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风逸别提多明白他什么意思,“我会自己做饭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流鼻涕呢,一边儿呆着去吧你。”
隋月安倒笑了,“在南城呗。”
隋风逸皱皱眉,转过头的时候那人已经扶着墙蹦走了。他默默恼着自己嘴快,也挺讨厌这种感觉,他说了不过脑的话,但真正了八经道歉又不至于,不过是平常挪揄,却不经意戳了别人痛处,反正挺不是事儿的。
六点多,隋风逸端着打卤面出去又碰上隋月安从卧室蹦出来,忍不住训他,“人家医生不是说不让下地不让下地!蹦什么蹦?显你会蹦啊!出来干吗,我这不都准备把面端进去了!”
隋月安站在门边儿没再动,微微歪头看隋风逸,“你是不是特讨厌我。”
隋风逸愣了一下,“啊,不然呢,你自己说,你有什么地方招我喜欢的?”他把碗放上茶几,面上装着不耐烦,心里却已经为自己对隋月安的态度心虚,但他转念又想,隋月安出了事儿不和自己说在先,自己急躁点儿也有理,于是声儿又拔高一度,“站着干吗,过来吃饭!”说完转身回厨房又端出俩菜和一小碗荷包蛋。
两人沉默地吃完饭,隋风逸又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摆好叉子往隋月安手边儿递,“早上我可能赶不过来,冰箱里的东西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吃,如果我下午有课……”
“不用。”没等他说完,隋月安先打断他,“只是扭到脚,又不是腿断了,我能照顾自己,你不用再来了。”
“什么?”隋风逸不是没听清。
“名义上你是哥哥,但你没有必须照顾我的义务,我不是个小孩儿,也不需要,给你自己省点儿麻烦,别再来了。”说完隋月安看了隋风逸一眼,那人垂着眼,他却能感觉到其中隐忍的冷意,咬肌都绷了起来。他转开目光,又道,“我是不招人喜欢,但也不打算招人烦。”
僵持半刻,隋风逸泄气般哼笑一声,起身向门口,“行。你当老子愿意来。”
回校路上,隋风逸坐在地铁角落位置,卫衣帽子拉低,心情差得出奇。
他觉得自己真是撞坏脑袋了,才会想和隋月安那个白眼狼好好相处,也后知后觉自己的大惊小怪,人活几十年,谁没个灾病?何况扭个脚呢,扭个脚又不是卧床不起不能自理,自己上赶着跑来关心照顾就算了,饭后水果都端到面前了,末了却赚一句‘别再来了’,真是当哥上瘾,贱得慌!
于是,他默默发誓,以后再上赶着靠近隋月安,他就是狗。
转眼进入三月,气温有了些上升的征兆。期间隋风逸没再搭理过隋月安,心想管他死活,说不准问了又换他一句别管,他可没那么闲。隋风逸懒得管隋月安,没想到几天后却收到那人的消息。
这天练习完收拾东西,隋风逸扫了眼手机,有三两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消息,其中就有隋月安的,显示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李沛夏带了几箱草莓回来,我们吃不完。”“分你和顾忱莘一些吧,有时间吗。”
隋风逸把消息反复看了几遍,择着字嘟囔,“给我就给我,带着顾忱莘什么意思。”隋月安主动给他发消息少有,所以他十分肯定他这是在放软求和。想想隋月安那天的态度他还是来气,心说物质利诱也没用,谁稀罕啊,但为了不显幼稚,不能这么回。他歪着嘴打字,“不用麻烦,你们留着吃。”
熄灯前半小时回到宿舍,进门,隋风逸先感觉到目光里各处都有些红色,仔细看,发现宿舍六人或桌上或碗里,都放着一堆草莓。
他立即看顾忱莘,“草莓哪儿来的,隋月安找你了?”
顾忱莘翻着书,头也没抬一下,“李沛夏送的。”
隋风逸嘁一声,走到自己桌前放下弓箭包,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桌上那堆草莓不顺眼,拽过垃圾桶想往里扒拉,想想浪费不好就找了个盒扒拉进去,随手扔在顾忱莘桌上,“吃完把盒还我。”
顾忱莘扫他一眼,“怎么,不吃?”
“我草莓过敏。”
顾忱莘乐,“哟,这我怎么不知道啊,那看过不过敏啊?看别人吃过敏吗?”
一听隋风逸说过敏,另一人也跟着乐,“我看这种草莓在超市十几块钱一颗呢,论颗卖的草莓!这你都舍得过敏啊?”
隋风逸懒得理他们,进卫生间冲澡去了。洗漱完躺上床,正好熄灯,宿舍暗下来,手机震了一下,顾忱莘发的消息。
“和月安吵架了?”
他没好气地回,“怎么,新鲜啊?”
