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算着,抬手看了看腕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果然,等他回到内科诊室,谭斯锦已经坐在里面等他了,不过看他微喘的状态,应该是刚刚坐下没多久。
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谭斯锦终于把该做的检查都做完了,刚刚结束发情期的他仍旧浑身无力,除了疲惫还是疲惫,根本无暇考虑其他。
陆冬盯着他颈后腺体上的咬痕看了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默默坐回了工位。而谭斯锦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也只是稍稍转了转脑袋,而后一言不发地半眯着眼睛继续发呆。
陆冬盯着他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无奈道:“嗜睡症状还很明显,你去隔壁的休息室再睡会儿吧,我放了张折叠床,枕头被子都有。”
他说着,拉起对方的胳膊就往外走,谭斯锦蔫蔫的跟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在他身后,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
侧躺在折叠床上的人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陆冬摇了摇头,给他合上了门。
没过多久,一份份检测报告由实习助理用牛皮纸档案袋送了上来,他一一拆开,紧张的情绪也随着报告中的数据呈现渐渐缓和下来。
所有的健康检查都没问题,陆冬终于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那个Alpha应该不是什么滥交的人。
然而,就在他抽出最后一份报告的时候,那个罕见的数值却令他足足震惊了半分钟。
报告显示,被检测人的匹配度为百分之九十六,误差在零点一范围内。
这个数值,称之为天选都不为过。
难怪Alpha会把谭斯锦掳回家,信息素匹配到这个程度,简直是天雷勾地火,一触就爆炸,Alpha能忍住不把他吃了就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是全世界的人加起来算,匹配度能高到这个数值的也屈指可数,要是真给这个数值再颁个奖的话,估计这两人还能入围个世界排名。
陆冬五味杂陈地将这份报告单放回了档案袋,身体向后一倒,陷进了办公椅的皮质靠背中。
在很遥远的以前,那些斑驳而古老的文字记载中,位居高位的Alpha曾为了寻求珍贵稀有的Omega,花费大量时间不惜重金研发出了针对匹配度的检测技术,而随着文明的进步和时代的发展,这项技术越来越成熟和高科技化,也渐渐演变成了婚前检查的一项自愿选择。
每天,医院的体检中心都会有成双成对的小情侣来取报告,几家欢喜几家愁,人性的百态几乎不间断地重复上演,令见多识广的医生们都已经看得麻木。这类的报告属于级别很高、泄露入刑的私密文件,除了当事人,没有其他人能够随便看到里面的内容。
然而一张纸上的数字并不能代表一切,人类是情感极其复杂的动物,大多数即将要步入婚姻殿堂的小情侣们不会将匹配度看得过于重,一般情况下,能过及格线百分之七十就已经算是很合拍的了。
百分之九十六,简直是让人垂涎的恐怖。
正当陆冬还在神游,诊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打开,是谭斯锦来了。
陆冬挺了挺胸膛,将档案袋往他的方向一推:“看看吧。”
谭斯锦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恍惚的精神顿时清醒,他拿起档案袋默默将报告抽了出来。
在看到数值的那一刻,谭斯锦所有的心理建设几乎在瞬间坍塌,他有设想过匹配度可能很高,但没想到匹配度竟然如此之高。
高得离谱而可怕,仿佛他就是为了这个Alpha而生的。
陆冬如实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思路:“你也看到了,你们的匹配度确实高得惊人,到这个程度,你们对彼此的吸引都是致命的。阿锦,你说实话,你对这个学生了解多少,如果……”
“如果对这个匹配度的临时标记脱敏,有多难?”谭斯锦很快打断了他,急促的声线带得尾音都有些发抖。
陆冬咽下了后面的话,被噎得不得不深呼吸了一口,没好气地讲:“现在连中心医院都没有收治过这种先例,除非你们把腺体摘了。”
“可以摘吗?”谭斯锦脸色都白了几度。
“阿锦,这件事你已经问过我八百遍了,现在的医疗技术还没发展到那么精密的地步,你是个顶级Omega,摘腺体基本等于自杀。”
谭斯锦再次陷入沉默。
他腺体上的阻隔贴异物感十分强烈。程谦的阻隔贴不像他自己使用的那种那样温和,而是有一种很刺激的压制感,像是有人随时随地在撕扯他的后颈皮肤。而这种异物感也逼迫他不断地回忆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命脉,将他向一个必然落入的深渊里拖去。
绝望如潮漫过头顶,谭斯锦出了会儿神,才开口道谢:“冬哥,今天麻烦你了,费用回去转给你,我先走了。”
