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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天堂(近代现代)——阿列夫零

时间:2022-03-04 09:40:29  作者:阿列夫零
  语焉不详会萌生暧昧。我卑劣地享受这份虚假的不清不楚。
  没再理会小嘉,我莽撞挤开人群。耳畔抱怨和骂声叫得响,混成一片不甚清晰,但我无暇顾及。
  对我的出现,裴雁来似乎并不意外。
  他拿了酒,转身要离开。我脱口而出一个“裴”,不敢期待他有所反应,身体先于大脑,挫败地塌下肩。
  没想到的是,他竟在不远处停下了。
  他侧过来,半张脸被迷幻的光照得像油画,留给我一道锋利的眼尾,像在等我的下文。
  今天什么日子?
  事出反常,裴雁来竟然不做恶鬼做菩萨。
  我忙追问:“裴律,你怎么在这里?”
  但话问出口,我就意识到环境太过嘈杂,这个分贝裴雁来压根听不清楚。不做无用功,我打算追过去。
  人流量大,摩肩擦踵,没疾走两步,我就被层层叠叠的过客撞歪三回。等到挤出地颤和吧台的包围圈,我已经找不到裴雁来的踪迹。
  我暗骂一声时运不济,在昏暗的环境中环视半圈也一无所获,但当目光扫过夜店的东南角,却有意外发现。
  东南角是一处卡座,和其他位置不同,模糊能看出桌上没摆成排成列的酒瓶,显得空旷。耿一直正坐在沙发上,冲我挥手。
  我诧异地走进,才发现藏在阴影中的沙发拐角处还坐着裴雁来。
  “山,快来。”耿一直招手,多半因为不久前的对话,我看出他有些犹豫:“巧不巧,你看这是谁?”
  我没想太多,站在桌边:“知道,我们刚刚遇到了。”顿了顿,我看向裴雁来,正式地打了招呼:“裴律。”
  裴雁来手里玻璃杯底还有些琥珀色的酒液,杯子在转,酒也跟着一圈圈地走。
  “坐。”很意外,当着耿一直,他今天格外给我面子,勾唇对我笑笑,灯光昏暗迷离,在阴影里简直恃美行凶:“刚应酬完,腾源那边的人先走了,酒有点上头,我在这儿缓缓。”他转向耿一直,“没想到遇见你们。”
  都是成年人,缓和气氛的场面功夫就算耿一直也会做。他“嗨”了一声:“我最近太忙了,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玩儿,明天又是周末,正好约小山出来浪一波。”
  我坐在耿一直旁边,他顺手揽我肩膀,哥们之间这么做正常不过。但我也不知道在和谁将心比心,无谓的顾忌太多,肩一抖,把他甩开。
  耿一直神经粗,并不放心上,继续道:“小毛那几个,十二月初招呼班里人聚会,说给你接风。但你和小山都没去,太遗憾了。”
  裴雁来手腕稍动,把杯底的威士忌喝干净:“以后还有机会。”
  他的工作日程我清楚。我没忍住,接话:“年底有大案,所里太忙,分身乏术。”
  耿一直:“是,是。我知道,听你提了……那什么强奸案,是吧。”
  我强调:“是奸杀案。”
  耿一直挠头:“哎对不起对不起,我记性忒差,过眼就忘。”
  裴雁来把杯子放下,像是觉得好笑:“又不是考试,你不搞法律,不清楚这个很正常。道什么歉,这么客气。”
  耿一直也觉得自己傻叉,嘿嘿乐了两声:“我那姥爷,长这么大没见过几回。这两个礼拜我在医院陪床,他整天不是骂我不如我表弟出息,就是考我这,考我那,完了不满意,我还得点头哈腰当孙子。接顺口了。”
  裴雁来适时露出一个略显意外的神情:“老人身体不好?”
