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潼轻轻飘在慕容鸿身边,伸出手想为他整理一下凌乱的发丝,却发现自己是无法真的触碰到他的。自己真的已经成了鬼了!
三月十九
自己的尸体已经再也掩盖不住腐臭的气味,慕容鸿只好答应臣工奏请,为自己火葬。
毕竟无法把自己就这么运到符氏的祖坟中,暂时化为骨灰封存,是最好的法子,就好像自己安葬兄长时候一样。
这几天,符潼就飘着跟随慕容鸿,晚上在梧桐树下徘徊。成了鬼魂,也不用吃吃喝喝,更不需要睡眠,一天就渐渐变得特别的长,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也不再那么明显。
其实也不是,白天时候,总觉得会更累一些呢。
容鸿烧了很多金童玉女,纸人纸马,金珠玉宝,甚至还有纸扎的凤栖殿。可自己一样都没有收到。
依旧日日夜夜的飘在这燕京皇宫之内,无法脱身。
其实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要离开,可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和想象中的不同,并没有什么黑白无常勾魂使者带自己去奈何桥看彼岸花。也没有西方接引的大士,超度自己往生极乐。
自己就这么孤苦伶仃飘荡在天地间,甚至都看不到其他的鬼魂。
三月二十
符潼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尸身在熊熊火光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看着慕容鸿如丧考妣的亲手把自己的骨灰装进了一个陶土坛子。
这坛子就和长安琅琊王府书房那个画缸一样,是慕容鸿亲手烧制的。
“也许,他真的有些爱我。”
冷眼旁观了这么多天,看着他每天都悲痛欲绝的样子,符潼暗自心想。
“活着的时候怎么没有对我好一点,现在在这猫哭耗子,好没有意思。”
实在是禁不住想要吐槽这只自己养大的白眼狼。
想起皇城司和云韶府自己的遭遇,符潼不禁牙根痒痒,恨不得替死去的自己踹上他两脚。
要是能显形出来吓吓他就好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飘着,等符潼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离开皇宫飘向更远的地方了。
他就这么一路飘着,看着大兄的旧将乞伏国仁自立为秦王,拓跋珪北魏称帝,赫连勃勃统万城建国,秃发乌孤夺了南凉帝位,就连想毒死自己的沮渠蒙逊都自封为大单于,加上北燕复国的慕容鸿,篡位自立的姚昶。
自己大兄西秦麾下各部,居然七七八八出了八九个帝王种子,符潼真是又气又恨又好笑。
他就这么看着诸胡部就这么在长江以北,割据混战,打的昏天暗地。
我大兄重用庶族出身的王猛,就能一统北方部落,可知,只有汉家治国这一套,才能经受住历史的考验。可大兄一死,诸部就纷纷自立,又乱成一团。
与其让胡人去学习汉人的治国之道,还不如让一个能抛弃门阀执念,对待诸胡一视同仁的汉人,统一南北,结束战争。
做为鬼的符潼,依然操心着这对他并不友好的乱世。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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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我是北燕慕容家最尊贵的长公主,我叫清河,慕容清河。
其实我并是父亲的长女,却是母亲和父亲唯一的女儿。嬷嬷常说我生来贵重,是这宫廷中最高贵的雏凤,绝非那些庶女可比拟。
如果说东晋的汉人朝廷里人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那么北燕的朝堂上,则是由慕容鲜卑和拓跋鲜卑这两支共同执掌。
慕容氏和拓跋氏,既是表亲,又是姻亲,密不可分的同时又能分庭抗礼,保持了北燕庙堂中奇妙的政治平衡。
鲜卑族最强悍的两支,慕容氏和拓跋氏世代联姻,共掌北燕。我的母亲,是拓跋部这一代最美丽的公主。
而我,则是北燕帝后唯一的女儿,在十四岁之前,我的生活就宛如一场瑰丽的梦境,是北燕万千少女心中最华美的梦。
纵然是遭逢乱世,朝堂上时局风雨飘摇,昔年北燕神元大帝时期的威风煊赫,已经再也找不到半点影子。
身为末代帝王的父亲,懦弱又多情,历代英主打下的千里江山,到了我父亲手里,也不过还剩可怜的十六座城池。
父亲不肯勤勉的处理政事,只是耽于书画,音乐,和美人。他的身体和国运,就这么在醉生梦死中逐渐衰败。
是的,是美人而不是美女,我父亲喜欢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而美人,是不必分男女的。