“阿锦,”陆冬见他脸色不好,急忙找补,“听哥的,千万别做傻事,也别躲起来,容我想想办法。”
谭斯锦无力地点点头,脸上勉强堆出点笑来:“放心吧,你兄弟不至于,连这点都抗不过去了。”
陆冬见他玩笑,提着的心稍稍回落了几分:“那就好,把这几瓶药拿着,”他将一个塑料袋塞到谭斯锦手里,“能快点缓解你嗜睡无力的症状。好不容易考上的编制,别让这些琐事耽误上课,再让领导抓着你,不给你评职称了。”
陆冬有意强调,想用这些得来不易的事分散一下他的忧虑。
谭斯锦笑笑,一脸风轻云淡:“看缘分吧,我不在意的。走了冬哥,不用送了。”
他接过塑料袋拍了拍对方肩侧,而后转身离开,陆冬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又靠进椅背,神思开始飘远。
深夜,巨大的落地窗将车水马龙折射成流光溢彩的虹线,万千灯火犹如星光璀璨,落地窗里的人正伏案在高级红木办公桌前审核着成堆的材料,在文件中不停地勾画。
突然,办公室的门轻响了三下,身着精致西装的男人步履有些急切地走到伏案人的跟前,递上了一份黑色文件夹。
文件夹被打开,里面是一份折叠起来的复印件,并不能看到里面的内容。复印件被缓缓打开,拿着文件的手一时停在了半空中,许久都没有动弹。
温柔却具有十足威慑力的嗓音在这时响起:“查一查这个人,明天汇报给我。”
西装男恭敬地俯了俯身子,回了句“好的李总”,而后很快退出了办公室。
李曼希的右手手指抵住那份重新被折叠起来的复印件飞速地敲击,深深将那个数字记在了心里。
第十一章 暗查
【“为什么躲着我?”】
一周的假期很快过去,刚刚恢复课堂生活的高中生们还没怎么缓过神来,一整天几乎都是昏昏欲睡的状态,而程谦,则是直接把第一天睡了过去。
他趴着书桌上睡得很香,老师们也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打扰他,到了这个阶段,所有的课程都已经结束,复习和刷题已是常态,而对于程谦这种已经拿到各科全A并申请了国外高校的准毕业生,老师们更是可以适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谦也确实被累到了,过去的一个星期几乎可以说是耗光了他半年的力气。
好在少年人的体力好回血快,当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在夕阳笼罩的温煦光晕中,他醒了。
睡眼惺忪,肩膀突然被人大力拍了一下,一个留着寸头的阳光帅哥俯下身来吼他:“还活着呐?走,打球去。”
程谦冷着脸,抬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起身伸了个大懒腰,而后跟了上去。
三对三的对抗打了没一会儿,程谦大汗淋漓地叫了暂停,下场去喝水。他一仰头,一瓶矿泉水几乎眨眼就被他灌入体内,同班的寸头男生见他下场也跟了过去,正手痒等着打球的替补见他俩下来立刻跑进了场内,冷了没两分钟的球场又继续热络起来。
两人站着球场边,激烈的球鞋和篮球的擦地声以及身体的碰撞声持续响着,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高喊。程谦将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一把捏扁,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眼神仍盯着前方球场,对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问:“查得怎么样了?”
寸头男生的名字很好听,名叫挽星,家里还有个年龄差得比较多的妹妹,叫挽月,寸头男生姓苟,程谦就亲切地称呼他这位兄弟为“傻狗”。
程谦和苟挽星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发小,后来又一直是同班同学,自然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哥们,彼此都像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苟挽星也拎起瓶水咔嚓一声拧开,咕咚咚灌了几口,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档案发你邮箱了,咱们这位音乐老师还挺厉害,上学的时候连跳了三级,是个研究生学霸。”
程谦立刻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他撇了苟挽星一眼:“他多大了?”
“二十一岁,年轻吧。”苟挽星朝他抬了抬下巴,一副放荡不羁的调戏神情,他咧嘴笑起来是一种痞里痞气的帅,露出的牙齿又白又齐,给那股痞子劲儿又添了几分纯纯的憨气。
但程谦仍冷着脸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茬。
随后,程谦的目光又落向远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地光,他想起了谭斯锦说自己是三十岁的时候,那副信誓旦旦骗自己的模样,嘴角不禁扬起个无法察觉的浅浅的笑。
而苟挽星早就习惯了他这个发小的面瘫样,仍然傻呵呵地自己乐着,一脸好奇地低声问:“怎么突然要查他,有过节啊?”