  喝了口酒,耿一直随口道:“肺癌四期,多器官转移。发现得晚,只能熬日子,手术和化疗都行不通。”
  “…抱歉。”裴雁来垂目轻声。
  耿一直摆手:“没事,不是亲的,没感情。我就是尽尽孝道,履行子孙义务。”
  裴雁来没做评价,只看了我一眼,说:“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和林助。”
  像倒带回走神会被老师点名的学生时代,我有些怔愣,又有些麻木。
  林助,多生疏又多熟稔。
  上司和助理——现在想想,居然是裴雁来和我能说出口最体面的关系。
 
 
第32章 无常
  耿一直姥爷早年汽车产业起家,上世纪末转投环保企业,算是树大根深,网络百科上有名有姓。裴雁来有所了解并不奇怪。
  “既然班长都开口了,那我也不跟你们客气。”耿一直抹了把额头,说:“到时候如果有遗产官司,我可真要束缊乞火,登门求助了啊。”
  我有点儿诧异,挑眉看他。也不知道“继姥爷”对他进行了什么改造,短短十多天,连成语都说顺了。
  裴雁来点头,和他碰了个杯:“鼎润有几位擅长遗产官司的律师,好说。”
  舞曲换了一首,更闹耳朵。多面切割的玻璃杯相撞,但夜场里这样矮的响声瞬息就被吞没。
  这杯见了底,耿一直显然还想说点什么,但裴雁来一顿,突然从口袋摸出手机。
  “抱歉。”他面上挂起歉意的浅笑,指腹摩挲屏幕:“叫的代驾到了。我们……”
  我反应很快,答:“老耿的代驾差不多也该到了。”
  耿一直从善如流地低头,检查手机收件箱,两秒后拍了拍大腿:“哎,还真是。地方太吵,我都没听着消息提醒。”
  裴雁来拎起外套,起身:“一起吧。”
  耿一直,我,还有裴雁来。久违的搭配。
  高中那会儿去食堂抢午饭,偶尔会是这个阵型。
  耳边是耿一直聒噪的环绕立体声,我端着十块钱的餐盘,一荤一素二两米,刮下来的油能再炒一盘辣椒肉丝,碗里是刷锅水一样没有蛋的蛋花汤,塞进嘴里一口薯条鸡,抬头就能看到裴雁来。
  同色校服乌泱泱填满焦点后的背景,躁动被我嚼碎,大庭广众下只能吞进肚子,我感到欢愉,同时也感到不甘。
  但现在去想,那却是一段无法追溯、不可再得的好日子。
  出了酒吧大门,空气变得清新,讲话也终于不用扯着嗓子。
  裴雁来和耿一直的车只隔了两个车位,就在夜店门口。两位穿着印有平台logo羽绒马甲的代驾已经一边一个站在车边。我扫了一眼马甲上的卡通羊,很眼熟,是李阳鸣原来公司的标识。
  或许是裴雁来今晚罕见的态度让我松懈,看到黑色雷克萨斯的一瞬,我突然萌生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
  我停下脚步,干咳一声:“那个……”
  一开口,两人都停下来看我。
  我深吸一口气,企图放缓心率:“裴律,明早我要去机场帮胡律师接人,你看能不能一起过去?我接完人,就把车给你开回所里。”
  耿一直一贯不会看人眼色,晚上又喝了酒,像是脑子被灌了马尿。张口就拆我台。
  “哎,你不是说开我的……”
  形势不妙,我咬着后槽牙,侧踏一步,踩上他的鞋。耿一直疼地倒抽一口气,脸上肌肉瞬间提起来,很夸张。
  好在他终于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把气吐出来时,说出的话就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弯。
  “哦对,是,我明一早就要开车去医院,跟你说过了,哥们儿我爱莫能助。今天晚上喝多了,差点给忘了。”
  喝了酒,食道烧得发干。我舔舔嘴,心里忐忑:“裴律,可以吗?”
  “Chaos”的霓虹灯似真似幻地映在裴雁来脸上。他的表情沉静,光模糊了轮廓的边界,所以显出虚假的慈悲。
  上唇比下唇薄,唇峰边界清晰,颜色偏向深浅适中的肉桂。
  很适合接吻的唇形。我这么想,嘴角的疤却开始隐隐作痛。
  ——藏在后面的獠牙尖锐,我吃过苦头。
  三秒,不长不短的沉默,刚好是思考答复的时间。
  裴雁来嘴唇动了动,我猜不到答案。未知让人恐惧,我的心高高悬着。
  “那个,打扰了!我……”
  或许只有微秒之间的时间差,裴雁来未来及开口的话成功被打断。
  我猛地回头,发现几步开外的夜店门口站着人,个子不高,十根手指搅在一起,看起来很不安。
  熟脸。是小嘉。
  脱离了夜店昏暗的环境,我才发现他脸上带妆。至少皮肤并不像半个多小时前匆匆一瞥那样细腻,劣质的霓虹彩光下,是粉底盖不住的熏红。
  饥渴也要有个限度。
  说实话,如果故意伤害不触犯刑法,我很想对他采取一些强制手段。
  “哎,这不是刚刚那个……”耿一直意外地挑眉。
  我冷眼看他,沉声打断:“你想做什么。”
  耿一直察觉气氛不好,于是拍拍我的肩,压住我:“山,这么凶干什么。小孩儿一个,别计较。”
  小嘉咬着下唇,或许因为唇釉,或许因为充血,显出与蔷薇相似的红,“我朋友先走了,我手机又没电了,能不能请你们捎我一程。我,我住的不远!就在大学城。”
  “这个……”耿一直拿不准主意,扭头看我。
  我沉沉地注视小嘉,看他眼带醉态,羞赧和暧昧心思藏不住,飘忽着总往我身侧瞥。是裴雁来的方向。
  沉默让小嘉看见希望。他一步一步靠近,眼看要伸手抓住裴雁来西装的衣角。
  我终于变成被点燃引信的炸弹。
  小嘉穿米黄色V字毛衣,锁骨看着硌手。我一把拎住他的领口,体重太轻,我臂力大,很轻松就让他只能踮着脚尖。
  “我警告过你了。”
  轻轻一推,他就往后退,直到撞到墙上。
  手机从短款羽绒服的兜里滑到地上,一摔,误打误撞屏幕亮了。电池栏还是绿的。
  我插着兜,从高往下打量他最后一眼。
  “滚。你这种人,我恶心。”
  现在的骚0,胆大包天又诡计多端。
  听不懂明言的拒绝,性骚扰我就算了,敢动裴雁来……我只后悔对当年酒吧里那位下脚不够狠。
  小嘉的嘴唇终于被自己咬破了。他从地上捡起手机,最后恨恨瞪我。
  “贱人!”
