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离拽住刘昭凝的手腕,奋力一转,紧紧绕身护在身后,眼睛里耍起狠厉,坚定道:“我今日一定要带她走,谁也不能拦!”
她转头,看向身后的人,眼睛里的狠厉不再,取代的是如水的温柔,秦离问:“愿意和我一起走么?”
昭凝抬眼看向他,不知为何,一向胆小的她,这一刻忽然生出一种决然的勇气,她与他十指相扣紧握,点头说:“嗯。”
话刚落音,秦离揽住她的腰,悬身一跃,抱着她轻功飞踏跳出人群,往黑漆漆的天边飞去。
刘国公见状气急,抬手指着命令吩咐:“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追!”
往西北是无措山,此刻夜里漆黑一片,没有月光照耀,前路什么也看不清,穿过丛林尽头就是悬崖峭壁,眼见着已经没有路了,昭凝抱着秦离,气喘吁吁站在悬崖旁,心里顿时一凉,颤声问:“阿离,怎么办?!”
身后刘国公带人赶来,将两人团团围在悬崖旁,他看着两人,冷声道:“已经没有退路了,昭凝,跟爹回去。”
悬崖上寒风萧萧,身后便是万丈深渊,丝毫没有退路,昭凝心里砰砰地,脸上挂着满面的泪水,她哭着摇头:“爹,你不要逼昭凝,昭凝真的不想回去……”
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模样,刘国公心有不忍,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从没有吃过苦,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替她摘下来,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又怎会让她伤心难过?可这一件事,他不能容忍。
他缓缓伸出手,朝向她,轻声哄道:“昭儿,爹没有逼你,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年纪小,全然不懂人心险恶,这世上只有爹娘是真心为你好的,旁人哪有真心?你想想,你是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爹难道会害你不成?昭儿,听爹的话,到爹的身边来。”那身后深不见底的深渊,叫人心里害怕。
终究是亲人,这番话叫她心里微微动容,她紧紧拉住秦离的手,哭着跪下来求父亲,抽噎说:“爹,你就成全昭儿吧,昭儿想和阿离在一起,昭儿不想进宫,也不想做皇后,昭儿舍不得爹娘,也舍不得阿离……”她眼里含泪,又抬头去看身旁的秦离。
秦离心里揪起来,她如何能将她置于这样两难的境地?
拉她起身,紧紧握住她的手掌,秦离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深渊,忽然盯住昭凝的眼睛,定定问道:“昭凝,相信我么?”
刘昭凝垂着眼泪,明白她的意思,她看了看眼前的父亲,凄声道:“爹,女儿来生再陪伴在您膝下……”
说完,没有再犹豫,秦离紧紧拥住她的腰身,后退朝身后深渊纵身一跃,迎风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刘国公还没来得及开口,眼看着两人跌进了悬崖,连忙冲上前,凄声喊道:“昭儿——”
身后人忙拉住他,人人面带惶恐,喊道:“国公——”
刘国公腿里无力,一下跌倒在悬崖边上,嘶声朝着悬崖底下,一遍一遍喊着昭儿。
深不见底的深渊里寂静无声,哪里还看得见人影,只回荡着自己凄厉的回声。
秦离抱着昭凝纵身跃下山崖,寒风呼啸从脸庞刮过,她紧紧搂住身上的人,运气奋力一转,与身上的人调转了个方向,自己在下,她在上。
跳下去的一瞬间,昭凝就已经昏过去不省人事了。
谷底是雪灵潭,掉进深潭的瞬间,刺骨的冷冽顿时席卷而来,巨大的冲击力叫人迷失了方向,她脑子里混沌一片,冰冷的湖水迷濛了双眼,唯一念头只是要紧紧拉住她,不能放手。
她知道崖底是雪灵潭,雪灵潭直通逐月阁,她有这步算计,可却没有把握,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昭凝会无事。
秦离紧紧抱住刘昭凝,努力稳住身形,水下的方向不好掌控,她捧住昭凝的脸庞,吻上她的唇,渡气给她。
昭凝,不要离开我。
——
五更天,天还黑潺潺未亮,薄雾朦胧笼罩在长长的长安大街上,凉意席上心头,刘国公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国公府。
他站在门口,抬眼看了下头顶上“国公府”三个鎏金大字匾额,有种无力的荒凉与颓败,费尽半生心力,就是为了这些功名利禄么?
殿门从里开了,是管家,管家见状忙上前扶住他,又环顾了下周围,才喊道:“老爷,郡主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话刚问完,刘国公夫人从连廊处匆匆赶来,老爷昨夜去带昭凝,没有半点消息,她忧心地一夜无眠,只心悸得厉害,一直在房门里等着,刚听见小厮来报,说老爷回来了,遂赶忙赶到门口。她站在门旁,没有看到昭凝,心慌地问:“昭儿呢?她怎么没有回来?”
