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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山(近代现代)——顺颂商祺

时间:2022-03-08 09:23:17  作者:顺颂商祺
  季维知低下头,说不清是遗憾还是释然:“我不让你看,你还真不看了?”
  “不然呢?”
  “没什么。” 季维知又环视了一周。
  他看到碎成两半的镜子,大概是从废墟里抢出来时没保住;还有是否还能用的留声机,当初他爱听《天涯歌女》,盛绥就用这首曲子教他跳交谊舞;书柜最下边还有被他拿小刀刻过的痕迹,那是他不想背公式时在那留下的小抄……
  季维知忽然忍不住了,紧咬着嘴唇,倔强又难堪地红了眼,“你花那么多力气找回来这些,为什么。”
  盛绥哪受得了他这副样子,手忙脚乱地找手帕,然而摸遍全身也只找出一条。
  他并不想把它给出去。年轻人眼尖,伸手抢了过来。
  那素帕上用黑线绣着歪歪扭扭的 “季” 字,一看就好些年头了。
  季维知哭得眼睛都花了,模糊地眯起眼,说话一顿一顿的:“你看,这是我十五岁那年清明节给你的手帕。”
  “……”
  季维知紧锁着眉头,憋泪,又憋不住:“你连这都留着,说明你是记得的对吧?”
  盛绥的喉头动了动,没说话。
  季维知鼻子一酸,声音都变了,哭腔很是可怜:“明明你也这么舍不得…… 那应该也不讨厌我的对吧?”
  “嗯。” 盛绥哑声应着。怎么会讨厌呢?他看眼前人哭,简直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走?” 季维知不明白,下意识攥住盛绥的衣角,“你走以后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
  “你给我的钢笔坏了。那是我唯一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可是它被弄坏了……”
  盛绥一顿,走到他身边,蹲下来与坐立的人保持平行,安慰道:“没事的。”
  “那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季维知兀自说着,眼圈红了一片,他把头埋进双手,酝酿着、压抑着情绪,“坏了。”
  那时,季维知铁了心要跟盛绥一刀两断,盛绥寄来的钱他分毫不动的全还回去了。要说按资历,正经营生他也不是找不到,可盛权放出话说盛家不待见这小子,哪个有头脸的人家还敢接济他?
  为了糊口,季维知只得跑到码头去替人跑腿,晚上又在米店做工,一天只有零碎的时间能复习备考,还得匀出空来练体能。
  趋炎附势的人知道盛权讨厌季维知,又见小孩子没了靠山,以欺负他为乐,甚至米店老板还欣欣地拿他被虐待出的伤口去找盛老爷子邀功。
  最无助的一次,是他被一家富贾看上,被逼着替那家小公子考学。季维知哪里肯答应,万一被发现,他这辈子都没法考学了。拒绝那家人的当晚,季维知就被一伙人围住套了头,在黑洞洞的弄堂里平白糟了一顿打——钢笔就是那会儿摔坏的。
  “二爷…… 它被扔到土里,脏得我都不认识了。” 季维知碎碎念叨,不知在说钢笔还是说人,“好冷啊,不好,我真的过得不好,好想家啊……”
  这些话他不会对别人说,唯独面对盛绥,他想让人知道自己的不甘和想念。尽管这特殊待遇对于对方来说,惊喜,直接,又残忍。
  盛绥觉得心脏好像被谁拿细线吊了一下,扯得五脏六腑都连着疼,透不过气来:“那你再打我两下。”
  他走近了,伸手揽住年轻人的头,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把人搂到自己怀里:“是我没安排好。你怪我,应该的。”
  年轻人抽了抽鼻子,赌气似的把眼泪蹭到盛绥昂贵的大衣上。
  男人任他蹭,手轻柔缓慢地拍着,像哄睡似的,“这回我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盛绥想,从前都是他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季维知总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留下的那个。不该这样的。
  他深深地呼吸,以极柔又极真诚的语气发誓:“从今以后,只有我看着你离开的份儿。”
  听到这话,季维知忽然止住哭声,环着他的腰,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像极了十三岁时可爱又无助的少年。
  张牙舞爪的小狼不闹腾了,低眉顺眼地任人擦眼睛。
  季维知没出息地想,盛绥为什么总是默不作声地做事情,气得人牙痒痒,又叫人欢喜得心尖儿颤?
