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决战我会有性命之危,所以提前给我。”
谢匪愧疚道:“父亲虽一心只为谢莲帮,但绝非作恶之人。我清楚他是在利用你,但绝不会赌上你的性命!”
这些话谢匪不说,贾卿也明白。谢大当家既想让自己为谢莲帮正名,又想自己平安无事,信中自然是能使贾卿全身而退的内容。
如今形势之下,能使贾卿保全自身的除了揭开真相别无他法,贾卿便带谢匪一同进入风明阁与风穆商议。
三人得知信中真相,思忖良久。
九生髓起死回生之事一旦流传开来,不止江湖,整个天下都会动荡不安。不畏天宗教教主复活,却恐众人为抢夺九生髓而杀戮四起。
毕竟,人欲不可估量。
贾卿便提议当这信不存在,愿自废武功止了传言,还武林太平。风穆掌门虽心中有愧,但这却是最好的办法,便同意了贾卿的主意。只要八大宗掌门点头,此事便可告终。但偏偏最后,到底还是栽在人欲手中,走上绝路。
谢匪言罢,风穆还未开口解释,百空便一飞爪将谢匪手中的书信抓走。七位掌门纷纷围上前,仔细确认一番才将信扔回给谢匪。
“纸上所言,不管诸位信不信……”风穆缓缓道,“贾姑娘,九天宗都保定了!”
百空收起飞爪放在桌上,笑盈盈道:“既然误会一场,我们当然再不会与贾大当家为难。只是……”百空缓步上前,看向贾卿,欲言又止。
“我手上的毒,无解?”
“正是。”高声的回应,无一不显露欣喜。
百空继续道,“至于武林大会,无论如何贾大当家都是用魔教功法赢了我,实在……”他紧皱眉头,摇了摇手指,一脸为难。
额头开始渗汗,贾卿硬撑问道:“敢问……百空掌门对我所下为何毒?”
“天门绝毒。”百空很大方,没半点隐瞒,此毒乃天门宗主亲自赠他,他十分清楚绝无解药。
贾卿继续问道:“百空掌门竟是天门中人?”
“休得胡言乱……”话至一半,百空才明白她言外之意,笑道,“武功确实与毒药相似,并无对错之分。但天宗教作恶多端,即便我赞同,武林其他豪杰也难……”
“有百空掌门亲口承认输给我就够了!”
贾卿一声高呼,百空恼羞成怒,正欲动手,贾卿突然昏了过去。风穆马上命白容将贾卿带回房间,阁内众人迅速退散,最后只剩下九大门派掌门。
风穆直截了当告知八大宗掌门唯有两个选择:一承认贾卿武林第一,二为谢莲帮正名,也算是公平的交易。既为告知,也不需要他们的回复,风穆言罢便唤弟子送客回房。
贾卿房内,白容正在为贾卿疗伤,林墨晚、谢匪等人守在一旁。薛宇见林墨晚眉头紧皱,这才想起苏采儿来,转身看了一圈,发现苏采儿正背对房间,站在房门外。低着头,左右徘徊,只是背影都透着烦闷忧愁。
薛宇悄悄移至房门,拍了一下苏采儿肩膀。苏采儿回身,见是薛宇,一瞬愣住。薛宇低头靠近,温柔轻声问道:“怎么了?”
苏采儿勉强扯出微笑:“无事。”言罢便从背后推薛宇进房门,两人推攘时,风穆快步来至门前。
二人慌忙站定,行礼:“风穆掌门。”
“贾姑娘如何?”
薛宇回道:“白公子正施功疗治。”风穆进入房内,两人便跟在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白容见风穆进门,慌张起身回禀。风穆一探脉搏,便立刻让所有人都出去,关上了房门。
众人退至门外,林墨晚的视线从贾卿身上转移后,才见大家都在为贾卿担忧。林墨晚温柔一笑,劝慰众人不必担忧,武林大会已然劳累一天,请众人回去歇息。
九天宗弟子最先散去,谢匪等人迟迟不肯离开。林墨晚道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妨回去歇息,实在担心,不妨忙些别的。白容这才肯离开去处理九天宗事务,谢匪去通知、安定谢莲帮兄弟,薛宇和苏采儿留了下来。
手帕之事,必须尽快告诉小姐。于是,苏采儿各种好言劝薛宇离开,但薛宇坚定苏采儿不走,他也不走。苏采儿一声长叹,望向守在门外、一动不动的林墨晚,心疼不已。
贾卿的事,已然令她翻肠搅肚,自己真要让她再添忧思?
