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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上天堂(近代现代)——阿列夫零

时间:2022-03-04 09:40:29  作者:阿列夫零
  气氛有些尴尬。
  “对了。”谢弈话锋一转,把话题岔开,笑得意味深长,“跨年那晚吵完架,我不想早回家,就在万贸底下抽了几根烟。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听到“万贸”,我喉咙一紧,神经过敏般的往上拉了拉口罩:“……什么。”
  他勾手,等我拿着订书机靠近,才古里古怪开口。
  “我看到人亲嘴儿,俩男的。”他贱兮兮笑:“场面很他妈激烈。”
  “啪”一声响,手里的订书机被我猛地按下去。
  低头,才发现钉子卡在了材料边角的字上。
  作废了,要重打。
  我这么想着,暖气都烘不暖手指,关节僵得很难再动作。
  又拉了拉口罩,我干咳两声:“哦。”
  谢弈挑眉:“不觉得刺激吗?”
  我心慌了一秒,又很快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反问:“很刺激吗?”
  谢弈啧啧道:“还真是三年一个代沟。男同激吻在你们九零后眼里已经是小场面了吗?”
  这话被一个女同事听见,连人带凳子飞快滚过来:“什么男同?什么激吻?给我听听。”
  她电脑桌面都是一大热组合里的俩男偶像接吻图*——p的——全所尽人皆知。
  谢弈这时候反倒闭嘴卖起关子。
  材料在我手上被捏得咯吱作响。心虚的时候沉默最磨人。
  过够戏瘾,他终于开口。
  “就两个男人。个头不高,有一个耳钉沿着耳骨打了一串儿,我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长得不帅。挺叛逆。”
  咯吱声停下,我一口气终于松下来。
  纸被蹂躏得皱皱巴巴,我站起来,一把全扔进垃圾桶。力道有点重,桶下盘不稳,咣当咣当晃了两下。
  “嚯,我们林助。怎么这么大火气?你不会是恐……”谢弈嬉皮笑脸话到一半,突然收住,站起来,看向我身后。
  “胡,胡律,您来了?”
  我转头,果然看见老胡拎着公文包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是常穿的西装,今天在他身上却变得宽大,衬衫前襟下有些空旷。
  裴雁来空降之后,他在律所出现的频率肉眼可见地变低。最近一次在工作群里发言,也只是跨年夜当晚发了几个大号微信红包。
  挺多人在传,说,裴律师来势汹汹,胡律师大权渐放。言语间暗示想站队要尽快。
  我讨厌这种论调。
  先不说老胡是多硬的茬,就说裴雁来。
  穿层人皮是为了满足过盛的表演欲,聚拢有利资源是附加价值。他重权不爱权,真想玩儿垮谁绝不会用瘟猫手段。
  “胡律。”
  “胡律早。”
  “您来了,胡律!”
  ……
  招呼声不绝于耳。
  老胡点点头,往办公室走。走到里间,又撤一步回来:“小山,你来。”
  我一愣。
  摔门那件事后,还是我第一次来老胡的办公室。
  老胡坐进办公椅,肩膀一顶,视觉上衣服尺寸不合的感观更加强烈。
  “是这样的。”他出一口浊气,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明天往后的一个月,我要出差去一趟广省。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办。”
  我点头:“您说。”
  老胡:“这周六早上,我女儿女婿一家三口从国外回来。我不在本地,想麻烦你帮我接个机。”
  如无必要,老胡不会因为私事差使我,所以我真心实意地回:“不麻烦。”
  任务交代完。我转身欲走,老胡又叫住我。“你怎么了?一直戴着口罩?”
