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烛火忽明忽暗,一点火光似落在并不如话语那般狠厉的狐狸眼中,仿若璀璨流萤,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嵇远寒压抑着心底波澜,以过去面对殷九霄的姿态,恭敬且卑微地应了声“是”。
因殷九霄抬着嵇远寒的脸,使得他无法低头,只能与之面面相觑。
听到他的应答后,一刹那,那双藏有流云晚霞的眸子里有悲哀闪过,转瞬即逝,几乎嵇远寒以为是他的错觉。
殷九霄放开手,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
想来也是,轮迴谷时的十三年里,他多次欲与这人好好相处,不只是主仆关系,想着成为好友也好,可每每得到的仍是一声“主人”,如此一来,经年累月,后来索性放弃,甚至冷眼相待,但这人也不改初衷。
他当然知道,嵇远寒对他十多年的主仆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此次短暂的亲密接触,大概只是嵇远寒以下属之心为了救他性命,不存其他情谊。
可这般的思绪,还是让他有些伤心。
曾经那份对林韫所付出的情谊,最后不过是感动了自己,这一次的拨动心弦以为能得到相同的回应,结果依然是他的自以为然。
可真是羞耻难当。
殷九霄并不知道,他自以为嵇远寒只是为了主仆之情所献出的自身,却并非如此。
当以为毒无榭要对殷九霄下手的那一刻,心如刀割,生出宁愿自己受死的心绪之时,原先一直被嵇远寒遏制的情感突然决堤……
他再也无法自控,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主人除了救命之恩以及心甘情愿的跟随外,早已掺杂了爱慕之情。
当他意识到了自己一直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所念所想,亦明白了这一路相伴多次的心起涟漪原因为何。所以,当被殷九霄抱紧时,更是滋生了无法忽视的、可耻的窃喜,更深觉自己是趁人之危。
在嵇远寒心里,殷九霄本是高不可攀的仙童,是仰之弥高的主人,如今发生这不得已的事,心乱如麻之际,他不禁想起了殷九霄真正钟情之人。
虽然殷九霄从未对他说过,虽然重逢过后殷九霄再未提起过那人,可当初与殷九霄出了轮迴谷,在路上遇见林韫后,殷九霄面对此人的神情变化全被嵇远寒看在眼里。
昭然若揭。
他还记得林韫是个如何霁月清风,让人如沐春风的人物,自己与我那人相比,不过是显出他的榆木脑袋和沉闷无趣。
主人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哪怕一丝的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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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猪肉都涨价了,其他肉也跟着涨了,肉太贵了……没办法,咱们先吃点素吧。
说回正题,小谷主上辈子被太多人欺骗,如果说先前还试着想要和嵇远寒交心,此次过后小谷主也有点自己想太多的羞耻,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加上人一碰到感情会太过感性的关系……小谷主是真的看不清……
至于阿寒,此时的他并不知道林韫是坏的,没人告诉他,所以还以为自家主人是喜欢林韫,自然有了他解了主人的毒是亵渎了主人的想法。
其实嵇远寒只要在这里将内心真正的想法展现些许,或许两人会直接进入到甜甜蜜蜜阶段。
不过这都是如果,要真到了如果的地步,嵇远寒也不是嵇远寒了。
PS:说个小番外,毒无榭原本是想让殷九霄服下万蛊玉液毒,嵇远寒则是凝火毒,但殷九霄身体太过孱弱,要是服下这阴毒保不准连一盏茶就撑不住就要归西,所以才造就了现在的结果。不过就算没这药,阿寒也只会认为自己是下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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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是福气
嵇远寒想一死了之,只为了不想让主人察觉这份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殷九霄阻止了他。
既然主人不让他死,那他便不能死,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这将这份心思放在心底,即使打破了,碾碎了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表露分毫。
石室即便有了四盏烛灯的光亮仍显幽暗。
殷九霄深深呼吸了数次后,暂时平复了情绪。
他还是会用这一路以来的态度对待嵇远寒,心声告诉他,自己想这么做罢了。
等身上毒解了,不去想这些,殷九霄才意识到脸上被毒无榭重新划开的刀口又疼又痒,忍了忍,没去碰伤口。
他向门口走了几步,发现嵇远寒动也不动,不禁问道:“身体不适?”