顾忱莘没再回过来,隋风逸却清楚地听到他隐忍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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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半个月过去,隋风逸期间胃疼过两次,几次想发消息骂人,想到隋月安冷漠冷样的态度,最后都不了了之。后来估摸着那人脚该好了,拐着弯把给电话打去了他妈那儿,秦女士那边正逛街,惯例的几句说完就匆匆挂掉电话。
话里话外,隋风逸听出来,扭到脚这事儿隋月安也没跟爸妈说,这倒也不意外,毕竟隋月安不是个会撒娇的性格。
转眼,比赛如期而至,几轮下来,隋风逸他们轻松拿到团体赛第一。
长时间的准备和忙碌得到回报,所有人的情绪都极其高涨,教练加队员一起庆祝到凌晨两点,喝完乐完大家各自回家,只隋风逸独自开了个房间去睡觉。
比赛夺冠,每个人都是亢奋的,隋风逸也一样,但不同于别人,他没和任何人分享喜悦,并不是不想,而是在意识到隋月安是第一反应时,心里不太舒服。
隋风逸脾气是暴躁,但也真诚爽快,他不缺朋友,所以从未费尽心思地去改善和别人的关系,之所以能对隋月安契而不舍,他觉得就因为他们是兄弟。他碍于这种关系,不得不去靠近隋月安,在他心里,不管感情如何,兄弟都要先于朋友。但那样的话从隋月安口中说出来,傻子也该明白,兄弟于那人来说不过就是个名头,和同学朋友,区别也不大,更何况,自己和他的关系,可能还比不上他的同学。
隋风逸曾很多次想过,为什么自己和隋月安不能像普通兄弟那样无话不谈,想来想去想不出自己的原因,只能全归咎于隋月安。这次之后,他连想都不想想了,本以为他们已经有了些起色,结果几句话就又回到原点。几次三番被泼冷水的感受实在太差,况且,他也不是非和隋月安友爱互助不可,他不是必须的。
实在捂不热,他就不捂了。
酒后的这一觉隋风逸一直睡到下午,今天没课,他也懒得回校,准备睡到不想睡,请宿舍那几个吃顿饭。他准备比赛这段儿时间天天赶着熄灯前回去,宿舍几个为了照顾他都提前洗漱,把卫生间空出来等他回来,有时候赶不回来,还得他们帮忙向宿管阿姨求情开门。隋风逸都记在心里,早打算请他们吃顿好的。
又躺了一会儿,顾忱莘的电话先打过来。
那头声音带笑,“输得很惨吗,连宿舍都不好意思回了?放宽心,兄弟们只会背后嘲笑你,不会当你面,别难过,啊,回来吧。”
隋风逸笑骂一声,“人都在吗,不在的叫回来,一会儿出去吃饭。”
“哟,原来赢啦,恭喜恭喜。”
隋风逸不知怎么叹了口气,听不太出开心,“我是谁啊,能不赢吗。”
“老三女朋友来看他了,人家肯定不乐意跟咱们一帮老爷们吃饭,还有团子,他家教那小孩儿今天生日,定了要请吃饭,你这局可攒不起来。”
“哦。”
“怎么,听着挺失望啊?”顾忱莘轻笑,“得了,知道你会赢,请你看球,票买好了,收拾收拾回来吧,再俩小时开始了。”
说实话隋风逸有点儿没精神,没由来的乏味,他强打精神起来,回校换了身衣服,和顾忱莘一起出发看球。
一场球赛看下来,隋风逸的注意力一直不集中,主场球队下半场比分被拖得惨不忍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一阵一阵心慌。比赛结束,主场大比分输了比赛,伴着一片骂声,两人顺着人流散场。
出了球馆天色已经黑透,两人不着急回校,慢慢溜达着找地儿吃饭。
随便找了个餐馆点了菜,顾忱莘摸出手机搜了今天的球赛,没看两眼,蹦出条新闻来,他随意扫了两眼,划走后又突然拧着眉划下来,看完开头立马把手机递到隋风逸眼前,“这小区,是不是月安他们住的那个……”
顾忱莘这么严肃少见,隋风逸低头,手机界面上推送的是本地新闻,事故发生时间是三十多分钟前,标题是xxx小区发生天然气爆炸,波及多层居民……
看到小区名隋风逸心立马揪紧,他死死盯着播放中的视频,看见记者身后闪过的楼号时又拖回去几秒,但镜头太快又被记者挡住一部分,实在分不清是18号楼还是19,如果是19号……隋风逸突然想起刚刚自己突发的心慌,脑海猛地一片空白,撞着椅子起身就往外跑。
顾忱莘也追出来,车上隋风逸疯了一样给隋月安发消息拨语音,但一直没人接,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竟然都没有隋月安的号码。现在已经六点多,事故发生的时间差不多五点半,之前他看到他们贴在门上的课表拍过一张,顺便就背了下来,隋月安什么时候有课没课他一清二楚,今天下午两节就没课,所以那人一定在家。
他们所在离小区不远,十几分钟后两人下车,因为发生事故,外来车辆一律截停,只能停在小区门口。
下了车隋风逸撒腿就往19号楼跑,看到停在楼下的警车和人群,他整个人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腿也突然使不上劲儿。他僵硬地穿过人群到19号楼前,被负责工作的警察拦了下来。
“你好,无关人员禁止入内,本楼住户请出示相关证件登记核对,如果不是麻烦你后退,配合工作。”
隋风逸在对方冷静的声音中渐渐回神,“我家里人,住这里,11楼……”
听他说11楼,警察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事,给隋风逸指了一个方向,“你可以去那边核对一下信息,但不可以进入。”
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出声议论,“是啊,12楼爆炸嘛,11楼能没事儿吗,肯定不能让进啊,你没看见那窗吗,炸得粉碎……”
隋风逸找到将警车停在树下的另一位警察,上前,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声线,“您这儿有伤者的信息吗,我想找个人……”
上了年纪的警察点点头,让他等着,转身从警车上拿出一份简易的记录,“什么名字?”