“你别管了。”程谦的语气平静,却被苟挽星听出了几分不容过线的威胁,他忽然猜到了什么,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不会吧,什么情况,他不会是……”
“东西给你,”程谦从书包里取出一件包装好的球衣丢进对方怀里,“这件事到此两清,你就不要掺合进来了。”
见程谦态度坚决,苟挽星没再说这么,他早已被那件球衣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就像是刚叼到一块肉棒骨的大狗狗,尾巴摇得飞快,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多年的好朋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苟挽星抱着球衣心花怒放地蹭来蹭去,笑眯眯地说:“知道啦知道啦,我才懒得管,你别把小命丢了就行。”
殊不知别说是小命,他兄弟的魂都快没了。
就在这时,程谦的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一闪一闪地呼叫着自己的主人,他摸出手机,将书包挎上肩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球场。
“孙大夫您好,”程谦先开了口,“结果出来了吗?”
电话的另一端响起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声音:“是,数值可能比您想象的要高得多。”
程谦:“多少。”
孙大夫:“百分之九十六。”
程谦当即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倒流,直冲头顶,没有人会不明白这个数值意味着什么。
缓了片刻,他当机立断地问道:“您能确定他下一次发情期的时间吗?”
孙大夫想了想回答:“一般情况下应该是两三个月一次的,但是根据您目前提供的信息综合来看,因为匹配度太高,被临时标记催发的话,估计不出一个月,但是发情期两三天就能过去。”
程谦的眼色暗了暗,简单道了声谢,随即挂断了电话。
*
谭斯锦出了卫生间,在盥洗池前洗手,正好碰上了高三三班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戴着一副厚厚的近视镜,额上的发际线稍稍有些稀疏,衣衫板正,浑身透着一股研究型的学者的气质。
谭斯锦礼貌地对他打招呼,而后两人一同回了办公室,路上,谭斯锦特地与对方闲聊着打听了几个学生的情况,最后提到了程谦。
王老师听到这个名字,倒是对班里这名学生颇为得意:“程谦这孩子,人很低调,也不太爱说话,他之前休学过半年,不过回来之后还是拿了全A成绩单,已经申请通过了布朗大学的面试。”
谭斯锦飞速地处理着信息量有些大的回复,他记得差不多一年前有几个学生曾办理过期末延考,里面确实是有程谦的名字。
“怎么会休学呢?”谭斯锦顺着话头闲聊似的问。
王老师不由得有些感慨:“家长说是神经衰弱,病历也开过来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休息不好,只能休学回家养病。这不是后来就同意他不住校了。”
“哦,这样。”谭斯锦连忙表示惋惜,“那这孩子还挺优秀的,能被布朗大学录取不容易,还是王老师教得好。”
王老师不禁流露出几分自豪的神情,他带的班录取成绩越漂亮,越有利于他在学校里的评优评选。
只见他谦虚地一摆手,“也是他自己争气,我再使劲也不如学生自己使劲管用嘛。”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两人的办公室挨着,但并不在同一间。谭斯锦很有礼貌地先跟这位前辈打了招呼,而后各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谭斯锦落座,还在琢磨着刚刚套出来的话,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显示接收到了一条来自冬哥的信息。
他将信息点开,上面显示:下一次发情期可能在一个月后,你多注意。不过这次应该两天就能过去,做好准备就行。
谭斯锦咬了咬牙,闭眼深呼吸了一口。
*
小长假结束的半个多月后就会有一场本市内部组织的摸底考试,学校为了让学生们全力冲刺一把,在市里拿个好的排名,临时将所有非考试科目的课程全撤了。因此,谭斯锦也稍稍松了口气,他正愁怎么面对发情期上了他的学生。
而程谦则对这个安排深恶痛绝,他几乎整整半个月都没见到谭斯锦的影子,有时候在教学楼上远远看见他,等追着跑下去人就不在了。
就好像在特地躲着他一样。
程谦气喘吁吁地站在人来人往的空地上四处张望,无论如何也捉不住那个转瞬即逝的身影,许久,第一遍上课的预备铃响起,他有些失落不甘,但只能再跑回教室。
角落里,一双眼睛正在默默地看着他,而后转身离开。
然而不知是不是上天见程谦太可怜了,他所在的数学考试的考场,辅监考竟然是谭斯锦。
两位监考老师一前一后走进了考场,程谦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瞬间瞪起了眼睛。已经太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对方,久到令程谦夜半梦醒时总恍惚地以为那一个星期仿佛只是一场梦。他下意识死死盯着那张雪白俊美的面孔,出神到几乎忘记了呼吸。
7/32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