有时候我会恍惚,为什么后宫中,除了那些聘聘婷婷的妖妃,还有一些看起来明明就是男人的人,我的教习嬷嬷每次看到这些“美丽”的男人,总是会啐上一口,骂上一声妖孽。
嬷嬷说这些男人是父皇在后宫中豢养的男宠,他们大多数都已经被阉割过了,只有一些特别受宠爱的,才能侥幸保持自己身体的完整。
我不明白,难道这世上还有男人会喜欢男人么?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因为经年的争执,已经非常淡漠。我弟弟出生之后,帝国有了名正言顺的储君,我父亲甚至再没有踏足过我母亲的寝宫。
可我依然在北燕的宫廷中,享受着最奢靡富丽的生活。
我吃的炙肉,是从小喝着人乳的幼豕精心烧制。
我饲养的宠物,都是诸部敬献的奇珍异兽。
我穿着的衣裙,哪怕是最普通的春衫常服,也需要尚衣局中最灵巧的绣娘日夜不休的绣上月余。
我少时,曾经热衷于放人鸢,我想把最宠爱的宫人和內侍,打扮一新的送到天上去“成仙”。
最后无数的宫人,因为我的这一“妙思”而生生堕死。
我曾经那样天真又残忍,偶然间的奇思妙想,就要无数的人命去填埋。
北燕王宫中的奢靡,和宫外那些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倒毙路旁的饿殍有着鲜明的对比。
可是我又哪里知道这些民间的疾苦,我目之所及,处处皆是花团锦簇。
我碧鸾宫中,侍女和內侍多达三百,只要我一个眼神,我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会顷刻奉在我面前。
曾经,在我这绚丽的梦里,还住着一个少年人。
我看着那少年从儿时的圆滚出落成为草原上最耀眼的雄鹰。
那是我倾心喜欢的人,是未来拓跋鲜卑部的继承人,他叫拓跋珪。我们连名字都是天生般配。
曾经的他也是一个赤诚少年,总是会搜罗一些他认为特别的东西,红着脸,捧来给我。
哪怕只是河边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他也会精心打磨一番,擦拭干净了才会送到我的面前。
有时候我会请我弟弟凤凰作陪,招待他在我的碧鸾宫中共进一餐饭食,每次他都只顾着呆呆的看我,并不留意自己究竟吃了什么东西下去。
有时候,我会惋惜于我碧鸾宫小厨房里厨娘的好手艺。
年少时,我也曾幻想过,等到自己及笄,父皇母后会为自己择选拓跋珪为佳婿,营建公主府邸,燕京城和风习习,烟柳如丝,夫婿固然是俊逸风流,自己也是艳冠燕云,必然成就一段佳话。
弹指芳华,不过刹那。与所爱之人天荒地老,岁月静好,是多少深闺梦中人的夙愿。
后来,我们如愿以偿,父皇为我和拓跋珪举行了盛大的定亲仪式,那一天,整个燕京城都洋溢着耀眼的红色。
燕京城里的乞丐,都会得到一餐有肉的饭食。所有人都祝福着帝国的公主能和他的草原王子,从此过上幸福的小日子。
“清河,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儿子和女儿,到时候我来教儿子们骑马射箭,你来教女儿们弹琴画画。我们会一直生活的很幸福。”
仪式结束后,拓跋珪找了个间歇,避开众人,与我相见,然后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清河,我今生必不负你。”言犹在耳,那么的信誓旦旦。
我只是红着脸,柔软的看着他,说“好”。
可是后来,西秦天王符先挟雷霆万钧之势,流血漂橹般让北燕臣服在氐族铁蹄之下,直到燕京城破的那一天,我们也没有等他拓跋鲜卑的援军。
拓跋珪和他的父亲,背弃了北燕故国,背弃了我们曾经的爱情和誓言。早在符先大军压境之前,就已经率部臣服。
我整个青春期的梦境,就这么被氐秦的天王,在纵马扬鞭的铁蹄下,践踏的粉粉碎。
当我和幼弟谦卑的跪在城外向符先称臣的时候,北燕的万千子民已经大半被氐秦人屠戮殆尽。
自古君王死社稷,我的父亲和母亲,保持了末代帝后最后的威严,双双在崇德殿自焚而死。
那天夜里,熊熊的火光直冲霄汉,把整个燕京照亮的犹如白昼一般。
那火光耀眼夺目,好像在装点氐秦人的彪炳战功,又好像在祭奠北燕人的国破家亡。
当我白衣散发,满脸凄楚惶然的跪在城外的时候,脑海里除了宫人们歇斯底里的哭泣,就只有母亲临死前最后的嘱咐。
“清河,保护好弟弟,他是我们北燕最后的希望。”母亲惨白的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端庄从容。
“母后,求你不要丢下清河。”我流着眼泪抽泣,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裙摆。
“清河,保护好弟弟,他是我们北燕最后的希望。”母后只是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在那一瞬间,她的心里眼里仿佛再也没有了这个她最爱的女儿。
我匍匐在母亲的脚下,颤抖着声音啜泣道:“我会保护好凤凰儿,哪怕是我自己死了,也会护得弟弟的周全。”