  我一僵,本来想也用感冒的托辞应付过去。但细想,吃午饭时总归还是要摘,也没遮遮掩掩的必要。
  欲盖弥彰,下下策。
  扯下口罩,我尴尬扯动嘴角,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处和下颌骨被引发牵连痛。
  “小事故。”
  老胡到底见过世面。
  我嘴角大片的咬伤,还有左侧下颌骨淤青的指痕,过了两天两夜依旧暧昧可怖。
  他脸色不变,只嘱托我按时擦药,戴口罩不利于伤口恢复。适龄优质男青年,脸上留疤影响求偶。
  我垂着眼说好,出门就把口罩扔进了垃圾桶。
 
 
第28章 留疤影响求偶(下)
  从老胡办公室出来时,我的整张脸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同事看到我这副尊荣,都被吓了一跳,但毕竟都是人精,当我的面个个神色如常恍若未见。
  只有和走得近的李笑笑和谢弈,两位把八卦当氧气,午饭时明确向我表达了如饥似渴的求知欲。
  我只胡扯,说左侧下颌的青色是半夜梦游自己掐的,嘴巴也是半夜梦游当猪蹄子给啃的。
  至于信不信,我就不想管了——也管不了。
  我疲于应付连珠炮式的追问,没想到回到办公室事态还不能消停。
  不知道是谁给了我一个没拆封的盒子,匿名的,就在我桌上。远看像化妆品的外包装,律所前台常常见到类似的快递。
  拆开后,我才发现是一瓶极爽男士薄荷味的漱口水。
  最开始我也没想通这份莫名其妙的礼物是哪位的手笔,但很快,我回过味儿来。谢弈还在问这是谁送的,同事都说中午不在,不清楚。
  我咬牙切齿,心想,你还不如直接来问我。
  妈的。
  心头烧起一阵灼痛的火气,我拿着薄荷绿色的漱口水就要往裴雁来的办公室去。
  但临到岔道口,理性将热气浇熄,我意识到谢弈这个大嘴巴已经把漱口水的事闹得尽人皆知,莽撞去找裴雁来并不妥当,于是又临时改道,脚尖一转,撞开应急通道的门。
  爬到五层,再往上就是天台。楼梯间里只有我一个人,蒙着灰的落地窗开了条缝,冬天里,苍白的太阳钻不进来。
  “草。”
  我牙根气得发痒,抬手想把漱口水砸了,临脱手又停下。
  ……洒一地还要麻烦保洁,我姑且先收着。
  手臂搭着扶手,我深吸一口气,把头迈进臂弯。
  我需要冷静下来,迫切的。
  裴雁来什么意思?
  是,他和我是意外嘴对嘴了。可如果他觉得恶心,自己买瓶漱口水给口腔消杀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特地送我一瓶?
  羞辱我?
  倒不至于这么麻烦。
  我闷声嗤笑,苦中作乐地想,总不能是以为他的口水能让我怀孕,强迫我用漱口水避孕。
  裴雁来,你不会这么讨厌我吧。
  眼睛被袖子遮上,我看不见光,在黑暗里倒带似的回到混乱的跨年夜。
  头顶是万人的欢呼,在庆祝未知的新年。
  我倒下去,横冲直撞地贴上裴雁来的唇角。他起先一动不动,既不甩开我,也没躲开。
  可能被我吓到了,也可能在斟酌我的死法。
  喝完酒,我的胆量变得出奇大。他既然视若无睹,让我误认是顺从的信号,就别怪我得寸进尺。
  三次,我记得很清楚。我凑上去,亲了他三次。
  梦里也不会发生的好事。
  只是嘴唇贴着嘴唇,很浅又很短的吻,连温度都没来及感知。鼻尖几回顶到他的侧脸,我贪婪地汲取皮肉散发的荷尔蒙,恨不得把胸腔都胀满。
  我睁着眼去看他,眼泪已经不是因为生理性刺激而流下。
  酒精让我的血压短暂地降低,在晕眩中,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思维的钝化。
  他不抵抗,是不是喜欢的意思?
  再来一次……如果再来一次呢?
  我是说万一,有没有可能就在下一回,裴雁来给我一些回应?
  我要的不多。
  很可笑,每每和他交锋,我好像都会变成莽夫,变成顽劣的稚子,不要命的疯子,又或是天真的空想主义者。
  我是这样想的,于是也这么做了。
  第四次吻到裴雁来,从未被充盈圆满的欲求终于冲破牢笼。我不甘于唇肉相贴、浅尝辄止的触碰,我偏过头,于是吻落在他的唇间。
  我探出舌,心动如擂鼓,指尖都在发麻,然后在他唇缝处轻轻一舔。
  我自认为是一次过火的试探。
  却没猜到这是凶案的开始。
  耳畔的呼吸声一沉,裴雁来就是从这一秒开始暴起的。
  我的喉咙突然被手掌扼住,青筋都尽数鼓起。他手指长而有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捏死了我左侧的下颌。我动弹不得,嘴巴半张,仿佛能听到连着耳朵的那块骨头在咯吱作响。
  窒息感来得猛烈,我的脸胀得通红。
  我错了,我想喊停。但选择的权利并不在我手里。
  裴雁来力道太大,我只能发出“呃呃”的杂音。
  他却来了兴致。
  眼泪顺着滑到他的手背。我的视野因为缺氧而变得昏暗。
  脸部开始发麻时,剧烈的疼痛又让我清醒。
  裴雁来主动贴上来,舌尖扫过我的舌尖。
  但这不是吻。
  他在撕咬我,像天葬仪式里的鹰,像钳住猎物喉管的头狼。我的嘴唇开始流血,因为仰着头,一些流到舌尖,最后咽进胃里。
  血是腥的,舌尖是凉的,他的利齿无情又不仁。
  这是类兽的反击——
  为我的恬不知耻,为我的得意忘形。
  撕咬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他松开我的脖子,只用两指钳住腮侧,虎口处还有我的眼泪,我的口水,我的血。
  我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哆嗦两下,跨前濡湿一片,满眼的泪让我看不清裴雁来的脸。
  跨年的烟花表演拉开帷幕。夜幕里花团锦簇,繁星相应。
  一些冰凉的灰烬从高空抖落,被风吹散。
  那晚最后的记忆里,裴雁来的手指是那么用力。
  声音又低又轻,近似情人的温柔,但又完全不同。他说,“你哭起来和以前一样,很不好看。”
  是哪里出了错?