刘国公看着眼前人,有片刻的愣怔,最后才颤音失声痛哭道:“是我逼死了昭儿,是我亲手逼死了昭儿……”
刘夫人手中的佛珠应声断裂,四散滚落,咚咚地砸在地砖上,她抓住他的臂膀,恍惚问:“你说什么?”
“夫人,是我对不起你……”
刘夫人手掌止不住颤抖,半晌才反应过来,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滴落,她凄厉地抬手狠狠抓住他,恨道:“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是我养了整整十六年的女儿,你怎么能……怎么能……刘鸿已,你怎么能!”
刘夫人伤心欲绝,一时没倒过气来,直直厥过去。
“夫人!夫人!”刘鸿已扶住她,回身厉声叫,“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管家见状,忙冲出去叫人,整个国公府,顿时乱作一团。
天亮后,消息传至内宫,太后刚起身就听见春和进来说了事情,顿时脚跟踉跄了下,她撑在案桌旁,愣怔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去国公府。”
人刚走到门外,就看见不远处仁寿宫门上匆匆赶来的霍青钟,霍青钟走至太后身旁,看见她的面容,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身旁春和和她对视了眼,霍青钟没有说话,只扶住她,“朕和母后一同去。”
太后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一行人匆匆出了宫,马车行至国公府外时,府内府外全都挂满了白幡,里面传来一阵一阵哀嚎的哭喊声。
太后站在门口,顿住身形。昭凝也是她看着从小长到大的,刘氏一族寡丁,到了昭凝这一支只有这唯一的血脉,也因为如此,她的哥哥刘国公对这个女儿事事上心,全然当成儿子来培养。
让昭凝进宫也是她之前的意思,也是因为那道封后旨意,才让刘国公破釜沉舟地逼迫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霍青钟皱着眉也站在一旁,明明都安排好了的,约在横渡桥上,刘国公怎么会知晓的,又怎么会弄到了跌落悬崖这一步?
依照秦离的性子,不该的……
太后和霍青钟两人进了府,厅堂里摆着一口棺椁,刘夫人趴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刘国公站在一旁,两眼通红,满脸颓然。
看见太后和霍青钟,刘国公走过来,忙要行礼,太后扶住他,开口:“这种时候,就不要多礼了。”
刘国公掩着袖子抹了抹眼泪,霍青钟看着跪了满屋子的人,皱眉上前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棺椁里只有一身衣冠冢,其余什么都没有,霍青钟不相信秦离就这样带着昭凝跳下悬崖寻死,她瞥了眼棺椁,问:“山崖底下派人找过了么?生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这样算是怎么一回事?”
刘国公哑着声音,终于忍不住痛哭道:“山崖底下深不见底,掉下去尸骨无存,连寻也无处可寻……”
太后听罢缓缓闭上眼睛,白发人送黑发人,满屋子的哀嚎,连尸首都没有……叫人如何受得住?!
唇齿打着颤,她再也忍不住,洇湿了眼眶,她转身出了大厅,天空灰濛濛一片阴沉,冷冽的叫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凄凉。
白幡飘飘,黄陵纸飘荡在天上,整个国公府全都笼罩在悲痛之中。
吊唁过后,太后和霍青钟准备回宫,出了府,霍青钟吩咐众人,“你们带着太后先回宫罢。”
太后坐在车内,抬手掀开车帘子,眼睛通红,问:“皇儿要去哪里?”
霍青钟轻声说:“母后,朕想去一趟丞相府。”
太后知道她的意图,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吩咐早些回来之类的话,随后众人就驾了马车往禁宫方向去了。
二喜和四德子跟在霍青钟身后,探头问:“主子是不是觉得这事儿有蹊跷?”
霍青钟淡眼看了看两人,挑起眉梢,开口:“跟在朕身旁,总算脑袋灵光了一回。”
二喜笑了笑,说:“事情是咱俩办的,再说了,相国那样谨慎细心的人,怎会轻易带着郡主就跳下悬崖了?没准儿,这会私奔了往南方去了也说不准呢!”
越说越不着边儿了,霍青钟长长呼了口气,呲哒道:“行了,别胡乱说了,走,去丞相府。”
丞相府在长安街以东,三人到相府时,果然见殿门紧闭,霍青钟扬下巴示意二喜去叫门。
二喜会意,忙上前拍门,拍了半天管家才畏畏缩缩从门里探出脑袋来,他不认得二喜,愣头问:“你是谁?干什么的?”
二喜见他一副怂样,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骂道:“别放你娘的狗屁了!赶紧开门!”