  外头传来鼓声,梆梆作响,在万籁俱静的雪夜里敲得人心慌。
  三声。催人回家的意思。
  再不回就回不去了。
  “维知,马上要开始宵禁。” 盛绥保持着蹲跪的姿势,收回手帕,叠进口袋里。
  季维知猜出他想说什么,带着鼻音,轻轻地:“嗯。”
  盛绥摸不准这声是应了还是没应,继续试探:“外面雪还没停,开车很危险。”
  季维知转头,果然看到玉尘洒洒。地面雪白,霜结满窗。
  “嗯。” 他摸摸通红的鼻头,有些难为情。
  光 “嗯” 是什么意思?盛绥索性把话挑明:“所以,你可能…… 出不去了。”
  “嗯。” 季维知把头埋得更低。
  怕这话还不够明白,盛绥直白地邀请道:“要不,今晚留下?”
 
 
第17章 “晚安”“好梦”
  梆,梆,梆……
  那鼓声远了,可季维知的心跳还在跟着节奏乱撞。
  “嗯。” 他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盛绥没有多余的动作,见他情绪稳定后,替他备好临时洗漱用的家伙什和睡衣就关灯出去了。
  “晚安。”
  “好梦。”
  俩人针锋相对了这么久,头一次互道晚安。
  等人走了,季维知一头栽到床上,借着夜色,大着胆子放任脸红。
  他躺着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白天在桐油厂的演讲,一会是盛绥给他交烟盒,根本停不下来。
  眼看着外面银白一片,季维知透过窗帘猜测,雪大概是停了。
  那还走吗?这里毕竟不再是自己的家,俩人关系又不尴不尬的,自己睡这终归有点别扭。虽然有宵禁,但季维知还带着军政局的牌子,碰上值勤的解释两句也说得通。
  季维知犹豫了两秒,最终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太晚了!不走了吧要不!
  这样想着,季维知终于安心地睡过去。
  不知是不是白天情绪起伏太大的缘故,他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大梦一场接一场,尽是回忆深处的事。
  *
  梦里,十三岁。
  彼时的季维知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有对知名的银行家父母。
  这天,母亲突然拉他出去看庙会,依依不舍地给他一把长命锁,强笑着说:“爹爹妈妈去街口替你买一盏灯,马上就回来,不要乱跑哦。”
  小维知乖乖等,等到后半夜,街上人去巷子空,只有更夫来去匆匆地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忽然,电闪雷鸣。
  小维知捂着头,还是不敢动,怕母亲回来找不到他。然后远处的光却不像电,倒像是火。
  几个赶路人一边跑一边说:“要下雨咯!这雨也太不及时,但凡早一点下,季家也不至于被烧光。”
  轰地一声,季维知被炸雷打得头皮发麻。
  “哪、哪个季家呀?!” 小维知问。
  那俩人你一言我一语:
  “哟,哪来的小孩儿?赶紧回吧,路上可不太平。”
  “是啊,巡抚在查季家呢,那么大一个行长都被抄家啦!”
  “巡抚为什么要动季行长?”
  “他的那个济善会账目出事了呗!巡抚说他挪用善款,贪污受贿!”
  “怎么可能啊,济善会不是救助了好多家民营工厂吗?”
  “谁知道呢,莫不是他得罪了巡抚吧?”
  “唉,算了,官家的事咱就别掺和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哟……”
  他们就当这是茶后谈资,有说有笑地走了。
  留小小的季维知在原地,仿佛被雷劈过,五脏六腑泛着剧痛。
  贪污…… 季行长……
  季维知拔腿就跑,雷雨打在身上生疼,可他不能停下,胸腔里尽是湿润的气体。
  季家,火光滔天。
  墙体上是爆炸留下的黑色痕迹。周遭全是乱石块和石灰,天崩地裂过似的。
  这一夜,季家被烧光,巡抚称涉案人畏罪沉井自杀。
  十三岁的小孩第一次接触死亡,就是以这么残忍的方式。
  他被吓得四处跑,杯水车薪地接水往里泼,混乱间,撞到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骨骼深邃,鼻挺唇淡,硬朗的下颌更显冷漠。
  “季家的小孩?” 这是盛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礼貌,热心,似乎不掺任何感情。
  小孩眼泪汪汪,梗着脖子没哭出声,重重点点头。
  “这里很快会有人来清场,你留在这里太危险。”
  小孩肩膀颤抖,怯生生地带着哭腔问:“你是谁……”
  男人递给他一张名片,“我叫盛绥,是你父亲的朋友,来接你的。”
  季维知经常在父母那听说这个名字——盛家次子,独居,经常不着家。
  盛家名声不大好,季维知的防备心提起来不少。
  这时盛绥身边的人忽然开口。那人也是贵气模样,比盛绥矮一点,看着身体不大好,白得病态,还一直在咳嗽:“寻山,季家都垮了,你还要把这孩子留在身边?”