  可能哪儿都错了。
  我无意识咬到嘴角的伤,结的痂很薄一层,一扯还会渗出血丝。疼痛把我从过去拉回现实。
  “裴雁来。”
  我低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裴雁来!”
  终于忍不住,我一脚踹上不锈钢制的楼梯扶手。
  扶手是空心的,并不宽敞的楼道里霎时响起震耳的回声。阵仗挺大,但我踢完就后悔了。
  发够了疯,我想下楼离开。一个空塑料瓶突然从楼梯上滚落,滑倒我脚边。
  我抬头,五层半的位置站着一位身材佝偻,皮肤干黄的老头。
  是新聘的保洁,我见过一两次。
  我把瓶子捡起来,递给他。
  他一只眼睛的眼皮耷拉着,指甲厚而发黄,说:“谢谢。”
 
 
第29章 无边界雷区
  我得把漱口水还回去。
  但“有人匿名送我礼物”这件事被谢弈闹得尽人皆知,在所里递给裴雁来不方便,律所外又没有私下相处的机会。思来想去,我又重拾旧业,下班后,同事三五成群地离开,而我几乎每天都晚裴雁来一步下楼,打辆车跟在后面。
  吸取上次的教训,我做得更谨慎——但车费无疑成了近期开销的大头。
  裴雁来应该是没发现,顺理成章被我摸到了居住地。
  这位的住所叫明筑雅阁,严格意义上不算小区,只有两栋近三十层的高楼,近山近湖近景区,地处偏僻,人烟稀少。
  绿化带被几只流浪的小狗挤占,嘴边油光锃亮,杂毛,公的,但肚子大的像是怀了几胎,四只蹄子围着几个铁罐子,看起来伙食相当不错。
  我却倚在一旁,搜了一下房价,吓得当晚饭都没敢吃。
  时代变了。
  即使摸到门口,铁笼子一样的安保也让我没法像从前那样浑水摸鱼。
  没开封的漱口水在我手里捂了好几天,我找不到机会还回去,倒是心安理得地天天蹲点,目的渐渐变味。
  我心里一清二楚,可食髓知味的快感会让人上瘾。
  欲望开闸即如泄洪,收不住的。
  周五,左侧下颌的指印淡了很多,只剩下淡淡一层青,因为角度刁钻,不侧过脸观察几乎瞧不见踪迹。
  但唇角的疤还没消。
  每每在洗手台前的镜子前,它都警醒似的,在告诉我跨年夜的荒诞并不是一场已醒的大梦。
  这天一早,几乎是刚到律所,耿一直就给我发来消息,说,他妈终于给他批了一天假。
  我等了几分钟,却没再收到下文。越到年底工作越多,我没放在心上。
  但晚上六点,我拎着包下楼,就看见大理石面板映射明白的顶光,而他胳膊撑在台边,正和前台聊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前台那姑娘被逗得花枝乱颤。气氛轻松。
  “你怎么来了?”我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
  耿一直起先神色有异,但很快咧嘴笑了笑,冲我吹口哨:“文化街新开一家夜店,走呗我们林大帅哥,庆祝你哥们儿我难得的假期。”
  两句话的功夫,裴雁来的车已经开出我的视野。
  我收回视线,想起日程表上他今晚有应酬,是要和腾源法务的人初步接触。
  我有点犹豫,耿一直看出来,直接上手揽住我。
  “给点面子秃秃。我都被关在住院部快俩礼拜了,跟坐牢一样,再不出去找乐子,我就要发霉了。”
  我下意识皱眉,开口想说什么,他却堵住我的退路:“心放到肚子里,今天不灌你。”
  “大款。”我叹完气,反手拍他的肩:“酒钱我出。”
  耿一直心满意足,侧过脸看我,下一秒却开始拆台。
  “等等,你脸怎么了,元旦下乡被猪啃了?”
  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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