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岑河与扶成济秉烛夜谈。
殷九霄没有去凑热闹,坐在桌前写着一些东西。然后,到了后半夜,难以入眠的他去了嵇远寒的房里。
用真气震开了门栓,一进门就看到嵇远寒提剑坐了起来,见到是他后,连忙放下了放在枕边的佩剑。
殷九霄一言不发地上了嵇远寒的床,蜷缩起来睡在内侧。
翌日一早,殷九霄睁开眼后发现他又在不知不觉间抱着嵇远寒睡着了,臂弯里的人有些僵硬,他松开手,坐起身打了个哈欠,又默默地下了床回了自己的客房。
离开含抚庄时,扶成济没有出来送行,只见邓管事。
岑河完全不像一个威震武林的盟主,亲密地搂了邓管事的肩膀又是一番胡侃海吹,先是说起当初定居选在百里之外的陵川,就是为了天天拜访含抚庄,不曾想后来做了盟主,日日事忙根本无空来此,等冬季武林大会一结束定要再来含抚庄云云。
邓管事听得频频点头。
“到时我家书生应该好全了,我带他一起过来。”岑河看了正要上马车的殷九霄一眼,嘀咕了一句,“说起书生,还真有些想他了。”
邓管事抱拳笑言:“随时恭候大驾。”
殷九霄坐在车轼上,对邓管事微笑着无声抱拳。
嵇远寒扬鞭,马儿扬蹄,随即跟随着前头岑河的马车,离开了含抚庄。
走出一里地之后,岑河上了殷九霄的马车,挤进了车舆里。
岑河注视殷九霄着老神在在的精致侧脸,不见丝毫在含抚庄时作为大哥的友爱,眉头紧蹙,语气沉沉:“杏花仙酒你喝到了,武林大会也要召开了,你想要的都得到了,该告诉我,薛筎什么时候开下一帖药了吧?”
殷九霄置若罔闻,因为马车的颠晃,他注意到嵇远寒身后的马尾左摇右摆。
他忍不住伸手将一缕长发抓在手里,然后缠绕在了指尖。
嵇远寒僵了一瞬,任他动作。
岑河一字一顿:“殷九霄。”
殷九霄终于开了尊口:“喻先生久病成顽疾,非一朝一夕可以治好,你也看到了,如今他身子好了一些,痊愈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况且,岑盟主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枯骨圣手吗?”他扭头看向额头青筋跳动的岑河,淡淡道:“五个月后,武林大会结束,薛筎便会还你一个身体康健的喻璞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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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辆马车先后离开了含抚庄,邓管事让下人关上庄门,他来到后山的竹林,一眼看到庄主正站在木屋前。
静默良久,扶成济忽然问道:“你相信这世上有与那两人长得如此相似的人吗?”
“庄主,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或许吧。岑河昨夜告诉我,冬季的武林大会殷九霄也会参加,说我一定没看出这年纪轻轻的小辈一身功力有多深厚。我一酿酒的,怎么可能看得出,邓老头,你说说?”
邓管事一言以蔽之:“比岑盟主更强。”
扶成济有些惊愕,要论当今武林,能比岑河强大的人士本就不多了,就算有也是那些常年闭关年过古稀的武学宗师,而一个年纪轻轻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岁的青年人,竟然比岑河更强,若是别人来说扶成济肯定嘲笑一声滑天下之大稽,可这是邓管事说的,那他就信。
片刻后,扶成济转口问道:“听说那毒妇的儿子现在在武林风头正盛,被称为什么来着?”
邓管事语气依旧恭敬:“被称为‘清风徐来’。他扬言不为顶上之位,只为与各位前辈切磋才会参加武林大会。目前是武林盟主的大热人选之一。”
扶成济闻言,冷笑一声:“好称号,说的却是狗屁之言。”
他转身朝着木屋走去,留给邓管事一句话:“现在庄家下注里有‘殷九霄’没,我压殷九霄千两白银,就赌他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三日后,天下第一赌庄收到千两白银,下注之人是“酒侯”扶成济,而所压的人物,是个名叫“殷九霄”名不见经传的江湖人。
自此,查无此人的殷九霄以“千两白银”之名扬名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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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把前文的三十年前改成二十多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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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知道
殷九霄与岑河在半路分道扬镳。
岑河是还惦记着家里的喻先生, 殷九霄则是前往薛筎目前隐居之地,拿上这个月薛筎给喻璞瑜调配的新药方。
按照薛筎的说法是,如果喻璞瑜再晚几个月遇到他, 怕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无力回天。而这药方一个月就要大变一次, 足足持续半年方可痊愈。
岑河为了喻璞瑜,甘愿退下武林盟主之位,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当初想要实现的抱负已经实现, 他为武林做了不少事, 如今是时候为爱人洗手作羹汤了。
殷九霄当时站在门口,看到喻璞瑜病殃殃地靠在床头, 听着岑河对自己做下的决定给出的解释后,其实已洞若观火,久病不愈的苍黄脸上莞尔一笑, 捧住岑河的脑袋, 直接吻了一下对方的额头。
喻璞瑜说:“我都知道。”
绝不会有人会想到,在外一副风趣幽默、豪放不羁的武林盟主岑河会有讪讪而笑的一天,甚至还心虚地瞟了门口的殷九霄一眼。
一旦想起那两人亲密无间的姿态, 殷九霄下意识地看了眼嵇远寒,稍稍用了拽了一下对方的头发,也不见这人吭一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前方, 冷峻无比的驾驶着马车。
武林盟主和教书先生, 属天壤之别;主子和侍从,属云泥之别。
区别甚大, 所以他又在求什么?
