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霄攥紧了拳头,抑制着言语的颤抖:“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蔚非尘眼睑颤抖,随后睁开了眼,当他与殷九霄湿润的眼睛对上,忽然笑了笑,一双璀璨夺目的眼眸如今稍许黯淡,却带着无以名状的温柔和怜爱。
此时无声胜有声。
殷九霄看到对方的眼瞳里映出的人流下眼泪。
逐渐地,蔚非尘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轻不可闻地呢喃:“我与娘子希望,我们的孩子可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一辈子,但看来,从让他在轮迴谷长大开始,就是不可实现的事。”
“……事与愿违,是我们之过。”
握紧了拳头,指尖深陷掌心,殷九霄视线模糊。
恍惚间,蔚非尘似乎错将他看成了别人,涣散的眸光深清如许,毫无血色的双唇上下开合。
话音落下之际,在殷九霄和嵇远寒眼前,蓦然垂下了手。
蔚非尘临终前对殷九霄道:“绮琴,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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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殷九霄自作主张地决定将蔚非尘与他的夫人葬在一起,然而,当嵇远寒抱起蔚非尘想将其放在坑里时,从蔚非尘的身上滚落下了一幅卷轴。
殷九霄缓缓打开卷轴,上面以精细的画笔画了一位亭亭玉立的貌美女子。
女子手持罗扇,站在凉亭内,眉眼清雅,嘴唇却极媚,相得益彰,明艳又澄澈。她一身简单的浅绿色衣衫,长及曳地,更衬得墨发雪肤,灼灼其华。
女子在画面中似乎正望着自己的心仪之人,朱唇微弯,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嵇远寒在一旁看到画上女子,发现其容貌很是眼熟,余光看到殷九霄后,忽然明白,主人与这美人图上的女子除了眼睛不同之外,其余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在画作的左下角有四句诗,前两句诗字迹苍劲有力,与署名的“春分,非尘笔”字迹相同,是为“含笑春风凝望久,长倾人意醉梦中”。
后两句诗字迹灵秀美好,是为“黄沙如霜风又烈,想得同眠暮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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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诗句都是随便瞎哔哔的,作者就是个文盲,勿喷。
感谢读者“璎珞舞风”灌溉营养液,比心~
第25章 仇人来
殷九霄找了另一块木牌, 在上面刻上了“蔚非尘之墓”五字,刻字中途,身后侧沉默而立的嵇远寒忽然开口:“主人, 三天前我跟随蔚前辈来到地下, 在传功之前,蔚前辈看着您,说了一句,翊儿一定吃了很多苦。”
殷九霄默默无言地昂起纤细的颈项, 片刻后, 后退一步,双膝跪下, 朝着两个坟包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
就连嵇远寒应该都心知肚明之事,既然蔚非尘只字不提,殷九霄便当这一身功力只是得到了一次莫大的机缘。
接连磕了数个响头, 殷九霄起身, 以袖口抹去额头上的泥尘,徒留一片通红。
徐徐阴风而过。
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风。
殷九霄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连体山脉, 前方便是师父所说的,百年前被风沙掩埋的真正的轮迴谷。
他长久驻足原地,嵇远寒一如既往静静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侧,生死不弃。
自重生后过去两月有余, 殷九霄没有丝毫释怀不说, 反而在终于得到走到峰回路转的这一刻,更是弥足深陷于过去。
殷九霄跨出一步:“我们走。”
一身白衣青衫已染上些许泥尘, 空挂在身上亦无损坚毅风骨。
这几日,蔚非尘传功给殷九霄的时候, 嵇远寒都会定时给殷九霄的脸涂上膏药,这亦是蔚非尘让他所为。到今日殷九霄脸上的刀伤已长出粉嫩新肉,再过两日便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蔚前辈当时问了他殷九霄脸上伤口的来历,然后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狐狸眼里的温柔仿佛要弥漫出来,轻轻说了句:“还真是一模一样。”
