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浮清想到此处,只觉得浑身发软,没有力气,惨然地跌坐在地上。江浮清一时无语,起身便要离开,却在这时,商鸣谦却认出了他,看见是江浮清。连忙拉着他的袖子,温顺地祈求道:“不要离开我。”
江浮清一时五味杂陈,不知道商鸣谦叫的人是他还是白初霁。
江浮清站着,商鸣谦跪坐着。商鸣谦拉住他的手,让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随后慢慢展开了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手心吻了吻,再一次祈求道:“不要离开我。”
江浮清手心温热,甚至有些许的酥麻。
他如此卑微而虔诚,与任何一个人格都截然不同的。白色的那个虽然温文尔雅,但凛然众人之上,气度非凡,恢宏大气。红色的那个虽偶尔幼稚,但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容不得一丝反驳。
决计不是现在这样。
江浮清心中一阵发疼,还是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拂袖蹲下,倾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又说:“别说我不肯亲你呀。”第二天记不得了,怪谁?
商鸣谦伸手紧紧抱住他。
……
次日清晨,天光已亮。
商鸣谦头痛欲裂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坐在地上,江浮清也坐在地上。江浮清的手臂还缠绕在他的肩膀处,似乎昨夜里一直将他抱着。此时,他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江浮清,江浮清迷迷糊糊,还未完全清醒,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商鸣谦的眼睛,点头,确认完毕,“红色的。”
商鸣谦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问:“我怎么在这里?还在地上?”
江浮清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又侧过头打了一个喷嚏,说:“你这个哭包。”比我还怂。
他说得没头没尾,商鸣谦却忽然回想起了昨夜的零星场面,似乎他确实是很伤心地哭来着,被江浮清抱着一通安慰。此刻想起来觉得有些丢人,站起来,指着江浮清说:“你若是敢将此事传扬出去,本尊必不饶你!”
他觉得实在太丢人了,连忙就打开门快步走了。江浮清将他的背影看了半晌,明明如此伟岸挺拔,简直难以想象他昨夜会有那般反应。爬起来,用冷水洗了个脸,才稍微清醒了些许,随后又打了个喷嚏,自语道:“我不会是感冒了吧?”
众人只看到商鸣谦脚步生风地从江浮清的房间里出来,几乎带上了跑的,头发散乱,衣衫松散,眼眶微红,又似带了薄怒,明显有点不太对劲,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家主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夫人……”
“难道是夫人太难满足了?”
“那也不至于哭吧。”
“怎么不至于?那可太累了。”
“你经历了什么,详细说说。”
“我去拿瓜子,你稍等片刻。”
“走,跟我回屋。”
第五十五章 幼年心理创伤
江浮清很快收到了柳不嗔的回复,柳不嗔本就生在医药世家,自小对这种事情耳濡目染,见到一个新的症状,总是要研究半日,兴奋不已。只是江浮清所说的情况,他自己倒是没有见过,只在医书上看到过只言片语,实在没有把握,因此也只能去请教自己的老爹。灵枢谷柳谷主多年沉迷医术,无暇顾及其他,不然只怕早就修成真仙,飞升仙界了。
老谷主先是将柳不嗔痛骂了一顿,说他不打个招呼便私自跑了出去,外面的人对他们灵枢谷十分觊觎,只怕一不小心就要引火烧身。柳不嗔表示自己一定小心谨慎,不会让贼人钻了空子,又把江浮清所说的“多重人格”之事告诉了他。
老谷主啧啧称奇,一直无法用一个确切的名字来形容这种病症,一直称之为“离魂症”,此刻感觉好像不太贴切,因而点头,说:“这个叫法倒是不错。”
于是和柳不嗔絮絮叨叨地讲解了半日,说他曾经也只见一个人有这种症状。说那个小孩,平日十分温柔恭顺,但是换到另外一个人格,便是狠毒无比。只是那个小孩很少显现出第二人格的状态,因此没有被周围的人所发现。却被他看出了几分端倪,只是后来他忙于研究其他病症,就回到谷中,没有再仔细推敲过其中缘由了。
柳不嗔对江浮清说:“你说的这种情况,多半是因为幼年遭受心灵创伤,求助者为了逃避这种痛苦,所以产生了新的人格来共同承担痛苦。”
江浮清若有所思,说:“确实,他昨天似乎发生了PTSD。”
柳不嗔问:“那是什么?”