  小孩早就被无妄之灾和这个陌生人的好意打懵了,无助地哭。
  他听到盛绥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早年季兄与我有恩,我但凡还算个人,都不会嫌他的小孩祸害。”
  季维知茫然地接了名片,在浓烟里终于被呛出眼泪。
  有肺疾的那个没再劝,开车载他们离开废墟,拐进别院里。
  从此,盛绥的住处多了个几乎足不出户的小孩。
  直到后来,季维知都不知道,这场看似离奇的偶遇里,到底包含了多少处心积虑和悔意。
  *
  十四岁。季维知在别院住了一年多。
  别院偏僻,鲜少有人涉足。盛绥安排人照顾季维知的生活起居,每天再忙都会抽几个小时来陪陪小孩。
  季维知从不从正门进出,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个闲置的屋子。但偶尔也会有人生疑,毕竟生活过的痕迹很难被抹掉。于是,盛绥总拿 “家里小孩住这” 搪塞过去。
  “小孩?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个亲戚?” 这话有人信,有人则会揶揄道,“我说二爷怎么连盛府都回得少了,原来是金屋藏了娇。”
  盛绥听着,怕露馅不敢多说,随大家误会:“既然你明事理,就替我好好瞒着。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了,我饶不了你。”
  友人 “啧啧” 地摇头,戏称二爷玩得花样可真不少。
  季维知就这么每日跟盛绥同吃同住,季维知鲜少出门社交,生怕自己给好心人惹祸。
  直到有一天,盛绥早早回家,没等他摆好迎接的笑容,就把他抱起来转圈。
  小维知身姿轻盈,个子才堪堪到男人胸前,被这么举着实在难堪。
  “盛绥哥哥,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他问。
  “巡抚下台了!” 只见盛绥眉眼透亮,把人放下来后仍紧紧攥着他的双臂,惊喜地说:“清安,你不用再躲了!”
  那天季维知被盛绥拉着,见白安贤、见周桥月、见各路年轻人。盛绥喝了很多酒,藏不住喜悦,一杯接一杯,还总说自己没醉。
  小孩滴酒没沾,扶脚步不稳的盛绥回房休息。
  盛绥的卧房是季维知还没踏足过的世界,在那里他看到各种语言的书籍、来自世界各地的书、每日叫卖的时政报纸……
  还有一封,是来自泊城军校的录取通知。
  “盛绥哥哥,你以后要去军校念书呀?” 小维知懵懂地问。
  因着家庭变故,小孩对死亡本能恐惧,怕黑,怕火,怕打雷。所以他着实没想到,盛绥这个锦衣玉食的少爷会放弃万贯家财去战场吃苦。
  盛绥虽然醉,但意识很清醒,“嗯,我哥也在那,我俩想一块儿。”
  “可是如果你们兄弟俩都去当兵了,盛叔叔不会生气吗?都没人陪他在家。” 季维知好奇,“而且,战场好危险的,你们都去打仗,万一有事怎么办呢?”
  季维知看到男人松了松领带,马甲敞着,慵懒随意,却说着铁骨铮铮的话。
  “万一有事……” 盛绥眼神淡淡的,看着窗外被雾气笼罩的山,“孰知不向庭边苦,纵死尤闻侠骨香。”[1]
 
 
第18章 房主和住客
  十六岁。
  盛绥自去军校后,来别院的次数减了,季维知也忙着上学。许是怕父亲发现家里藏了季维知会被找麻烦,盛绥没敢让小孩去学校,而是替他找了家庭教师。
  季维知从小课业任务繁重,理化财英、国史文艺,通通都在教学范围内。他想不通为什么要学这么多没啥用的东西,没学几小时就开始闹,哭着不想背书。
  盛绥不凶,但温柔刀更疼。他老在一旁听着小孩哭,等哭完了继续把书本摆人家面前,说,不背完不给踢球。季维知总是这样被他 “欺负”,一天到晚委屈巴巴。
  雷雨天是最难熬的。巨大的雷声总让小维知想起那场骇人的大火。他一个人在家时没指望,害怕就害怕着,全靠蒙被子挺过去,但今儿个隔壁有人在,他就放心地瑟缩成一团。
  小维知赤着脚,壮着胆子跑到盛绥屋里。
  “盛绥哥哥,我怕。” 他这样叫。
  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一个说句话,另一个立马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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