捕捉周围的细微声响。但以他的能力等级,什么也听不到。
邃敬用探索者队内通用的暗语手势给陈伟比划了一句话:有东西跟着我们。
陈伟的脸瞬间就白了。
在这种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地方,忽然知道有自己完全感知不到的东西正在某处盯梢……陈伟此时的恐惧,邃敬是想象不到的。尤其邃敬并非向导,所以也不知道陈伟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状态严重到队内的向导都已经开始考虑给他注射向导素的程度。
不过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细心体贴到觉得有些话不该对陈伟说。
于是,在得到邃敬的提醒后,陈伟虽然识相的没有吭声,却默默掏出了探索者小队统一配备的枪。
邃敬皱了皱眉,才要再给陈伟打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反应过度激怒对方,陈伟就已经不过脑地朝着之前邃敬倾听的方向开了一枪。
枪响声在这片死寂的区域内格外的尖锐,下一秒,那个方向就有一道小山般的身影猛地嚎叫着窜出来,目标明确地挥动着两只奇长的手臂扑向陈伟。“!山!与!氵!タ!”
这是一只可能有三米高的巨型白猩猩!
邃敬一脚横踢将陈伟踹开,帮对方避免了当场被白猩猩一拳把脑袋打成烂西瓜的风险,而后飞快拔出别在腰后的强力麻醉枪,眼也不眨地朝白猩猩发射了三枪。
白猩猩的动作微顿,有些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看向邃敬。
一边是让它流血的敌人,另一边则是不知道拿什么东西扎得自己有些痒痒的家伙。
在两相比较后,白猩猩继续忽略邃敬,又朝双腿发软跌坐在地的陈伟走去。
发现后者现在完全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人了,邃敬啧了一声,对自己的精神体吩咐道:“上!”虽然他不喜欢管闲事,但也不能就这么看着陈伟死在他面前,否则这段经历写进档案里,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探索者基地愿意收编他。
黑豹勇猛地爬上白猩猩的后背,一口咬住对方的后颈。
但因为白猩猩的体型太过粗壮,黑豹的这一击并未给它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口,反而让它更加暴怒了。
邃敬本来也没指望这一下能把白猩猩放倒,他只是借着黑豹创造出的这个空隙,一个矮身绕过反手去抓黑豹的白猩猩,然后一把揪住陈伟的衣领,将对方扛了起来。
“给你一分钟,你要是恢复不过来,我就扔掉你自己走了。”邃敬这话可不是开玩笑。
陈伟浑身一颤,总算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但在他下意识转头去看白猩猩与黑豹的战斗时,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它、它也有精神体!”
邃敬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立刻加快速度跑起来,甚至都没有去确认陈伟说的是真是假。
陈伟继续鬼吼鬼叫道:“它的精神体追过来了,也是只猩猩,它——”
听到脑后有破风声,邃敬猛地将陈伟横掷出去,顺势弯腰躲过白猩猩精神体的袭击。但就在他准备迎战时,他脚下的地面却晃了晃,紧接着,他落脚的地方碎开了一条裂缝,他整个人都不及反应地掉了下去。
*
“啪!”
听到东西摔碎的声音,正在写实验笔记的黄逸风猛地站起来查看。发现被白源不小心碰落的是一支空试管后,他松了口气道:“累了?很少看到你出现这种失误。”
白源摇摇头道:“也不是,就忽然分心了一下。”
作为一个脑子里只有研究的人,听白源说没有身体不适后,黄逸风就立刻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对白源招手道:“之前提取你的血液做的检测对比结果出来了,你要看吗?”
这是白源最近最感兴趣的两件事之一,他自然没有异议,立刻走过去。
“这份是你之前迟延觉醒时提取的样本,这份是你进研究所以后我重新提取的样本,两份样本对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觉醒时的各项数值相对于现在稍微偏高属于正常现象。”黄逸风指着屏幕上的两个报告介绍道,“然后我又把你的数值跟其他向导觉醒期及觉醒后的数值对比了一下,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白源的知识水平让他完全能跟上黄逸风的思路,当即接道:“我的变异基因结构比其他人的更加稳定。”
“对!”黄逸风把手上的中性笔当做教鞭在屏幕上指来指去,“这里,这里……还有那里,跟其他人的都有细微的差距。顺便问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你近距离接触过易感期的哨兵吗?”
白源垂眸道:“嗯。”
黄逸风继续问:“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脸红心跳、呼吸不畅,全身发热之类?”
白源疑惑道:“哨兵的易感期不会传染给向导,这是已经科学验证过的,我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黄逸风连忙摇头:“不不不,虽然哨兵的易感期不会传染给向导,但就像动物界一方发情以后会煽动起另一方的情绪一样,一般向导们都会受到一定的煽动——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禁止向导们接触易感期发狂的哨兵?除了要避免哨兵一时冲动作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之外,也是防备向导在受到煽动的情况下跟对方来个‘情不自禁’。我们这发现不算特别重大,但很有趣,如果能够用什么干涉剂推迟向导的觉醒期,是不是就能避免向导跟易感期哨兵相互呼应的情况出现,我觉得可以再深入研究一下……”
相对于又要陷入自我世界里的黄逸风,白源这个当事人反而冷静得多地分析道:“目前已知的物质中没有能开发你设想的这种干涉剂的材料,除非探索者们有意外的发现,不然这个课题也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
被兜头泼冷水的黄逸风也冷静了下来,叹着气抹了把脸道:“是啊……只能祈祷探索者们给力点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把刚才想到的东西再补充一下,你可以先走。”
“晚安。”白源与对方告别,然后在经过研究所的门卫室时被门卫大爷叫住了。
“有一封你的信,霜岭那边来的。”
白源接过。算算时间,这封信大约是他给邃敬的回信到霜岭探索者基地的同一天寄出来的。想到向来不喜欢与其他人社交的邃敬可能为了寄这信去与探索者队伍里的前辈们套近乎,白源拿着信封就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大爷见状笑道:“哎,同学,你笑起来其实挺俊的啊!平时怎么老板着脸?这信不会是你对象寄的吧,那以后我再看到霜岭那边来的邮件第一时间让人给你带进去。”
“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白源纠正了一下,没有拒绝大爷打好意,维持着笑容道:“那就麻烦大爷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是要回家了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
与大爷沟通完的白源此时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再不会有邃敬的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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