泪眼模糊的我,被嬷嬷拉拽着离开崇德殿,然后就是一片火光,毒燎虐焰中,我的父母和家国,便尽丧眼前了。
怀着不尽的愤懑幽怼,我与幼弟,成了氐秦人的亡国俘虏。
世间最惨烈事,莫过于生于乱世的帝王之家,尊贵的血统,反而成了最奇货可居的玩物,最易践踏的尊严。
天地为棋盘,芸芸为棋子,乱世中的凄凉孤苦的,哪里仅仅只是龙子凤孙们。
作话:
卷一正文部分已经完结了。在卷二开始之前,有卷外回忆章节,主要讲述阿潼和慕容鸿之间的一些小甜饼。
另外本书支线人物全部用pov呈现
目前打算放出来的三个支线人物是清河公主 天王符先 姚昶
之后会写的是高衡 谢焕 顾恺之
每个人物大概写四章左右,会在正文中穿插着一点点完成。
第21章
符潼睁眼,眼前是一片漆黑,四周能隐隐听到男人们的叹息,女人们的哭泣,还有挽歌吟唱与道士们诵经声揉杂,乱作一团。
他身体很痛,却不是那种刀砍斧劈的痛楚,这痛,更像是一种新生命在经历最初成长的阵痛。是一种糅杂着对新生的渴望的激痛。
他明明早就已经死了!
抬手摸摸了四周,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充斥鼻间的是紫檀木特有的香气。
呼吸困难?
呸!呸!
耳鼻里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冰凉的触感,是玉?
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身下谷道里也有,眼皮上也有!
这是九窍玉!?。。。。。。
这,这是在棺材里!?
自己怎么会在棺材里!?
这副肉身是谁的!?
借尸还魂!?
前世自己明明眼睁睁的看着慕容鸿把他的尸体火化,这会怎么又有了肉身?
拿手试图掀起棺材盖板,发现已经被钉死。
甚至已经能感觉到这副棺材的晃动之意,再不出去,恐怕就要“入土为安”了。
挽音之声大作,自己用手拍打棺壁的声音,被乐声彻底遮盖。
符潼暗暗运气,发现丹田中,居然内力澎湃激荡,更盛于往昔许多。符潼赶忙运功于掌上,一掌拍碎了头上的棺材盖板。
伴随着棺材落地的哗啦声音,周遭传来众人的惊叫,符潼坐了起来,转头看过去,和一个可爱的娃娃就这么四目相对了。
那孩子长了一双小鹿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眉若墨画,眸若点漆,脸上透着十分机灵。
这时候仿佛是受了些惊吓,雪白粉嫩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泪,眼角处也满是泪痕,就这么呆呆的跪坐着,望着自己。一脸的害怕中,还夹着惊喜和孺慕。
这躯体好像和这孩子有什么感应,符潼只觉得自己看到这个孩子,就会心生欢喜和怜爱,想要把他拥在怀里,让帮他擦去眼泪,在好生的抚慰一番。
这个漂亮的小宝贝脖子上,明晃晃的挂着一个精致的金镶玉长命锁。
这锁?这锁的样式好生熟悉。
再凝神细观,这锁正面镌刻着长乐未央四个字,如果没猜错,那锁的背面应该是上清送子图!
这不是,这不是我送给谢玄儿子的满月礼吗?
这孩子。。。。。。这孩子难不成是谢焕!?
那我是谁?这肉身又是谁的?
符潼有些难以置信的转头去看棺材后面香案上的灵位。
那上面赫然写着“先考晋康乐公谢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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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潼坐在铜镜前端详自己足足有大半个时辰了。
他此刻表情又疲惫,又惊骇。七分的不可思议中,还透着三分的忐忑不安。
刚才仆人们惊恐的脸,不停在眼前回放,大概自己真的要吓死他们了吧。
铜镜内的脸,长眉入鬓,英俊的再无半点瑕疵。这脸既熟悉又陌生。
说熟悉,这镜中人分明是自己的同窗好友谢玄谢幼度。
说陌生,符潼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死在了北燕国都,魂魄恍恍惚惚的胡飘乱荡,足足飘了大半年,却飘到了陈郡。
西秦的琅琊王符潼就这么离奇的重生在东晋战神谢玄的身上。
这么离奇古怪又骇人听闻的事情,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脚下蒲团上,坐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抱着自己的小腿,枕在自己的膝盖上睡得正香。
符潼低眉瞅着这孩子,眼中满是怜爱。
自己借谢玄的身体重活一世,这孩子以后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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