殷九霄愣了一下,松开手, 忽然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态厌烦不已,板起了脸,一言不发地回了车舆内休憩。
对于突然散发“我不愉快”气息的殷九霄,嵇远寒一头雾水之余,不禁想到是不是自己哪里惹得主人不快了。
然而,不论他怎么反思,却只得出是由于自己的木讷。
一年半年前,路上与殷九霄种种亲昵的相处,成了放置在他心中的珍宝盒,只敢时不时拿出那个盒子擦一擦灰尘,连打开的勇气也无……
自在毒火山发生了那样事,他便再也不敢做出任何僭越行为,就算殷九霄半夜来到他的房间,他也不再主动抱住主人,被熟睡中的主人抱紧后,更是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入睡。
只因有过一次,他半梦半醒间,发现弄脏了亵裤。
所以,殷九霄越是以过去一般无二的态度嵇远寒,嵇远寒越是无法正视自己,看着也就越发不合殷九霄的心意。
现在的主人其实无需他的保护,也能独步江湖,可或许是因为办事需要个听话的侍从才会带着自己罢了。
嵇远寒近来总是在想,若以后某日,殷九霄厌烦了他,遣他离开,即使他不想走,可还是得思忖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饿了,想吃烤肉。”
有些气闷的声音从布帘里面传来,让嵇远寒的心颤了颤,他连忙道:“前面有片空地,属下停下马车便去打些野味。”
嵇远寒驾驶马车来到空地,刚刚拴好缰绳,又听殷九霄没什么精神道:“不想吃烤肉了,想吃鱼了。”
“属下记得之前走过这条山路时,五十里之外有一条溪涧……”
殷九霄探出头,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嵇远寒的话:“若我说五里地我也等不了呢?”
“属下无法,甘愿受罚。”嵇远寒单膝跪地,低下头。
殷九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罚你,继续动身吧。”语毕,放下帘布,继续钻回了车舆里。
嵇远寒呆立原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主人戏耍了。
东方的天际出现了一条鱼肚白,不久之后,朝阳升起,金池城内人来人往,贩夫叫卖声不绝于耳,街上各类店铺纷纷开门迎客。
此时城门大开,一辆马车悠悠地驶了进来。
马车途经一个卖糖葫芦的贩夫时停了一下,容貌俊朗带着异域风情的白衣剑客下马,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车舆内的人,而后又在途径一间招牌上刻有蛾眉月印记的当铺后,车舆内的人下来走了进去,很快又返回了马车上,之后继续马车继续驾驶,远离了闹市,来到了一幢宅邸前。
宅邸的大门敞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坐在院子里,双脚踩着铁药碾,听到马车的动静后,转头看了过去。
男子也就是薛筎,看了眼从马车上下来的易了容的紫衣剑客。
肯定又是殷九霄让人戴上了人|皮面具,接着下来的殷九霄果然也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看手里还拿着一串少了一个的糖葫芦,见到薛筎后,弯起一双眼睛,眸中似有日月,一派驯良的模样。
可就算现在殷九霄易了容,薛筎还是会不由自主想到那双狐狸眼,更别说这人腰间佩戴了一把无比熟悉的剑,尖端绑着火红流苏鸳鸯香囊,一眼看去,让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神采奕奕的男子。
即使触目伤怀,薛筎连态度也比当年好了些许:“不都说了之后我直接寄去岑府,不用亲自过来拿,也不嫌麻烦。”
“这不是表现晚生对薛前辈的诚心嘛。”殷九霄笑嘻嘻道。
薛筎自从离开升天任海枯后,就隐居在了这座距离西始崖三百里之外金池城。
谁会想到,昔年退隐江湖的“枯骨圣手”薛筎会从远离人群的避世绝俗,到匿于市井与平明百姓为伍。
而如今这位神医,不仅用殷九霄交给他的《七十二医论》治好了自己脸上和受伤的毒伤,恢复了原本端正的容貌,去原敦荒漠走了一遭后,还转了性,行事作风大变,轻易就答应了殷九霄让他屈尊帮忙的要求,态度更亲切了不少。
就比如医治喻璞瑜一事。
当然,殷九霄知道原因为何,此次过来,取药方只是顺便,另有要事是真。
殷九霄搬了一张凳子坐到了薛筎斜对面,让嵇远寒坐到自己身旁。
金城的这个夏日出乎意料的并不炎热,大早上的晒着太阳还挺舒适。