当时,蔚前辈看向嵇远寒,微微扬眉:“我年轻时在江湖行走,所到之处女子皆为我所迷,可真是令我头疼。后来我遇到了心爱的女子,为了和她在一起求一个清静,最后自毁容貌,才拥有了真正的安逸。所以这刀疤痕可不是我的耻辱,而是我的荣耀。”
嵇远寒不知这些话为何要对自己说。然而,蔚非尘三言两语说起这段过去时,眉目间不可思议地染上了些许意气风发。
此时此刻,主人拂去尘埃明亮璀璨的神采与蔚前辈确实一模一样。
嵇远寒心想。
心念电转,嵇远寒面上应道:“是。”
嵇远寒紧跟其后,适才抬眼看到殷九霄的侧脸,看似眉目舒朗,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抹阴霾,好似拖曳着深渊潜行。
即便自己没资格,他却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希望自己能够分担主人身上的些许苦痛,些许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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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的石墙就宛如一间巨大的房间,将这座小型地下山脉的一切都囊括在其中。看似极其自然的山谷景象,如果仔细观察,便可发现有着人工雕琢的痕迹。
难以想象当初这个轮迴谷,花费了多少人力心力与时间才建造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殷九霄想起原敦荒漠过去是一片平原的传言,如今看来应是真的了。
他站在山路路口,手里拿着一个火把,照亮了前路,没有继续走下去,嵇远寒跟着他停下来。他站在一片桃叶凋零,只剩下仿佛一碰就会化作灰烬的枯萎桃树前。
这些桃树所中的位置一览无余,便是如地上的轮迴谷一样,是一个与天地空间变化脉络结合的八卦阵,又被称为八卦洛书阵,只要顺利通过此阵,就找到了通往山谷的路,反之只要一脚踏错,就将掉入阵法地下的万箭穿心阵。
即使心中有数,殷九霄心中还是怕出现纰漏,在心中默念口诀,小心又小心地踩过一个个点。
从“乾三连西北开天”的八卦一位走至桃树位置变化后的履一位,再从履一位走至“兑上缺西方双泽”的八卦二位,然后是从八卦二位走至变化后的“离中虚南方真火”的八卦三位,再从八卦三位挪至右七位……
经过反复腾挪移动之后形成三个交叉的勾股,最后一位站在整个八卦阵经过三次变动后的履一位时,周遭所有的桃树尽数挪开,一条曲径通幽的山路展现在入阵之人的眼前。
殷九霄踏上这条路,一刹那,仿佛重新回到了安逸的轮迴谷中,然而四周好似水波般袭来的阴气与湿气瞬间打碎了这份幻想。
一路行进,殷九霄从嵇远寒口中得知了自己昏睡后不知道的一些事。包括蔚非尘是通过另外一条隐秘的通道带他们下来,毒无榭当初和蔚非尘耳语时还说了他们的马车仍在原地,以及蔚非尘对嵇远寒吐露的一些话语。
“在传功之前,因主人身体太过羸弱,此地又没有可用的药材,蔚前辈花了一天一夜帮主人以内力温养您的奇经八脉,最后两天才开始传功。”
殷九霄感受着嵇远寒紧跟自己身后的气息,走上独木桥,木桥下方的水早已干涸,一眼望去更显满目苍凉。等对方说完后,再听不到声音,下意识地问道:“没有了?”
“没有了。”
嵇远寒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殷九霄再没有怀疑。
最后经过一片满是无木牌的坟地,在火把的照耀下,二人看到了一幢幢或倒塌或发霉的木屋,也不只是经过了多少岁月,没有一幢是完整的。
还真是所有的一切都与地面的轮迴谷一模一样,放眼望去,殷九霄找到了其中的书楼,也看到了从一幢倒塌房屋里泄露出来的闪闪金光。
当一切都唾手可得,心情反而奇妙的平静下来,浑身像是泄了力气,他忽然将手里的火把牢牢插在泥地上,后退一步,随后直接靠在了嵇远寒的身上。
一如既往的,还是那般僵硬。
或许是下意识以为他还是不久前那个弱不惊风的人,嵇远寒没有拿着火把的手抬到一半似乎要扶住他,但僵在半空中一瞬又给放回了身侧。
殷九霄看向等高的嵇远寒:“把面具揭了。”
嵇远寒听话的拿下了面具。
两个月没有风吹日晒的脸庞白皙了几分,依旧是不动声色稍显冷漠的神情,左眼角下的泪痣在火光的映照下好似熠熠生辉。
殷九霄看得出在自己的逼视下,对方连眨眼都似乎有些艰难,他却颇有兴趣地继续盯着嵇远寒看。
他以前从未觉得这样的嵇远寒的长相如何,或许是发生过极为亲密的关系,此刻在看,竟有几分让他心神不定。
放缓了呼吸,收回目光,闭上眼,殷九霄问道:“知道我之后要干什么吗?”