江浮清说:“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在书上看到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
柳不嗔一时咂舌:“你从哪本书看的?”
江浮清说:“《心理咨询师(基础知识)》。”
柳不嗔一愣,沉默了一会儿说:“有这种书?”
江浮清点头,说:“我家乡对这方面有一个系统的知识体系,只是我当初没怎么看。要是早知道会到这里来,我高低也得提前学几年。”现在只能求助于你们了。
柳不嗔问:“你家乡?离这里远吗?”
江浮清点头,叹了一口气。
听见他叹气,柳不嗔知道也许他是不想再提起,于是又把话题绕了回来,问:“那昨天是发生了什么?”
江浮清说:“他好像是触景生情,再历了当年的场景。”
柳不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做好保密的。”
江浮清点头。
柳不嗔说:“他的这个红色人格,应该就是为了对抗幼年的经历而产生的。所以白色人格并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有可能。”江浮清蹙眉,又说:“可他那个红色人格倔强得很,只字不提。”
“唉。”柳不嗔也叹了一口气,“循序渐进吧。”
“只好如此。”
……
商鸣谦回到了房间,撩起袖子,左手臂上一道一寸长的伤口。身体的愈合速度太快了,划的口子很快就结痂,他右手一翻,匕首出现在手中,正准备再在手臂上拉一道口子。但是却忽然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头一阵发疼,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没过多久便站立不稳,扑倒在了地上,桌子上的茶杯也应声而碎。
很快,他又从地上爬起来,仿佛刚才的晕眩跌倒不曾发生过。他的眼睛恢复成了黑色,手臂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他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红色衣物,一时奇怪,走到镜子前,定定的端详起了自己。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他却觉得镜子里面的不是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人肆意风流,衣领子也开得低,束袖缠得极紧,仿佛随时准备同人动手过招。从前没有在意,只是默默把衣服换回来,但现在却看出了神。
在镜子前面站了半晌,他才走到衣柜旁,打开柜子,准备挑出自己的衣物穿上。却又看到柜子的那几件红色的衣服。它们突兀的摆在那里,就放在柜子的右侧角落里,安静又喧嚣。商鸣谦厌恶地把那些衣服全都扯了出来,凌乱地铺在地上,想要一把火把它们烧个干净。在刚要念动火诀的一瞬间,又止住了,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着实幼稚得很,又重又将那些衣衫捡起来,随意扔在了屋子的一角。
商鸣谦从屋子里出去,看到周围的弟子行色匆匆,似乎十分忌讳倒他跟前来,于是抓着一个弟子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弟子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说:“尊座何出此问?”
商鸣谦抿唇,又问:“可有夫人的消息?”
那弟子十分惊愕,说:“不是您把夫人带回来了吗?现下夫人在自己的房中。”
商鸣谦怕他看出端倪,也不再同他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又回到了房中,看向桌子上的黄历本,上面的几个旧日期,还存在着自己的笔记。但是看到另外几个日期上用朱砂笔画了圆圈,并不是自己所为。
而距离他最后清醒的那一天,已经半月有余。
商鸣谦忽然感到一阵恐惧,又在那黄历本上看到了一行字:我不想消失。
商鸣谦手脚发麻,忽而一阵心跳如鼓,他连忙用手捂住心口,思绪飘飞,似乎身入五里雾中。
原来他并不是单纯的发疯,或者走火入魔,脾气变得乖戾。
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他变了一个人。
他们没有夸张,他真的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从衣着,到说话语气,到行事风格都发生了改变,就连使用的法术,自称都可能完全不一样。
不可能是鬼怪作祟。
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商鸣谦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身体好像住着一个怪物,那个怪物偷走了他的一切,包括时间。
第五十六章 荒谬的一场雨
商鸣谦虽然知道江浮清就在院子里,但是不敢去见江浮清。江浮清被他强行带回来,肯定心生不满,又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见了自己也不会欢喜。因此就只有这般干耗着。而且桌子上的公务堆积如山,根本无人处理,一时也闲不下来。商府几百年的基业,可不能就这般断送在他的手上。
商鸣谦不来,江浮清也没有问,料想那红色的惯会折腾,不来还落得个清闲。这一日,江浮清正在书桌旁看书,忽然感觉有人站在他的房门口,以为是商鸣谦,立马转过头去,没成想是一个面熟的年轻弟子,那人用令牌开启了结界,对江浮清躬身抱拳行礼,道:“夫人,家主请您去后山禁地白初霁处一叙。”