霍青钟皱了皱眉头,这副仗势欺人的臭毛病老改不掉,她走上前,剜了二喜一眼,随即又朝管家道:“你开开门,朕来探望秦相国。”
管家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立马惶恐开了门迎他进来。今日四更天未到的时候,就有人吩咐过,要封锁相府,谁也不见,大人也一夜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连皇上都惊动了。
和国公府内的悲痛不同,丞相府内一片寂静宁和,枯枝败叶落了满院,秋日枯叶落得快,一日不打扫就堆积厚厚的一层。
霍青钟环视了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转身问管家,忽然开口问:“这府里的下人,怎么全都不见了?”
管家颤颤巍巍,见着皇帝,不敢说假话,把之前人吩咐不准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道:“是相国之前有过吩咐,将所有下人全都遣散。”
“全都遣散?”霍青钟狐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越来越害怕了,他怎么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呢?他不敢撒谎,结舌如实说道:“是……是是昨夜。”
昨夜?
那就是事先早已安排好了的,将下人全都遣散,这就是没打算再回来的意思?拐了堂堂郡主,又是刘国公嫡女,未来的皇后,这罪名没人比秦相国更清楚了,一向事事谨慎,未雨绸缪的秦相国,连下人的后路都安排好了,又怎会毫无防备带着昭凝就这样离开,被刘国公逼着掉进了悬崖?
再怎么说,刘国公也是昭凝的亲爹,不可能真的要将她逼上死路?转圜的方子有很多,双双寻死是最没有头脑的一条,除非……秦离留了后路!
“谁!”霍青钟飞快地转头,瞥眼看向远处房屋上趴着个黑衣人,她想也没想,二话不说脚尖一踮,运起轻功纵身飞跃追上去。
一旁二喜和四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自家主子只身一人追刺客去了,连忙手忙脚乱叫道:“抓刺客!”
管家也瞥眼看见那黑衣人,当时就吓得没了胆,这不就是昨晚吩咐他的人么?居然成了刺客?
那房屋很高,再加上距离有些远,霍青钟许久没有练功,又生了场大病,身子还虚弱得很,刚爬到房檐边上,人就挂在那里,渐渐开始往下滑,眼见着就要摔下来了。
二喜吓得站在下面大叫,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踏身飞来一个人,手执佩剑,揽住霍青钟的腰,提气一跃,抱着她站定在地面上。
霍青钟心提到了嗓子眼,转身一看,见着来人,惊喜叫道:“阿蕴,你怎么来了?!”
沈蕴挑起眉梢,和唇说:“独个儿追人?自己轻功几斤几两不知道么?摔下来可是好玩的?”
一连串发问,问得霍青钟有些赧然,她抿唇道:“我回头一定勤加练习!”
二喜和四德子连忙冲过来,问道:“主子有没有伤着?”
霍青钟忙说没有没有,又转头看刚刚那人趴在房顶的方向,狐疑问:“刚刚一身黑衣的,是谁呢?”
沈蕴抱胸,也抬眼看那方向,直觉开口道:“是个高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那位给《小姨妈》投营养液的可爱!!!mua~
第47章
逐月阁内, 水声滴滴答答,在幽深空洞的阁内映出回声。
床榻上,躺着个人, 正昏迷不醒昏睡着, 已经三天了, 依旧脸色惨白, 没有丝毫血色。
秦离坐在一侧看着床上的人, 长发漆黑如墨倾泻下来, 眼尾长长勾起,她身穿玄色长袍, 形如鬼魅,这一刻, 她不再是大玥朝堂之上那个温文尔雅的秦相国, 而是逐月阁魔君——秦离。
逐月阁,乃江湖魔教, 提起魔君, 人人闻风丧胆。只是谁也不知道,魔君真名唤做秦离, 也更不知晓, 堂堂魔君居然还是个女人。
身后进来个人, 身穿白衣,瞥见床榻边上的人, 连忙低垂下头, 躬身说道:“郎主, 皇帝进了相府,应当是发现端倪了。”
秦离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躺在塌上的人, 听见白玄的话,只轻嗯了声,没说什么,然后又问:“国公府呢?如何了?”
“入殓下棺,满府哀嚎。”白玄意简言赅,出事后,他在城中多逗留了几日,若非被皇帝撞见,也不会此刻就回了逐月阁。
秦离听见这八个字,有瞬间的愣怔,她抬眼睨着眼前的人,这样的安排是她没有料到的,她这样单纯善良,这一切的隐瞒和安排,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理解。
年轻的女孩儿容易意气用事,悬崖上那一刻,于她自己而言是早有算计,可对她来说,是真的愿意和她一同赴死的。那是个两难的境地,一边是至亲的亲人,一边是打算相守一生的挚爱,那一刻她无法做到两全,将忠孝给了亲爹,剩下的就只有陪着她一块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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