嵇远寒:“若是要杀了司徒天干,此次回去,属下一定将他手刃。”
也是,他从未说过什么,嵇远寒从他的三言两语中,能知道的也就是司徒天干给他下了毒。
“让你杀他?”殷九霄听到一个笑话般笑起来,片刻后,笑声渐渐停止,才又道:“你的剑太快了,让你出手他岂不是便宜了他。”
殷九霄本想细数给自己那一个个仇人,可或许是周遭太过安静的缘故,心情难得的平静,忽然不想让满腔愤怒与仇怨打扰到这一刻的安宁,他闭口不言,不再言语。
头缓缓靠着嵇远寒的头,察觉到身旁之人的紧张,弯了眉眼的同时,心头多了些浮动的思绪,他将之死死压回内心深处,不去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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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轮迴谷中的书籍和金银殷九霄都要带回地面,今日是不可能了,但他再不缺时间,那些人也不会轻易死去,欲速则不达,只有做足了准备才能在最后好好欣赏一番那些落败的嘴脸。
殷九霄这么想着,拉了嵇远寒返回了石碑处,当施力推开石碑,果然显出了一个洞口,洞口的下方是可见的黄沙。
两人没有任何犹豫跳入其中。
这是由流沙占据的洞口,经过半盏茶时间的闭气,殷九霄和嵇远寒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时,睁开眼,脖子以下深陷在流沙之中,看到了一片银装素裹的荒漠景象。
而他们来到地面的所在,正是那棵“腰”部中央有洞的树干后方一丈左右。
运起轻功,飞身而起,抖干净身上的沙粒,殷稽二人朝着毒火山前进。
他们若不把马匹寻回来,靠双脚走出荒漠太费时间。
行走中,殷九霄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有些生疏的运起内功。对比以前薄弱内力只能催生出的真气,如今这般的做法还真是挥金如土。
心中调侃着,嘴上忽然想到适才闭气一事,他一面看向嵇远寒,一面走着:“我先前怎么下去的?”
嵇远寒目不斜视:“蔚前辈点了主人的膻中穴,半盏茶是主人当时身体的极限。”
殷九霄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又想到了三日前嵇远寒脱得只剩下亵衣亵裤的模样,真是为了他完全不顾自身。
生出的异样感随着想法悄然而逝,两人继续前行。
话分两头,当殷稽二人前往毒火山之际,另外三人已经到达了毒火山山脚,感受到从山上袭来的热浪,一个中年男人弯着腰,怯生生道:“三位公子,这里便是毒火山了。”他弱弱地看向司徒天干,“司徒公子,您会信守承诺,给我解药吧?”
司徒天干看都懒得看一眼身后神情胆怯,被他下了毒就此给他们带路到达荒漠的北国中年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朝后扔去:“拿去吧。”
中年男人接过瓷瓶,倒出丹药,一口吞下后,直接转身逃也似地奔跑。
司徒天干突然想到什么,大喊让对方回来。然而中年人像是身后跟了鬼,一溜烟跑远了,直到成为一个小点,突然脚步一顿,猝然倒地,随后被纷飞的黄沙淹没,再也不见踪迹。
“我不过是想告诉他刚才错把另一种毒药当成解药了,干嘛跑这么快嘛,我有那么可怕吗?”司徒天干无辜地看向身旁站在一起的两人,一位贵气天成的佩刀男子,还有一位容貌清秀的青衫男子。
见齐华池和林韫都不回话,他自顾自笑嘻嘻道:“齐华池,你现在作为齐府的当家,又得到了白戮的《纯明刀谱》,特地挤出这么些时间与我一起来此,到底图什么呀?”
齐华池依旧默不作声,这似乎激起了司徒天干的兴趣,他后退一步,对林韫挤眉弄眼:“他想要青面獠牙的刀谱吗?殷翊不都说了,就是没有才给了他恶者狂刀的嘛。况且他还真以为殷翊能活到现在吗?”
林韫有些头疼,这司徒天干除了话多的毛病还是话多,他想让司徒天干不要再说了,齐华池已先他一步对司徒天干警告道:“满口无用之赘言,看来你很想领教一下《纯明刀谱》。”
提到殷翊之时,齐华池的额角跳了跳,腰间的刀出鞘一寸,此时冷笑的模样显得杀气腾腾。
林韫一手放在齐华池的手背上,让他收刀回鞘:“我们是来找毒老前辈的,去山顶吧。”
司徒天干对齐华池气不过他又拿他无法的样子甚为满意,终于不再多言,三人一起走向毒火山,然而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西南角传来马儿长长的嘶鸣。
相识一眼,三人齐齐直接运起轻功朝另一头的山脚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东南角,手分别拿着各自的兵器,见到的是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手中拿着缰绳,站在马驹前,目光冰冷而凌厉的直指二人。
“我们带过来的东西一样不少的都在车舆里,连被搜走的金疮药也在。”过分熟悉的嗓音从车舆内传来,“阿寒,先吃点干粮我们再动身。”
司徒天干三人各怀心思,三双眼睛死死盯着即将拉开帘布的指骨嶙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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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惯例停更3
第26章 眼见红
殷九霄和嵇远寒离开地下后, 一路无话,足足走了两炷香,终于再次回到了毒火山山脚。
马车的套绳被紧紧套在西南角的一块巨石上。
巨石深陷荒漠, 两马匹根本无法逃脱, 这几天来似乎都饿瘦了一大圈,一见到殷稽二人,昂起脖子,踏起马蹄, 发出欢快的嘶鸣。
殷九霄一进车舆, 就看到他和嵇远寒的行李都在里面,包括衣物、佩剑、面具, 甚至连后来被毒无榭拿走的两瓶金疮药也放在了行囊上,他告诉了外面的嵇远寒,将刀插在腰间, 咬了一口干粮:“阿寒, 先吃点干粮我们再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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