苏采儿垂眸,紧握拳头下定决心:“薛宇,随我来。”言罢,转身离去。异常平静、冷淡的语气让薛宇闪过一丝错愕,随后若无事情跟着苏采儿离开。
二人走至一处无人拐角,停住。苏采儿虽有疑心,但仍选择实话实说:“蓼蓝死了。”说完便小心观察薛宇的反应。
薛宇先是一惊,然后询问死因,又问苏采儿可遇到危险。苏采儿一一回答后,问他接下来如何是好。薛宇先是安慰,叫她不要惊慌,然后告知苏采儿接下来的行动。死者为大,首先让蓼蓝入土为安,之后等贾卿身体恢复一些后,他们再把整件事告诉贾卿和林墨晚。
苏采儿点头答应,注视着薛宇的目光却无尽忧伤。薛宇伸手,万般温柔轻拂她额前被风吹落的发丝,手指怜惜抚摸脸庞,将她拥入怀中:“别怕,有我在,我会处理好这一切。”
静静听着薛宇的心跳,苏采儿闭上了双眼,紧紧回抱住薛宇,想要融入他怀中。
日中日落,转眼已然皓月当空。游廊上,林墨晚蜷缩一角,头靠栏杆,陷入昏睡。
远远站在院中的红烟,看着月光洒在她身上,绝世独立。即使红烟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样的可人儿,确实会让人心生怜悯。
红烟悄声走至门前,小心翼翼推门进入,再关上门。虽动作极轻,却也避免不了发出一点声响,吵醒了林墨晚。
林墨晚睁眼抬头的一瞬,便看向房门,房门依旧紧闭。她便起身站在廊上,再不倚靠栏杆。
房内,风穆紧蹙眉头,望着贾卿无计可施。红烟走上前,轻声唤道:“师傅。”
对于红烟的到来,风穆并不惊讶,神色更多是心疼与无可奈何。
命定也好,乌龙也罢,贾卿被牵连至此,九天宗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贾卿绝不能死,但他自己却束手无策。
“烟儿……”
“师傅。”红烟打断风穆的话,她讨厌让自己在乎之人做难办的事,“这里交给烟儿就好,您先回去歇着吧。”
风穆缓缓起身,走到红烟身旁停住,良久,低声道:“为师……对不起你。”
红烟本不喜说些无用矫情的真心话,但眼下不说,日后怕是再没机会了。
“师傅,当年若不是您收下烟儿,烟儿可能也活不到现在。烟儿身为九天宗弟子,为九天宗赴汤蹈火,自然在所不辞,师傅切莫介怀。”
风穆撇过头,身影微微颤抖。
“师傅,烟儿还有一事叮嘱您。八大宗那几个老头儿刁顽,出力的活儿推给九天宗,讨好的活儿跑得比谁都快,您以后离他们远点儿。对了,您可千万别变成那样的老头儿……”
“你啊……”风穆红着眼敲了敲红烟的头。
红烟调皮一笑,声音轻快道:“师傅,回吧。”
心中万千思绪翻涌,到嘴边也只汇成一句简单的话:“烟儿,长大了。”
曾经到处惹祸,谁也不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白容的小丫头到底长大了,终于明白了付出、友情和责任。倒是他这个做师傅的,一无所能,连徒弟都护不住。
风穆从房门出来,看见林墨晚,便将房内情况悉数告知。林墨晚愧疚低头,连声致歉,风穆掌门慌张阻止,道这是红烟自己的选择。二人再无言语,静候门外。
屋内,红烟重施蛊术。得见久违的蛊虫,红烟喜不自禁。当初修习蛊术虽是被迫,但她的的确确最爱蛊毒之术。匕首割开手腕,双指点住胸前心脉,自胸前顺手臂一路按压至手腕,取出箭毒蛙蛊。
天门十八绝毒,内外轻缓,大小色味,各不相同,但却有一个共通之处——致命无解。哪怕是天门宗主,也没有解药。红烟要想救活贾卿,只有一个选择,以命换命。红烟将多年养在自己体内的巨毒蛊虫箭毒蛙引入贾卿身体,释放毒液。
箭毒蛙蛊,苗疆巨毒之蛊。虽巨毒,亦可中和万毒,是而学蛊之人自小便要养于体内。蛊生,人便可活。红烟扶起贾卿,一边运功调动箭毒蛙,一边护住贾卿心脉。看着贾卿手臂脉络中的黑色毒液一点点消退,她逐渐安心。
灯影摇曳,烛火渐低,窗外明月消隐于微微亮起的蓝天。一夜疗治,贾卿手臂到掌心的黑色全然消失,而身后的红烟脸色煞白,无力支撑的身子左右摇摆,仿佛一碰便会就此倒下。
红烟竭尽最后一丝内力,将箭毒蛙从贾卿体内逼出,落在地上。原先五彩斑斓的艳色变成黑黢黢一片,落在地上细微地叫了一声,便再不会动弹。
贾卿缓缓睁开眼,只见红烟坐在自己面前,笑了笑,瞬间倒下。贾卿当即起身,将人揽入怀中,看了看四下一切,顿时了然。贾卿慌张要喊人,红烟急忙拦下:“别……别喊……师傅就在外边,我怕他……看见……难过……”言罢,眉头紧皱,吐出一口血,血色暗红,大抵是毒发。
“好,好。我不喊,不喊。”贾卿手忙脚乱抹去她嘴角的血,却不想她接连吐出,根本抹不去。
泪水夺眶而出,贾卿强忍哭泣,哽咽道:“我……救你,这便救你……”
红烟摇了摇头,伸手握住贾卿的手,虚弱笑道:“麻……麻烦鬼,以后……我……再也不会……被你……烦了。”
贾卿泣不成声,垂头痛哭:“对不起……对不起……”
握住贾卿的手渐渐没有力气,红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替……替我照顾好……白哥哥……白哥哥……再见。”