“隋……隋月安,男,二十岁。”
记录上的文字并不多,警察挡住想凑上来看的隋风逸防止案情泄露,他大致浏览一遍后,“没这个人,不然你去医院看一下,我这儿是最初记录,后续有伤亡人员可能没有同步。”说着老警察从烟盒里颠出根烟,“你确定他受伤吗?联系不上他吗?”
隋风逸长久地怔着,“……对。”
周围人群嘈杂,隋风逸深觉无力,他掏出手机想继续联系隋月安,隐约间,却听到了一个声音,辨识度很高的声音。身边顾忱莘比他先反应,几步冲出去,跑向人群外的李沛夏。
顺着他俩,隋风逸迟缓地移动目光,便看到了李沛夏身旁的那人。
那人正抬头看着事发公寓,接着又看向楼下的人群,然后,有感应似的,轻转目光准确无误地对上了隋风逸的眼睛。
时间似乎有刹那的停滞,隋风逸看着十几米外和自己极其相似的那人,眼中闪着复杂的情绪,脚下不自觉靠近。来到隋月安面前,他慢慢抬手抓住他的肩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隋月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沛夏已经跑到前面去看情况,顾忱莘也跟着。
抓着他双肩,隋风逸胸口依旧起伏得厉害,缓了半天,才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你为什么不回消息,我发了那么多消息和语音,你为什么不回,你知不知道……”
隋风逸的力道很重,隋月安想了想,先说,“……你还在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啊,我害怕!”因为他人没事儿,隋风逸虽如释重负,却控制不住情绪,“……你他妈的知不知道我差点儿被你吓死,以为你出事儿我他妈连路都不会走了!从小区大门到这儿不到一百米的距离,怎么走过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没法思考,我害怕……”他颤抖着把人抱进怀里,使劲儿勒紧,额头抵在他颈间,咬牙道,“你个白眼狼还不回消息,那么多消息,你他妈一条都没听见吗!”
结合着眼前的情景,隋月安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被隋风逸抱住他有些无措,只能生疏地拍了拍隋风逸的背安抚,说不习惯的话,“你、你怕我出事儿?……那、你也看到了,我没事儿,好好的。”
隋风逸抬头看他,箍着他腰的手上移捧住他的脸让他正视自己,“……是,我怕你出事儿,我他妈怕你受伤怕你没了!还有我告诉你,我不是在尽什么狗屁责任和义务,我会关心你是因为我觉得你重要,不是因为我是哥哥,咱俩一起来到这个世界,这就注定我会在意你,这他妈是天性!是命中注定!你给我记住了!甩不开,我也不挣扎了,你觉得我烦就烦吧,我没辙了,隋月安,我就是……在意你。”在来的路上,除了心慌和害怕,隋风逸还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孤独的情感。二十年来,他从不知道孤独是什么,但在那个当下,他突然就体会到了。那来源于他怕隋月安会消失,就好像把他自己遗弃在失重黑夜。
对他俩来说,天性,高于时间高于一切。
隋月安心里逐字逐句地重复隋风逸的话,慢慢认真地理解,他本想多花些时间去剖析,只是隋风逸捧着他脸的手法实在算不上温情,脸颊和眼角堆在一起太别扭,开口只说,“……你轻点儿压我。”
隋风逸咬依旧紧咬着。
隋月安使劲儿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扒下来,询问,“你觉得,我重要。”
隋风逸毫不犹豫地点头,他看隋月安要开口,先抬手制止,“你别说话,说了我也不爱听。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要你也觉得我重要,也没要求你回应,是我控制不住非要关心你,是我憋不住了实在想告诉你,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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