可是这般的好心情,在想到要说的话语时,坏了大半。
殷九霄眯起眼,咬了一颗糖葫芦,嘴唇上都沾染上了一层红色的糖霜,显得异常鲜红,他嘎嘣嘎嘣地咀嚼着,直截了当:“我要当初印白梅让前辈您研制的毒药。”
薛筎闻言,停下了脚下的铁药碾。
殷九霄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信笺,递给了薛筎。
当薛筎看完信笺上的几行字,冰冷一笑:“这毒妇竟然改名换姓,我还真以为她死了。呵,重建寺庙?真真是善举,可笑。”
信上写着——
[印白梅改名为顾微月。
二十一年前,嫁作林芠卿成继室。
现居于龙柏郡林府别院。
前日,到陵定悬空寺祭拜。
意拿出千两白银重建寺庙。]
印白梅,二十三年前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曾因对蔚非尘求而不得,故灭殷家满门,毁殷绮琴容颜,最终蔚非尘以自毁容貌带走殷绮琴终结了这场惨绝人寰的“闹剧”。
这样一个蛇蝎美人,同年嫁给一剑惊天灭魔头的君子林芠卿为妻,不久后死于疟疾的传言在江湖不胫而走。
江湖无人知道她所做恶事,只在兴叹一位美人的逝世。
半年后,林芠卿续弦,娶了一名叫顾微月的江湖女子为继室,见过对方一眼的人都说与印白梅极其相像。
顾微月为林芠卿育有两子,一子弃武从文,如今在官场纵横,一子便是现在在武林风头正盛的“清风徐来”林韫。
昔日的一幕幕又一次薛筎眼前浮现,恍惚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印白梅出生在当时武林世家龙柏印家,而印家早已没落。
二十三年前,十七岁的薛筎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小儿,因为一手医术成为了印家的门客。
成为门客后,薛筎见到了印白梅,也见证了让江湖人如痴如狂的武林第一美人如何对一个男人日思夜想。
且这个男人初出江湖,不过就是在路上见过一面的江湖浪人。
印白梅当时与林家林芠卿负有婚约,却非要嫁给蔚非尘。而蔚非尘当时亦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儿郎,对其并无任何爱慕之心,只想离开龙柏郡,印白梅对此甚是委屈,从而心生怨怼,竟让薛筎配了毒药。
她原是想强留蔚非尘,然而,蔚非尘誓死不愿,一路往南逃离,逃到了江南,遇到殷绮琴,才造就了后来的一系列情仇……
薛筎最初并不知情印白梅的想法,给出了自己所配的那瓶毒药,在知道缘由后,也是由他偷偷给了蔚非尘解药,帮助其离开了印府。
即使后来他被赶出了印府,落魄了好些年,却也从未后悔过,只因在见到蔚非尘的那日,他明白了何谓“见之不忘”。
结果,最后也没来得及告诉蔚非尘和殷绮琴,做下那等丧尽天良之事的人是那印白梅。
两颗红晃晃的糖葫芦在薛筎眼前左右摇摆。
殷九霄的手腕被薛筎一把抓住。
“我看前辈愣怔怔的,还以为在发呆呢。”殷九霄抽回手,将剩下的糖葫芦串随手交给嵇远寒拿着。
“你想作甚?”薛筎问道。
“我自有想法和计划,若薛前辈您不给我毒药,我也会改成其他的。”殷九霄站起身,一面欣赏宅地的景致一般转了转脑袋看了看四周,一面说:“即便有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可活成什么样,可不是别人说了算的。印白梅既然当初做过这些事,后又诈死,便是明白所做这些终会报应到头。”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以为没人会记得了,我就要站在她面前告诉她,我不仅知道,我还要昭告这江湖。”
“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一并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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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安排上和林韫一起处置。虽然在加快节奏,但还是不想像是赶场子一样进展剧情,还是会描写一些小谷主和阿寒的日常相处缓解一下太过密集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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