话问出口,想起了不久前的行为,他虽晓的人事,却并无经历,自然过于生疏,确实可能伤到了对方。
嵇远寒连忙摇头:“属下无事。”
别说殷九霄很温柔并没有伤到他,就算真的伤到了他,他也不会说出口。不过虽然没伤到,却还是有些微的异样,忽视着腰间的酸痛,嵇远寒拿起地上的匕首,在殷九霄逼视的目光中解释道是为了防身,得到首肯后放入了袖中。
殷九霄找到开关,打开了石门,“轰隆”一声,石室都有了几分震动。
前方是长长的甬道,两边墙上皆点着烛火,火光拉长的影子在上方飘摇,更显出此地的诡异。
殷九霄收敛心神,一步踏出,感受的是扑面而来的阴气与湿气,皱眉之时,又闻到了些许丝丝的诡异的天威,当香味钻入鼻尖,产生一种相反的清幽之感。
是让殷九霄有些熟悉的沉香味道。
似乎在很多年以前,他在另一个类似的地方也闻到过这股令人感觉沉稳、踏实的香味。
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走出甬道后,又是一间空荡的石室,但与其说是石室,更像是墓穴的后室,因为在这间石室的另一侧,也有着一条长长的甬道,应是通向另一间石室。
纵观结合整个布局,已经告诉了殷九霄和嵇远寒这里是一处墓穴。
后室前方的甬道必然是通往主室,要离开这里,也需要经过主室向外走。
可是原敦荒漠中有着这样的墓穴吗?
殷九霄揉了揉额角,还是想不起七岁时被遗忘的任何记忆。先作罢,继续往前走,毕竟要先离开这里赶往雪烧山才是首要。
不曾想,两人刚走出后室甬道,来到主室,便在依旧空荡荡的视界中,见到了蹲在地上捣鼓着一些瓶瓶罐罐的毒无榭。
两人刚刚现身,毒无榭扭头望过来,将他们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后,又在殷九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好意提醒:“别碰脸上的伤,否则化腐生肌的膏药可就不管用了。”随后,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很好,看来我这两种毒药确实互有奇效,可惜了。”
毒无榭摇摇头,重重地叹息:“可惜呀,蔚老弟绝不会愿意通过行人事来解身上阴毒。”
殷九霄眉头皱了皱,从毒火山一事中就可知毒无榭用毒的厉害,而且这人和薛筎一样性格古怪,拐弯抹角许会更糟。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毒无榭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他可以离开,你要留下。”
殷九霄一手负后,在毒无榭看不见到的角度,轻轻拍了拍嵇远寒的手背。
嵇远寒即刻收起了划出袖口的匕首。
殷九霄对毒无榭乖顺道:“晚生可否知道缘由。”
“你这小子真能忍,不骄不躁,以后大有可为。”毒无榭称赞了一句,收起地上的瓶瓶罐罐放进一个布包,站起身,伸了下腰,理了理自己褴褛的衣衫,也不藏着掖着,“老夫想起一些事,待会儿带你去见个人,你与那位的故人长得颇为相似,老夫要找他问道问道。”
毒无榭的话让殷九霄一头雾水,思忖着,问道:“是前辈您刚才所说的蔚老弟?”
“问那么多作甚。”毒无榭的耐心似乎消失了,没好气道:“就算你后面的小子武功过人,我随便撒一把毒,就让你们一头栽地,信不信?”
好在殷九霄习惯了面对这样怪诞不经的人物,做低声下气状:“是晚生孟浪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嵇远寒,话还未出口,嵇远寒低沉的嗓音响起:“主人,请让我随您一起。”
毒无榭看都没看嵇远寒一眼,反而朝着殷九霄来了句:“你这护卫对你真是忠心耿耿,福气不错。”
是啊,他的福气大概都在七岁那年救下嵇远寒用尽了吧。
殷九霄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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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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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雪烧山
毒无榭并未出言阻止嵇远寒的跟随,背上包裹,豪情万丈地一挥破袖,默认道:“跟我来。”
“多谢前辈。”殷九霄拱手道。
是人都知道他并非真心感恩,可毒无榭似乎并不在意,一面心情颇好地笑着,一面走到了主室的西南角,转动了墙角的一盏油灯,打开了角落里一扇暗门。
殷九霄和嵇远寒紧跟其后,进入了一条暗道,走了几步就来到了先前两人被困的石室。
再次回到这里,空气中好似仍弥漫着一股散不去膏药的清冷香味。殷九霄坦然自若地跟着毒无榭,就见毒无榭转动了另一个角落的烛台,另一扇暗门出现,里面显露出一条宽敞的暗道,估计这里就是毒无榭带他们来时走的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走到一处向前的台阶后,打开台阶上方的石板,三人回到了荒漠地面。
此时已是皓月当空,冬日荒漠的夜晚温度极低,一到地面,一股寒冷彻骨的风就吹拂到殷九霄的身上。
这段时日他早就被生蛇蛊折磨的骨瘦如柴,此时被冷风一吹,如果不是嵇远寒及时扶住他,暗自给他体内传了真气,他或许真要在毒无榭跟前栽倒在地了。
殷九霄不得已扶着嵇远寒的手,稳住了身形,听到毒无榭问他是如何招惹了司徒天干的。毒无榭的口吻里听不出丝毫对司徒天干的偏爱,更像是说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认为除掉了晚生,就可以得到自己心爱的姑娘。”殷九霄言简意赅道。
走在冷冽寒风中,风沙扑面,毒无榭却如履平地般,似乎颇有兴趣,声音洪亮地问道:“你呢,喜欢那个姑娘吗?”