小小的手从贾卿掌心滑落,跌在满是鲜血的衣裙上。贾卿几乎将怀中人揉进体内,但再也听不见心跳。
第62章东宫(二)
荒山野外,光秃秃的树梢上落着几只纯黑老鸹,哑哑乱叫,粗劣嘶哑的叫声回荡山谷。白色纸钱漫天飞舞,落于冢上,青烟缕缕升起,半遮掩住墓碑上的字,隐隐约约看见“红烟”二字。
白容跪在墓碑最前,面无表情,只低头烧着纸钱,似乎想把所有纸钱烧得一干二净。风穆站在一旁,亦是不言不语,只盯着墓碑一动不动。白容身后是九天宗弟子,一半失声痛哭,一半静默落泪。
苏采儿趴在薛宇肩头哭泣,贾卿与林墨晚站在最后。聒噪凄惨的叫声太引人注目,贾卿缓缓抬头看向远处那几只老鸹,出神一般盯着。手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贾卿牢牢抓住,她不愿再承受失去。
送别红烟后,片刻不停歇,贾卿立即请风穆掌门召集八大宗掌门至风明阁议事,她要彻底做个了断。
走来这一路,她受够了被安排,受够了顺从,也受够了“规矩”。
昨夜红烟灵柩堂前,贾卿与风穆一起待了许久。贾卿问风穆究竟何为正,何为邪?她心怀一腔热血闯荡江湖,只为行侠仗义,从不行苟且之事,到最后却落了个“魔”的名头?谢莲帮,扶危济弱,救灾恤患,从未残害百姓,只因不想被八大宗吞并,成了匪帮?
亦或者,是她原本就错了。她心中坚持的正义,其实是恶?
风穆摇了摇头,他无法回答贾卿的问题,便和贾卿讲起了先前所说天宗教第一位教主。当师傅第一次将这个故事告知他时,他便问过师傅一个问题:“痴迷功夫本身,一心追求向上有何错?”师傅并未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何错之有。他思索良久,只想到了一点:“杀了人。可高手之间,生死比试,不过寻常。”
师傅没有再答话,而是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问风穆能否用剑劈开。那时年少气盛,风穆便回道这有何难。师傅将落叶扔向风穆,风穆举剑上前,甚至闭上了双眼,一剑挥去,枯叶从正中分为两半,不偏不倚。风穆正欲上前夸耀,师傅却让他把叶子恢复如初。风穆一下怔住,摇摇头,他做不到。
师傅便让他把剑收回,道:“江湖中人,出剑容易,但若想收剑,必有所失。”
贾卿听完风穆的话,似风穆当年听完师傅的话一般,低头沉思良久。正义与邪恶向来都说不清,风穆只能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在这江湖中,正邪未必势不两立。杀人向来容易,不杀人才难。”
贾卿缓缓抬起头来,最后问了风穆一句:何为侠?贾卿所问正是九天宗清规的第一句,风穆便将那句话告知于她:仁义存心者,侠也。
最初,贾卿似懂非懂;直至立于红烟墓前,听得乌声长啼,感受到真正的失去,她才有一点点明白风穆所言。
风明阁内,贾卿背手站于天宗罗经前,注视着七大宗掌门接连进入殿内。他们既不问候风穆,也不看一眼贾卿,只焦急望着身后,直至百空出现。该到的人,终于到齐。
“诸位!”
贾卿高声一喊,聚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后,才继续道:“贾某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商议武林大会一事。风穆掌门将贾某所愿悉数告知,想必给各位掌门造成诸多困扰,贾某在这里给诸位赔个不是。”
贾卿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尚未起身,清风便上前一步问道:“你愿放弃武林第一?”
“武林第一这名头,我要定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贾卿缓缓走到清风面前,目光紧锁百空,“各位掌门既不想帮谢莲帮正名,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今日,只为这‘天下第一’。”
其他掌门皆松了一口气,只有百空瞳孔收缩。各人自扫门前雪,谁愿管他人瓦上霜。
贾卿轻松一笑,道:“素问武林大会获胜者都会得到由九天宗所致、天下独一无二的匾额,上书‘天下第一’四字,不知这匾额现在何处?我何时能收到?”
武林大会不仅仅是高手对决,更秉承着武术传承,“天下第一”的匾额向来都是由上届获胜者传于下届获胜者,如此代代相传。江湖中人,没有人不知道这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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