江浮清满腹狐疑,商鸣谦不是说不要他去找白初霁吗?为何又要将他约到那里去?难道是他终于肯坦白自己和白初霁的交情了?还是要把从前发生的事一股脑的交代给他?江浮清想到此处,虽心怀忐忑,还是出门前往了后山禁地。
那弟子似乎有其他的急事,没有办法陪同江浮清前往,因此叮嘱了几句,表示自己话已经带到了,至于江浮清如何抉择,便不关他的事了。随后他便转身久离开了。
江浮清便自行前往禁地,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商鸣谦要告诉他什么事,越想便越是觉得心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树林枝桠横生,小路上碎石嶙峋,还有些隐藏在草丛的野鸡野兔,似乎在暗暗窥探着生人。
脚下的枯草树枝“咯吱咯吱”的作响,逐渐刮起风来,雨滴细细密密地飘下,有几滴落在了江浮清的手背上。江浮清有些扫兴,出门的时候本是大晴天,却怎么忽然下起雨了。雨滴越来越大,江浮清用手在覆在头顶,堪堪遮住一些雨水。本来想回去拿伞的,但又怕商鸣谦叫他是急事,因此便决心快步往山上走去。
江浮清好不容易走到了半山腰,白初霁的那个小院子前面,弯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却看见眼前两个熟悉的人影相拥站立着。江浮清擦掉眼前的雨水,从树叶的缝隙间,看到那两个人正是白初霁和商鸣谦。
江浮清浑身一僵,呆立在原处,竟然不敢挪动一步,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人的方向,终于把他们的动作看清楚了。
他们在接吻。
江浮清脑子一晕,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确认了好几遍,他真的没有看错。
真的是白初霁和商鸣谦。
江浮清又想起昨天夜里,商鸣谦拉着他,让他不要离开,问出的名字确是白初霁。
书里说白初霁和商鸣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白初霁说商鸣谦向自己表过白。
府里的人都说他只不过和白初霁长得像,根本就是白初霁的替身罢了。
商鸣谦却什么也不说,只是让他不要去找白初霁。
为什么不要去找他?是怕他吃醋伤害到白初霁吗?
对了,白初霁才是正牌,他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如今铁证如山,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可笑自己竟然对他还一直抱有幻想,还想着有一天能够治愈他所有的创伤,从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看人的眼光果然不行,都吃过一次亏了,怎么还接着上当呢?只能怪他自己咎由自取。雨越下越大,江浮清再也看不下去,冒雨离开了。
他一边走,一边擦去眼中水意,一时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池塘边的青蛙在草堆里跳来跳去,有一尾黑鱼蹦出水面,又很快消失无踪。江浮清打了一个喷嚏,随后又蹲下,肩膀耸动痛哭,随后又惨然大笑起来。
江浮清淋着雨蹲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来,顶着雷声快步离开了。身上都湿透了,寒意仿佛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一层一层地往外渗出。心中一阵发疼,胃里翻江倒海,只觉得一阵恶心,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江浮清不敢停留,一手撑着心口,脚步踉跄。
原来他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一幕呀?
好叫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做什么痴心妄想的美梦。
江浮清自嘲一笑。
越想便越觉得恶心,又是一阵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等到江浮清回到了院落,雨已经渐小了,仿佛那场雨只不过是个玩笑,又或者他看到的只是一个玩笑。
唯独只有他被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或许他应该回来拿伞,那样就不必看到那一幕了。
又或许,幸亏他没有回来拿伞,否则他可能一辈子都看不清商鸣谦的真面目。
……
因为禁地神识受限制,商鸣谦没有发现江浮清的出现。白初霁将他叫到这里来,说是要告诉他什么事情。商鸣谦本不想来,但白初霁说这事情和江浮清有关联,前段日子他从江浮清的血中发现了端倪。
商鸣谦将信将疑,白初霁几乎没有修为,一力降十会,想必在他面前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又是在自家禁地,于是就去了。
白初霁一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商鸣谦觉得有点烦,不愿意陪他绕弯子,让他有什么话便直说,谁知白初霁竟越走越近,商鸣谦下意识要后退几步,又觉得此时退却,等于是怕了他,因此静静端详着他,便要看他搞出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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