  他骂完,跑到路边,拦下恰巧下完客停着的空出租,后灯双打,一溜烟没踪迹了。
  “……”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骂贱人。
  事态有些脱轨,我站在原地,一时哑口无言。
  “什么情况这是。”耿一直四肢发达头脑简答,理了理衣摆,压根没看明白。
  我无语地转过头,想去看裴雁来,却和他撞上视线。
  一瞬间,脊背从头至尾都凉透。
  裴雁来不知道盯着我看了多久。
  换个角度看他的脸,半张脸被路灯暖得橙黄,另一半却沉在阴翳里。
  川剧变脸都没他快。
  这哪里是菩萨。慈悲的假象是一戳即破的窗户纸,他色泽偏浅的眼睛像在冰川下封存过一个世纪,浮动的光如薄刃割人皮肉。
  “裴……”
  我莫名心慌,无知无觉中,又有什么超出预估,马不停蹄地奔向失控和狼藉。
  裴雁来按下钥匙,不远处车子响了。
  离开前他只用眼尾扫过一眼,目光不着落在我身上。
  他咬字清晰,不紧不慢:“不太方便。”
 
 
第33章 头文字D
  这个晚上我没睡好。
  隔壁程序员在卧室里招技,撞在墙上的动静很吵。我忍了几分钟,响声暂歇,但很快又渐起。
  心烦意乱,我起床去敲隔壁的房门。
  “瞟娼违法,要脸就别逼我报警。”
  回应我的是一声玻璃制品摔碎的脆响,随后程序员破口大骂。
  “裱子养的,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一晚上被人骂两回,泥人也要有脾气。
  “嘴巴给我放干净。”
  我一脚踹上他的门,用了很大的力气,老旧的门板都吱呀吱呀掉下木屑。
  里面顿时没声了。欺软怕硬,人的天性。
  这种摩擦发生不是一次两次。隔壁情侣屋子还亮着灯,但他们只装做什么都听不到。
  不关心里面人的反应,我回屋锁上门。倒在床上那一刻,想的却是裴雁来到底为什么这么反复。
  这里面有古怪,但我想不明白。
  老胡家里人的航班是早上九点五十分落地。
  我八点整出现在了裴雁来小区门口。
  估计明筑雅阁之所以能被他选中是因为噪声小。附近来往的车辆很少,是首都难得的清静地方。他十点多的飞机,从这里到机场,不堵车的情况下要开一小时。
  我在门口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没蹲多久,果然看到从里面驶出熟悉的车牌。
  是,我做了决定。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耿一直的车借来也没开。断掉所有后路,我今天必须要见见裴雁来。
  大门的升降杆升起,去机场的话要出门右转。车在拐弯处会减速,我抓住这个机会,在裴雁来的车拐进快车道前,站到路中,转身对着驾驶位。
  然后性能良好的雷克萨斯一个急刹,将将停在距离我不到十公分前。
  裴雁来没想到会有人不要命地拦车吧?
  防窥膜阻拦了窥探的视线,但我猜他脸色应该不好。这让我微妙地感到快乐。
  车停下了,但车里人没有动静。
  “裴律,行个方便。”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所以伸手敲敲他的车前窗。
  裴雁来还是没反应。
  说有把握是哄人的鬼话。裴雁来看着人模人样,但我比谁都清楚,他并不把大多教条当回事。真把他惹恼,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比如时至今日我仍不清楚,当年在酒吧里骚扰他的那个搔0酒保,后来到底人间蒸发去了哪里。
  跟在裴雁来车屁股后开出来的是一辆迈凯伦GT。我和裴雁来正无声对峙,车主从车窗探出头,露出拽得二五八万的刮花寸头,额头上墨镜非常抢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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