“若晚生喜欢那位姑娘,我大概就不会前来找前辈您了。”殷九霄忽然想起花念真给他的生蛇蛊解药,之前他一直放在身上的衣服里,可现在身上并无任何药瓶,想来是被毒无榭给拿走了。
毒无榭应是注意到了他摸向袖子的动作,道:“亏得你小子机灵没有吃下去,那虽是解药却又不是解药,服下之后解了生蛇蛊的毒,五天后便会暴毙而亡。”
毒无榭从鼻腔喷出一声气,冷笑道:“司徒天干这小子不过是老夫一时兴起收的徒弟,确实很有天赋,但要让老夫听他行事,可还不够格。”随后,字字珠玑道:“这年轻人行江湖路,所走之路尚短,被周遭人曲意奉承便妄自尊大起来,是还没见过真正的高手,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哪。”
在武林人的眼里,毒无榭就是个杀人不眨的毒老怪,五十多年前,有不少英雄豪杰死在他手里,后来他宣称退出江湖常年身居西域断岳山庄,仍有不少人不信,与他有过仇怨的个别武林人士不远万里赶到断岳山庄,站在门外用各种污言秽语谩骂毒无榭,也不见毒无榭踏出断岳山庄一步。
后来,有人稍不留神一步踏进断岳山庄,便身中奇毒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逐渐的,就算有人去断岳山庄寻仇,也止步于庄外,一步都不干踏入庄内。
这么多年,性情乖戾的毒无榭也就只收了司徒天干一个徒弟,他也确实有资格说这番话。
而殷九霄和嵇远寒能活到此刻,听到被武林人士望而生畏的毒无榭以前辈的口吻告诫他们,也算是一份运气。
殷九霄一半的心思将毒无榭的话听了进去,另一半的心思却是放在毒无榭所走的方向,竟是朝着西北方位前进,不就是雪烧山的方向。
远离了毒火山,视野中再次出现了冬日的积雪。
苍茫的荒漠上空,月似银盘,挂在一片黑幕之上。
殷九霄踩在吱呀作响的厚雪上,当下天寒地冻,没有厚实的衣物遮挡,就算嵇远寒用真气给他驱寒,仍感到严寒刺骨,整个人冷得打颤,脸色苍白,嘴唇无血色,比先前中毒的模样好不到哪里去。
他走得越来越慢,反观毒无榭走得确实越来越快,还回头催促殷九霄走快点,完全不顾及他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了这天寒地冻。
或许这才是毒无榭该有的样子。
“阿寒,背我跟上前辈,你可以吗?”殷九霄牙齿打颤,再也无法强撑,连身旁的嵇远寒的模样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嵇远寒怎么可能会说不可以,他直接脱下了身上的衣衫,显露一身单薄的亵衣亵裤也无畏,给殷九霄披上后,将殷九霄背在背上,随后催动真气,紧跟在毒无榭身后。
有一瞬间,殷九霄想起十四年前,自己也在一场风雪中因寒气侵袭,导致后来一路上都模模糊糊,一如此时此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短暂的如同刹那,又似乎漫长的如同永恒,他发现嵇远寒停了下来,而他们现下来到了一处长着数棵呈塔状的高大胡杨树,在冬季身披雪白晶莹的雾凇,极为壮观华美。
拍了拍昏沉的脑袋,殷九霄睁大眼睛看向同样站定的毒无榭。
毒无榭站在胡杨树底下,正抬头望月。
他也随之仰头看向夜空。
又清又冷的月光洒落在雪盖上,仿佛摇摇欲坠,落下无数银辉,将与黄沙交相辉映的雾凇映照出璀璨迷离的光景。
遗忘的记忆像是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一个尖角,殷九霄恍然记起师父带着他来此的那日,盈盈月色亦如现在,洒落在雾凇之上,异常炫目的视界中,一棵雾凇旁盘根错节的树干映入眼帘。
这根树干好似一个垂暮老人,弯着腰,“腰”部中央有一个六寸左右的洞,树干上无雪,暴露在冰天雪地里。
毒无榭并未动作,反而一脚踏地,胡杨树上的雪花簌簌落地,方圆百里似乎都在震动,只听他大喊道:“蔚老弟,毒老怪来找你了。”
静谧中风声呼啸,片刻后,忽有另一道声音响起:“为何还带着他人?”
此道声音好似从地底下传来,乍听起来有几分诡异的潮湿阴沉的味道。然而,此地四面八方皆是积雪与黄沙,又哪可能会有待在地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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